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吃货的爱情故事 下——苏小玲

作者:苏小玲  录入:09-24

二哥抱着不停掉眼泪的妹妹,神经质地一颗颗转着手里的串珠。

抢救室的门开了,护士长跑出来。

米家人一股脑地围上去。

“病人出血量太大,刚才米姐抽的那些血不够。你们家里还有没有人是这个血型?”

福湘媛匆匆拿起手机。

护士长一个劲儿地叮嘱:“尽快,一定要尽快!”

年晓米在休息室陪着米瑞兰挂水,处置的李护士是母亲的老同事,一个劲儿地叮嘱:“别急,米姐,老陈老许和小明他们都在,你放心。”

米瑞兰点点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李姨……”

“没事儿,孩子。回去让你妈多注意营养,好好休息。一个倒了,别这个再倒了。”

大表哥匆匆跑进来,神色张皇:“小米……”

年晓米紧张地站起来:“怎么样了?”

“血……不够……”

李护士面色变了:“不行,可不能再抽了,这都抽了七百单位了,你想要你姨妈的命么?”

年晓米的大哥张张嘴,眼泪掉下来。

米瑞兰挣扎着坐起来:“没事儿,问问护士长,差多少?不行再抽,我死不了。”

走廊里一阵喧哗。

年晓米匆匆跑出去。

是他姐夫带着他小外甥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他姐夫的妈。老太太披头散发,状若疯妇:“你个小畜生!你想害死我孙子啊!”

他姐夫脸色焦急:“妈!就是抽点血!没事的!”

“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行!你抽了血人还能活么!把孩子给我!赶紧给我!愿意抽你抽你那丫头的血!”

“琪琪高烧病着!怎么抽!”

“我不管!你把孩子放下!”

米家人苦苦哀求,那边老太太扯着儿子不放,一时间走廊里乱作一团。

护士和医生冲出来拉人:“走廊里禁止喧哗!这边是抢救室!”

福湘媛哭起来:“妈,我求你了,我妈在抢救,人快不行了,就抽点血……”

“她一个老太太死不死的,做什么要拉我孙子陪葬?!”

抢救室的门开了,护士长又一次跑出来:“联系到人没?赶紧跟我抽血去!”

争执不下的时候,走廊那头匆匆跑过来几个男人:“哪一位是年晓米?”

年晓米抹了把眼泪,茫然地走上去:“我是。”

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中年男人挽起袖子:“嘉文打电话,急得不行。来,我是RHAB,抽血吧。”

护士长略微松了口气:“来,跟我先过来化验。”

李秋生上下打量了年晓米一番,拍拍他:“没事,刚好一个朋友也是这个血型,你放心。告诉嘉文一声吧,别让他惦记了。”

年晓米涩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男人摆摆手,抱起手臂等待。

米瑞梅最后还是命大,总算是被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推进了监护室。

年晓米笨拙地跟来人道谢,对方笑笑,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匆匆走了。

他给沈嘉文打电话,男人那边明显松了口气,语气极温柔:“没事,钱够么?保险柜里有卡和折,密码是宝宝生日。”

年晓米说嗯,没有耽误你吧?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以后有事就直接打电话,我认识的人总还比你多点。”

肇事司机跑得无影无踪,意外伤害又不能走医保。米瑞梅全身多处骨折,摘除了破裂的脾脏,肾脏也做了修补。大手术加上ICU一天五千的护理费用,姨夫带过来的十五万一夜就花光了。

这还只是个开始。

好在米家人的态度十分一致,就是不管花多少钱,只要米瑞梅能好起来就行。于是家里人又急匆匆地筹钱,准备后续治疗。

只是到了表姐这里出了一点问题。

福湘媛在几个兄弟姐妹里条件算好的,原本是想多拿一些。两个哥哥见识到她婆婆的态度,怕妹妹因为钱的事和婆家人不愉快,便说还是大家均摊。

然而婆婆知道儿媳要拿钱给亲家治病,简直一万个不乐意。在老太太眼睛里,儿媳妇的钱都是她儿子的钱,她儿子的钱都是她的钱。拿自己的钱给别人治病,开什么国际玩笑。于是天天呆在儿子家里守着,生怕儿媳妇拿走一分钱。

米家人经过手术用血的事,对这个老太太殊无好感。两个哥哥眼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受欺负,又担忧病床上的母亲,简直心力交瘁。年晓米的姐夫夹在中间,两面为难。

米瑞兰缓过气来,反倒比别人都镇定得多,她拍拍一脸担忧的儿子,眼神平静:“你该忙你的忙你的,不用总往这边跑。替我好好谢谢嘉文,等你姨妈好些了,我去跟他当面道谢。”

年晓米想说什么又说不出,默默地把削好的苹果放进米瑞兰手里,调整了一下点滴管的速度。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成熟,出了这么大的事,一点都不镇静,什么主意也没有,只知道蹲在手术室门口抹眼泪,要不是宝宝太害怕给沈嘉文打电话说了这个事,姨妈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米瑞兰看着低头自责的儿子,轻轻攥住他的手,安慰道:“别乱想,这不是没事么。人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是啊,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老人爱讲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概总是有道理的。

生活总是在你以为已经跌到谷底的时候,再安排一段下坡路给你滚。

公司后期和一个投资方洽谈的时候不是很顺畅。对方开出的条件非常苛刻,摆明了就是要狮子大开口。年晓米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男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很着急的,盼着行程能早点结束,回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就在这么个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小助理大早上在电话里泣不成声,说店里忽然来人告诉他们老板换了,账上的钱也全都没了。

年晓米在厨房里煲淮山猪骨汤,宝宝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拽住他的衣襟,有点忧郁的样子。

水汽氤氲里,青年摸摸他的小卷毛,温声道:“等下盛一碗给你,你慢慢喝。我还得去给你姨奶奶送饭。”

小东西摇摇头:“我不喝。小爸,我有点害怕。”

年晓米蹲下来,攥住他的小手:“怕什么呢?”

“不知道,就是很怕。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年晓米想起日历上的圈圈,亲了亲他:“快了,大后天就回来了。”

说完他忽然想起来,男人已经三天没有给他打电话了。他这些日子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没有留意到。

说话间家里门锁响动,年晓米跑出去,看见男人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

他惊喜道:“你回来了!”

沈嘉文没有看他,行李箱随手放在门边,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年晓米立刻察觉不对:“怎么了?”

沈嘉文抬手遮住眼睛:“我有点累。”

年晓米看着他下巴上青色的一片胡茬,心疼道:“要洗个澡睡一会儿么?还是先吃饭?锅里有新煲的汤……”

男人却没有答话。年晓米凑近一看,已经睡着了。

沈嘉文醒来的时候天早已黑了,宝宝背靠着沙发,蜷缩在地毯上看一本图画书,手里拿着一个老大的香瓜,在窸窸窣窣地啃着。

家里的大灯关着,壁灯和台灯共同照亮了沙发的位置。客厅的阳台窗子没关,夏日微凉的夜风不时吹过整个屋子,带进来一阵似有若无的虫鸣。

男人头还很疼,心里却奇异地放松下来。

“还是回家好”和“回家了就好好歇歇”的念头交替地冒出来。

他睁着眼睛看着宝宝脑瓜顶和他如出一辙的小卷毛,伸手摸了摸。

宝宝回头,开心起来:“爸爸!”

沈嘉文摸摸他,微笑了一下,把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一些,懒懒地不愿意动弹。

“爸爸你吃饭了么?锅里有汤,可好喝了,还有红枣发糕……”

微笑慢慢消失了。

他掀开被子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起身疾步冲进书房。

书桌下面的保险柜里,最底下一层空空如也。店铺的房产证,登记执照,公章……所有和饭店产权以及经营权相关的东西统统不见了。

他站起身,沉默半晌,忽然一拳打在桌面上。

那个女人,和那次莫名的来访。

年晓米半夜回来的时候客厅里里罕见地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儿。他循着烟味儿找到了厨房边小阳台上抽着烟打电话的男人。他进去时男人刚好放下电话,在一片烟雾缭绕里静静望着窗外,没有回头。

年晓米再笨也觉出不对来。他放下手里的保温罐,一开口就被烟味儿熏得咳嗽起来:“你怎么了?”

沈嘉文沉默半晌:“小米,我们先分开一阵子吧。”

年晓米呆呆地站着:“你要分手?”

“我不是说……”

年晓米已经瞬间脑补出一大堆可怕的事情:“不不不我不听!我不分手!”

沈嘉文转过身来,看见年晓米迅速变红的眼眶,心里翻搅得难受:“没说分手。我生意出了问题,很可能所有的财产都保不住……”

原来是这样……年晓米经历了一次心脏过山车,脚下有点软:“吓死我了。”

沈嘉文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缓过神来年晓米大脑终于恢复了正常运转:“先别抽烟了,你吃饭了么?我下点面给你吃?”

沈嘉文按灭了烟,疲惫地长叹一口气:“我吃不下。”

年晓米想到他方才说过的话,终于开始了后知后觉的担忧:“真的那么严重?”

“嗯。”

男人冷不防被用力抱住了,鼻尖擦过对方干净柔软的头发,隐隐有点薄荷的清凉味道。年晓米的声音有点担忧,但始终很温柔:“别担心……总会有办法。别的什么都没关系,你好好的,就好了……”他声音小了一些,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别……说什么要分开的话……我会多想……”

男人伸手一下下抚摸他的背,心里慢慢平静下来,在他发边下意识吻了一下:“嗯。”

接下来的日子有些焦头烂额。

警方取证加上联系律师和合同方,一大堆程序走下来,饶是沈嘉文对结果早有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心底冰凉一片。

经侦大队的副队长是他的朋友,坦言说犯罪嫌疑人已经确认了,就是他前妻无疑。整个案子的过程非常缜密,简直是滴水不漏,显然是蓄谋已久的。而且牵扯的相关人员也不少。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对方犯罪的动机也渐渐浮出水面:为了筹钱堵情人挪用公款造成的亏空。

沈嘉文面无表情地听着,突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副队长是知道沈嘉文这些年的事的,也跟着慨叹道:“女人啊,这狠起来真是……我们这边尽力,但是感觉没有那么容易,主要是现在找不见人。昨天还有个消息,她那姘头刚被检察院带走了,我们一时见不到人,可能还得等些日子才有接下来的消息。你那边看看能不能走法律程序或者双方协商让交易方把合同撤销?有些事我们不好出面,其实你也可以试着做做她父母的工作,兴许能有什么发现。”

然而律师出身的方致远给出的结果却是让人失望的:“整个店的出售手续都是以你的名义办理的。连同知味居品牌下的三家副食品连锁店。全部被卖掉了。按理说这个应该是属于无权代理,但是签合同和办理相关手续时,你前妻拿着你的全套证明材料,受让方律师认定属于表见代理,并且拒绝撤销合同。你只能和黄丽丽追究责任,但知味居现在实际上已经不是你的了。即使告到法院去,官司赢的可能性也非常小,何况买家背后有个好爹。我觉得我们还是私下去和对方协商,看看有没有周旋的余地。”

答案是有,但是要沈嘉文退还他已经付出的钱款。

年晓米陪着沈嘉文在家里按计算器,最后看着那个显示出来的数字,一时无法开口。

将近四百万。

沈嘉文是知味居的实际经营者和所有人,但是店里还有朋友投进来的钱,牵扯着供货商和合作的小厂商,还有他店里的老员工,绝不可能说放手就放手。更何况这还是他生意起家的店。

凑钱成了当务之急。

24

困境里往往更能看清一个人真正的品质。

年晓米医院和家里两头跑,一面要和家里人轮番照顾重伤的姨妈,一面还要照顾被这场飞来横祸折腾得连睡觉都成了奢侈的爱人。然后还要上班。

但是沈嘉文没有听过他哪怕一句抱怨。

男人靠在沙发上整理着事情最近的进展。他店里果然是有内鬼的,就是陈宪退伙时介绍进来的那个叫张红生的男人。他前妻不知怎么和这个人搭上了线,成功买通他帮忙,才有这一系列的麻烦。黄丽丽跑了,这个人却没跑成,被警方抓捕的时候痛哭流涕地说自己也被那个狐狸精骗了。沈嘉文想起那个冬天他去前妻家里接淇淇时楼道里走出的鬼鬼祟祟的身影,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

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啊。

他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却做梦也没想到会当真发生这种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老话真是一点也不假。

他疲惫地在沙发上躺下来,一时觉得愤怒和痛恨,一时又觉得有些好笑。然而最后这种种纷繁的心绪沉淀下来,不知怎么却又成了一片平静。他以为他会被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情绪崩溃,日子也变得非常难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和理智得多。似乎种种冗杂琐碎的背后,总存在着一个可以休憩的地方,让人觉得安心。

因为这一次,他并不是独自一个人了。

厨房里的灯亮着,煮汤的声音在静夜里很清晰。他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年晓米穿着白背心和大短裤忙碌的样子。他本来已经很累了,却还要为自己的事担忧。沈嘉文以为会听见他的抱怨或者埋怨。但是什么都没有。

男人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来,悄无声息地走进厨房。

年晓米打着哈欠关掉了火,把熬好的牛骨汤倒进瓦罐。回头看见靠在厨房门口的男人,揉揉眼睛:“你饿了么?我拿汤熬点蛋花粥给你?”

沈嘉文摇摇头:“没有,就是看看你。”

年晓米疲惫地微笑了一下,把瓦罐放进冰箱。又开始忙活别的。

沈嘉文上前按住他的手:“别忙了,去睡吧,这都一点多了。你需要什么,我跟店里的师傅讲一声,让他们做……”

“没事的,你已经那么忙了。”

男人强势地关掉了炉灶。

年晓米其实真的很困了,他有点恍惚地靠在沈嘉文怀里,一时动作有些迟缓。

沈嘉文轻轻拥住他:“对不起。”

“没有啊……你在说什么……姨妈能平安,多亏你……”

“我们……可能要过一段很穷的日子了……”

年晓米又开始打哈欠:“会吃不上饭么?”

“那倒不会……”

“能吃上饭为什么还说很穷?”

沈嘉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房子啊,实在不行可能要卖掉。山水华庭那套房子早先跟老赵他们抵押给了银行换贷款,一时半会儿卖不了……朋友凑了一些,但还是差很多……她妈坚称自己和事情没关系,一分钱也不肯拿……资金链断了,搞不好还会有追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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