我摇摇头。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晋烈实际上爱着白经远。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未免太荒谬。
“他来找你帮忙,拒绝的不错。”他提起那件事。
“你派人跟着,目的也达到了。”
“还早。”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拿到硬盘。”
“很快。别着急,等他倒台,你就自由了。”他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还是那么阴沉。
有时候我猜想,晋烈一定是受过什么刺激和阴影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很可惜,对于他的往事,我并没有兴趣知道。
这个人,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那些氵壬靡不堪的画面,那些辱骂的话语,颠倒的世界,疼痛的身体,都一刻不停地提醒我,这个人是怎样一步一步,和我自己一起,把我推入堕落的深渊。
“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氏。”他波澜不惊。
他说的好像是实话,又好像不是。不像是撒谎,可是太干脆,不得不让我怀疑。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恨他,恨他恨得牙痒。”是的,他从不掩饰。
“明眼人都看得出。”跟他在一起总是压抑的,因为这阴暗的房间。我轻叹。
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说:“我讨厌阳光。”
“你喜不喜欢阳光与我无关。但是,仇恨太深是会害己的。”我淡淡地说。
“我怎么看不出你这么在乎我?你还挺关心我的安危的。不要说你爱上我了。”
“随你怎么想。”差一点就上了他的套,这个男人心机太深。
我知道他向来对我不屑,他讨厌谈感情,他大概最瞧不起我对白经远一往情深。恶趣味,是他选择我的原因也说不定。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要怎么收场,我没想过,也懒得想。左右是豁出去,像我现在这样,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失去了。
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抬头看摄像头,露出一个类似苦笑的表情。
这一晚,晋烈没有碰我。
“唉唉,你们知道吗,就是那个华世集团的老总,长得特别有型的那个?”
“知道知道,这年头,女人都垂涎这种色相好又家世好的男人,更别说他又那么有才华。”
“我今天看报纸,说华世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小公司对上了,叫什么来着,哦乾风。一个那么有名的公司,干嘛非要和小公司对着干?”
“啧啧。”
“要我说啊,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哎呀,看男人嘛,脸就够了,这种复杂的事儿啊,轮不到咱们想。”
“说的也是,哎,可惜名草有主,结婚了啊。”
“就是不结婚你也高攀不上。”
“喂,怎么说话呢,我男朋友也是不错的!”
“行了,行了啊,你们两个别吵了,快看吧。”
“哎,你们说这双鞋好看吗?”
“我看看啊……”
我从几个看鞋的女人身边走过,脚步稍微顿了顿。准备给景然买点东西,她最近一直嚷嚷着要一款外衫,又懒得出门,我想去看看小家伙,顺便也就捎带着给她买东西。
消息原来已经传得这么快了。
“小姐,麻烦帮我把这个包起来。”
“好的,请稍等。”
我怎么忘了,华世并非一般的公司,白经远的爷爷当年白手起家,一手创造了这个占尽风头,至今依旧叱咤风云的商业帝国。不要说几乎垄断了全国某些龙头企业,即便是在国外,华世的市场销路也十分顺畅。商业世家,留着白家的血的那个人,狠厉起来也并不比任何一个长久浸氵壬商场的商人差。
知名跨国公司的董事长,本身就是个极富盛名的设计师,还有什么比这更轰动?各大报纸上竞相报道这件事,实在是不稀奇。
他是焦点,从前是,现在依旧是。
只不过在我眼里,现在的白经远,和哪怕仅仅是几年前的白经远相比,已经有太大的不同。
曾经我以为,这个人一直单纯的爱着设计,我痴迷于他才华横溢的浪漫和冷冽,他是脱俗的人。我知道这种形容很肉麻,然而想一想,曾经那个和我一起坐在梧桐树下一画画就是一下午的腼腆少年早已不再,我突然间就笑不出来了。
再可笑荒唐的曾经,都是有过光明的憧憬的。
没想到景然并不是一个人在家,她打开门那一刻微微失措的表情,让我瞬间明白她家里有客人。
陌生的,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刚正的脸很严肃,见到我进来,看着景然。
“我的朋友,苏惟光。”景然柔和地说。
“你好。”我伸出手。
他握住,说:“幸会,方宇骁。”眼神之中有戒备,很快又闪过一丝疑惑。
方宇骁看了看我,似乎是和景然有话说,只要一看便知,这两个人的关系并不简单,恐怕是景然以前的男朋友。据我所知,她现在还是单身。
“东西我放这里,该天再好好看宝宝。”我放下东西,准备走,做电灯泡实在是不厚道。
“……孩子,多大了?你有孩子了?”男人说。
我看见景然脸色一沉,她伸出手挡住了我离开的脚步,示意我别走。
“是啊,你现在才知道,我早就有孩子了。”景然微微笑了,眼睛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话语尖锐。
“是……我的吗?”
“不是。”景然回答得很快,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语气,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男人。
她的眼神之中有种讥诮,似曾相识。
“那个时候,你说过你只和我在一起过。”男人艰涩地说。
“骗你的。”
“……”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你真的以为我会死心塌地地跟你一辈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景然声音很轻,我却明显看到面前的男人身体抖了一下。
他的脸色明显发青。
“我和你没话说。你也看见了,我过得很好,现在还有了男朋友。喏,他还去给孩子买东西了。”景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挽住我。
她那种倔强的表情,反而显得很虚假。
男人低下了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是不得已的。然然,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他闭上眼睛,“我他妈的不是人,是我辜负了你。”
景然新长出的指甲就那么生生的扎进了我的肉里,她用了那么大的力气。
“这世上不得已的事情太多了,我还真是没时间一件一件的顾及到。”景然笑。
然后她收敛了笑容:“比如说你。我怎么不知道,怎么会有人不得已的就成了有妇之夫呢。”
男人露出一个苦笑:“是我不对,我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你有男朋友我没资格反对,但是这个人,不行。”方宇骁看了看我,认真地说。
真他妈的好笑。我不知道自己笑不笑得出来,觉得无比滑稽。怎么我和我身边人遇上的,都净是些自以为是的人。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方宇骁。”
男人稍微犹豫了一下,眯了眯眼睛说:“然然,你该不会是不知道这个人和乾风公司的老板有关系吧。”
景然咬住了嘴唇,强装镇定。
“他喜欢男的。”
“我上个星期还和那个公司的老板晋烈吃过饭,我见过他。”
我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一些觥筹交错的场景。
“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景然紧紧地挽住我。
“……”
男人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他说:“晋烈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的,好自为之吧。打扰了。”然后他走了。
景然就像瞬间失去了力气一样,神色颓然的倒在沙发上,目光仓皇。
“还好吗?”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但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
言语在悲伤面前是苍白无力的。
“没事,”她轻微地动了动嘴唇,“我干的还不错吧。”
我说:“你做的很好。”
她在沙发上坐好,转过头来,询问的口吻说:“晋烈是你现在的男朋友?”
“……”
“你都没跟我说过。你很喜欢他吗?”
“……”
“你已经忘记白经远了?”这句话带着疑惑和一种不可思议。
“……”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能苦笑。
“你呀。”她温柔地叹息,眼睛里闪动着破碎的悲悯。那种欲语还休又无限伤感的语气感染了我,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就算是吧。”
我都不知道自己,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第二十八章:告别
天气又渐渐的冷了起来,一年一年过得真是快。买了些衣服和东西,拎着袋子上了电梯,电梯上升,通过透明的玻璃窗,能够看见外面霓虹闪烁的石头森林。住在高楼层的人好像都会这样的感觉,抬起眼睛望着这个烟火人间的时候,孤独,莫名的酸楚,还有一点奇异的心碎。
又好像只是夜景里一闪一闪的灯光晕眩了人的眼睛,一种短暂的错觉罢了。
罗震和傅闻意两个人报了团一起去旅游,家里应该是没有人的。
应该好好收拾一下,说不定已经落满了灰,想到这个稍微有点头疼。我并不是喜欢打扫的人,只是如果住的太邋遢,也会影响心情和工作效率。
掏出钥匙打开家门的那一刻,我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的确是没有人的,独立的空间让孤独感一瞬间变得立体起来。
以前也是这样,现在却好像不那么习惯了。
我把新买的清洁用具拿出来,用消毒液把整个家用力地擦拭了一遍,该整理的地方也一丝一毫没有放过,一切都应该是崭新的。
冰箱也清理了一下,有点过期的速食和酱料,悉数扔掉。然后一样一样把新买的菜和酒放进去。
床也还是原来的样子,换了新床单,简洁的白色,洗的很干净。枕头很软,躺在上面的时候容易让人忘却疲劳。入睡前的那一刻我还在想,睡个安稳觉原来也要代价。
窗外好像隐隐下起了雨,潮湿的空气。那平常的雨声带来安稳,我在一片安然的静谧中,闭上了眼睛。
我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睡梦之中迷迷糊糊并不清醒,我在显示器上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本能的去开门。刚打开门缝,门就被大力的推开。然后我就被抱住了。
我看见一双黑夜一样漆黑的眼睛。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混合着一点酒气,我猛然睁大了眼睛,一下清醒过来。
“白……白经远……”
我感觉到耳侧和勃颈处开始有湿意,反应过来之后开始推拒。
他一直不说话,就那么大力的抱着我。那个吻很快停止了。
他的身上很湿,我才猛然想到晚上是一直在下雨的。
“你淋雨了,我找毛巾给你擦擦。你这样很容易感冒。”
他埋在我耳畔的脸轻微的动了动,我知道他在摇头。
“不要这样,你这样抱着我我也很不舒服。”我轻轻说。
他松开我,跟我一起进了房间。
“你喝了多少酒?”我忍不住问,他的自制力一向很好,今晚实在喝的不少。我把毛巾递给他,他接过来,只是放在头上,又没有了动作。
我叹气,觉得自己好像做梦一样,手放在了他的头顶,轻轻地帮他擦头发。
他抬起头来看我,一双眼睛清远又迷惑,好像发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一样。我从来都看不透他,但我至少以为我是懂他的。可是此刻,我却也迷惑了。
黑暗里,他说话的声音透着性感的沙哑。
“苏惟光,你真狠。”
我愣住,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谁说话。
“什么……”
他抓住我擦拭头发的手,按到他的胸前,然后堵住了我的嘴。
他的吻很凶狠,就像某种发泄一样,可是依旧带着不为人知的蛊惑力量,几乎快要窒息,可是还是没有停下来。我们有多久没有接过吻了?
我们之间的吻好像很少有甜蜜轻柔的时候,在我跟他算作情侣的那一年里,是有过的。但也很少很少。我早就习惯了他霸道的粗鲁,甚至是那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的手在他的胸前,我想我可以推开他。可是那一瞬间我又茫然了,握成拳的手就那么摊开,松松的垂在他胸前。
他的手顺着背脊来到我的腰际,火热的温度触到皮肤的那一刻,身体在颤抖。到底是我还是他?应该不会是他,他一向那么镇定自若,冷静的让人心寒。
所以我一定在做梦。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手猛地推开他。
我这是在做什么?他不清醒,可是我是清醒的。所以我必须推开他。
“你清醒一点,白经远。”
他的眼睛漆黑的像要让人陷进去,幽深的可怕。
“你离开晋烈。”
“……”
“他给你多少钱,我也可以给你。你不要跟着他。”
“……”
“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这时候我们界限分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变远了。刚才的唇齿相依果然只是过眼云烟。外面还下着夜雨,空气湿凉,嘴唇已经变得冰凉一片。墙上的指针指向一点四十五分。他说,不要让他看不起我。
我的浑身都在颤抖,我克制着自己。我应该冷静下来。可是,身体还是在微微的发着抖。
我只是因为被人看不起了而已,跟那个人是谁没有关系。
这样一想,就真的镇定下来了。
“我和晋烈之间和钱没关系。是我自愿。”我说。
我以为他又要和我争辩。
他说:“是吗。你不该这么不自爱。”
我和他在一起就是不自爱?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又说。
“我就是这样的,白经远。我和你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你冷傲清高,你万人仰慕,你光芒万丈。我不一样,我是个平凡人,这么多年拼了命坐上主编的位子,我从来没有期待过走上什么康庄坦途。可是我是个人,我有权利选择,哪怕是堕落。”
“是我看错你。”
“那就趁着现在看清我。不早了,你擦干净就睡吧。”我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套被褥,往外走。我知道他在看着我。
“你睡床吧,我晚上睡不安稳,可能会吵醒你。我去那屋睡。”我说。
他没什么表情,一贯的冷淡清净。
“晋烈不过是玩弄你,你要清楚。”他冰冷的声音传过来。
我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悄然合上了门。
把被褥放在沙发上,去拉客厅的窗帘,往下面望了望,雨还在下,路灯映着雨丝纷纷扬扬,好像怎么也下不完,下不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一直下。
我终于看得有点困倦,靠在沙发上就那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微亮,大概有七点钟左右,我起身敲白经远屋的门,没有声响之后推门进去,床铺已经叠的整整齐齐。
他走了。
我把沙发上的被褥抱回来,昨晚就那么睡过去,没盖什么东西,隐隐有了发热的感觉。头疼。找来体温计一量,果然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