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江海将自己已经喝了一半的茶杯放了下来:“爷,难得今天看你多管闲事了一回。而且,今日我总算是见识到了爷舌战群儒大杀四方的场面,果然佩服!”
钟亦文只当何江海的这句话是对自己的褒奖,微微一笑:“我只是看不惯有的人倚老卖老而已。不过,你对小朗有何观感?”
“套用你的名词来总结,智商够,情商不够,太嫩了!”何江海老道的评价。
钟亦文忍不住笑了起来。钟亦文在家中经常冒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解释,什么情商智商,文综理综,小白柳食人花什么的,家中的其他人都不会多问,只有何江海会关注,每每都要刨根问底让钟亦文解释一番。这段时间下来,何江海倒是在钟亦文这儿学习到了不少新词,这次倒是第一次使用,还挺准确的。
钟亦朗可不就是智商高情商低的小子嘛,是个好苗子,只是没有被养好。如果不能有所改变,还不如就让他一辈子在钟家村种田,起码没有不会遇上什么大事。
钟亦文和何江海都默契的没有询问要不要收下钟亦朗。两人都在等,等着后面的结果,若是钟亦朗不能让他们两个满意,哪怕这人再有才华,钟亦文都不会去帮他。
一个小身影啪啪啪跑了过来,然后乐呵着直奔钟亦文:“叔,你看苹果,最大的,给你。”
这孩子怎么会这么可爱呢。钟亦文一把将小辰抱在怀里,亲了亲,又在红通通的大苹果上亲了一口:“小辰真乖,这苹果选的不错,叔喜欢。”
“堂么么给的!”小辰无耻的出卖了刚刚给他苹果的秦非。
钟亦文笑了起来,朝何江海点点头,抱着小辰去找秦非。秦非让小辰给他送苹果,是不是意味着已经愿意和他和解了呢。天知道他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和秦非好好交流过了,每天晚上孤枕难眠啊!
“走,小辰带叔去找堂么么,好不好?”钟亦文哄着小辰帮忙带路。
小辰当然不知道他叔和堂么么之间出现的危机,听说他叔要去找堂么么,立刻就乖乖应了下来:“走这里,堂么么,在后面。”
“好嘞!要是小辰能帮我找到堂么么,我晚上就奖励你一个大鸡腿。”
“要两个。”小辰得寸进尺的要求。
钟亦文不负责任的点头:“好的,没问题,当然要征得你堂么么的同意哦!”
何江海远远的听着钟亦文和小辰的交流,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这钟亦文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居然连小孩子都骗。可怜他的小学生,压根不知道他叔的肚子里全是黑墨水,被骗得团团转还搞不清楚。
钟亦文在小辰的帮忙下,轻轻松松的找到了正爬到苹果树上摘苹果的秦非。
秦非当然也看见了钟亦文,当下第一反应就想要躲起来,却发现自己还在苹果树上,压根没有地方可以躲,想要下树,这边钟亦文已经跑到树下,将人堵了一个正着。
两人自打钟小柳的事情之后,已经有好些天没有这么平静的面对面了。原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结果,秦非却一直躲着他,吃饭是要等他吃完才会出现,睡觉就直接跑到了小辰的房间里。钟亦文没有再使用什么歪招来对待秦非,而是选择了最简单的等待。如今,两人一个站在树上,一人站在树下,默默对视,倒是这些时日来难得的和平相处时间。
“堂么么,叔喜欢,这个苹果。”小辰一点都不知道大人们之间的纠结,很开心的向秦非炫耀。
钟亦文摸了摸小辰的脑袋:“小辰,叔把这个我最喜欢的苹果送给你了。你拿去给小生看看吧!”
呆萌呆萌的小辰立刻被钟亦文骗倒了,兴冲冲的点点头,拿着苹果去找自己的小伙伴。至于小生,现在这个时间应该被关在房间里练字,离结束起码还有大半个时辰,小辰这个时候去找小生肯定会被留在那里,倒是刚刚好被支开。
没有了小电灯泡在,钟亦文和秦非两人之前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尴尬。当然,有这种情绪的也只有秦非,钟亦文这种刀枪不入的,怎么会有尴尬这种感觉。
“秦非,我们好好谈谈吧,你也不用一直躲着我。我以前说过,家庭生活拒绝冷暴力,你这次还变本加厉了。当然,我也知道我们会这样,肯定是我的错,你生我的气了,但是我们两人之间难道除了这种冷暴力,就没有其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吗?”钟亦文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来和秦非交流,防止再戳到秦非的哪个痛处。
秦非没有开口,直接站在树上眺望远方,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钟亦文看着秦非依旧是一副冷热不进的样子,心中也有点火气:“秦非,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反应,让我不至于以为自己是对着一块木头啊!别人都说,木头还有芯哪,你的心到底在哪儿?这段时间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吗,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吗,你这样,我也会难过的好不好?”
钟亦文还想说些什么,却抬头发现秦非正看着自己,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这下可惊得钟亦文什么狠话都不敢说了,只恨不得自己能立刻爬上去帮秦非把眼泪擦干。
“秦非,你别哭啊!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那些浑话。我再也不凶你了,下次我要是再凶你,你就打我好不好,反正我肯定打不过你。秦非,你别哭了啊!”钟亦文觉得自己真的是遇上了克星,前世今生两辈子,就被这么一位给吃的死死的,偏偏秦非还一直不相信他。
“我还能相信你说的话吗?”秦非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钟亦文要怎么回答,不想泪水却直接模糊了视线。
钟亦文却直接竖起了三个指头:“我钟亦文,今日对天发誓,以后一定一心一意对待秦非,相信他,尊重他,无论未来是好是坏,都会一直陪着他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钟亦文的话秦非当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但正是因为钟亦文的这些话,他的眼泪反而更加制止不住,流的更多。
秦非在树上哭个不停,钟亦文在树上着急的团团转。这样的画面一直被记在了两个人的脑海中。虽然这个时候的气氛很糟糕,两个人没有一个心理舒服的,但以后,每次两人回想起来的时候,却都是甜甜的味道。
福管家领着喜嬷嬷,包括家中的几个下人,除了两个被关在书房里的小子,其他人都到了这里,偷偷的躲在一边看热闹。
“哎,平时爷不是很聪明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就犯傻了呢?这个时候就应该爬到树上去抱着主么,那样主么肯定会原谅爷!”阿汉小生的嘀咕,恨不得上前去帮忙。
福管家白了他一眼:“你以为爷跟你一样,糙汉子一个。爷可是秀才公,怎么可能会爬树?”
“阿墨,我们去帮爷去搬张凳子过来吧?”阿棋这个脑残粉对钟亦文那是百分之一百的关心无度。
阿墨叹了一口气,自己的搭档怎么会这么傻?要是能够过去帮忙,他们还躲在这里干嘛?还搬什么凳子?他敢肯定,他们要是送张凳子过去,指不定爷和主么会恼羞成怒,当场翻脸。
福管家直接给了阿棋一巴掌:“别多事!”
何江海最直接:“我们乖乖在这里看戏这行。爷这么出丑一回,能够看到的机会还真不多。以后可以讲给未来的小少爷们听听!”
不得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何江海跟着钟亦文还没多长时间就已经变腹黑了,而且,还非常迅速的用在了他身上。若是,钟亦文知道自己也会有被算计的一天,怕是就不会这么毫无顾忌倾囊相授了吧!
第36章: 赶考(一)
春寒料峭,大地还在冰封之中,新的一年刚刚开始,整个年味还没有来得及散开,而钟家村的钟家宅子上下,从天未亮就开始起床忙活。下人们都知道他们的主家爷即将出门去参加今年的科考,若是能够一举中榜,他们也就是官家的下人,名声上好听了不说,若是爷一个高兴就能直接免了他们的奴籍,如此前景,怎么能不高兴。
钟亦文和秦非一早起来,就拎着祭品去了祖坟。这一回出门,钟亦文是打算乡试过后,若能中举,就直接参加会试;若不能通过,也不着急回家,钟亦文准备带着秦非去四处看看,顺便考察一下交给陈一诺打理的那些生意。
福管家早早的等在门口,一看见钟亦文他们祭扫回来,立刻迎了上去:“爷,主么,马车已经全部收拾好了,东西已经全部放在车里,爷你们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了,你办事我放心!”钟亦文的这句话让福管家兴奋的笑眯了眼睛。
秦非走了几步,回头询问:“小辰醒了没有?”
“回主么,小少爷还没有起来,天气太冷,我们也不敢叫小少爷起的太早!”福管家恭敬的回答,“不如主么你们先去吃点东西热热身子,我这就让阿墨将小少爷叫起来,不会耽误出行的时间的。”
秦非点点头,让福管家去办。
钟亦文这次去参加科考,加上后面还有其他的安排,所以是打算带上秦非、小辰一起,算得上是全家出动,同行的还有阿棋阿墨两个小子,以及去年年底陈一诺带回来的三个护院。
去年陈一诺终于赶在新年之前回到了家中,带回了五个汉子和一个哥儿,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特别是那个三十岁上下的哥儿虽然外表不起眼,却是六人之中最厉害的。他们都是陈一诺在雍州就认识的朋友,有两个还是陈一诺以前自己家中用过的护院,其余的也都是陈一诺曾经请过押货帮忙什么的,绝对的可信。
钟亦文直接拨了两个汉子给陈一诺,他一个人在外总归会遇上大大小小的麻烦,有帮手在也让他可以放心一些。这次他们自己出门要带上的就是那个叫梅子的哥儿,以及另外两个汉子一个叫大方、一个叫阿木。梅子负责照顾秦非和小辰,大方阿木就是集马夫、车夫、跑腿、保镖为一体的那么个职责。幸好他们两人都比较憨厚加上原本就是镖师出身,以往押镖比这更辛苦的都有过,这次可比以往轻松多了,自然不会有意见。更何况,钟亦文对他们可真的不亏,尚钱给的绝对不少。
“福管家,我们不在,家中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你来处理,和村子里的人要打好关系,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的直接询问何先生,或者找小方帮忙。”钟亦文算是将家中的大权都交给了福管家。何江海和另外一个留下来的护院小方一文一武,基本可以保证钟家主家不在时候的安全情况。这个小方就是钟亦文他们要带走的大方的兄弟,年纪不大二十出头,整天笑眯眯的上串下跳,活泼的有点过了头。钟亦文只能把他留在家中,要是带到外面,谁知道会不会把他给弄丢了。
秦非抱着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辰先上了马车,钟亦文随后跟着爬上了马车。阿棋阿墨梅子三人却是上了后面一辆马车,两个汉子大方和阿木负责驾车。迎着刚刚升起的旭日,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离开了钟家村。
与此同时,一大早离开钟家村的还有一个单薄的少年钟亦朗。
去年,三叔公在钟家被钟亦文一阵教训之后,深受刺激,回了家中就大病了一场,结果耗了没多久就过世了。这人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说不定哪天就突然一口气没上来去了。钟亦文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结果居然会变成这样。
不过里正表示,三叔公离世之前,将他们几个亲近的侄儿包括小朗一起叫到了床头,告诫他们,他不管怎样都和秀才公无关,是他自己想通了,觉得没脸再活下去。加上他的夫郎、哥儿每晚都到他的梦里来哭,他知道是他自己错了,对不起他们。若是当年他没有蛮横拒绝自家哥儿和一个农家汉子的亲事,逼着自家哥儿留在家中招赘,好好的一个家又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切的错都是源自他自己,脾气暴躁又不讲理。对于小朗,三叔公却是一直说对不起他,还让里正能够看在两家的关系上,多多帮助小朗。小朗若是还想要读书,也让里正帮忙去和秀才公说说。他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自然是希望他以后能够光耀门楣,以前都是他想不通不讲理,才会耽误了小朗这么久。
都说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三叔公一辈子霸道暴躁,到临终的时候,反而清醒了一回。只是,钟亦朗到底还是没有说过要继续读书的话,让钟亦文和何江海都有点感慨,好好的一棵苗子浪费了。
不过钟亦文怎么也没有想到,钟亦朗的胆子会那么大,居然会偷偷一人离开钟家村。原来钟亦朗根本就没有放弃读书,否则也不会在三叔公眼皮子底下还偷偷自学了那么长时间。只是他不愿意接受钟亦文的好心,虽然他知道自家的事与人无关,自家阿爷也说不关秀才公的事,但他自己又怎么能轻易放下。若不是他自己想要读书,偷偷去钟家参加何先生的考量,他阿爷又怎么会闹上钟家,被秀才公揭开伤疤,最后还生无可恋,离他而去。阿爷就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钟亦朗有点难以接受,但他又不想轻易放弃读书,所以才会想到要独自离开。
几年后,当钟亦文和钟亦朗再次相遇的时候,两人的身份都早已和现在天差地别,燕国上下终究会因为这本该可以成为好兄弟的两人翻起无数风浪。
燕国的科考安排和钟亦文知晓的古代又有所不同,差别最大的就是在这时间上,虽然也是三年一届,但乡试和会试却是安排在同一年,乡试在春季,会试安排在秋季。而且这里的乡试是由三州联合,各州府轮流做应届的考场。
钟亦文所在的扬州和北边的两个州府青州、徐州就同属一个考试区域,称东部考区,这里的学子出了三州之后也被称为东部学子。每届乡试燕国上下九州只有三个考场,大大方便了国家的统一管理,减少营私舞弊的发生。虽然,这对于不是本州的考生来说很不公平,不少学子还联合抗议过,但却依旧被沿用至今。今年,徐、青、扬三州的乡试安排在青州州府,这也是钟亦文要在年后早早出门的原因。
虽然乡试是安排在四月,但钟亦文他们慢慢过去一路至少要花上半个月,到了那儿已经是二月初。随后还要去适应环境,和其他学子一起交流,最好能够在学子中有一个好名声,这些都是何江海的经验之谈。他还告知钟亦文,历来乡试中举的学子就没有几个是默默无闻的,名声越响呼声越高,中举的可能性也越大。否则那些其他州府来的主考官都不认识人,仅凭你的卷面就能看中人让你入榜,那你就是逆天了。当然也有一些真正有才华的,比如文章写的真的出彩的,或是算学满分的等等,其他的只要不是很差,也有可能中榜,但是那样的人会真的籍籍无名吗?
钟亦文十五考中秀才,当初在扬州州府之中也算小有名声,但如今已经过了五年,后面两三年更是一直在钟家村生活,记得他的还能有多少。钟亦文中秀才之后,最近一届的乡试也就是上一届东部考区的乡试考场是在徐州。钟亦文当下就放弃了参加,一个是因为钟亦文有自知之名,中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另一个也是因为徐州州府路途遥远不说,就算到了四月乡试的时间,徐州那里还是很冷,土地刚刚融化,实在不便。
所以历来乡试,东部考区都是青州一届的人最多,扬州次之,徐州最少。中部和西部的情况也是差不多,都是北边的州府考生少,南边的多一些,轮到中间的人数就会暴增。有官员称呼他们为大考年小考年,结果也燕国上下普遍承认了下来。如今年就是大考年。国家也根据这样的情况,相应更改录取的人数,当然也就是大考年中举的人会更多。但这也不意味着,你就能中举,毕竟这基数也大的吓人不是。
好名声并且对自己有相当信心的秀才都会选择在大考年参加乡试,这不但是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候,也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毕竟在几千人面前中举和几万人面前高中,那成就感和心理满足感是完全不一样的。也有人偏偏选择在小考年参加乡试,不是说他们学问就一定不行,只是他们喜欢这种逆大流的传统来表明自己的立场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