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粉一沾上伤口,便是一阵难言的刺痛,温沐言皱眉,果然南韶药材太少,战场上的药虽然疗效还行,但都是刺激性极大的,也真亏他们的将士受得了。
弄完全身的伤,吴岩也准备离开,温沐言蜷起身子,抱紧自己,受过伤之后的身体,更加受不住冷,这牢房虽然没有窗,他却总感觉有冷风从四处灌进来。
环视了一下四周,温沐言渐渐睡过去。
另一处帐篷中,军医刚刚离开,床上之人正在安睡,轩辕尘和君逸之站在帐外,两人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轩辕尘低低开口道:“我要带他离开。”
君逸之猛地抬头,随即轻轻摇头,反对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身子经不起你带他回到南韶,况且回到南韶又能怎样,药材还是缺少。”
轩辕尘闻言,沉默片刻,接着回答:“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他来这里,若是他不来,也不会有这么多事情。”
君逸之一愣,转头看了眼帐篷,帘子被风吹起小小的一角,他眼尖地看到里面的人正辗转着似要醒来,还没等他往回走,身边的男子已然往帐篷里走去。
轩辕尘进去,一句话没说,先倒来一杯热水,喂给床上的萧子卿,他喝着喝着忽然咳起来,拍着胸口咳得停不下来。
轩辕尘见状,连忙放下杯子,长臂一伸,将人抱起,大掌温柔地抚着他的胸口,他看着他膨隆的肚腹,脑中回想起方才军医所说的。
军医又一次提醒了他们,萧子卿的身体太差,若是以前有武功之时,那还好,但是既然武功全失,又伤了身体,本身就不适合孕子,他却偏偏要这么做。
再这样下去,只有两种后果,要么他撑不到生产那日,便会迅速衰弱而亡,即使撑到了,也有可能因为难产而血流不止身亡。
南韶地域不大,药材稀缺,更别说在这边关之地,若是萧子卿有幸撑到生产之日,没有西煌的药材,一样死的可能性非常大。
轩辕尘皱眉,回过神来,他将怀中之人放回床上,让他躺好,照顾着他睡着为止,然后走出帐外,看着站在一旁的君逸之,小声却坚定地说道:“我不要那个孩子了。”
孩子虽然重要,但是他更重要,两军如今正在交战,西煌的大夫根本不可能来救他,没有西煌的药材支撑,他也许坚持不到孩子出生便会难产而亡,他不敢想象那个场景,也绝对不能让它发生。
面前的君逸之被震的说不出话来,他紧盯着轩辕尘的面容,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要反悔的迹象,只能低低默叹。
难道他壮大南韶军多年,一举征战西煌,这个做法是错了吗?
******
且说楚君烨,在帅帐中接到了来自李德生的消息,他阐明了南韶军的一些机制,以及一些隐秘的军情,并说了南韶军将于三日后行军。楚君烨看完,随即召来观相师,夜观天象之后,证明三日之后的夜晚会有一场大雾,他立即决定,三日后的夜晚,他要偷袭南韶军营!
一方面是为了将南韶军再次逼退一些,一方面是为了温沐言,趁乱的时候,派人杀进地牢,说不定可以将自家王妃救出。
做出这个决定后,楚君烨和副将魏朗以及梁将军进行了探讨,最终定下了一套可行的方案,由魏朗和梁永业各带一队兵,由南韶军营的左右攻入,形成夹势,再由一名将士带一队兵从后面包抄,拦住他们的去路,最后由楚君烨从正面攻入,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做好决策之后,楚君烨坐在帅帐之后,多日寂寥的内心终于如燃起了熊熊之火般激动不已,天助他也,他势必要将南韶一步一步赶出西煌的领地。
三日后,南韶军行军三里,准备驻扎,君逸之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离西煌的边界更近一些,方便以后时不时的去采一些药。
由于萧子卿身体不适合移动,所以他让轩辕尘陪着他慢慢过来。大军扎营之后,君逸之回到帐中,准备歇息一会,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抬眸看了眼外面的夜色,不由地惊呼起来。
外面什么时候,居然起了大雾!他居然不知道!君逸之快步走出军营,正准备让人加强防范,防止西煌军偷袭之时,外面的士兵来报,有大批西煌军来袭!
君逸之瞪眼,却只能面对现实,他拿起一把刀,命人做好迎敌的准备,然而终是因为西煌军来的太突然,南韶士兵有些小小的混乱,刚开始被西煌打的有些招架不住,后面战势稍稍缓和,西煌却忽然抽身离去,君逸之看着满地的狼藉,才发现他们被逼着退了许多路。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眼神愤慨,楚君烨这次一定是想来救温沐言的,他应该庆幸温沐言并没有立刻押入地牢,而是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吗?否则岂不是让他得手了去?
君逸之冷哼一声,下令让剩余的将士清点死伤人数,然后撤退一里,重新扎营,他转头看了眼西煌军离开的方向,心中愤懑不已。
好一个楚君烨,好一个靖王爷!
回到帅帐之中,他立即召集了所有的将领,威严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方才忽然想到一个事情,西煌军是怎么知道他们今日行军的?所以,南韶军中,定有女干细!
他审视着每一个人的面容,接着沉声说出南韶军中有女干细的事实,接着,他喝道:“回去彻查你们手底下的士兵,一定要把女干细给朕找出来!”
将领们点头说是,副将季凯临走前嘟囔着说了一句,引起君逸之的注意,“自己军营能有谁是女干细,定是那西煌小儿之人!”
君逸之微眯着眼,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他忽然想到一个人,那个被他关在地牢之中的人,难道他就是传递消息给西煌的那个人?但是不应该啊,他明明被关在最里面那间地牢,君逸之抿唇,此事还需彻查才行。
同一时刻,温沐言被押入地牢之中,由于扎营比较匆忙,所以这地牢也不如之前的严密,但是看守的人却成倍增长。
温沐言坐在角落里,走了一天的路,他有些累了,但是还没有喝水吃饭,他闭了闭眼睛,侧躺在地上的草席上,昏昏欲睡。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士兵端着一些水和食物,分别给地牢中的人分发,到了他这一间的时候,他把东西放在门口,随即抬起头来,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眼里面的温沐言。
温沐言看到这眼神,便知是李德生来了,他也装作没看见他,照样侧躺着不动,如今看守的士兵增多,两人想说会话也变得困难起来,李德生将饭菜放在门口之后,便离开了。
温沐言也的确饿了,他坐起身子,走到门口将水与食物拿进来,先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一天没喝水,嗓子干燥的似乎要冒烟。
喝完水,正拿起一个馒头准备吃,里面忽然有什么东西咯到了他的喉咙,温沐言一怔,随即躲到墙角,左右环顾没人注意后,将口中的东西吐出来,俨然是一张纸条。
他展开纸条,顿时热泪盈眶。
******
楚君烨等人回到军营之后,先是喝酒庆祝了一番,庆祝南韶军成功被逼退整整四里路,只要再继续打下去,他们定能将南韶军赶出西煌!
庆祝完后,楚君烨一人回到帅帐之中,方才还是未能救出温沐言,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找到他,应该是还未押入地牢,所以错过了救援的时间。
想到这里,楚君烨一拳捶在桌子上,烛火跳动,他的心情亦不能平复,他走到床边坐下,抚摸着温沐言睡过的位置,心中酸涩不已。
坐了许久,楚君烨渐渐握紧拳头,眸中有不知名的意味在燃烧,他随即召来魏朗和梁永业,和他们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一日见不到温沐言,一日救不回他,他便一日深陷在自责之中,所以他决定,他要主动出击,将属于他的人抢回来,也将南韶军击退!
想到这里,楚君烨低下头,认真地和两人交谈着,三人一直商量到深夜,待魏朗和梁永业都走了之后,楚君烨脱下外衣缓缓躺倒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久久没有睡意。
第五十二章:粮草
话说温沐言展开纸条之后,纸条上熟悉的字体让他心情倏地激动起来,那分明是楚君烨的字体!
纸条上没有太多的内容,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
想你。
温沐言看到这二字,多日以来隐忍的心情再也控制不住,眸中分明有了湿润的水雾,他看着那纸条,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楚君烨指腹的温度。
他说他想他,而他又如何不想他?
温沐言盯着纸条许久,抬眸看了眼牢房,一种悲切之感又在心底悄悄滋生开来,也不知他何时才能脱离这个地方,也许,他再也回不去了。
正想着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君逸之高大的身影渐渐出现在牢房不远处,温沐言瞪大眼睛,连忙把纸条团成团,却发现没有地方可以藏。
眼见着君逸之马上就要到了,他左看右看,只好抬起手将纸条塞入自己嘴里,还来不及将它吞下,那人已至。
“咳咳咳……”纸条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他的喉咙泛起一阵莫名的感觉,温沐言捂住嘴,拼命咳着,脸色有些涨红。
“吃个饭也能噎死自己,真是难得一见。”君逸之站在地牢外,冷冷地看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温沐言,讽刺道。
好不容易将纸条硬吞下去,温沐言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待喉咙舒服一些后,才抬眸看向门外之人,淡淡回答:“噎不死,让你失望了。”
还好吞下去了,要是被发现……
君逸之命人打开地牢门,走进去看了眼地上的饭碗,敏感地发现饭碗里的饭菜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那他方才是吃了什么,呛成那样?
“死不了就好。”君逸之冷哼一声,看了眼坐在地上衣衫单薄之人,稍作停留之后便离开了,他不过是来看看人如何而已,既然无事那自然最好,免得他们还得费心费神。
君逸之走后,温沐言松了一口气,精神懈怠下来,这才发觉他还没有吃饭,肚子饿得慌,他拿起面前的碗,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吃完之后,温沐言慢慢躺下来,地上很冷,嗖嗖的寒气从身体各处侵入,冻得他手脚发麻,温沐言睡一会便要换个姿势,以免手脚僵住动不了。
他闭上眼睛,脑中思考着那张纸条,心里满满的温暖,不一会儿竟睡了过去,再次醒来之时,已是日暮时分。
送饭的士兵也就是李德生再次来到地牢,给每个人送饭,当送到温沐言这一间的时候,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温沐言,接着若无其事地离开。
温沐言淡定地从地上坐起来,走到门边将那饭菜拿进来,接着拿起一个馒头开始吃,果然,在馒头中,他又吃出来一张小小的纸条,偷偷展开一看,上面不是楚君烨的字体,而是李德生写的。
王爷近几日将再次攻打南韶。
温沐言瞧了一眼,将纸条和着馒头吞下,原来楚君烨近日又要攻打南韶,他在心中暗暗叫好,早日将南韶攻下,他也好早日回去,那么多将士也好早日回京师与家人团聚。
温沐言吃完饭,仔细地想了想,他觉得不能这么便宜了君逸之,待他带兵出去打仗之时,也得让他军营里不得安生!毁不了他的老巢,也不能让他什么亏都不吃。
这么想着,温沐言想到了一计。
******
几日后,楚君烨再次大肆起兵攻打南韶,这些日子以来,南韶的百万大军已经消耗不少,所剩也无几,他相信只要再坚持没多久,他们一定能够将南韶赶出西煌的地界,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战场上,楚君烨挥刀厮杀着,这些日子他又和梁永业等人,想了一个大招,花了几天几夜将将士们排列成几种不同的阵型,每种阵型使用不同的进攻方法,这样一来铁定让南韶招架不住。
果然,南韶的士兵们没有见过他们的阵型,一开始被干扰的眼花缭乱,全然无了平日里的镇定与从容,楚君烨挥下刀,一声令下,所有的阵型按照不同的进攻方式,将周边敌人一一拿下,很快南韶便损失众多。
君逸之看着南韶折兵损将的情况很严重,连忙让人到高处指挥,紊乱的士兵渐渐调整回来,两军渐渐不分伯仲。
混乱之间,君逸之策马到楚君烨面前,一刀挥向他,楚君烨冷冷一笑,抬刀抵挡,两人拼杀起来,一时之间分不出高下。
紧接着,君逸之侧身攻向楚君烨的下盘,楚君烨旋身躲开,又用刀挥向君逸之,两人距离颇近,君逸之来不及躲开,手臂上硬生生被划开一道血口。
他看了眼手上的伤口,勾起唇角冷笑道:“不愧是楚君烨,能够砍伤朕。”接着又一刀挥去,楚君烨低头,只被他削落了一缕发丝。
楚君烨看着他,没有接话,君逸之用刀指着他,说道:“楚君烨啊楚君烨,你那王妃在朕的军营里做客多日,怎么也不见你来救他,莫非你想丢下他不管?”此言一出,他满意地看到楚君烨的脸色一变,果然,只有涉及温沐言的事情,才能干扰到他。
而他这么说,也是想故意刺激他,他知道楚君烨曾经设法救过温沐言,只是没有成功,所以他更要扭曲事实,让他分神。
“话说你那王妃,也真是够聪明的,居然敢逃跑,朕用了那么多刑,都不开口说一句话,再打下去只怕命都要没了。”君逸之继续刺激着楚君烨,满意地看到他的脸色黑了又黑,青了又青。
这时他挥刀砍向他,楚君烨立刻回神却还是没有躲开,右肩上顿时留下一道血痕,君逸之哈哈大笑起来,命人收兵撤退。
只要造成他精神的紧张,他便算是成功了,如此一来,楚君烨定会以身犯险,来救他那个王妃,到那时,还怕他赢不了吗?
君逸之满意地想着,殊不知他的军营中已乱成了一团。
******
温沐言坐在地牢中,李德生刚刚离开,他只对他动了动口型,李德生便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离开之后,温沐言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有些坐立不安。
君逸之想要打赢西煌?哪有那么容易,既然大军不在,只有少数士兵守营,那么他们怎么的也得给他来个火烧尾巴,前后顾不着!
所以,他让李德生做的事情,便是偷偷摸摸去烧了南韶军营的粮草,哪怕只烧一部分,也足够他们头痛好久了。烧完之后,君逸之一定会让人彻查,所以一放完火,李德生必须趁乱离开南韶军营,让他们查也查不出是谁做的。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了喧闹的声音,温沐言唇角渐渐勾起,心情大好,忙乱之间他听到有士兵在交流,他连忙屏息偷听。
“粮草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着起来了!看今日这风如此之大,只怕一时半会还烧不完呐,皇上还没回来,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士兵低声询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这到底谁干的啊!”另一个士兵疑惑的声音响起。
两个士兵又讨论许久,渐渐没有了动静。
君逸之成功了刺激了楚君烨,正心满意足地回来,还没到军营,便看到存放粮草的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看得到许多士兵正在扑救,但由于风向问题,火不但扑不灭,反而有越烧越大的趋势!
这样下去,不仅所有粮草会被烧光,还可能连累到其他帐篷!
君逸之眉头一皱,策马赶回军营,抓住一个士兵劈头就问:“怎么回事?粮草怎么会烧起来的?”
那个士兵灰头土脸的,紧张地回答:“小人不知,看到时已经烧起来了。”
君逸之瞪他一眼,连忙让身后的将士去扑救,过了半个时辰,火才被扑灭,但是粮草已然所剩无几。
君逸之怒极反笑,他想知道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连他南韶军的粮草也敢烧!忽然,他想到了一个细节。
他想到那些没碰过的饭菜,又想到那人被噎住的样子,他当时未细想,如今想来,那一定是那个未被找出的女干细在传递消息给他,那人发现他来了所以赶忙往口中吞,总之这次粮草被烧一定和他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