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朱慧珍一脸警惕。
白尘再近前一步,轻笑道:“所谓一叶障目,你只看到单朗是皇上的宠臣,却没想过,既是宠臣,为何凡事皆应,唯独不准休妻?原因何在?朝臣联姻之术么?令尊并非朝中重臣;或为子嗣之故?除非天下已无她人能生育,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皇上插手臣子的内院之事?你若真的没想过,不妨仔细而认真,且深入地想一想,好好地想。”
白尘说完,附带一个鼓励的笑,转身离去,朱慧珍愣神半晌,始终猜不透白尘在玩什么玄虚,但他说的又似乎不无道理,最少她不是皇上许给夫君的,夫君或休或停都是家务事,皇上怎会执意插手?
或许真该如那男宠所说,但不是好好想想,而是找人查探,同时也该找人给那男宠一点教训了,也怪他太过狡灵,居然知道她要利用林霄来对付他,还自己跳出来找死,那就成全他!
第51章
除夕将近,家家都在欢喜备节,京城也是万户欢腾,街上都挂了红灯彩幅以示吉庆,二十八这天,家家更是窗花年画的赛着贴。
白尘对于春节一类毫无兴趣,每年只有清明中秋两个节下会稍事应景,弃乡别居之人尤其害怕团聚的节日,何况归乡也是无人可聚……
“我们上街吧!买些年画回来贴!”林霄兴兴建议。
“你去吧!我不想……”
“陪我好不好?过去三年我都一个人过节哎,好不容易有朋友了,而且就跟家人似的,所以不要冷冷清清过节了好不好?”
林霄又开始撒娇,白尘无可奈何,转念又觉得弄喜庆一点未尝不可,昨日得了确切消息,惠王已经出了天牢,暂居宫中别苑,参加了宫里的除夕宴后,大概会判入宗司处思过,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也算喜事一件,值得庆贺的吧……
白尘强打精神,陪着林霄出了门,本想叫上卫平,可是林霄不准,“明日是他生辰,我想买个极好的礼物送他,给他看见就没惊喜了,还有你要帮我参考哦,究竟送他什么好呢?”
“直接送他银子吧!叫他喜欢什么自己去买。”白尘不是瞎说,卫大哥整个人都无欲无求的样子,所谓与人为善的信条,不过淡漠尘世罢了,世间俗物不会在他心上。
林霄对于白尘的建议倒也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愣了又愣,“我觉得光送银子不行,还要弄个漂亮的荷包装起来,所以我们去买漂亮荷包好吗?”
“那会让他困惑你究竟是送银子还是送荷包?”白尘话虽如此,倒也跟着进了饰物铺子。
林霄一边挑选,一边红着脸笑,“我其实想把自己送给他,可是有点拿不出手,如果我有你这么漂亮,有你这么勇敢,有你这么聪明,有你这么……”
“这个好吗?”白尘拿起一个绛色荷包,上头用黑丝缠了金线绣着一对锦鲤,喜庆又不失稳重的感觉。
林霄两眼放光,“我好喜欢啊!不如你买了送我好不好?”
“本来没有不好,可惜不管怎样的荷包我都不会再送人了,总之你来晚了,我只能说抱歉。”白尘放下荷包之前轻摩一下,不知八奇寨的兄弟们过得怎样?应该也在准备过节吧?寨里也会布置得欢乐喜庆吗?年夜饭会吃得开心又热闹吧?哥格酒量不错,酒品也好,醉了也是那样灿烂的笑……一直笑出泪……仍在笑……
“你怎么了?”林霄轻拐白尘一下,随即欢呼,“糖人小车过去了,你帮我把荷包买下来,我去买糖人!”
林霄话音未落就没了影,白尘只好买了荷包在铺门边等着,可是久不见林霄回来,寻到糖人摊上也不见,正郁闷又恼火,却见旁边小巷里奔出两个人,嚷嚷瞧见绑匪白日掠人了,白尘不及细问就往巷里跑,那儿没有林霄,只有地上的糖人摔得粉碎……
恐怕不是绑匪干的,就算是,也恐怕绑错了人!白尘急急回了府宅,直奔卫平的房间,进门就把那个荷包扔给卫平,“这是林霄送你的,他现在被人掠走了,你先设法寻人,我去找线索,半个时辰仍无消息你就报官!”
卫平领命而去,白尘则直奔西厢,一路大声喊着朱慧珍,惊得一众仆役或愣或逃,当然也有暗暗指路的,白尘不及道谢,直奔侧院小花园。
朱慧珍早就听见呼声,不及发怒就见白尘冲了过来,先是惊了一下,随即厉言喝斥,“你好大的胆……”
“废话少说!你也知道他们绑错人了,立刻叫他们放人……”
“你胡说些什……”
“朱慧珍!”白尘急得心火乱窜,一手揪了朱慧珍的前襟,一手抽出小刀抵在朱慧珍脖颈处,“不要逼我杀人!要么传话放了林霄,要么告诉我林霄被绑到哪去了!别说不是你干的,但你现在也知道他们绑错人了,所以照我说的做,立刻!现在!”
“你……你疯了!”朱慧珍吓得面无人色,此时的白尘根本不是人,恶魔一般令她恐惧。
“疯了的是你!”白尘把朱慧珍推在地上,“我不会杀你,但是林霄少了一根汗毛的话,朱慧珍你听好了,我要你生不如死!”
白尘说着就放回小刀,吼过一个仆役,“你若知道林霄的在处,立刻传话叫他们放人,若不知道,立刻去礼部把单朗叫回来,你再愣下去,我杀了你,信不信?”
仆役转身就跑,白尘转而怒视朱慧珍的贴身丫头,“你也不想活了,协同主子串贼绑人,现在替主子传话放人还来得及,否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丫头跪地哭求,“白公子千万息怒,夫人怎会串通绑匪?奴婢也很冤枉……”
“你不冤!冤的是林霄!”白尘不令丫头辩白,转视朱慧珍,“你真是走火入魔至丧心病狂!别说今日之事不是你干的,绑匪不会无端下手,林霄早就家破人亡,绑个落魄子弟鬼给赎金?他们为什么会绑错人?因为你交待他们绑一个穿着白衫从这府里出去的少年,可惜唯有今天我没穿白色,这一点你没料到吧?可是你要做这天大坏事就该多些交待,你大概连我的名字都没跟他们说吧?但你一定交待他们下狠折磨我,怎么屈辱怎么来,弄死了也不关他们的事,对吧?”
朱慧珍哆嗦不已,实在是被白尘先前要杀人的样子吓坏了,靠着丫头的搀扶才能勉强站住,正要反驳白尘的话,却见夫君不知何时就到了园门边。
单朗把白尘揽在怀里,“别担心,我已经叫人去找了,很快会有消息。”
白尘摇头,“不是快慢的问题,林霄胆子小,这次不管怎样都会对他造成极大的伤害,他曾说他有很长一段时日都害怕人多的地方,害怕被人碰到,甚至害怕被人看到,总觉得那些人都在议论他父亲的事,不然就是想欺负他,他父亲被斩首后,他在流放的路上被人欺负得很惨,我猜,跟我那时差不多吧,所以他才害怕被人碰到,现在又遇到类似的事,他会再次跌入恶梦……”
“不会,他有朋友了。”单朗抱起白尘,冷瞟朱慧珍一眼,“你一直在自掘坟墓,若想死得痛快,自己去投案吧!”
“妾身冤……”朱慧珍顿住,因为夫君已经抱着那人飞身离去,一句话的时间也不肯给她,半丝机会也不曾有过,当真冷情至绝!
但是就此罢休么?朱慧珍切齿冷笑,悄声吩咐丫头一番,然后独自回了屋,不管怎样,需要投案的不会是她!
东厢屋里,单朗悉心劝抚,奈何白尘无法安心,直到影子回报说找到林霄了,且正在回来的路上,白尘才肯坐下来,又听影子跟单朗说着他不太明白的暗语,不由冷笑,“既不方便让我知道就别处说去,可惜我已经猜了个大概,但你以为林霄回来了,我就会放过你媳妇吗?告诉你没门!管她是皇上罩着还是皇上逼你罩着,我都不会放过她,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白尘有些气急败坏,单朗则实实冤枉,挥退影子,抱住白尘劝哄,“我何曾说了要罩她?皇上的本意也只是拘她在我名下,现今她玩出这么大的事,于林霄是小小的不幸,于皇上则是幸事,于我便是解脱……”
“你少来!刚才影子跟你暗语汇报了什么?”
“你不是猜了个大概吗?”单朗笑侃,就知道小活宝又在玩虚诈,不过现下不敢过分玩笑,小侃一句便正了脸色道:“影子暗语汇报只是规矩行事,朱慧珍害人不成便顺势栽赃,方才我们离了花园后,她叫丫头去给贼人串口供,打算把这事赖给你,影子也是跟着丫头才找到林霄,然后递消息给卫平去救人,本可当场救下,但我之前只叫他查知林霄下落即可,并非置林霄于不顾,而是想借机除掉朱慧珍。”
“林霄的情况怎样?”
“不太严重。”
“那就是很严重了,我之前还有些可怜朱慧珍,打算帮她谋个得意归宿,现今才知道,我实在姑息养女干,你说要除掉她,但我刚才在小花园就说过,林霄少一根汗毛,我要她生不如死。”
“这个恐怕不是我们能作主的,我说了她是自掘坟墓,林霄是她请旨为妾,接着就买凶伤人,现下又赖罪自保,很快会有官差来拿你,若是为了演得逼真些,就该由你随他们去,但是乍乍要皇上携嘉义候去牢房偷听真相,大概要费些时间才请得动,所以我现下去贿赂官府,顺便请皇上和嘉义候过来,朱慧珍应该会得意忘形而露馅,你随便演演就行,不要太累着了,也不要过分强求,她的最终结局还是要由皇上说了算,好吗?”
“已经很好了,你去安排吧!”白尘以吻致谢,此时门外传来人声,自然是下人带了官差而来,单朗出去应付一番,官差也不敢强行,只说除夕后必来拿人,然后放下缉拿公文,请候爷拘留疑犯在府中,又被候爷的脸色所骇,不敢多有停留便离去。
单朗装模作样发了一顿火,叫下人看好白尘,然后气冲冲出了府宅,一直到掌灯时分仍未回府,可见真是恼了,朱慧珍得了消息,万分欣喜,一直派人打探着东厢那边的情况,那个仍在昏迷中的男妾倒无关紧要,重点是那个男宠终于失宠,夫君虽不准官差拿人,但是一夜未归已是冷落男宠的开端,若是为了开脱男宠的罪才不归家,又何必派人看住那男宠?
这次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比之贼人的手段,牢里那些恶徒的残暴更适合你吧,白尘?
朱慧珍得意非凡,午饭后便带了礼物去探望遭劫的林霄,虽未能进屋探望,但是正合心意,除了真有些怵那个总是微笑对人的管事之外,她还是有些害怕面对受害的林霄,不是缘于愧歉,而是林霄的胡言乱语令她无招可对。
不过再胡闹又如何?还能活着回来算他走运!朱慧珍暗里冷笑,在门边递了礼物,端庄而得体地嘱咐卫平照顾好林霄,然后折身去了白尘的房间,喝令看守的人开了门,带着得意的笑容直奔内室。
白尘早就等不耐烦,一见朱慧珍就开门见山,道:“你使的好计谋,只是真到了公堂上,你能确保贼人的口供不出差错吗?昨日匆匆串供,诸多细节未能交待清楚吧?你不怕他们露了口风,把你供出去?”
“他们是你买通了作恶的,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我想承认也缺少确实口供,不如你教教我,是在何时,什么地方,花了几多银两串通了他们?不落实这此事,官家审问时,我该怎么回答?”
白尘含笑请教,朱慧珍愠怒,“你如此猖狂妄行,无非仗着夫君往日的宠爱,但你以为夫君会给你开脱罪行吗?林霄是皇上赐给夫君的妾,他被害成这样了,皇上必定为他作主,夫君又怎敢偏私包庇?你若真的识相,自供罪行或能减轻刑法,否则真要如你昨日所说,生不如死了!”
朱慧珍连声地笑,白尘白眼加冷叹,“你真是作死不捡日子,明日就除夕了,纵然要害我,也等年后再动手都不行么?你叫林霄过去训戒那天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狠招,但我以为你会延时行事,毕竟明日你要跟单朗一起去吃宫宴,我常笑林霄天真过分,我又何尝不幼稚?总以为喜庆节下大家都会避免凶事,谁知你毫无忌讳,不说时值节庆,就是此地也是天子脚下,你却无有敬畏,纵人白日作恶何等张狂?你若稍有良心便不会赖罪他人,卫大哥自会斩杀贼人,无意中会替你杀人灭口,现在弄成这样,我还是那话,你要怎么收场?”
“一切都是你做的,与我何干?”朱慧珍冷笑,气势却已显弱,暗里也稍有悔意,因为这男宠说得不错,由着卫平杀人灭口才是上策。
“你要我替你顶罪也行,只是林霄被你害得不轻,你以命相抵,我就替你顶罪……”
“你本就是贱命一条,别以为顶罪后单朗还会护着你!”
“他爱我,曾说只要我不抛弃他,纵然我背地里杀人放火,他也爱我一辈子,可惜他不爱你,否则你买通贼人做下这等恶事,他也会替你收拾干净!”
“你……你无耻!”朱慧珍怒极拍案,“你别忘了林霄是皇上赐给夫君的,纵然夫君护着你,皇上也饶不了你!”
“这话说给你自己听吧!原想帮你一把的,纵然不靠单朗,我也能独个儿替你摆平此事,林霄是我朋友,只要我跟他商量一下,他便会委曲求全,不追究此事,以受害人身份请求官府惩治贼人即可,类似事不是没有先例,官家自会多方考虑而周全行事,但你似乎不满意这个结果,一定要逼我在公堂上揭露真凶,是这样吗?”
白尘正色发问,朱慧珍愕然,突然冷笑道:“你怎么可能帮我?我又何须你帮?那三人并不知晓雇主是我,约定事后才付剩下的佣金,昨日丫头付银时也跟他们说了你的名字,所以你妄想在公堂上反驳他们的指认,这一次,你死定了!”
“谢你配合。”白尘说着就坐到了窗边,不再出言对面。
朱慧珍微觉诧异,随即就听隔间有响动,抬眼一看,竟是皇上端坐一里,身侧伴坐着嘉义候,她是几日前才查知此人对她有意,现下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旁边站着的夫君则是一脸满意的笑……
朱慧珍只觉天旋地转,整付身心都坠入无底黑沉的深渊,这一次,死定了吧?但是白尘,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最该死的是你!是你!
朱慧珍嘶吼着昏厥过去,白尘不曾回头看一眼,只在心里默念,你走好,仙女一般美貌的人,真的……可惜了……
第52章
让人生不如死很简单,要人死而复生也不无可能,但是要一颗生不如死的心再次开朗起来,难如登天。
获救归来的林霄不言不动,昏迷中的痛苦也只表现为紧皱的眉头,醒来后则没有一丝痛苦,眼中空洞得灵魂都消亡了一般……
白尘对此无能为力,只有交给耐心且温柔的卫大哥,真正能拯救人的只有爱,不是么?
“走吧!”单朗拉起白尘,今日是除夕,皇上特令逍遥候携白尘赴宴宫中,算是皇家的特别赏赐吧?出身低微的人凭着一计阴谋斗败了出身高贵者,非但了结了皇上心头的难事,也为自己挣到了无上的荣光,一介男宠竟也堂皇出席皇家除夕宴,自己想来都讽味十足!
“很无聊吧?”单朗给白尘搛菜,低笑道:“宫里过节就这样,除了歌舞还是歌舞,烟花都没得放,不过我哥夫做皇帝时带我二哥放过,那真是一场烟花盛会,京城的百姓都跟着沾光了,你呢,想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