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藏尸首的地方,魏朗轻轻揭开覆在尸首上的白布,白布下的两人正是温勇与李秀,还是熟悉的面容,只不过两人都没有了呼吸。
温沐言看着白布被揭开,布下的人一点点露出来,眸中的泪水忽然便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他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们的脸,却又害怕摸到那冰冷的温度。
楚君烨也怔怔地看着那两具尸首,没想到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二人,转眼之间便与他们阴阳两隔,这让人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温沐言,见他正盯着伯父伯母的尸首看,一句话也不说,不由得侧过身搂住他不断颤抖的身体,让他靠在他的怀中。
“沐言,我们快去好好安葬伯父伯母,好吗?”楚君烨抱紧他,柔声在他耳边说道,他感到怀中人的身体一刻也没有停止的颤抖着,同时胸口有热热的感觉,低头一看,胸前一片衣裳已被濡湿。
温沐言埋首在他怀中,不敢再看那白布下的尸首,他怕自己再看下去,情绪很可能会失控,只能轻轻点头,同意楚君烨的话语。
没错,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让伯父伯母入土为安。
楚君烨轻叹一声,两人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待温沐言的情绪稍稍缓过来一些后,两人找了一块隐秘的风水宝地,将温勇与李秀妥当地葬了下去。
最后一块土埋上后,温沐言怔怔地看着那墓碑,接着缓缓跪下去,哑声说道:“伯父伯母,沐言不孝,没能让你们终老,你们泉下有知,一定要好好生活。”
接着,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话,楚君烨站在一旁听着他说话,也半跪下来,郑重地说道:“伯父伯母,一路走好。”
温沐言转头看他一眼,眸中蓄满水光,接着他转回头去,缓缓地朝着墓碑磕头,一下一下,用力地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很快额头便被碰红,渗出血丝。
楚君烨震惊地看着他的动作,连忙按住他不让他再磕,急声说道:“沐言,你不要再磕了,快停下来。”
“不……”温沐言没有看他,他低垂着眼睫,轻轻回答,接着又俯下身去,用力地磕着头,不消片刻他的额上便满是血迹。
“别磕了!”楚君烨实在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起来,却看到温沐言只抬眸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身子无意识地朝他倒来。
楚君烨抱住他的身子,心头一阵难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转头看了坟墓一眼,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安葬妥当之后,楚君烨便带着温沐言离开了京师,坐在马车里,楚君烨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去温沐言额上的血迹,心疼不已。
这么大一块血迹,可见当时自家王妃磕的是有多用力,他一定很自责,没有尽上什么孝道,两位亲人便忽然离世了。
楚君烨低头看着他,轻轻在那温软的唇瓣上落下一吻,接着仔细地给自家王妃额上的伤口上药,并包扎好。
温沐言躺在他的怀中,忽然口中开始无意识地呓语着什么,眼角有水光冒出,楚君烨低头凑近去听,才听到他喃喃的话语。
“别走……别丢下我……”
听到这话,楚君烨眸中一热,他更加用力地抱紧怀中的温沐言,哑声安慰道:“沐言,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过了许久,温沐言才慢慢安静下来,在他的怀中沉沉睡着,楚君烨松了一口气,开始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伯父伯母是被以谋反加通敌叛国之罪诛杀的,他们两个本分了半辈子,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所以问题就出在那名所谓的人证上。
楚君烨望着怀中人沉静的睡眼,心头一阵酸涩,接着便是怒火连连,他本以为与皇兄两不相见,也便互不相厌,没想到那人的心狠手辣与不择手段,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说什么是伯父伯母有罪所以才杀了他们,当他是傻子吗?当初不让温沐言跟着他离开便是想以他为人质威胁自己,所以他以为他的那套说辞,他有可能会相信吗?楚君烨心知自己再也不可能忍耐下去,哪怕一丝一毫,皇兄分明是把他的妥协当做了软弱,从他不顾一切杀了伯父伯母开始,他们便再也不是亲兄弟。
所以温府灭门之仇,他一定要向他讨回来!
第七十七章:雕刻
经过几天几夜的长途跋涉,楚君烨和温沐言终于回到了边关,两人的神色看上去都十分疲惫,楚君烨先是送自家王妃回了屋中,安顿好他以后,才慢慢走出去,面对等在外面许久的梁永业。
接着,楚君烨将所有事情,一字一句的全都告诉了梁永业,说完之后,他转头看了一眼屋中,沉默下来。
梁永业听完所有的事情之后,也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没想到皇帝居然如此不择手段,生生害死温府几十口人,想了一会儿,梁永业低声说道:“王爷,您怎么想?”想必楚君烨一定有了他的计较。
楚君烨抬眸看他一眼,在心中思忖着,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直视着梁永业,眸中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看着他,沉声说道:“拟书信给魏朗与李德生,就说本王要起兵,踏平皇宫!”
楚君泽,是你先对不起我,所以也别怪我夺你皇位!
梁永业闻言,眸中顿时一亮,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楚君烨的这句话,因此他立刻起身抱拳道:“末将遵命!”
待梁永业离开之后,楚君烨缓缓起身,握紧拳头,他本来不想争什么的,也一直在忍耐着,所以虽然早就招兵买马建军营,却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一些。
但是这一次,皇兄是真的触到了他的底线,他一忍再忍,却根本换不来所有人的平安,所以他觉得他无须再忍!既然皇兄不择手段,他何必再顾忌那点情面?之前做的那些布防,看来可以派上用场了。
而这天下,也是时候换个主人了!
夜晚,温沐言还是没有醒过来,楚君烨抱着他坐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见自家王妃还是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样子,他轻轻叹气,不再言语。
若说上一次的孩子流掉,那么还可以再有,起码还有个安慰,但是伯父伯母的离开,却再也不可能回来,对于自家王妃的打击,也自然比上一次严重许多。
楚君烨低垂着眼睛,他看着温沐言的睡颜,渐渐低下头去,轻轻吻在那唇上,辗转许久之后,低声说道:“沐言,连带着之前孩子的事,这些仇我一定替你报回来!”说完,他躺下闭眼,拥住温沐言温热的身子,却了无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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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魏朗与李德生收到了来自楚君烨的信,虽然吃惊了片刻,但一联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便毫不犹豫地站到了他那一边,魏朗负责与楚君烨继续保持联系,而李德生则去操练城郊的士兵。
这天下,终于要变天了!
同一时刻,皇帝躺在软椅上,享受着良妃舒服的按摩,他闭上眼睛,享受不已,过了一会儿,他坐起身子将良妃压倒,行那*之事。
正当两人翻云覆雨之时,偏偏有不识相之人要来打扰,正是洛丞相,他在门外高声要见皇帝,生生将皇帝的兴致打破。
皇帝不耐烦地看了门外一眼,本来不予理会,但洛丞相在门外坚持不懈地等着,让他终是推开身下的美人,披上衣裳往外走去。
“何事如此大惊小怪?”皇帝瞟了一眼殿下的洛丞相,冷冷地问道。
“皇上,复州灾荒严重,请您定夺。”洛丞相假装没看见皇帝铁青的面色,跪在地上认认真真地说道。
皇帝闻言,面色更是难看,居然就为了这点破事,打扰他的兴致,真是该死!他冷哼一声,道:“这种事请不要来问朕,那些个灾民,你们爱怎么解决怎么解决。”就算饿死了又怎样?西煌国这么多人,死几个又没影响,还给他省些粮食和银子!那复州年年灾荒,搞得他头疼不已,饿死就饿死吧,本来留着这些人也交不了几个税,饿死得了。
这么想着,皇帝朝里走去,继续将那没做完的事情做完,良妃在他身下喘息着,顿时他便把洛丞相带来的不悦忘到九霄云外,专心和她*起来。
又过去几日,那洛丞相依然不死心,日日谏言,要他定夺复州灾荒一事,弄得他烦躁不已,正当他要发怒之时,周太师凑了过来。
洛丞相见状,默默地退出殿外,也不知那周太师和皇上说了什么,自那以后,皇帝看到他便避开不见,也不听他的任何谏言,让他暗暗怒火却又无计可施。
而周太师则是给皇帝扇了扇风,说了几句那洛丞相的不好,这皇帝便信了他,远离那洛丞相了,看来再熬上几年,离周家翻身为主的时候便不远了。
洛丞相丧气地回到丞相府,忽然身后出现一个人让他吓了一跳,那人摘下蒙面的黑巾,原来是靖王爷楚君烨,洛丞相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问道:“靖王爷怎么来了?”
“洛丞相,本王废话也不多说,你是聪明人。”楚君烨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洛丞相听着他所言,心中有些震惊,却未在面上表露出来,然而越听楚君烨说,他越觉得所言甚是有理。
几年前刚刚上任的皇帝,还有些良知,懂得要稳定自己的地位,所以所作所为也还算人道,但渐渐的,皇帝的行为越来越无良,越来越昏庸。
他本以为皇帝是听得进劝的,但是事实并不是,前几日不知周太师在皇帝跟前说了些什么,现在皇帝一看到他,整个就跟看到猛虎一般,避都来不及。
所以,如今的皇帝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他即使知道复州灾荒也不去管,还会为了一己私利害死几十条人命,这根本不是皇帝该做的事情!
洛丞相想了想,抬头看向面前的楚君烨,靖王爷的人品远近皆知,若他能够成为这西煌国的主人,那是再好不过了,所以,他愿意帮助他!
“靖王爷,西煌的百姓能否安居乐业,便看你的了。”沉默良久,洛丞相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地说道,他本就不是墨守成规之人,该怎么做,他一清二楚。
楚君烨郑重地点头,他就知道这洛丞相是通情达理之人,也是个有远见有胆识之人,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屈居于皇兄的恶势力下。
想到这里,楚君烨朝他点了点头,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两人达成共识之后,楚君烨连忙策马往边关邺城赶去。
翌日早晨,楚君烨终于赶回军营,来不及换身衣裳,楚君烨回到屋中,见自家王妃正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而迷茫,显然还未清醒过来,并且根本没发现他一晚上没回来。
楚君烨叹了口气,朝床边走去,接着坐在床上,长臂舒展将温沐言抱入怀中,怀中人身体温热,让他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沉默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起身从外面找来一些木头,以及一把刻刀,接着抱着自家王妃坐到桌椅上,从后拥住他,柔声说道:“沐言,看我给你做样东西。”
说完,楚君烨先将木头处理了一下,然后握住自家王妃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木头削出一个人形,接着缓缓下刀,一刀刀过后,一个熟悉的人形渐渐的在木头上展现出来。
刻完一个又刻一个,待楚君烨刻完两个木雕,已是午后,楚君烨动了动酸涩的手,看着怀中人空洞的眼神,心里一阵难过。
还是这样子,和之前失去孩子一样,谁叫都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像是没有了意识一般,让人心疼。
楚君烨抿唇,他觉得他此刻也十分需要发泄一下!于是他站起身,抱起温沐言往外走去,到了马厩牵出一匹马,他带着他翻身上马,策马往军营外的树林而去。
刚开始只是慢跑,渐渐的马越跑越快,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掠过,楚君烨拥住怀中的温沐言,策马一直狂奔着,仿佛全身心的哀痛都在此刻释放了出来。
许久之后,楚君烨减缓了速度,直至马停下,他抱住怀中的温沐言,侧过头去在那脸颊上轻轻一吻,哑声说道:“沐言,你还有我,你别这样好不好?”
然而没有一丝反应。
楚君烨的眼神骤然黯淡下来,他不死心地又说了几句,还是没有回应,他只能先带着他回去,喂他吃过饭之后,他坐在床边,眼神黯然。
温沐言在床上已然睡熟,却并不是很安稳,到了后半夜还起了低烧,显然白日的策马狂奔让他染了些许风寒,他无意识地紧紧攥住被角,喃喃自语道:“别走……别走……”
楚君烨替他擦汗喂药之时,暗骂自己不够细心,忘了替他多穿些衣裳,竟然就这么带他出去狂奔,幸好只是低烧,不然他得自责死。
正当他放下药碗之时,床上人的呓语声传入他的耳朵,静谧的屋中,很容易便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楚君烨眸中一热,转身俯下身去,用力抱住自家王妃微微颤抖的身子,哽咽道:“我不走,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就在这里。”
唤了许久,也不知是温沐言听见了还是怎么的,他渐渐安静下来,陷入沉睡之中,低烧也随之退下去,黑暗中,楚君烨握紧拳头,暗暗咬牙。
他一定要给孩子以及伯父伯母报仇雪恨!
第七十八章:镇压
翌日清晨,楚君烨从梦中醒来,看到怀里的人依旧闭着眼睛在沉睡,心中轻叹一声,接着起身穿好衣裳,往外走去。
洗漱完后,楚君烨往军营走去,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做,那便是收服这个军营中的士兵,让他们为己所用。
楚君烨走进军营,和梁永业对视一眼,接着大步走上高台,站在上面环视下面一周,淡淡地开始将心中所想讲出来,平静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很清楚。
话音刚落,底下的士兵如同炸了锅一般开始议论纷纷,一些人赞成楚君烨的想法,一些人则觉得安分守己便好。
楚君烨抿唇,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梁永业,接着转回头去沉声说道:“哪个不愿为本王所用,本王绝不勉强,愿意的人,本王势必待你们如同自家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共当!”
底下的士兵听到这句话,又议论了一会儿,接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第一个站出来,跪在地上高声说道:“王爷,我任达是个粗人,不懂什么规矩,但是随王爷打仗便知道,王爷是个好人,而那皇帝,昏庸无能,实在不是什么好料,王爷,小人愿意追随您!”
楚君烨闻言,淡淡微笑,点了点头。有了任达的首例,很快底下的士兵便统一了口径,愿意跟随楚君烨讨伐皇帝。
楚君烨看着他们意气风发的脸,沉声说道:“本王知道你们的家人多多少少都有受到皇帝的压迫,这次就让你们与本王一起,让那皇帝欠咱们的,统统给咱们还回来!”
“好!”话音刚落,底下便响起一片叫好声,这些士兵里头,没有几个是自愿来到这边关之地的,都是被逼,加上皇帝这几年屡屡加重赋税,让他们本就不是很宽裕的家更是苦不堪言,所以他们的心底早就积压着一股子怨气,今日由楚君烨这么一领导,便统统发泄了出来,就算死在战场上,那也比在这不毛之地窝囊死要好得多!
况且,这靖王爷又用了“咱们”二字,说明他是真心实意拿他们当兄弟,有这样的领导者,他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恨不得现在便攻入京师,抓住那皇帝狠狠揍一顿!
楚君烨满意地看着将士们的反应,这情况和他预想的差不多,他明白这些将士心中的苦,所以也愿意和他们一起并肩作战,将所有的公道一一向那人讨回来。
这么想着,楚君烨沉默一会儿后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个大概,接着他让几个将领留下来操练士兵,自己则和梁永业与一处屋子走去,商议进攻事宜。
到了屋中,楚君烨先将他们所有的优势与劣势都说了一遍,接着认真听着梁永业的意见,又让人去将从边关到京师的地形图全部绘制出来,待所有事情解决完,已是正午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