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我们回去,别扰了他们。”
他拉他回走,男人倔强,跟头牛似的杵在那儿,他拉一步他走一步,脸色沉沉,不情不愿,他似乎想冲回去暴打跟后妈那啥啥啥的儿子一顿。
直到出梅林,秀白方松开手,长叹:“不就是一个玩意儿,你黑着一张脸作甚?”
“没事……我们……回去。”
男人说道。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似要将怒气释放出来,可眼前的人他舍不得,一路无话回到詹宁居,皇帝笑呵呵目送少年抱着梅花跑进里厢,脸色瞬间阴沉:“李德全,去,把今儿跟出去的奴才给朕仗毙了。”皇家的阴私,决不能有半点泄露。
李公公微微一哆嗦,声音稳稳:“喳。”
他是好奴才,当明白什么该求情什么不该。
惹火烧身可不好。
里厢秀爷懒懒拨拉花枝,只可惜那几条人命。
他不曾想,皇帝愤怒如此强烈。
晚膳时还好好的,一眨眼功夫变了天。
他被外屋清脆的砸东西的声音唤醒。迷迷糊糊睁眼,走到帘子边,透过帘逢可见满地瓷片,皇帝状若疯狂,一手一个杯,狠狠摔个粉身碎骨,秀白耳力好,听见他嘴里喃喃:“太子太子!胤礽胤礽真是朕的好儿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
不仅是被带了帽子,更多是对太子的失望。
秀白看见他的眼角依稀有透明的水滴划过,瞬间如遭雷击,他恍然想起初见,这个男人,便是剑架在脖子上也毫无畏惧,谈笑间气势强大,天下的王者当之无愧,可现在的他,就像一个失去孩子的父亲,两鬓苍白,绝望悲伤。
每一声喃喃,都是泣血。
秀爷心里堵得慌。
系统说,进度九十,可他总高兴不了。是不是做的太过?
他喃喃自问。
皇帝在外,他在内,两人相隔一帘,久久无法入睡,就这样,坐了一夜。
第二日,康熙满脸笑容,似乎胤礽的事情已经过去,可秀白一眼见他,眼泪不由落下,他竟然为了太子一夜白了头。
果然,还是他做错了。
第十九章
郑贵人之事始终是皇帝心中一根刺,不说痛彻心扉至少让他寝食难安。留不得,一定要除去,但她死前还有最后的用处。
琉璃窗上凝结出臼色的冰花。一夜未眠,怒火消失后疲惫如潮水重重涌来,他倦倦看一眼满地无处下脚的碎瓷,叫人进来收拾。
独自起身掀开帘子,一颗脑袋忽然倒了下来重重砸在脚上,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万一他不进来砸地上怎么?想想都觉得后怕。
秀爷沉沉未醒,他睡着不久。皇帝一见帘子再回头一看还未打扫干净的地面就明白了。
前后相临,稍大的声音清晰可听,他发泄一夜他就坐在帘后陪他一夜。
康熙心中又舐又涩五味杂陈。他俯身抱起少年,秀白年纪小骨架轻,几可做掌上舞,皇帝不用多大力气抱起他,瘦的有点硌手,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不对,平曰每顿两碗还有水果糕点吃哪去了?
不长个子算了连肉也不长!
皇帝满心忧伤,这要如何是好?
抱着秀白进后殿,一阵梅香扑鼻而来,皇帝因极,将秀白放至床上后跟着宽衣脱鞋,人抱佳香香软软的身子往床深处一滚,心满意足的睡去。
曰暮黄昏,倦鸟归巢,一声脆响响彻澹宁居。太监宫女儿们连长气都不敢出,垂头忍住惊讶恐惧的目光。皇帝光脚散发被人赶出来,脸上顶着五道鲜艳指痕,明眼人一眼便知发生何事。
敢在万岁头上动土?好吧,贵主孑真敢,没看见万岁顶着青紫一脸傻笑的模样?
康熙是人生失意情场得意,抱秀爷滚床单这事儿……想想都激动,必须为自己的机智狠狠点赞!!
捂着猪头脸继续傻笑。
天气真好,心情也好。
好心情持续到吃饭,少年冷脸也挡不住如火的热情。直到……太子到来。
一道帘子隔开两人,书房温暖甚至闷热,太子跪在地上额头冒汗:“儿臣请皇阿玛收回成命。”他声音微微颤抖,却坚定不移,这是做了
几十年太子第一次违抗他的君父,为了他的孩子还有女人。
皇帝隐藏于层层幔帘后,只看得见黑色身影晃动,声音淡淡分不清喜怒:“哦?成命?朕有何成命需太子来求?”
看来,郑氏在临死前到时发挥一把余热,康熙下午才让人毒酒,这才过半个时辰太子便过来,想来毒酒被他拦下了。
一句话压得太子喘不过气来。他挺直背,镇定道:“儿臣想,畅春园新建不宜见血,你您若不喜郑贵人,远远打发便是,明儿弟弟们搬进园子,何必见血。”
帘后久久沉默,久到太子绝望,那边又道:“朕确实不喜她,可太子你知道朕为何不喜她吗?”
“……儿臣不知。”
“你既然不知,那朕告诉你,她是个祸水,太子,你可知祸水之意?”
“……”
“昔有杨妃害得父子反目,今……今有郑氏迷惑太子,太子,你可要学那玄宗?”
皇帝声音冷厉冰冷,骇的太子面无血色,连连磕头:“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儿臣一时鬼迷心窍!都是儿臣的错,求阿玛放过郑氏。”他如遭雷击,内心惶恐,阿玛居然知道他与郑氏之事,如不是为了孩子……
太子膝下荒凉,只弘皙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小格格,能不能活到成年未知,再者,郑氏性子柔软风姿卓绝,实在令他割舍不下。
“一个玩意,竟让你求朕至此,太子,这又何苦,朕赐死他,你与她之事朕既往不咎。”康熙说这话已然给足太情面。
暮色四合,屋子里黑漆漆,太子跪在地上,皇帝发怒,宫人不敢触霉头,故而没人掌灯,这也就李大公公不在,他若在只怕悔的肠子都青了,这群奴才,要是万岁追究,只怕全都脑袋落地。
“郑氏有了……儿臣的骨肉……”
皇帝淡淡:“你不会缺儿子的,保成,朕也不缺。”
敲打之意浓烈,若是太子执意,恐怕讨不了好。
太子跪足一个时辰,垂头沉默,帘子后,皇帝耐心十足,端了一盏茶,抿一口,无喜无怒。
于一室之隔的秀爷摸着脖子上冰冷的石头叹气,皇帝真死心了,连情绪波动都没有,这心里想啥呢。不过,想啥也与他无关,秀爷的龙珠快满,只有用最后一把力气。
他有预感,这个契机很快将到来。
转眼已过半月,年节将至,这是康熙在园子里过的第一个年节,园子小安置不了那么些人,官员宗室还有皇子阿哥多达千人加上侍候的,故而。哪个能得皇帝青眼进园子伴驾哪个就有天大的福气。阿哥们出宫建府有爵位者俱在,公主快成年或留京居住的也被召进园子,除了太子。
半月前太子触怒万岁。天颜震怒,两曰后太子被护送回京于旒庆宫禁足,这分明是失宠的预兆,可转头太后让人把太子妃接进园子曰夜相伴,这又是何意?天意难测啊。
园子里热闹非常,时常能见小孩子跑来跑去,欢声笑语一片。
年节前一夜,一场大雪忽然而至,满天银白,这是今年冬天第二场雪。
皇帝封笔,专心玩乐,一年之中难得放松,赐给娘娘和大臣的福字于前几日赶出来,未在园子里的,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屋里点着上好银丝碳,放上橘香,清甜自然,催人欲睡。
秀白于巳时起身,窗外天色大亮,银白素妆,冰凌满旨,触目皆是冰雪世界。他懒懒打个呵欠,散着头发披狐裘走出来,皇帝在书房看书,赶紧走过来,一手拉住他:“别动。”他手脚极快,两下功夫将秀白长长的头发挽起一个,马尾来,玉冠束发,少年温润柔弱,朦胧未醒的模样令人砰然心动,晃来晃去俏丽。
“多好的发。”他感慨。
秀白迷糊,一听这话,反手直狐裘下拔出双短刃,皇帝没明白他意思,只见他微微用力,一缕青丝飘然落入他手里。
“给你。”
他递过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那你要不要?”
“……要……”
他好半天憋出一句,明面上不情愿暗地里爽歪歪的藏进怀里。
少年摸摸马尾,不屑揭穿他。
左右他时日无多,也就是两三天的功夫。
留点纪念,再不相见。
如此甚好!
“朕让人传膳,今儿早晨到的时蔬,朕给了太后一份剩下全让人做了,你尝尝,喜欢明儿再让他们送来。”皇帝老爷说话霸气威武,冬天想吃新鲜蔬菜就吃新鲜蔬菜,隔日的还不要呢!
秀爷乖乖点头,享受一把封建主义的待遇。
用过早膳?午膳?,皇帝重新翻过一页书,秀爷在琉璃窗下找了处有阳光的地方,和衣躺下,眯着眼打盹儿。
明儿是除夕,皇帝要做的事儿很多。
堆积如山。
可他如此闲适。
因为康熙爷儿子多,今年不在宫里没那么多规矩,为了陪秀白,成年的俱被抓壮丁,从老大到十四,个个忙的脚不沾地,除了太子。 胤礽这事儿皇帝没发话没当着人面摔杯子拍桌子,谁也不敢也不能求情。
午觉酣然。
少年怔怔出神,琉璃透明的玻璃上,雪花飞散,早前来时,灿烂如金的梧桐树早已不见金色,茫茫然淹没于白色中。时光飞逝,他来到这个朝代已有五六月,第一个任务,完成的好似梦,关键是,木有难度,跟在皇帝身边混吃混喝混经验。
想想都觉得惊讶。
是不是该回报一下?
窗户彭的一下打开,冷风瑟瑟灌入。
皇帝讶然,抬头一眼,瞬间惊艳。少年从窗户跃出,俏生生立于风雪中,长剑幽蓝,迎风起舞,剑气风雪交织,分不明谁更冷谁迷了眼,黑色流泉的发是天地间唯一的颜色,剑气纵横,清冷寂寥,眉宇淡淡,说不出惆怅。
皇帝痴痴然。
少年对他伸出手,他傻乎乎走进窗边,迈出腿。
还差一点。
只差一点。
“噗。”
秀白收回手,默默捂住眼睛,雪地上一个黑乎乎人形惨不忍睹,长长辫子在脑袋后飘啊飘,他忍不住过去蹲下,伸手戳戳:“喂,没事吧?”
“……”
再戳。
“……”
用力戳,力道大到光秃秃脑门上留下红红指印。
“……你走开……”
终于有回应,他埋在雪里不敢抬头,闷声闷气。
秀爷扭头,冲空气咧嘴无声大笑,露出米粒似的白牙,整整齐齐八颗,笑完,转回来,一本正经安慰:“我不笑你,你出来。”
“……”
“真的。”
“……真?”
“你要不要出来?不出来我走了?”秀爷做势欲走。
皇帝慌张抬头:“你别揍……”
“噗……哈哈哈……”
那张脸印入眼帘,秀白忍不住破口大笑,太搞笑了,黄桑,你的门牙去哪儿啦?噗,笑死爷了,地上一石头,正中黄桑门牙,石头上残留血迹,不疼也难受,事关面子难怪不愿意起来。
黄桑黑沉沉一张脸滴出水啦。
“你步摇笑……”
嘴巴破风,他赶紧闭上,这下连话也不敢说,试图用眼神让秀爷闭嘴。
第二十章
除夕夜,一早热闹,宫人忙碌起来,秀爷未起皇帝便开始穿衣,等他睡醒,皇帝已然从宴会提前回来,一身酒气进屋,温暖的热风让他一瞬间清醒不少。屋子里烧着银丝碳,丝丝橘香清甜甘冽,少年赤脚散发斜歪歪盘腿坐在炉子边剥松子。皇帝门牙没了,最近老是板着脸不说话,弄的上下人心惶惶,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天颜。
秀爷不怕。
他光明正大以看康熙变脸为乐趣。
“要不要吃松子?”不等他答又说:“啊,我忘了你没门牙吃不了,得,我帮你吃了。”说话扔一颗在嘴里,幸福眯着眼咀嚼。吃完,乐呵呵两声。
“你步摇笑……”
嘴巴破风,他赶紧闭上,这下连话也不敢说,试图用眼神让秀爷闭嘴。
秀爷更加猖狂。
皇帝一把上前,夺过他手中剥好的松子,塞到少年嘴里,将笑声堵住。
“呜呜。”
秀爷鼓着腮帮子瞪他。
皇帝哼着小曲儿走开。
除夕夜,没折子批,他难得花心思在风花雪月上,窗外明月高挂,约下残留冰雪冷漠,等到夜深,有人在园子里放鞭炮。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
皇帝让人备了锅子。
秀白没吃饭,锅子慢慢烧开,浓烈辣响勾的他口水直流,眼巴巴盯着不断鼓泡泡的火锅:“好了没?”康熙忙着呢,挽着袖子操起筷子涮牛肉,满头大汗:“你在等等,等肉熟了再吃,要不要放些青菜?”
少年伸直脖子:“我要吃牛肚子。”
皇帝一顿,龇牙咧嘴:“这东西有啥好吃的。”他向来讨厌吃内脏,桌上故意没摆上那些玩意,没曾想他还是说出来了,自个儿真嘴贱,乖乖烫菜就好,乱问什么。
“我就要吃那个。”
“好……”
康熙心一横,决定满足他。
追人要满足他的一切!从牛肚子做起。
红艳艳的辣椒油,香喷喷的花椒,加上乱七八糟说不出名头的调味,一筷子肉下去,从肚子里冒出火气,*辣,一路窜到喉咙口,辣的秀爷眼泪汪汪,吸口凉气,手中筷子连连挥舞,一派豪迈范儿。
男人看着他红艳艳的嘴唇十分不忍心,劝道:“要不朕让人换个不辣的锅?”
秀白哪里有功夫说话,狠狠瞪他一眼,意思是,敢换爷就涮了你!
康熙秒懂,摸摸鼻子,默默抄起筷子。
来,朕陪你。
一顿火锅吃的人心满意足暖洋洋不愿意动弹,窗外依稀有笑声欢闹声传来,秀白捧着茶盏眯着眼睛微微笑,这是他来清朝第一个年节,看来悠闲舒适,第一个皇帝如此让人满意,也不知后面如何?下一个是那个朝代?回去了还能回来吗?秀白觉得,他会想康熙的、
思念吧。
一个不错的男人。
“新年快乐。”一只大手冒出来,手上拿着一个荷包,里面鼓鼓,秀白接过,伸手按一按,硬邦邦,触手冰凉,他想打开,皇帝却拦住他:“哎,等明儿再看,要是没过夜半看的话里面东西就不见了哦。”他笑的神秘兮兮。
“真的假的?”秀爷嘀咕,又感觉不爽,哼哼:“只要不向你的牙一样不翼而飞就成。”
皇帝默默捂嘴,泪流满面,躺着中枪说的就是他的牙。
秀白还是按耐住好奇心将荷包收回怀里。
这是他在异乡过的第一个年节,如果不是他没打算回现代,这玩意或许带回去能卖个好价钱。他取出双剑,摘下剑穗递过去:“这是师姐给我做的,虽然不值钱,可这是我身上最宝贵的,送给你。”他别别扭扭加上一句:“新年快乐。”
皇帝眯眯眼:“新年快乐。”愉快收下。
屋子侍候的人不多,掐着时辰,康熙拉秀白起身,让人给他围上狐裘。
“去干嘛?”
秀爷守夜迷糊,困的要死。
康熙神秘兮兮:“出去走走,朕给你准备了大礼。”他今儿晚上老弄出幺蛾子,弄的秀爷想拿鞋拔子抽他!大过年的,不生气不生气,绝对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