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着夜来香,
吻着夜来香……”
周景深站在那里,听着这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靡靡之音,回想着方才所见,只得摇了摇头,这荒唐的见闻啊,这应景的歌。
还没站到一会,就听到许多杂乱的脚步,沸腾的人声。
“去哪了?那两个贱 人!快找!”
“那边、那边!”
“快!快!”
周景深一惊,赶紧往角落里缩。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也不知是什么恩怨情仇,但还是躲起来,莫要被殃及才好。
但是下一秒,一股大力袭来,手莫名被牵着,整个人都被带着跑了起来。
“喂喂喂!你谁啊你?”周景深大叫。
正在飞奔的男人回过头来,看了看周景深,随即放开了手。
“我擦!你是谁啊。”他说道。
“我靠!不是你拉着我跑吗。”
男人又低低骂了一声,然后扔下了一句,“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啊。哥们。”
周景深被他拉着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跑出来了,大口呼着气,摆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认错了就认错了……”你走吧还没说不出口,就又听到后面有人在喊,“他们在这。”
罪魁祸首见状不妙,赶紧溜之大吉,临跑的时候还不忘好心丢下一句,“哥们,你现在不跑也不行了。”
夜色茫茫,灯光昏黑,对面的人谁都分不清是谁,刚才那个男人还拉着自己跑,这明显是要被当替罪羊的节奏啊。
周景深来不及多想,也赶紧跌跌撞撞往巷子深处跑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的心脏突突地跳,只觉得快要到极限了,也顾不得后面是不是还有人追,停下来歇一歇的时候,又是一股大力,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到墙角。手很温热,不比周景深,因为在雨里穿行太久而变得冰冷。
“喂!我说你又认错人了!”周景深愤愤道,只当是那个男人又认错了同伴。
“周医生?”随着低沉有力的声音,一张俊朗沉静的脸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一点点放大,直到唇齿相依。
周景深瞪大了眼睛,刚刚叫出来的名字半路被吞了回去。
“傅至琛……”
他的声音很弱,很快就被雨声所掩盖,消失不见了。嘴上的触觉太过柔软,周景深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
而那不大不小的雨,一直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第六章
它是温热的,柔软的,带着很淡的烟草味,先是轻轻的触碰,好像是试探一般,却在忽然之间,加大了力度,带着汹涌的意味,直接入侵周景深的唇齿。
周景深被冷水泡了一夜,通体冰凉,而抱着他的那个人温热入火,忽然的温差,让他感到战栗。
他满脸潮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回过神,微微睁开眼睛,只看见傅至琛微闭的双眼,睫毛轻颤。
周景深的第一个念头是,为什么他的睫毛为什么这么长呢?
可是意识却在下一秒被这炙热的吻剥离了。
在那一瞬间,他隐隐约约听到,在雨声之外,似乎还有错杂的脚步声和人语声,但是那些又关他什么事呢。
他紧闭着双眼,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得激烈,满满的,说不清楚的情绪,将他完全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被松开了,傅至琛用他独有的声音问他,“还好吗?”
很好,好极了。周景深在心里回答,嘴上却恶狠狠道,“怎么会好?”
他举起拳头往傅至琛的身上打去,落下来却是软绵绵的,就好像女生对男生的那种娇嗔一般,周景深忽然感到很沮丧,“为什么……”
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吻上来,我们很熟吗?
傅至琛低低笑了一声,说道,“周医生,你脸红了?”
周景深的脸黑了下来,抹了抹嘴巴,又呸了几声。
傅至琛去拉他的手。
周景深用力甩开。
“别闹……”傅至琛说,“这里是有名的同 志街,我们先离开吧。”
周景深瞪大眼睛,指了指傅至琛,又指了指自己,口不成言,“你……我?你那个什么我?!”
傅至琛眯眼看了周景深一眼,又笑出声来,这次的笑很是开朗,也很让周景深尴尬。
“我住在这附近,刚刚正好看见他们追你,这里只有同 志们是不引人注目的,所以……”
所以他吻自己,不过是帮忙而已,算下来,他应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周景深吐了口气,总算是放下一块大石头,却又莫名觉得失落。
傅至琛上下打量了周景深的样子,皱了皱眉,说道,“你怎么湿成这个样子,要不要去我那里换套衣服。”
周景深下意识摇头,又想起自己衣袋空空只有水,又赶紧连连点头。
傅至琛又露出笑容,拍了拍周景深的肩膀,“跟我来吧。”
周景深便很安静地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傅至琛后面,此时雨已经停歇,只有屋檐上的水在往地上滴落。
周景深看着傅至琛的背影,才发现他的手上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隐隐约约透出红绿的包装袋,周景深在心里推测,应该是方便面吧,比如红烧牛肉面之类的,但是他又想,会不会是酱料呢,尤其是蒜蓉辣椒酱,将五花肉炒得香喷喷的,再放入这个,简单却十分美味。
这么猜测着的时候,周景深蓦然想起了傅至琛方才炙热的唇 舌,只觉得口干舌燥,脸又不自觉红透了。
而走在前面的傅至琛也忽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指着某一栋小楼说道,“从这里上去,501就是了。”
周景深没有料到他转头,几乎是半跳着背过身去。“哦哦,我鞋带掉了,我系一下。”他说道,然后弯腰,几乎呆在原地。
他穿的是一双拖鞋啊!
到底是为什么他刚才是跑得那么忘我,几乎忘记脚上是一双拖鞋!
周景深僵硬地转身,勉力道,“看错了,我还以为我穿的是球鞋呢,呵呵,呵呵。”
傅至琛“哦”了一声,打开门,指了指楼梯,“上去吧。”
周景深几乎是逃一样蹬蹬跑上去,结果跑得太兴奋,一直到六楼才停下来。
傅至琛站在五楼楼梯那里,欲言又止,看到周景深终于停下,轻吐了一口气,假装没看到,慢悠悠地将门打开了,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又弯。
屋子很小,简单的一居室,除了厨房和厕所,便是被简单布置的卧室兼客厅,风格硬朗,整洁有序,连被窝都叠得有棱有角。
傅至琛将周景深请入之后,打开衣柜给他拿了衣服,又进浴室,捣鼓了半天,才对他说,“快去洗洗吧。我家的姜刚刚好用完了。”
周景深愣了一会才明白他所说的姜是指感冒了没有姜水喝这层意思,心下微暖。
傅至琛又说,“衣服是干净的,内裤是新的,买回来后也下水洗过,放心吧。”
周景深低头一看,果然他塞过的一叠衣物里,一条深蓝色平角裤夹在中间。
“哦,那我洗澡了。”周景深边说着边走进浴室,打量了一番。浴室有些简陋,但胜在干净,置物台上非常简单地放在两块肥皂,每一块毛巾都放得整整齐齐的,连牙刷都一丝不苟地和牙膏同一个方向。
周景深啧啧地感慨,再抬头一看,不免有些犯难。浴室里用的是很老式的热水器,每次用之前都得手动调温度,面对红红绿绿的转盘,周景深想,这个热水器真的是和主人有的一拼,老式、复杂而且有些某种执拗。
周景深将蓬头一打开,却发现水温正好,他突然想起傅至琛之前进了浴室,好像还有些水声,之前他还以为是他要上厕所呢,原来是调水温去了。
周景深用热水冲着自己,却不觉得清醒,只觉得心底有一种不知名的感觉,越发潮热,软得不成样子。
——
周景深冲了很久才出来,房间里很安静,矮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而傅至琛倒在床上,衣服还没有脱掉,已然睡熟了。
周景深坐了下来,捧起那碗姜茶,慢慢啜饮着。
傅至琛的衣服对于他而言显得有些宽大了,周景深挽起袖子,却忍不住低头捧起衣角嗅了嗅,极淡的肥皂味,和浴室里的一模一样。
他喝完了茶,也不想动,就静静坐在那里,看着傅至琛。灯光不亮,给傅至琛的脸镀上一层橘黄的光。平日里只觉得俊朗的眉眼,如今增添了柔和的惊艳,棱角之下,眉眼深深。
周景深闭上眼,又睁开看他,又闭上眼。
周景深,他默默叫着自己的名字,你完了。
第七章
傅至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他微眯着眼,看到了有些发黄的天花板,再一转头,就看到了躺在一旁的周景深。这人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眉头皱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睡梦里醒过来。傅至琛正要起身,却发现衣服拽不动,目光往下移,周景深手里正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周医生?”傅至琛唤了一声。
周景深的眉舒展了一些,但是手里还是紧紧攥着不放。
傅至琛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会周景深,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开始解扣子脱衣。
傅至琛轻手轻脚换了衣服,钻进浴室洗漱完毕,在窗前站了一会,忍不住趴下,要做俯卧撑。刚刚做了几个,就想起了沈韵的叮嘱,忙停住了,站着歇了一会,又喝了一大杯水。
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又看了看在床上熟睡的周景深,干脆蹬蹬下楼买早餐去了。
傅至琛在楼下溜达了好一会,又小跑了一阵,直到出了一身的薄汗才觉得舒坦了。
梧桐巷晚上虽然放荡不羁,但在白天是很生活的小巷,没有纸醉金迷,更没有意乱情迷,有的只是大妈的唠嗑,还有大妈和各种小贩的讨价还价声。
傅至琛就站在早餐摊前袅袅的烟气里等着新出笼的包子和肠粉。老板阿廖是个挺会聊的人,见着什么人都得拉着人谈上半天的人生。傅至琛已经有几天没有出现在他的摊位上,自然会被他注意,“傅先生,最近忙些什么生意呀?有好几天没有来啦,是不是发大财,不想吃我这烂肠粉土包子呀。”
傅至琛不擅长于这种本土的半骂式的聊天,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笑着听,并纠正阿廖的自我贬低,“肠粉很好吃,包子也很不错,前几天我有事,不在家,所以没有来。”
他不说还不要紧,这样一来,阿廖瞬间换上了更为热情八卦的笑脸,“傅先生,大家都是街坊,有事搭把手就过去了,不要憋在心里,说来听听,我们也好帮忙。”
傅至琛张了张嘴巴,不知该如何应对,所幸这个时候来了别的客人。
是两个小混混,都是杀马特的发型,摇滚风的项链,狂拽酷炫,唯一的区别是,一个头发选择了红黄,而另一个则选择了彩虹。
“老板!两份鸳鸯肠,四个肉包,两个菜包,打包带走。”彩虹杀马特叫道,顺便拍下一张大红钞票。
阿廖忙应了,手上顿时忙活起来。
傅至琛呼出一口气,站在一旁等着包子和肠粉。两个小混混已经在无视人群侃侃而谈昨天的伟绩。
“昨天那个妞不错,你上了没?”红黄杀马特问彩虹杀马特。
似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彩虹杀马特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别提了,老大临时要砍人,我裤子都脱了,硬是没上!他妈的!”
“不是吧,昨天没听到啥动静啊,是场子里闹事?”
“也真是他妈倒了血霉!平时谁敢动我们老大的场子,也就是昨天那个不要命的兔儿哥,硬是赢了半场!”
“他出千了?”红黄杀马特疑问道,一般在赌场赢得太多的人都会让人眼红出血,绝大部分都是被赌场给做了。但赌场向来对外称公平,不屑于那些手段,都会找出对方出千的证据,光明正大地把你砍了。
“出千倒是没有……”这样一问,彩虹杀马特就犹疑了,带着一丝八卦的恶意,压低声音道,“出没出千不知道,不过他拐跑了我们老大的情人,是个男的,还是医生呢。”
“不是吧,你们老大不也是……”
彩虹杀马特忙捂住红黄杀马特的嘴,“你不要命了!我们老大那是能随便说的吗!玩玩而已!医生又怎么了?”
话音刚落,两人只觉得背后都凉飕飕的,转身一看,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如波,盯着他们。
彩虹杀马特心中闪过惧意,但仍是壮着胆子喝了一声,“看什么看!”
傅至琛上前一步,攥住了他的摇滚乐项链,阴沉道,“你说那个人是个医生?”
彩虹杀马特被吓得不轻,哆嗦道,“是、是、我……我们昨天就在那条巷追他来着。”手指所指的方向正好就是昨天他碰到被追赶的周景深。
傅至琛抿抿嘴,心中了然,却莫名烦躁得很,放开了彩虹杀马特,又凶狠地看了一眼。
这下那两个人直接落荒而逃,连早餐都不要了。
傅至琛转身也要走,阿廖在后面叫住了他,带着十分真诚的笑容,只是有点僵硬。
“傅、傅先生,你的肠粉和包子。”
傅至琛脚步一顿,回过身来,接住了包装袋,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阿廖等他走远了,才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道,“还好没八上,傅先生居然这么凶!”
——
傅至琛提着早餐回了家。
厨房里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有人在做饭。
是在煎蛋,浓郁的蛋香味里,傅至琛开了门,隔着厨房的帘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周景深的背影,有些模糊,似乎被拉长了一些,并不矮小。傅至琛站在帘子外,与影子相对而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景深煎好鸡蛋,端着出来,正好看见傅至琛站在外面,吓了一跳,“傅警官,你回来了?”
话刚刚说完,周景深就想起来了傅至琛退下来的事情,忙改口道,“我刚刚起床没有见你,又有些饿了。不过是两个人的分量,一起吧?”
傅至琛举了举手里的早餐,“我出去买早餐了。”
周景深哀嚎一声,“怎么办,我还煮了粥!”而且都是妥妥的两人份。
傅至琛哑然,过了一会才道,“没有关系,我中午吃。”
“哦哦。”周景深想,他说的是我,并不是我们,顿时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两个人坐了下来,默默吃着早餐。
周景深有些尴尬,想了想,说,“我的衣服还没有干,这一身洗了再还你吧。”
傅至琛愣了一下,说道,“不用了,送你了。”
“哦。”周景深不死心,“对了,傅先生,你是叫至琛吧,我叫景深,我们名字还挺像哈。”
傅至琛道,“一个是chen,一个是shen,不像。”
“哦。”周景深彻底无语了。
傅至琛夹了一块煎蛋放在嘴里。煎蛋里并没有放酱油,想必是事先溶了盐搅的蛋,口感细腻,很美味。
傅至琛将嘴里的煎蛋细细嚼了,吞了下去,才说道,“不过,景深的名字比至琛要好听。”
周景深:“啊?”
两个人这才真正地打开了气氛。但是傅至琛生性沉默,不爱说话,而周景深又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也不怎么爱聊,之前都是为了调节气氛才没话找话的,两个人仍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但已经和尴尬的气氛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