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了,这几日多派些人手注意着,特别是太后那边。”
我和许方然领命而去,回去的路上许方然感慨一句:
“孙迟那小子倒是命好。”
孙迟因父亲过世要回家守孝三年,我知许方然为何发此感慨,皇上既然没说赏显然是对这事办的并不满意,特别是这种可能来自别国的可疑人物更要留着活口才好。
“是在下疏忽了。”
“不是你的错,”许方然倒真没怪我的样子,“谅一个娘们也坏不了事,这几日辛苦些注意就是了。”
我点点头,故意放慢了脚步,正想着找借口离开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道:
“卫大人,太后要见您。”
我停了下来,忽然想到皇后说的话,感觉事情不太妙。
魏光澈是先朝文妃的儿子,但文妃生下他没两年就过世了,也算是自幼抚养在过去皇后如今太后的身边。
说起来太后算是母亲的表姐,大哥成年后还曾进宫去参见过她。自然,我是没见过她的,而且听说她现在一心礼佛甚少如辅政时期那般召见臣子。
“卫大人,皇上让您去上书房。”王公公尖锐的嗓子吓了我一跳。
小太监忙带着笑说:
“王公公,太后这就要召见卫大人。”
“大胆,皇上的命令你也敢违逆!”
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葱。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这就是了,皇上那已经派人去跟太后解释,你还不回去。”
把小太监赶开了以后,王公公又换了副口气客气道:
“卫大人快些吧,皇上可是在等着呐。”
到了上书房的时候,已经华灯初绽了,魏光澈似乎有些怔怔的,挥手让宫人们都下去后,他问我:
“几天是朕今天第几次见到你了?”
“回禀皇上,是第三次。”
“嗯,第三次啊。”他以手抚额,乌色眼中似乎有无限的讽刺,“早上朕还叫你仔细想了,到了这会儿却又把你招来。”
他抬起眼眸对我伸出了手。
“过来,到朕这里来。”
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当他直勾勾盯着我的瞬间,不知是被他的气势所压还是因为惧怕,我几乎什么都没想的走上前去,他将我拥入怀中,深深的吸了口气。
大概是窗外将暗未暗的光线作祟,虽点了灯可我们的表情都似乎在光与暗的界线中飘摇,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如果是在清晨阳光照射下的大殿内,我们两个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那就让清晨永远不要到来——脑海里忽然划过的想法吓了我自己一跳。
不,我定了定心神,魏光澈是不会勉强我的,可我也不能太过强硬,既然侯爵府靠不住,怎么也要自己搏个功名在身。
“太后若召见你,只管推掉,就说是朕的原话。”
“太后她……”他下巴硌的我肩膀有些发疼,我的手指不由紧紧扣住他后背的织锦衣衫。
“无事,你不必担心,有朕在这里……有,有我在这里。”
听了这句话,我忽然像被烫伤一般的推开了他,魏光澈长眉微蹙,却没说什么。
我这才发现,他的眼角像是被锐利切割而成般清晰,那儿似储存着帝王才有的光热。
“陛下,关于今日的刺客,臣之前有所隐瞒。”
跪下来说出这句话,良久魏光澈才“嗯”了一身。
“继续说。”
刚才那让人混乱的气氛消失了,他又变回了那个令人生畏的崇元帝。
“其实臣今日抓住的刺客眼下还留在冷宫里。”
我把自己做的一五一十的禀告了,末了加上一句:
“那女子腰间佩戴的丝条被血沾污了一块,上面凸显出忽兰国的纹样。”
“你看真切了?”
“臣看得很清楚,虽然只是一道很窄的纹样,但那是忽兰未出嫁女子才会系上的,而且她身上有着夜岑香的气味,虽然极淡,但臣自信没有弄错。”
夜岑香是忽兰国的一种香料,据说十年才能制一小匣子,一般贵妇见都见不着。芸妈妈曾从母亲的陪嫁里找出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虽然时间久远,一打开仍能闻到那让人五脏六腑都从容舒展开的来沁人芬芳。
忽兰是西域小国,自从七年前被羌无发兵攻打导致灭国后,那配置香料的秘方也就失传了,从此人间千金难现夜岑香。
魏光澈点了点头:
“若和忽兰相关自不能轻易打草惊蛇,你做的很对。”
“臣私下猜度宫中一定有那女子的内应。”
“这是自然,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宫人作内应。”魏光澈头稍稍一偏,似乎想起了什么,眸子闪了一下。
“既然用过夜岑香,那可不是一般的忽兰余孽,你晚上去冷宫找到她,这几天想办法送她出去,朕自会派人跟着。”
“是。”
那女人倒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就不知道有多少是装出来的,不过脚伤了宫中又加强戒备,谅现在肯定还被困在原处。
晚上暗中进了冷宫,到了白天那处房间,轻轻咳了一声,那女子不知从哪里摸了出来,倒吓了我一跳,黑暗中看她倒像是只猫。
“饿了吧?”我拿出包好的羊腿和一壶水。
“会不会被发现?”她倒先不敢接羊腿。
“真要对付你一掌劈晕也就是了,没放药安心吃好吧,这里是冷宫,都怕来这里沾到晦气。”
我一打开外面包着的油纸那女子也忍不住了,一把抢过吃了起来,后半句话也不知她听见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小铃。”她嘴里嚼着羊肉哼哼唧唧的说。
真名假名无所谓,有个能称呼着的就够了。
“这里有膏药,抹上大概三四天就能好的差不多,到时我想办法送你出去。”
“你,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小铃眼睛闪亮。
“我最近做错事被皇上克扣了俸禄,想报复一下。”
“你胆子真大,”她摸了摸嘴,“也不怕掉脑袋。”
“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
“嗯,我就算再被抓住也不会说的,你放心好了。”她很郑重的保证。
就算你说了我也不担心。
“现在留禧园那边还有人吗?”
“当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这大半年那边都要彻底的巡查了。”
“啊,”她一脸焦急,“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帮你拿那个石骨钩?”
她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这个风险太大,真拿到了你要怎么谢我?”
“我……你想要什么?”
“要不然……”我不怀好意的说,“你出去了做我的侍妾如何?”
她一惊之下手里的水壶掉在了地上,颤声道:
“这个……这个不行。”
本就是开玩笑而已,但她一副畏之如虎的表情让我心下不痛快起来。
“哼,不愿意就算了。”
小铃犹豫了了一下。
“这个,这个我决定不了,而且,而且我哥哥不会同意的,而且,而且我也不能当人家妾啊。”
“哦,那要不然你当我正室好了,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改天就派人去求亲。”
她脸红像煮熟的螃蟹,我开始担心她会不会晕过去。
“那个……,我……”
“骗你的,不需要你做什么,我明天去试试看能不能拿回来。当然,真要不行你也别再勉强了,尽早离开这儿为好。”
“嗯。”她低下头去,似乎有些失望。
接着随便扯了几句,我正打算离开她忽然又问:
“你已经娶亲了?”
“没有。”
“那你有那个什么,侍妾?”她声音小的我都快听不清了。
“以前有过两个通房,后来都给了笔银子打发走了。”
“为什么,她们不够美貌?”
“不是因为这个。”我想了想给她解释。
“到了年龄给安排通房是我家的惯例,不是我自己要求的,而且,怎么说呢,面对她们有些尴尬。”
“为什么?”
这种事还要刨根问底,真麻烦。
“那两人开始跟着我的时候都是清白的女孩儿,后来我要了其中一个的身子,从那天起那个女人的表情就变了,从一脸羞涩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变得千方百计想讨好我,生怕我厌烦了她。当时要了她不过是一时兴起,她那一心一计为了将来打算的样子让我有些,有些……,总之,后来我就让嬷嬷趁我不在的时候把两个一起打发走了,还是去花街好些,拿钱买笑两不相欠。”
她点了点头,似乎认真想了一会儿又问:
“那你打算娶个什么样的呢?”
“这个我自己做不了主,左不过是父亲定下或者皇上赐婚。”
“那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了呢?”
“你又不打算做的侍妾,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以打趣的口吻说,心下其实是有些烦了。
“不,我……”她避开我的视线,“我是想说,你长的好看,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你。”
“男人的皮相如何也不怎么重要。”我站了起来打算走了。
“那,那送你这把剑的人长的好看吗?”
“什么?”我有些愕然。
“就是你挂在腰上的这把剑啊。”她指着夕狼认真的说,“因为你看起来很爱惜的样子,送你剑的是个美貌女人吗?”
“这剑本就不错,我又刚得自是会爱惜,和谁送的有什么相干。”
“你杀那个宫人的时候宁愿捡起我掉在地上的小银刀也不愿这把剑沾上血污,明明切口看起来不会有什么差别。”她抬起脸认真的看着我说,“更何况一般人刚拿了这等宝剑自然是想一试其锋芒吧。”
这丫头满脑子浆糊又实在难缠,偏偏眼下还不能对她翻脸,只能随口敷衍。
“嗯,算你说的没错。”
见她一副无话可说了的样子,我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12、千回凝霜
往后的三日我每天夜里给她带些水和食物,顺便陪着说说话,也免得她老是胡思乱想惹麻烦出来。三日一过,我猜她脚好的差不多了,就对她说:
“明日皇上派我出去办事,你打扮成个小太监,我带你出去。”
本以为她会欣喜异常的,结果她一愣之下道:
“我,我脚还没好。”
还没好?我给她的那可是侯府的良药,行兵打仗最怕就是因为将军的受伤耽误了全军,都是宫中御医可着能快速恢复的方子制的药。
“给我看看。”
她听我这么说忙道:
“不行不行,男女有别。”
我立马明白了。
“你脚已经好了吧,只是想赖着不走而已。”
她被我说破实情,脸上泛起红云。
“说吧,你非要待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我,我的石骨钩还没找到。”
我一抬手将一个物事丢进她的怀里。
“是不是这个?”
那是一枚白色的玉石钩,材质似由动物骨骼风化而成,三钱不值俩钱的东西,宫里的太监都不稀罕捡了去。
“你找到了!”她却一声欢呼当宝贝一般紧紧握在手里。
“是啊,既然东西也拿到了,明天等着我带你出去,不定什么时间,警醒着点。”
她低下头去,半天才“嗯”了一声。
离开她之后我心情大好,明天一送走这个包袱就算扔了。说起来令魏光澈犹豫的,不过是我侯府出生年纪又尚小,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当暗人,若这一次的事情真能钓出条大鱼定会让我入残叶阁的把握大上几分。虽然我恨不能离京城远远的,可若魏光澈觉得我不堪大用则将来的仕途也就毁了,他将云风眠的夕狼给我,暗示的很明白。
虽然云府最后落了个被抄家,云风眠也被史官从记载上抹去,可他当年定是风光一时。说起来什么安稳富贵儿女情长都是假的,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能赫赫扬扬一把也就不枉了。
大哥不过是个无功无过的碌碌庸才,可任谁看到都会夸他仪表堂堂有定安侯年轻时的模样。而我呢,不过是给京城里那些酒色之徒增添些无聊的谈资罢了,一个没有生母又不得父亲待见的次子,冷眼看着的人们总归当我以后要靠着大哥才能成家立业图个安稳。
他们到底把我想的太安身知命了,自从魏光澈给了那本破军十八式之后,我想了很长时间,我想要的早就不是父亲认可这么孩子气的玩意,我想要的是……
轻撇一侧的嘴角冷笑,我想要的,只有魏光澈能够给我。
只要不是太过,对他曲意些又何妨,毕竟,他才是羌无国一言九鼎的那个人,即使是在我面前冷漠严肃一派大将军作风的父亲,见到他还不是得低头跪下。
晚上回到侯府,春芽忙着帮我更衣,这丫头倒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哼,天生奴才命。
虽然我平常都当她跟旁边的摆设没什么区别,但有时候又觉得她碍眼的很。
“春芽,为何我舅舅白给你银子你不要,非要来这伺候我?”
“周大人是个好人,可春芽也没断手断脚,总能给父母寻到一口饭吃。”
“你不怕我?”
“大家都说定安侯府规矩大,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出挑的,只要做好手边的事想必总能容下。”
“这样啊。”我沐浴后换了舒适的海棠红色长衫在玄色长木榻上躺下,拨弄开还湿答答的长发侧过脸看她。
“定安侯府规矩是大,那也是为了让主子过得舒服,比如……我现在要了你,谁都挑不出我的不是。”
我终于在这丫头一向沉着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慌乱,很好。
“二公子,若是想让奴婢当姨娘,至少也应该先告诉侯爷一声。”
“姨娘?”我哈哈大笑,“你也太抬举自己了,爷不过是长夜漫漫想找个人打发过去而已,连个通房都不算,有何必要告知侯爷。”
春芽僵硬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怎么看也就皮色还算白净,就不知道脱光了会不会增点颜色。”
她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看什么,脱给爷瞧瞧啊,哦,不想脱也可以,只是你那不中用的父母怕要换个地方养病了。”
她终究是开始抖抖索索的解衣领,费了半天劲连外衣都没除下。
我一只手支起头,冷眼看着她,对她眼眶里充盈的泪水无动于衷。
这世上,谁又比谁可怜,要怪就怪命不好。
终于她脱下外衣,手里停了,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
“继续啊,我不说停你敢少脱一件试试,回头我就割了你爹的两只耳朵来下酒。”
她银牙紧咬,又开始除余下的衣服。
终于,她浑身上下只剩一个素色肚兜了,说实话,看着没滋没味,还不如麝云坊里端茶倒水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