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骗我。”
厚土惊讶,“你怎么识破的?小鹌鹑智商见长啊……”
我沉默的走了一会儿神,才说,“我诈你的。”
厚土不知把什么从指甲里弹了出去,“好吧……”
我,“你在哪里看到我的?”
厚土,“在你家啊……”
我家?
我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才发现原来我回到之前住的那个屋子了。
我疲惫的闭上眼睛,这么说……薛铭放了我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知道理由。
我问厚土,“你会梦见你从没见过的场景吗?比如古代的衣服,明明没见过,但是梦里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晰……”
厚土,“我从不做梦……”
厚土,“更不做白日梦……”
厚土兀自转了话题,“唉,这指甲怎么能这么难看……”
厚土,“跟你说个小秘密。”
我并不怎么好奇的问,“什么?”
厚土,“有的鬼会衰弱,人却不会,好像我就是那种会衰弱的倒霉鬼……”
我,“什么意思?”
厚土把手伸在我的眼前,“你看我的指甲,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时你握过我的手吗?”
我,“……不记得。”
厚土叹口气,“那时候指甲还没那么难看……”
厚土,“可是它却长了,而你没有。”
我沉默的听着。
厚土继续絮叨,“真伤心,早知道进来后不那么轻易的死掉了……”
我心里一动,“你从哪里进来?”
厚土笑,“地球。”
我,“……”
厚土,“你知道H市吗?”
我,“……知道。”
厚土,“我马上就上大学了,H大……”
我惊讶的看着他的脸,我一点也没看出厚土的年龄原来比我小?
厚土仿佛知道我想什么,“我知道我现在挺难看,因为我老了……”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厚土,“所以我打算趁我还没消失,离开这里。”
我,“你……”
厚土,“我要抓住桃源城主,然后十八酷刑轮番上,让他放我出去……”
厚土说的很轻松,但我听着他的语调里并没有多大的希望。
厚土最后做了结论,“如果再不出去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我想到见桃源城主,薛铭在说试练之前好像还提过别的……于是我问厚土,“你听说要见桃源城主需要收集一些东西吗?”
厚土,“什么东西?”
我,“死人骨之类的……”
厚土,“没有,谁说的?脑袋有坑吧,桃源城主又不是召唤兽,收集东西就能招来吗?”
我,“……”
厚土,“不过我现在觉得也许城主是个门……要不然怎么都说想离开就找城主呢。”
我,“会不会城主也没办法,只因为这里最大的是城主,所以才会有这种传言?”
厚土想了想,最后说,“不知道。”
厚土,“算了,你不用想了,对你来说,只要你姘头在,你出不出去不是都没什么关系吗……”
我,“但我有个预感,我想见城主。”
厚土顿时眼睛一亮,“那太好了,我们可以狼狈为女干了。”
厚土说,昨天他离开我之后去别的地方逛了逛,碰到阿飘了。
他这么一提我才想起阿飘很久都没露面。
厚土说,阿飘最近迷恋上一只手,天天趴窗边盯着那手看。
我,“手?只有一只手?”
厚土高傲一笑,“你真蠢,光是手有什么好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懂吗?”
最后我听取了厚土关于不要呆在原地虚度光阴的建议,跟着他趁着天黑去见阿飘了。
我也觉得我应该了解这里,也许熟悉后,我会知道些关于桃源城主,关于薛铭的信息。
我们原本待的地方是我的卧室,打开门,客厅是黑的,厚土走在我前面,直奔门口去,我也没想开灯,反正也要出去了。说起来,这里的灯很奇怪,它们能发出光亮,但是却没有电线。反正已经习惯了这里的诡异,早已对这些奇怪的细节感觉麻木。
经过客厅的时候,我不经意的往窗户那里扫了一眼,结果这么一看,就看到一个人影。
我拉住厚土,示意他看窗外。
厚土看了一眼就走过去,趴在窗户上往外望。
我原本觉得那个人影一动不动黑漆漆的杵在那有点渗人,但是看见厚土这么随便的过去就没那么怕了。
我站在身后,问厚土,“那是什么?”
厚土换着角度把脸在窗玻璃上贴了半天,才转回头对我说,“是个老太太。”
老太太?
我又扫一眼窗外,因为厚土说的,便越发觉得那个身影的确挺佝偻的。
我,“她……要做什么?”
厚土,“不知道,路过的吧?要不你去问问?”
我摇了摇头,再一看窗外,却悚然发觉那个老太太已经贴在了窗玻璃上,她的脸被玻璃压得走形,皱纹都摊平了。
厚土看见我愣住的视线,也回头去看,结果直接“卧槽”了一声,往后一退,差点踩我脚。
那老太太眼神阴森森的,一点也不善意,厚土瞅了她半天之后,蹦出一句,“有本事你进来啊~进来啊~”
我,“……我们走吧,我看别理她了。”
厚土看我一眼,“你确定你不轰她走?”
我,“……”
厚土,“算了,反正这是你房间,走吧。”
我,“……”
【小剧场】
厚土:为什么我这么倒霉?
厚土:一进桃源城还没熟悉状况呢,就被一个老鬼抓住了。
厚土:唉,现在死了竟然还会衰老,早知道当初躺平任他干了,何必在土里被活活闷死。
厚土:现在每天要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填肚子,还要抓紧时间想办法出去。
厚土:老的慢一点吧……
厚土:怎么才能出去?好捉急……
厚土:出去后……我就又是年轻英俊小帅哥了。
厚土:……我对象知道我的情况肯定心疼死了。
二十
我又看了一眼老太太,觉得她也就吓人点,没啥威胁,于是便不想理了。
而且,总觉得一层玻璃隔着,好像安全挺多。
我们打开门出去,我一路跟着厚土往外走。
这一次我们走得是大路,月色下,看人还是能看见的,至少影子能印出来。
我瞅了会儿影子,就觉得怪怪的,这种没有路灯的情况下,一个人会出现两个影子吗?
我转头看了看我身边,当然没有人,可是那个影子就在我身边,沉默的贴在我的影子上。
厚土见我没跟上去,就叫我快点跟上,说是昨天晚上他来这里不巧的碰上一队鬼嫁的,红彤彤,敲锣打鼓的经过,轿子轻飘飘的上下颠着,看着不能更带感。
厚土颇为惆怅的说,“不过万一今天又有鬼嫁,半道看到我这么帅,直接被撸去做新郎肿么破?”
我竟然顺着厚土说,“既然都鬼嫁了,人家都有主,会要你?”
厚土露齿一笑,“鹌鹑你真是天真,谁说鬼嫁就是嫁人?这里很多的轿子都是女鬼寻夫,打算春宵一度的,要不然哪来那么多人天天嫁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不想在这条小道上呆了,我快步赶上他,顺便问,“你身边也有第二个影子吗?”
厚土,“什么影子?”
我边向他走去边指地面那条紧跟我的影子,“就这个。”
“你你你,你给我站住!别过来!”
我脚步一顿,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
厚土用嫌弃的眼神看我,“你霉星附体吧?怎么尽招惹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往厚土那里靠近一些,“这是什么?”
厚土往一边让一让,好像我会传染给他似的,“这是影子。”
我,“……”
厚土又补充,“是别人的影子。”
我看一眼直手直脚的影子,“……是谁的?”
厚土耸肩,“反正不是我的,我的在这呢。”
我蹲下,那个影子没动,还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我伸手指点在他的手上,他晃了一下,然后手的形状变成了握拳的样子,仿佛想要握住我的手指一样。
我心里有一股暖流涌上来,竟然不自觉的冲它笑了。
厚土看了我半天,说,“你傻了吗?对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影子乐……”
我收拢嘴角,没理厚土的话。
我笑是因为我开心,因为我猜这个影子是薛铭的。
我曾注意过薛铭握东西的手势,他习惯大拇指和食指外倾,有点像邀请一个人与他跳舞的姿势,但是在握上那一刻又立马变换成正常的角度……
我咧着嘴站起来,眼睛都没离开地上的影子,冲厚土说,“我们走吧。”
半天后响起厚土的声音,“擦,你倒是走啊……”
我收回目光,问厚土,“怎么才能让它走在我前面?”
厚土沉默的看着我,过了会儿开口说,“你可以倒着走……”
我想了想实施的可能性,最后觉得我不至于这样,反正它会跟着我的……会吧?
我跟着厚土每走一步就忍不住回头看看,它始终不紧不慢的跟着我。
我脚步突然被什么一绊,直接就跪在了地上,我在受惊的情况下竟然注意到那个影子似乎惶急的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了。
我从坐着的姿势变为半蹲,发现厚土正注视着前方,“阿飘……”
我听言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过去,除了一个破旧的茅屋之外什么也没看到。
那个茅屋真的很稀罕,因为它看起来比阿飘的家还破,简直像年代很久的东西。
窗户是开的,里面有柔和的烛光露了出来。烛光下,一个书生手捧一本泛黄的书卷,仔仔细细的看着。
说他是书生,因为他穿着藏青色古代长袍,头上还带着一个那种书生帽。
我发现这个书生的手很好看,尤其是烛光照耀下,手的颜色很纯粹,几乎有一种金属色的美感。
书生的手指又长,捏着书的姿势特别美。
我心里一动,“这个人就是阿飘喜欢的那个……?”
厚土神情沉静的点点头。
我,“阿……阿飘呢?”
厚土伸手一指,“她在里面呢,那只蜡就是她……”
我,“……蜡?鬼还可以变形吗?”
厚土,“……不可以,我们再也见不到阿飘了。等烛火燃烬,阿飘就消失了。”
我久久说不出话,最后我看着轻柔摇摆的烛光,开口说,“为……什么?”
厚土说,整座房子连同里面的东西都是书生的执念。那个书生的眼睛是瞎的,他脖子上有勒痕,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书生应该是生前太过贫穷,结果功名未成,眼睛却先失明了,于是受不了打击的书生选择上吊自杀。
他死后怨念深重,不入轮回,辗转到桃源城,自己忘了一切,只记得以前的执念,于是就有了我们眼前看到的东西。
烛光越来越黯淡,我的心里很不舒服,它最终一跳,彻底的灭了。
我的心似乎空了一下,屋子里没有了烛光,书生还是毫无所觉的捧着书细细的看。
我突然忍不住问,“……他看见刚刚的烛光了吗?”
厚土的声音有些闷,“看不见的……看不见。阿飘都不会说话,也肯定不会主动打扰书生。书生都不知道阿飘的存在……”
我,“那阿飘岂不是……那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厚土的声音仿佛陷入回忆里,“昨天阿飘跟我说,她很心疼……”厚土顿了顿,“也许她这么做觉得会好过一些吧……”
我呆呆的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坐在薛铭的影子边,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薛铭的手又握成了拳,我仿佛感觉到他手的力量……
二十一
后半夜的时候,我和厚土决定返程。
一路走来,有微弱的风吹在脸上,隐约带着点淡淡的酒香。
我本来情绪是有些低落的,但是厚土表现的却很若无其事,仿佛之前他的严肃都是幻觉一样。
我见他嘴角似乎还带了一点隐约的笑意,忍不住问他,“你不觉得心里烦闷吗?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一点没受影响?”
厚土侧头看我,“受影响又能怎么样?也许下一个就是我了,我干嘛急着忧伤……”
我,“难道你也要为了什么人牺牲吗?”
厚土说,“我自己自主的话肯定不会,但是有时候不是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
我联想到厚土对离开这里的期待,便沉默下来。
我们很快就回到之前住的那个地方了,看见漆黑的窗户,我就有点后悔,早知道离开的时候开灯好了。
我们开了大门,走进黑乎乎的院子,我和厚土的房间在两个方向,厚土顺脚就要往左拐。
我突然想起之前那个老太太,就不太想单独行动。
于是我干脆默不吭声的跟在厚土身后了。
厚土像是没发现我一样的往前走,我边走边四处看着周围。
结果这么一走我却走了很久,我心下诧异怎么厚土的房间变得这么远了,就想拉住他问怎么回事。
我伸手拽他,他非常僵硬的突然停下来,两手紧贴身侧,保持背对我的姿势。
我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厚土的声音,“鹌鹑你去哪?”
厚土什么时候跑到我后面了?
我回头,就看见厚土表情奇怪的看着我的身后,似乎想笑又觉得同情的样子。
我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我不是跟着厚土走的吗,既然厚土在我身后,那我跟着的……是什么?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回头看,可是把后背一直露在那个东西的面前让我更不踏实。
我一咬牙,猛地转了身。
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太太翻着眼睛看我,她的嘴角下拉,肩膀下垂,一身黑色粗布衣服,正是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老太太。
我不知为什么就低头看她的脚了,她的脚很小,穿着手工制作的灰布鞋,微微的撇着外八字。
我眼神一晃,那双脚突然同时掀了起来,狠狠地踩在我的脚尖上。
我吓得心都要停了,一把推开贴近我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