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坯房已经建好,现在要做的就是外墙贴瓷砖和硬化地板,硬化地板包括猪圈外边的坪和原来地坝的地方,以及室内的房间地板。瓷砖是涂玉泉让吕大国从市里买回来的,花样好看,并且比夔城的便宜了一大笔钱,不过都是上午九点以前凉快的时候干的活儿。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瓦匠师傅们正在铺地。
听到狗叫声,涂玉泉从二楼窗子探出脑袋,一大群人已经快要上地坝了,他一眼就看到走在前面的何明建。
涂玉泉吃了一惊,但立即明白过来,何黎说他小叔在想办法,估计来视察情况来了。不过,全县那么多乡、镇,每个乡、镇又有那么多村子,能来水库村,真是巧。他马上从二楼跑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来的人太多,还是知道来的是贵客?反正家里的狗只是装模作样的吠了几声就快速退场了,一副“懂事”的样子跑到刚下来还在往前走的涂玉泉的身后。
何明建的到来,对于涂玉泉来说绝对是惊喜,所以老远何明建就看到了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笑容。看到来人是熟人,何明建其实有点小小的意外,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对于安坪乡,他特意选了干旱比较严重的高山地区——水库村,就是因为他知道涂玉泉就在这个村子里,虽然没有刻意到涂玉泉家里,现在碰到涂玉泉也很正常。
“小涂,这里是你家啊,真巧!”见涂玉泉走近,何明建先开口了。
“何叔叔,稀客稀客!嗯,我家就在这里,呵呵!”涂玉泉见何明建竟然先给自己打招呼,顿时觉得更加亲切了。
一行人已经上了地坝,由于在起新房子,地坝里乱糟糟的,他们便停在了边上。陪在左边的村支书魏辉胜正准备向一路来的那样,热情给书记介绍一番,没想到书记竟然和涂家小子认识,两人在他开口前就说话了,这时他忙不迭的刷存在感。
“何书记,您认识我侄子?哈哈,这可是我们水库村的人才,在县县中学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材生!他可是我们全水库村的骄傲!”魏支书的眼睛笑得都快闭住了。
涂玉泉瞬间就笑了,魏支书母亲好像也姓朱,不过似乎是与朱成英一辈儿的,自己什么时候成他侄子了?还有,我什么时候莫名奇妙的就是水库村的骄傲了?这话说得,像多抒情的演讲宣言似的,涂玉泉恨不得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何书记右边的乡长表情没变,看不出什么,倒是何明建接话了:“呵呵,小涂确实是个人才。他是我侄子的好朋友,咱们全县发展最初的策划书,还是他起草的呢。”
“呵呵,何叔叔言重了,我不过是不懂事,人年轻,瞎嚷嚷而已。”涂玉泉笑眯眯的说。
这对话话给一众作陪的乡干部、村干部带来的信息和惊讶太大,全都愣着一副难消化的样子。
涂玉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见朱成英提着椅子出来,连忙说:“何叔叔,家里起新房,实在太乱,里面也没有装修,现在只能请你们在树荫下歇凉了。”
“没什么,树荫下更凉快。”虽然这样说,他却没有坐下,反而是指着朱成英问涂玉泉,“这位是?”
“哦,这是我妈。”说着涂玉泉向后让了一步,扶过朱成英的肩膀,“妈,这位是县里面的何书记。”
朱成英估计是什么大人物,瞬间局促了,看着对方伸出来的手,连忙伸出左手,但觉得似乎不对,又改为右手,局促之下,脸红完了,“何书记,啊……”
“涂大嫂,你好你好!”
何书记很热情,朱成英终于想起来,双手与之相握,不过摇晃的幅度有点太大了。
放开手后,朱成英立即转身,“我去端板凳!”
何明建没介意朱成英的失礼,涂玉泉也没解释,他并不认为朱成英这种见识少导致的“失礼”是她的错。
“这是你们家起的新房?”何明建指着眼前正在建设中的房子问,房子规模比一般的农村洋房大,而且款式新颖,倒有几分国外洋房的感觉,虽然没有完成,但漂亮已经初见端倪。
“嗯,”涂玉泉点点头,“暑假才开始起的。”
“不错,”何明建眼露赞许,“你自己设计的?”他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
涂玉泉能说不是吗?后世那些房地产销售宣传单上,各种别墅平面图,比比皆是,他只是借鉴了一小点而已……
“差不多,”涂玉泉摸摸脑袋,笑得有点傻气,“根据书上描述的那些国外的洋房,瞎倒腾的,嘿嘿……”只有这种解释像一点,而且,不会引人怀疑吧?
何明建笑笑,点头。“我们要去田里看看干旱的情况,你也一起去?”
涂玉泉连忙说:“要得要得。不过庄稼的事情我不熟悉,我去喊我爸爸给您介绍?”干旱减产多少神马的,涂玉泉真说不清楚。
何明建点头,“那就麻烦你爸爸了。”
家里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而且村里面的干部一个不缺的在里面,在涂家干活的人都暂停下来看热闹。看穿着,来人除了村干部都是白衬衣西装裤,肯定官不小,再看看自己浑身垃渣,上身还光着膀子……于是,没一个人往大官们面前凑,只是远远的伸长脖子看着,张开耳朵听着。
涂大军就是远远看着的一份子,现在儿子大声喊自己,他再也躲不下去了,拿腰上的汗帕子揩了揩脸,就着短裤走出人群,面对着光鲜体面的干部们,他不禁搓了搓手,咽了口唾沫。
何明建是热情的,不等他说话,立即上前寒暄,跟他握手。再把事情说了一遍。
涂大军忙不迭点头,然后冲进屋,抓了一件衣服,一边穿一边朝外跑,惹得先前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
涂大军被众人一笑,脸红通通的,于是跑到笑得最厉害的凡林江面前,硬是把人拽出来:“老凡,你也一起去!”。
这时,光着膀子的凡林江笑不出来了,众人的哄笑就更大声了。
两人在前面带路,何明建拉着涂玉泉跟上,后面的干部们立即不落后。虽然没有在涂家介绍众人,但该有的主次却不能忘,剩下的人除了村里的干部,其他人职位可都比魏支书高,他一一让道,自己跟几个村干部断后。
何明建的问题很多,也很细,凡林江跟涂大军开始还小心翼翼的,毕竟是大领导,但到了后面,也就完全放开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涂玉泉彻底沦为陪衬。
涂玉泉趁机也给另外的乡干部讲解一些情况。何明建可以无视他们,他却不能无礼。现在跟他们说话,其实不是介绍,只是一个“怠慢了”的赔礼而已。好在乡干部都是长了眼睛的,而且不是拘小节、爱计较的人,至少表面上都表现得很亲切和蔼,大家又一副认真的样子听两个农民的介绍。
如今来了干部,断没有让人饿着肚子走的道理。
涂家吃饭的人多,煮的自然也多。如今加了十来个干部,多煮一锑锅稀饭,多刨一盆洋芋,就够吃了。
幺婶在家里帮着做饭,跟朱成英一商量,干脆捉了只春天才孵的小公鸡宰了,放了佐料煮熟,然后盖在孔洋芋上面焖着。肥肉多炒了两碗。
虽然天气干旱,但由于涂大军勤快挑水粪泼,小菜地里的黄瓜、茄子、辣椒都不少,又多了两个菜。
于是,简简单单的一桌菜便招待了大大小小的干部们。
饭桌上的何明建不拘泥,健谈,跟干活儿的农民们很谈得来,还在一开始就敬了大伙儿一杯酒,让这些见过最大的官除了伟人画像就是村支书的农民们受宠若惊。
何书记下午还要回县城,吃过饭又跟大伙儿摆了两个小时的龙门阵就带着一大群干部离开了,但他亲民的印象却是深深的留在了这群人心里。
“跟县委书记讲过话、握过手、同桌吃过饭、被敬过酒”成了很多人一辈子最得意的荣耀。
涂玉泉跟县委书记很熟、是县委书记侄子的朋友,一时间成为水库村津津乐道的话题,涂家一时风头无两。
事实上,从涂家开始起洋房或者说从涂玉泉进县夔城中学读书起就是这个状态,但现在更是达到又一个别人无法超越的高峰。
关于涂家的祖坟的议论、好评再创新高。
97.信
村里人接下来的谈资,涂玉泉没有精力去关注,因为第二天就是九月一号,他到学校报到去了。
何书记认识涂玉泉在涂家首先掀起了一波浪花。等何书记他们走后,朱成英跟涂大军先把涂玉泉叫到一边,狠狠追问了一通。
涂玉泉瞒不住他们,却不想他们知道太多,以为他们关系有多好,有些麻烦不得不防。于是只说他跟何书记的侄子、也就是之前来过家里的那个何黎在一个班上,有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何书记就坐在他旁边,两人聊了会儿天,于是就认识了,可能由于他何黎在他面前提起过,所以他就记住自己了。
何黎来过家里,朱成英、涂大军都记得,原来那个小伙子就是何书记的侄子,朱成英又怪儿子早不告诉自己。
涂玉泉表示很冤枉:“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啊!”
朱成英狠狠瞪了他一眼,涂大军没有说话,从表情看来他接受了这个说法,然后仔细的叮嘱要跟何书记的那个侄子好好相处、搞好关系什么的。关于何书记曾透露的策划书的问题,压根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涂玉泉说:“他下学期就转学了,已经不在我们学校了。”其实他心里想的是:要是你们知道他跟我关系非常好,好到可以睡同一张床、钻同一个被窝,你们还会这么说吗。
朱成英和涂大军非常懊恼:“怎么这就转学了呢?以后写信来往可以不?”
涂玉泉摇摇头,心想:我们不写信,我们打电话。
朱成英快速得出结论:“那就跟何书记搞好关系。何书记不是说孔洋芋好吃嘛,那是因为里面焖了一只小公鸡!”
由于涂玉菊不喜欢在家里帮忙,又临近开学,她早跑到县里去了。
涂玉泉坐在去独自夔城的客车上,望着脚边的一尼龙口袋洋芋,还有只露出一个头的公鸡,默默流汗。
本来昨天在涂玉泉悄悄阻拦了朱成英要给何书记带农产品,朱成英有老大的意见,后来涂玉泉不得不解释清楚:那么多干部,你只给何书记一个人拿东西,其他人就都得罪了;再者,当着所有人的面,何书记收你的农产品,虽然东西少,但会显得他作风不好,所以他是不可能收的。
朱成英听了觉得有理,于是今早出发的时候,她拉住涂玉泉:那你今天悄悄给他带过去吧。
于是涂玉泉什么借口都找不到了。
下车后又转公交车,把洋芋和公鸡扛到何书记家时,他不在,涂玉泉对林婷说:“林阿姨,这是家里种的洋芋,公鸡也是我们家里自己养的,公鸡孔洋芋,何书记特别喜欢吃,呵呵。”
林婷笑呵呵的把东西收下了,说:“我不会做公鸡孔洋芋,晚上你来教我吧。”
看着涂玉泉明显不信,转而若有所思的样子,她补充:“你何叔叔也想跟你聊聊天。”
涂玉泉不是傻子,于是点点头,表示下午没事,一定会早点到。
林婷满意的点点头。
涂玉泉到奶茶店放下行李就赶紧到学校报到去了。原本暑假是有高三生的补习课程的,但涂玉泉要起新房,就跟校长申请了不上,反正要讲的东西也就那些,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上面。对此,各科老师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他们对涂玉泉寄予了非常大的期望,涂玉泉如此行为,显得自满了点。
下午去报到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告诉他晚上要上晚自习,涂玉泉心里瞬间被霜打了。晚上是不可能爽约的,于是他苦着脸期期艾艾的跟老师告假,说今天下午必须到制衣坊算账,然后给裁缝们发工资,会一直弄到晚上……
班主任唐老师俩眼一瞪!
涂玉泉吓得一缩!好吧,他承认,他故意反应这么夸张的,小表情可怜的,可以配一句话:好吧好吧?
唐老师不瞪了,脸上很严肃:“不能光想着钻营钱,学习才是应该放在第一位的!不要把自己的才能和智慧浪费了!”
涂玉泉悻悻的走出办公室。
下午还真的要结算,不过账本早就整理好了,就是发工资的事,做完也四点半了。时间差不多了,涂玉泉就转阵何明建家。
他到的时候林婷买菜刚刚回来,见他一脸疲惫的样子,便让他先去以前何黎住的房间休息一下。
早上起得早,中午也没睡午觉,涂玉泉确实困了。在这里虽然不像在自己家里这么随便,但他经常来,也没有多拘束,而且是在何黎住的房间休息,他就更没顾虑了,让林婷五点半的时候叫醒他,然后一头就扎进了还带着何黎气息的床上,沉沉睡去。
涂玉泉被林婷叫醒的时候已经六点了,他快速的洗了把脸出来,菜已经摆上桌子了,何明建正从他书房走出来。
看着桌子中间那赫然的一瓷盆儿公鸡孔洋芋,涂玉泉果断闭嘴。不会做什么的,涂玉泉表示他幻听了。
吃饭的时候,何明建就跟涂玉泉聊起了昨天看到的情况。
灾情很严重,但有什么解决办法?何明建表示要听听涂玉泉的意见。
涂玉泉知道正事儿来了,但选在饭桌上说这事,他心里也轻松,把自己的想法大概的说了一堆。大意是:第一,虽然干旱很严重,苞谷和水稻的减产也严重,但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颗粒无收,因为田的地理位置不同,有些家庭的受灾情况相对会比较轻,如果要对减产进行补偿的话,没有一个均匀的准则,而且,全县都补偿的话,要补出去的粮食、钱都将是一大笔,钱、粮从哪里来?第二,春季的粮食已经收到家,冬季的作物受到影响也比较小,只要保证所有人都有粮食吃就好,跟国家申请免收今年农业税就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办法;第三,今年干旱非常严重,很多人家吃水困难,如果打水池,效果会非常不错,而且,打水池除了解决生活用水,还可以将一大部分用以灌溉庄稼,一举两得。
听完,何明建点点头:“水池怎么个打法?”
涂玉泉愣了一下,“技术人员,劳动力,材料,钱?”
“全县大规模的打水池,花钱肯定不少。技术人员可以找到,劳动力要花钱,材料要花钱,县里目前没那么多钱来做这事。”何明建眉头微微皱起。
“呵呵。”涂玉泉笑了,“很多人家里吃水都靠他们自己家里的水井,那都是一家人或几家人联合打的。如果现在有人愿意教他们技术,打大池子,还出水泥和沙,您说他们愿意出力不?打好后愿意管理不?”
何明建再次点头:“县里有两个水泥厂,水泥肯定是没问题,河沙就在长江边上,比什么都便宜,技术人员也难找。省了劳动力的钱,也就省了大头。”
很快,各个乡镇就接到县里面关于打水池的文件,然后传到村里面。收成不好,各个村秋收也就少了很多活儿,现在县里面出钱打水池,一劳永逸的事情,谁都觉得占大便宜了。
村里面打多少个水池,地方在哪里,经过技术人员、村委会、附近居民协商很快就决定了。统计好数据,水泥就用东风车呜呜呜~拉着来了,没沙子的地方沙子也很快到位,有沙壤的地区沙子都免了。
涂家包虽然人口少,但因为农田多,水源少,于是得以修建两个大水池,修成后由涂家包的居民进行管理。
村民们按照一家一个劳动力的规矩,修建全村的多个大水池,有少数想要躲懒的,行啊,到时候你别在这池子里用水,干旱也不让你灌溉!不用水可不行,吊歪的立即收了心思。
又过了一个月,上面下来政策:此季秋粮免农业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