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呼吸一顿,他们下午的话秀白都听见,练剑时耳朵一直紧紧盯着这边,生怕他们打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挺搞笑,明明希望他们都活着,可一方面有明白,他们一日不融合二哈就没有回来的一天,二哈其实无辜?也不算无辜,二哈害他一条命,在元朝的时候早就还清,可现在他却有愧疚感。
左右为难。
是不是不捅他就不会落到如今地步?
他微微叹息。
那又如何?
做都做了,与其后悔不如补救。
“本来想着去蜀中看看诸葛先生,现在估计是没机会,你们不妨代我去看看,最好三顾茅庐请他出山,还有甄宓,那妮子心思散,你们帮我盯着点,最好是在她年轻的时候帮她个好的,错过花期再找个好男人就难了,我看甘宁就不错,还有,万一真找个渣男,一定要支持她和离,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去做……不过……我是等不到……”他停住脚步,转过身,微微一笑,眸如新月,清新温暖,一点点愉悦和一点悲伤。
他等待他们走过来,踮起脚尖吧唧亲一口吕布,不等刘协抗议,俯身,在刘协软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刘协和吕布心生不安,吕布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秀白眨巴眨巴眼:“没事啊。”
转身,踏雪无声,鹊踏枝,利利索索跑回去,好似方才的话是刘协与吕布的幻觉。
可他们心里还是因为那番话留下不安和阴霾,总觉得,有事即将发生。
回到家里,甄宓已经入睡,几节灌好的腊肠挂在屋檐下吹晒,秀白喜欢吃腊肠,教甄宓灌了,加上没事搀和两脚的刘协与吕布,不过两个时辰灌出好几十节,自己吃绰绰有余,剩下的拿来送人也挺好。
放下手里东西,秀白独自入睡,吕布醋性忒大,一听刘协与他同住说啥也不乐意,死赖活赖要赖在一块同住,刘协更加不乐意走,秀白被吵得头疼,干脆两个一同赶出去住偏房。
夜半三更,外面的风雪渐小。
他抱着伊布手中拿着龙珠打开房门,吕布睡的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加一块白布直接可以祈祷,刘协睡姿不好,横七竖八胡乱裹着被子,一条腿落地,半个身子躺在床上,也不嫌硌得慌。
伊布笼罩起白色结界,打开房门时毫无气息外泄,许是他们睡的安心。
秀白将龙珠放于枕边,金色的龙珠璀璨夺目,内有雾气氤氲金龙腾飞,关上房门,伊布蹭一蹭他,秀白站在回廊下。四周悄然寂静,雪花稀稀疏疏,待到明日,大约雪停可见晴空,庭院里的树苍翠浓烈,生机勃勃,雪地上乱七八糟凌厉痕迹,有剑痕有枪痕。走出回廊,雪花飘落在肩膀,一点冰凉,回头看去,小小的院落宁静安逸,庭院中,小木屋里探出毛绒绒黄色大狗头,黝黑的眸子安静看着他,温顺的呜咽,舔舔嘴唇,又缩回脖子继续熟睡。
岁月静好。
仔细想来,这大概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秀白微微一笑,温柔清浅,摸摸伊布的头,毫无眷恋:“走吧。”
他的时光终究在大唐,这里,不是他该停留的地方。
伊布眯眼,乳白色光晕大盛笼罩住两人,耀眼璀璨,光芒散去,碎星点点,不见人影。
终究曲终人散。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放晴,温暖的阳光自云层后探出头来,地上残雪消融,寒风瑟瑟,甄宓起的晚,拿着剑出来,冷不丁看见吕布和刘协坐在回廊下以手托腮,一脸沉思。
“怎么了?”
“他走了。”
走了?
“哦。”甄姑娘淡定转身,放下剑:“早上吃什么?”
“随便。”刘协与吕布心情极差。
甄宓哼着歌儿进厨房开始做饭,蒸上饼子,灶下火焰跳动,明艳张扬,鲜活灵动,她微微出神,啪啦一声,火星迸溅,她眨巴眨巴眼,将熟透的饼子端出来,把昨儿晚上的高汤拿出来炖一炖。
拿碗时不经意多拿一个,又放回去。
甄姑娘微微一笑,总有一天能再见。
这就是缘分,缘分不是你想分开就能分开。
第五十八章
秀白睁开眼。
入目简陋的宫室,四面透风,阴森晦暗,他站在原地,脚下灰积厚半寸,每走一步扬起漫天灰尘,用手挡住口鼻,四周无人,不,有人。他回头,目光落到床上,破烂麻布床上,一团小小拱起,走过去发现那是个女子,面容枯槁,神色癫狂,骨瘦如柴,手腕青筋暴起,寒冬腊月仅有一袭布衣裹身。
她喘息,发出喃喃。
秀白凑近,听清她叫的是阿彻。
心头一酸,他不由动恻隐之心,世上痴情女子最苦,情之一字,令人肝肠寸断茶饭不思郁郁寡欢,甚至迷失自己。女子若是自己不爱自己,那么别指望旁人爱你。
他坐在床边,神色复杂,怀中探出毛绒绒的头,伊布叹息:“那是阿娇,金屋藏娇的娇娇,而今落到如此下场。”
“这里是长门?”
“是啊,长门怨,世上最尊贵的女子,流淌着尊贵的血脉,本该骄纵霸道,肆意一生。”
“可她爱上一个皇帝。”
汉武帝雄才伟略,有霸唱天下卫子夫,倾国倾城李夫人,娇俏可人俏钩弋,孩童时许下金屋藏娇又算的什么?金屋不见,屋中娇娇也不见。遥想大唐,情殇侠女数不胜数,不管是一夜红颜白头还是断指削骨,她们都挺过来,熬过炼骨捶打,终究得以傲视天下。
他想帮他。
刘彻正巧是他目标。
掏出珠子数一数,清,秦,元,明,四朝的龙珠,加上一个汉朝,先前的刘协的龙珠,一共是五个朝代,他用去元朝的龙珠,还剩下四个,目标是七个,唔,吸了汉武帝龙气干脆宰掉他,再让娇娇生个龙子做太后,太后好啊,不用再担心进长门,他是不是想的有点远?
啊,希望二哈这次不要再成为刘彻。
就算他成为刘协他也绝不容情,任务绝不相让!!!
陈娇呼吸渐弱,身体抽搐,情况眼瞧着不对,秀爷伸手一点,点在她眉心,先来个剑舞,再上翔舞,最后一个风袖,搞定,瞬间恢复陈娇气血,苍白泛青的脸颊肉眼可见恢复血色,逐渐莹润。已至饭点,天色渐深,尚无人送饭,看来她被人扔在这里自生自灭,想来,窦太后已死,馆陶自身难保,父亲早逝,表哥变心,她哪里还有依靠?
衣衫褴褛青丝成结,面容带垢神态癫狂。
着实可怜。
可叹昔日天之骄女输给一朵白莲花。
撒,卫子夫也算个传奇。
他从空间寻出浴桶,去殿外打水,门外荒草丛生野草凄凄,断枝残木上栖息哀叫的鸟儿,树下摔的四分五裂的鸟巢中散落蛋壳,蛋清蛋黄黏在一起,和着树上鸟儿哀叫,凄凄惨惨令人心生哀怜。他看了一会儿,走过去,蹲下身将鸟巢捡起来挖个坑埋好,又看着盘旋不肯离去的鸟儿,拔剑,剑光纵横,整整齐齐的小木棍,绑在一起垒成小巢,轻功一提,纵身上树将鸟巢放好。盘旋的鸟儿继续叫着,他又去打水,残破的古井嘎吱嘎吱作响。他提着水桶回走,不经意回头,空中盘旋的鸟儿已经不在,鸟巢中冒出两只小脑袋依偎在一起。
倦鸟终是要归巢。
他微微一笑。
烧开水给阿娇擦身体,又将室内打扫一遍,冷风呼啦啦的吹,他同薄兽皮将破开的窗户缝上,仅仅露出几个小口子以供新鲜空气。饥肠辘辘,烧水熬粥,小半个时辰,米粥咕噜噜翻涌,香气四溢,撒一点盐,床上那人有了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迷茫的眼神对上秀白一下清醒,尖锐警惕:“汝乃何人!!!”
秀白淡淡一眼,不理睬,用洗干净削好的木筷搅动白粥。
陈娇眼神凌厉,不过片刻,肚子咕噜直叫,抵不过饥饿她垂下目光,捂着肚子咬着嘴唇不言不语。
骨子里流淌着骄傲。
秀白叹气,递过去:“喏,吃吧。”
陈娇豁然抬头,死死盯着他:“你在可怜我?”
她声音极冷。
秀白奇怪道:“我就不明白,为何到如今地步你仍然死撑,莫不是你心里心心念念的都是刘彻?还是说没了他你活不了,我只听过君若无情我便休,却不明白,你既骄傲自尊,那为何将尊严递到他脚底下?”
“你懂什么!”她尖叫,声音尖锐刻薄,丧失理智:“他是我的!是我的!!他永远是我一个人的!!!”
她开始疯狂的喊叫,手一挥,将白粥打落在地,赤脚踩上去毫无知觉,疯狂的踩踏,披头散发,嘴里叫着:“贱人!都是一群贱人!!”
疯女人!
秀白眉头一皱,指力一点,封住她的穴道,伸手将她抱起来,她骨瘦如柴轻的可怜,脚下运上鹊踏枝,巨大的光晕乍现,人风一吹,光影重重,消失无踪。他抱着陈娇在宫室顶上飞来飞去,脚下轻盈,衣角一闪即逝,快到巡逻的兵甲误以为出现幻觉。他们在甘泉宫找到刘彻。
甘泉宫陈娇十分熟悉,在此居住长达十年,后又称为卫子夫的寝宫。
揭开瓦片,陈娇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她被点了哑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雾气自殿内漂浮上来,落如少年手中红色的珠子里。少年在月光下清冷如仙鬼魅似妖魔,她又是因巫蛊之术下罪,故而心生惊慌,恐恐不安。
少年似有所感,回头冲她一笑,小声道:“乖乖的,我让你看场好戏。”
陈娇惶惶睁着眸子。
室内欢声笑语,甘泉宫侧殿内不见卫子夫踪迹,刘彻脱去外衣仅着里衣,肌肉结实矫健有力,面容英气挺拔,目光灼灼,他面前跪着一个少女,清纯楚楚,似小鹿惊慌惹人怜爱。他抬起她的下颌,低头吻上去,水声啧啧作响,秀白看着暗笑,皇后年老色衰,卫子夫本就不是倾国之色,靠的是善解人意小心温柔上位,让受够陈娇娇蛮的刘彻倍感贴心新鲜,而今陈娇被废,刘彻大权在握,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只懂小意温柔的女人,他要的是与他并肩的皇后,故而,善解人意成了木讷,小心温柔成了拘谨胆怯。后宫美人三千,永安巷里失宠女人多不胜数,她必须稳固自己地位。
第一条路,就是献美人。
她是平阳长公主献上的歌姬,而今,她再次献上美人,比起美人,她多的是一个有用的兄弟。
兄弟?
他心生一计。
翻身落地,鹊踏枝,雷霆震怒,江海凝光,一连串剑招,寒光闪闪,鲜血滴落,守在门外的侍卫声都没出便被枭首,脖子上多出一道细细红线,黯然倒地。
他小心推开门进去,殿内熄灭烛火,男女喘息声交织一处,颠颠手中剑,他无声咧嘴一笑,挥动剑光。
陈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回到长门的,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身边人一动,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他,手指指尖只来得及抓住衣角,她抬起头,目光执着:“我想要他!”
秀白似笑非笑:“你只想要他?”
她若说是,他转身就走。
这样的女人不帮也罢。
陈娇一字一顿:“我想要他,也想要这个江山,我要将卫子夫踩在脚下,我要让他只能有我一人!”
只能!!
斩断刘彻翅膀,夺走手中权力,若是我苦心哀求你无法留下,那么我便自己来夺取,手中之剑足以让你臣服,将你禁锢,我拥有力量,我便能对你为所欲为,就如当初你对我那般。
这是秀白用手中剑教会她的。
皇帝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你有力量。
秀白手中剑,天下无人能挡,就算有代价,她也给的起!
陈娇面容坚毅,目光灼灼如日光。
秀白微微一笑,这才是好女人,既然离不开男人,那就干脆斩断那男人的手臂割断他的舌头,挖掉他的眼睛,这样,你唯有我可以依靠。
这才是真正的女人!
菟丝花那样的,没有可取之处,将男人变成菟丝花,才是最好的。
秀白用药材熬出药浴让陈娇每日浸泡,绿色的药汁不光看起来可怕,用起来同样可怕,浸染在身体,疼痛在骨子里,她满头大汗咬牙忍耐。不发出一丝声音,她虽是娇娇女,可一旦下定决心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她可以娇气,那是在有人可以依赖有人可以撒娇的情况下,如果只有她自己,不管再疼再痛她都不会服一个软字!
药浴虽痛,可效果奇好,浸泡三日,她身上的死皮暗黄和伤疤开始脱落,逐渐变得莹白光滑,触手生津,药理和物理,秀白让她开始接触易经,周易,还有先天八卦和阴阳五行,还有云裳。
他惊喜的发现,陈娇居然是能练云裳的!
虽然不能生死人肉白骨,当然这不科学,可是她能治疗伤口,就想牧师一样。
他将当初教给甄宓的同样教给她,同样是天之骄女,同样是钟灵蕴秀的女子,甄宓会的,她同样也能会。陈娇高贵,刁蛮,任性,霸道,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存在,一个女孩子若是能活到肆无忌惮,那才是真正的自由,可惜,她现在活不了,她必须改!刘彻不喜娇蛮,又不喜温柔,那他喜欢什么?
巫蛊……
陈娇因为巫蛊被废,那么就从这里着手。
一个巫女,真正的神之巫女,想必,他会重新燃起征服欲?
男人的劣性!
第五十九章
落叶残枝,寒鸦哀哀,凄凄冷冷,长门数日无人来实属常态,昨儿老眼昏花的女官过来心有余悸说宫中遭刺客,陛下大怒,着刑司严查,罢朝数日,连卫皇后都吃了挂落。临走夸赞穿着小黄门衣服的秀白,进来入宫的孩子越来越爱偷懒,他算个踏实。
送走女官,秀白回头换上恶狠狠面孔,一吼陈娇:“还不去联
练习?”
陈娇一改之前的蛮横,即使辱骂也不变脸色,走到空地上,空地铺上厚厚的白纸,即使铺的再厚那也是脆弱的纸,她站上去,深深呼吸,吐出浊气,迈出第一步,脚尖用力脚后跟抬起。
秀白颇为欣慰,她是废后,想走出去无比困难,宠辱不惊,不会由男人掌控心情,她才能走的更远,卫子夫就是其中高手。
陈娇身体在冷宫中消磨殆尽,骨瘦如柴,秀白只能慢慢给她补回去,她站在纸上轻的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纸太脆弱,她迈动两步就磨破好几张纸,秀白给她重新换过。娇娇迟疑:“这东西……”
秀白扯过破碎的纸,漫不经心:“它叫纸,日后是你复宠的契机,现在,磨练你的姿态。”
“像卫子夫那样?”
秀白看她一眼:“卫子夫歌姬出身,她跳舞悦人,你,天之娇女,悦神。”
陈娇不信:“真能悦神?”
要是真有神楚服何必骗她?
他知道她不信,起身,伸手,五指芊长白皙,莹润如玉,指腹有薄薄的茧,手指一动,指尖闪烁绿芒,生机勃勃,点在干枯的树身,一块树皮瞬间生长发绿,冒出新芽。
陈娇目瞪口呆。
少年微笑:“这就是神与神迹。”
陈娇也能做到如此地步。
只是现在不能,她的云裳还未开始。
换好白纸,重新站上去,粗布麻衣,手腕干瘦,晃动衣角,慢慢绽放出一朵枯萎的花,晃动人心。
她已经枯萎,残留芳香时的露珠。
她曾经是大汉最美好的女子,而今不过是宫斗失败者,狼狈在宫廷一角独自苟延残喘,可怜的陈娇。秀白拿着木棍监督,时不时小心敲一下,他一敲,陈娇就改掉那些不该有的毛病,娇娇女也是能吃苦的,祭祀之舞,秀白颇为熟悉,他有七秀坊的剑舞底子在,又找伊布君寻一些上古巫女祭祀时的舞蹈交予陈娇,将她的气质从根本上改变。腹有诗书气自华,汉武帝雄才伟略纵横四海,抛弃他的私生活,在政事上不得不承认堪为千古一帝,这样的男人,一边厌恶女人掺合政事,另一方面,又渴望有人能帮助他,至少听他诉说。卫子夫本位歌姬,愉悦取乐,后善解人意,哪怕不能有大见识,但她能给刘彻一个安静的地方,正逢陈娇蛮横嫉妒之时,她便凸显出来,虽然不说是真爱,至少有一定分量,而后,卫青争气,立下汗马功劳,一举扞卫姐姐的后位,令刘彻不得不将她立为皇后,可遮掩,也在他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