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顿悟般愣了一下,笑拍白尘的头顶,“你虽笨手笨脚,小嘴倒挺会说,那就再说说看吧!怎样才能让他实话实说?”
明白了!你们不是相敬如宾,而是爱得如履薄冰啊!白尘奈何一叹,“奴才觉得想听别人的实话,自己就得说实话吧?譬如今儿这点心压根没放糖,如果皇上吃了依然说好,您大可生气啊!就说您是拿这点心试他一下,结果发现他哄了你,然后您就冲他发火,还可以趁机提要求,这恰好也是他需要的,因为……”
白尘眨眼干笑,“奴才好像又说错话了……”
“无妨,你接着说,因为什么?”庆王含笑致问,目光诚挚而温和。
这才是真正的良善至纯!白尘在心里冲端木霖撇嘴,然后改跪为坐,反正地上也挺干净,换个舒服点的姿势也是为了更好地帮到庆王嘛!
“奴才觉得皇上想看到王爷生气发火的样子,同样的,王爷也不希望皇上跟您各种装不是吗?别说喜欢的人,就是朋友之间都不会假面相对,因为彼此的关系牢不可破,撕破脸打破头也不会记恨在心,反而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如果对着喜欢的人都不能展露真实的自我,那么还有什么去处可令自己放松惬意?”
庆王皱眉摇头,“他是皇上……”
“所以您不敢放松惬意吗?”白尘习惯性冷笑,“你觉得他忙于国事已经很疲累,所以你再生气也不冲他发火,你以为是体谅,其实是残忍,他是皇帝不假,但他也有常人的需求,在朝堂上维持君王威仪已经够累了,回到所谓的后宫也没个真心体贴的人,跑去找你吧?你又不肯跟他撒娇任性……”
“怎么可能撒……那种事,怎么可能?”庆王低斥,羞恼而已。
白尘已经完全忘了他的奴才身份,撇嘴冷笑,“怎么不可能?爱人之间什么都可以做!高兴了一起笑,伤心了一起哭!只把真实的自己展露给爱人,出去了该怎样还怎样,因为压抑在心里的情绪都已经跟爱人倾诉干净,尤如身后有一个温暖的归宿,能够让自己放心且坚毅地往前走,皇上也好,平民也罢,都需要一个悲喜同处,祸福与共的爱人!”
庆王愣神点头,随即盯着白尘的眼睛,“你如何懂得这些?”
呃,言多必失……白尘讪笑,“因为奴才很无聊,经常偷跑出宫外去听人说书什么的,所以就懂了一点点。”
“你不无聊,只因在宫里过得不好,所以才总是偷跑出去,你能仅听说书就知晓这多道理,可见你原是个聪明的,听你说话也可知你并非无识白丁,想来也是诸多无奈才会净身入宫,你若愿意,我便跟皇上讨你回去,也算我第一次跟他任性,如何?”
哈?白尘整个傻了,“我不……不是不愿意,只是……”
“不必担心,你并非御前奉职的人,离宫也不需要直请皇命,只需报请内务处……”
庆王一语未了,亭外传来宣唱声,“皇上驾到!”
白尘吓得缩到一边跪作一团,很快便听皇上进来了,又听庆王规规矩矩参拜圣驾,皇上也是循制予免,斥退一众随侍才拉了庆王坐到亭角榻上,言谈却依旧恪礼君臣之仪。
白尘真是服了这对!正打算慢慢缩出亭外,却听庆王直接跟皇上讨他,这根本是要命啊!白尘恨不能凭空消失。
皇上却惊喜中带了惊疑,“这奴才何德何能?值得你跟朕讨要?”
“皇上所言极是,臣也只是瞧着他有些机灵劲,一时喜欢才会失言讨要,还请皇上恕臣失仪之罪。”
“我……朕不是不给!只要你喜欢就好!”皇上有些气急,踱到白尘面前,“叫什么名字?在哪处做事的?抬起头来!”
饶了我吧!我错了!白尘叩首打颤,“回皇上,奴才叫小尘子……负责……负责……”糟糕,太过紧张,竟然忘了先前是怎么跟庆王说的?
“小尘子专事御花园的亭台洒扫。”庆王温言代答。
皇上默了一下,突然揪起白尘的头发,白尘吓得两眼发直,却见皇上眯了眯眼,然后笑得异常温和,“很好,这个奴才果然机灵,只是小尘子这个名字不太好,这般白净肤色,以后,你就叫白尘吧!”
“皇上恕罪,奴……草民不是故意的!”白尘真的要哭了,额角的伤还疼着呢!今日真是找死来的!
皇上但笑不语,庆王则一脸诧异,上前拉起白尘,“你莫不是单朗喜欢的那个白尘?”
这个问法好奇怪!白尘哭丧点头,“王爷别生气,草民不是有意撒谎,本来是在河边等人送腰牌的,当然也不是进宫做坏事,只是想去看看惠王……”
“娼女支也有别后真情么?”皇上冷笑岔言。
庆王微皱眉,终欲言又止,白尘屈愤难抑,当然也有些仗着庆王的温良,倒要看看这个笨蛋皇帝所谓的爱又有几分真情?
“草民虽然做过小倌,但是单朗从不嫌恶,在他心里,草民是他的宝,得人护爱如斯,草民亦觉尊贵,在外无有丝毫自卑,在家亦是放任撒欢,同样的,在家里的单朗不再是冷情逍遥候,只是一个尽情享受家之温暖,任笑任哭的平凡男子,皇上自是不屑这般小户情调……”
“你放肆!”皇上抬脚要踢,庆王忙拦护上前,“皇上请息怒,恕臣直言,臣不觉得小尘……白尘说错了什么,虽略有不敬,但大意无咎,还请皇上放他回去吧!”
皇上喘息不语,白尘轻拉庆王的衣袖,悄声道:“你们平时都是这么相处的?”
庆王微窘点头,白尘啧叹,“难怪你们幸福不了!这哪是爱人的相处之道?你别跟他客气,我今儿也豁出去了!你听他刚才讥言讽语嘲笑我的出身,所以你借着这个跟他发火……”
“怎么可能?”庆王微恼,面色微红。
“怎么不可能?”白尘嗔目,故意高了音量,“他不是爱你吗?我听你们还君啊臣的,这根本不是爱人好吧?难道你们私下里也是这么彬彬有礼地相亲相爱?那他根本就不爱你,你恐怕还不如得宠的妃子……”
“你找死!”皇上揪过白尘就是一耳光,打得白尘晕头转向,幸亏庆王及时扶住,否则他不狠摔一跤才怪!
“皇上息怒,他是臣带进来的,一切罪责在臣一人,求皇上放他回去!”庆王把白尘拉在身后,自己则俯首拜求。
皇上满目惊痛,显然不忍庆王如此,却也不曾出手拦扶,白尘拉起庆王,自己跪了下去,“皇上不必处罚王爷,即便王爷不带草民进来,草民自己也会来,擅入皇宫罪不可赦,草民是明知故犯,皇上依律处置便是,不过草民临死之前有话要说,但求皇上容许草民畅所欲言。”
“不必说了,滚出去!”皇上挥手,其实已经赦免了白尘擅入皇宫的罪。
庆王拉起白尘,白尘却反拉了庆王,“王爷只知我是单朗所爱的白尘,还不知道我就是金蒙王孙吧?”
庆王惊愕,白尘点头,“王爷果然不知道……”
“你真不想活了?”皇上探手过来,却被庆王抬臂格开,神色前所未有的决绝,皇上怔然,随即拉住庆王,“不是你想的那样,朕原想告诉你的,只是目前还不能杀他……”
“王爷从来就不想杀我!”白尘苦恼又悲愤,“我那天已经说了你们之间有误会!你一定要说没有,可是我都把管家的事跟你说了,你竟然还以为王爷想杀我,可见你真的没有用心体会过王爷,还说爱他呢!哪里爱了?”
皇上怒不可遏,却被庆王眼中的泪光所止,白尘紧拉庆王的手,“王爷不要难过,管家虽不在了,但他不曾有怨恨,总是教我宽怀予世,从前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知他是不希望我记恨皇上,因为他知道你喜欢皇上,所以他要我宽怀,其实也是要你宽怀,不必记挂恩情,更不要因为皇上的缉捕而郁结在心,他希望你敞怀去爱,希望你幸福啊!”
白尘狠抹一把泪,触到嘴角的伤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瞪了皇上一眼,庆王也微有怨色瞟了一下,同样抹去不知何时滚落的泪,扭身跪拜道:“恕臣不敬,臣与故人弟子因缘相遇,现下容臣携人离宫,但求皇上恩许!”
“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我好不容易才盼得你主动进一次宫,你就这么……不许走!”
皇上一边把庆王拉在身后,一边踹了白尘一脚,庆王惊声呼止,可惜白尘已经被踹倒,不过很快就爬了起来,捂了肚子笑道:“没事儿,皇上根本没使劲,今日我先回去,王爷难得主动进宫,皇上累心国事也难得敞怀一次,况且你们真的有诸多误会,就趁今日一并诉清了吧!互不相知的隐痛已经痛了十年,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我这样的人都可以幸福,你们凭什么不幸福?所以幸福吧!我先走了!”
白尘说完就跑,管他们要怎么弄呢!再呆下去绝对要命!皇上打他根本已经打成习惯,庆王都说他是故人弟子了,皇上却没一丁点顾忌,真的很笨呢!讨好爱人都不会!
但是我又会吗?因为小狼哥哥要我乖乖在家,我没听话,我不乖,还跑来找打,而且不经打,好像……大概……有那么一两根骨头不太对劲了……
小狼哥哥知道了会心疼,我怎么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呢?而且还经常撒谎骗他,上次是睡晕了自个儿磕的,这次呢?
无聊了爬树摔的吧?虽然不象我会做的事,但是只要我这么说了,小狼哥哥总是信的……
善意的谎言不会有恶报,相信这个就对了。
第69章
单朗生病了,病得很严重,皇上派了御医诊治,可惜没能进入逍遥候府宅,于是皇上知道了,这小子又在闹脾气,姓白的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果然高估了么?原想着再下作也是王家血脉,不识趣也该识得大体,上次砸伤他,单朗只是偷了两天懒,可见不知他是被人所伤,这次不过小踹一脚,单朗却装病不理事,显然是白尘恶语相告,又或是真把他踢伤了?
皇上带着随侍去了单朗的宅子,应门的是林霄,一见皇上就傻了眼,随即砰地关了门,然后又哗地拉开,跪到地上哭求,“我错了,不是故意关门的!因为不能放你们进来!单朗会打死我的!皇上不要怪我……”
“起来吧!”皇上拉着林霄的手,“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朕没有怪你不是吗?走吧!带朕去瞧瞧单朗病成啥样了?”
“好。”林霄兴兴点头,一手还抹着眼泪,走不多久就顿住了,“不是啊皇上!单朗没有病,因为白尘不乖,爬树掏鸟窝摔断骨头了,单朗很生气,然后以身作则,一起闭门思过,所以不见任何人。”
爬树掏鸟窝?如此拙劣的谎言不如不撒!果然是个城府颇深的小子!故意笨拙了引得单朗疑心,令其渎职以示私愤,看似单朗狂妄,其实白尘尤甚,想借此让朕爱屋及乌么?还借此使得单朗闭门谢客,连朕心爱之人想来探望故人弟子都不得进入,偏偏这个故人弟子是个极端恶劣下作之人……空有王家血脉,却无半点王族风骨,可惜了,却也可恨!
“你乖乖带朕去瞧单朗,朕许卫平带你去皇德寺后山温泉小住两天,如何?”
“皇族才能去的地方哎,听说很好玩!”林霄一脸神往,随即苦恼,“我很想去的,可是在这个家里,单朗又当爹又当娘……不是,我是说他象我们的家长一样,我们都要听话,不然就是不孝,别说其他人不听话,就是白尘调皮捣蛋了也会被他打屁股,皇上别不信,上次白尘乱睡觉磕了脑门,单朗一面给他擦药一面还骂他呢!这次他爬树,错犯大了,单朗罚他抄家训呢!”
“家训?”皇上莫名其妙。
林霄使劲点头,“就是家训啊!还是白尘提议的,那次我们坐牢回来,白尘说要弄个家规,就是要大家相亲相爱什么的,我睡着了没太注意听,虽然有三儿作记录,可是我看的时候不小心烧掉了,不过白尘没骂我,说是天意,之后他吃了逍遥丸回来又说要弄家规,可是内容都是忠君爱国啊,努力做事什么的,不怎么象家规,单朗就添了一些对个人的要求进去,两相整合就变成家训了,白尘这次就是犯了单朗添进去的其中一项,不准家里的人随便受伤,可他摔断骨头了,所以罚抄家训三百遍!三百遍啊!”
林霄替白尘叫苦,皇上则有些愣神,心里却有些复杂,只是一时难以辨识清楚。
林霄悄声道:“我想跟卫哥哥去温泉,所以我悄悄带皇上去看单朗,皇上也悄悄看,然后悄悄回宫,单朗就不会知道我触犯家规了,好不好?”
“你带朕去看单朗,怎么会触犯家规?”
“会的呀!因为要听单朗的话,这个也是家规,就算惠王还住家里的时候都要乖乖听话呢!有次他不乖,单朗罚他扫地,不是扫一点点,是整个宅子都要扫,要不是三儿帮他,他扫得完才怪!”
林霄说着就羞惭地笑,“虽然我也想帮他,但我怕单朗知道了,说我不乖,所以我没帮,不过这次白尘被罚抄家训,我终于义气了,可惜我的字没有白尘的漂亮,所以单朗一眼就看出来了,然后罚我去守大门,还说不能放进一只蚊子,不然……”
林霄顿住,皇上轻笑予抚,“无妨,你之言语亦如童言,朕不会怪罪。”
林霄眯笑点头,然后羞羞地笑,“我没有觉得皇上会怪罪啊!因为我刚才突然反应过来,单朗不准我放进一只蚊子,可是没有特定不准放进什么人,所以我放皇上进来也没有触犯家规对不对?”
“对,因为朕不是蚊子,但你还是悄悄带朕进去,因为闭门思过的人害怕被人打扰。”
林霄郑重点头,把皇上带到西厢小院,左右看看,悄声道:“他们在房间里思过,我是不敢去打扰的,皇上悄悄去窗边看看,然后悄悄回宫,好吗?”
皇上抿笑点头,抚抚林霄的脑袋,挥手让林霄退了出去,然后悄声走到窗边,并不偷看,偷听而已。
白尘如林霄所说,侧卧榻上,一手托腮,一手有一笔没一笔地抄着家训,写不上两个字就长叹一声,然后哼哼喊痛。
单朗歪坐椅上,闲闲地看书,懒懒地喝茶,听白尘喊痛也只嗤笑,“别想我安慰你,你若真怕疼怎敢爬那么高?我在院门边就看见你了,都叫你别动了,你还故意摔下来,考量我轻功来着?还是以为我一昧心疼就免了你的罚?”
“不是啊!如果你不吼那么一声,我也不至于摔下来,再说我以为你会接住我嘛!”
“我当然能接住!但我以为你会很听话,叫你别动你就绝对不会动,谁知我刚进院门就听你啪的一声,要不是你骨头摔断了,我会罚你抄抄家训就了了?”
“那不然呢?你还要打我吗?”
“你不该打?”
“你舍得你就打呀!再说我不怕!比你凶的人我见得多了!不说逃亡路上遭抢遭劫,就是在望春馆里也少不了被人踢来打去,不过打我最凶的都不是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