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秋尔一愣,而后笑着点头道:“这个主意也不错。”
燕秋尔的视线越过一众仆婢,又看向腾远堂里对骂的姐弟,他很好奇燕峰为何突然底气十足,就算回了燕府有燕生主持公道,这公道也不是偏向燕峰那一边的,这事儿燕峰该是心知肚明的,那么他的底气从何而来?在燕家能给燕峰底气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燕秋尔蹙眉,偏头对燕浮生说道:“姐姐,等会无论是阿爹回来还是谁来了,只要是个长辈进门你就哭。”
“哭?”燕浮生有几分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哭她可不擅长,不过五郎既然让她找个时机哭,那肯定就是哭有用。不过长辈?这个时候除了阿爹还会有什么长辈来?燕浮生抬眼看了看腾远堂里的燕峰。燕峰那蠢货总不能把祖母给找来当靠山了吧?算算时间,若祖母真想折腾这一趟还真的是快要到了,可眼看就要到夜禁的时间了,应该来不及吧?
见燕浮生点了头,燕秋尔这才抬脚走进腾远堂,而燕秋尔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劝架,而是先解放了一众仆婢。
燕峰倒也真会挑个时候闹腾,这个时间,燕生、燕齐、燕元和燕新堂都在外边,他倒是成了府里身份最尊贵的了,与仆婢耍起了威风,这脸皮也真是够厚的了!
“你懂什么?”燕峰冷哼一声,“你说我给燕家丢脸,可你知不知道,那左家是皇商!是给圣人办差的!只要能跟左家打好关系,咱们燕家也能在圣人面前露个脸,然后就可以把左家挤下去!咱们燕家明明是三大商家之一,这皇商的头衔凭什么落到他左家头上?”
“燕家想要成为皇商,何须你使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打发了仆婢之后,燕秋尔不急不缓地走到燕峰面前站定,“燕家人做事堂堂正正,你这番算计难道不是丢了燕家的脸?”
“堂堂正正?”燕峰嗤笑一声,道,“燕家就是因为堂堂正正,才让别人当上了那皇商!无女干不商,燕家这般的堂堂正正又有何用?还堂堂正正,我看就是懦弱!”
燕秋尔脸色一愣,抬脚踹翻了燕峰面前的矮桌,矮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燕峰,管好你自己的嘴!”
见燕秋尔使用暴力,燕峰的腰侧下意识地就开始疼了。方才在花月阁里被那戴面具的男人踹得地方乌青一片,疼得很,而且不知道为何,这疼不仅仅是外边儿的皮肉疼,他就觉得脸里边儿的骨头都是钻心得疼,再加上头上也撞破了一块,这暴力可给燕峰留下了心理阴影,就连瞧见燕秋尔抬脚都要心肝一颤。
燕峰也自知失言,撇了撇嘴,不过还是不打算就此罢休的样子:“哼!我不与你们说这些,咱就说说今儿花月阁里边儿发生的事儿,燕秋尔你不在场你少跟着掺和。燕灵与燕浮生,你二人为何与外人联合欺我?”
“我说燕峰你也够不要脸的了!谁欺你了啊?你站起来给我好生说说谁欺你了啊!”见不得燕峰坐得稳如泰山的样子,燕灵伸手揪住燕峰的衣领就将人提了起来,怒道,“燕家百年家业,如今你一个燕家郎君竟跑去给左家跑腿?皇商?他是皇商又怎样啊?你要不要到圣人面前去问问他到底跟忌惮左家还是更忌惮燕家?欺你?我告诉你燕峰,我燕灵没欺负你,我打你是在教训你!”
“燕峰,商贾之道虽大同小异,可燕家自有燕家的行商之道,燕家家业环环相扣,哪些事儿做得哪些事儿做不得不是你燕峰说的算的。祖母当初是要你来常安燕府与阿爹学习经商之道,可不是让你来戳阿爹脊梁骨的!”
燕浮生本是站在腾远堂的门口儿,一边儿听着里面的争吵,一边儿盯着门外看是否有人过来,可越听就越憋不住,索性也进了腾远堂。
“哈!真是可笑,燕家的事情何时轮到外人来管了?你们两个知不知道,你们……”
“燕峰!”
燕峰话未说完,从外边回来的燕齐便踏进了腾远堂,素来带笑的脸上也没什么笑容,冷着脸看着燕峰。
燕峰方才是想要说什么?外人?他是打算在这里告诉三娘与五郎他们并非燕姓子女吗?这事儿若是三娘与五郎知道了,那整个西苑就都要知道了,到时候,这常安燕府还能存在吗?自从燕峰来了之后,这府里是越来越乱了。
“大堂哥,他们联合起来欺负我!”燕峰一见到燕齐就开口告状。
“燕峰!”燕灵怒,扬手就要再给燕峰一巴掌。
燕齐睨了燕灵一眼,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步速进屋,结果没人阻拦,燕灵的这一巴掌便稳稳地落在了燕峰的脸上,打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一声响之后,燕齐才缓缓开口道:“灵儿,别总出手打人,你都已经及笄,也该注意下言行举止,别没个娘子的样子。”
“可是齐哥哥,这燕峰也太气人了!今儿明明就是他的不对,他倒还怪我们了!齐哥哥这是回来得晚了,方才他可让燕府的仆婢跪了满堂,威风着呢!若不是秋尔让人散了,那些仆婢还得在这儿跪着呢!”察觉到燕齐明显的偏帮,燕灵使劲儿在舌头上一咬,红着眼跑到燕齐身边儿,抱着燕齐的胳膊与燕齐告状。
“仆婢?”燕齐转头看向燕秋尔,见燕秋尔点了点头,燕齐再看向燕峰的脸色就更冷了,“燕峰,这里是常安燕府,不是临乡,就算是仆婢们做错了事,也轮不到你来管教,何况常安燕府建府多年,还从未将仆婢聚到腾远堂里来训,我想知道,他们是犯了什么事儿,让你如此大动干戈?”
“哼!就是因为舅舅与堂哥们心善,才惯得这些仆婢两个规矩都不懂,竟连主子都敢怠慢!”
“主子?”燕灵哈哈大笑三声,“燕峰,你这说的可是我近几年来听的最有趣的笑话了。你是主子?你是常安燕府的主子?你可好大的野心啊!我就说你怎么不老实地呆在临乡,也不回江南去帮忙,整日缠着祖母非要来常安燕府,却原来你是打得这个主意啊!哈!想要入住常安燕府,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德行!”
“我、我何时说了要入主常安燕府!”燕峰一晃,腾地站了起来,死死瞪着燕灵。
就算他曾经确实在心里想过这事儿,这也不能拿出来说啊!若是被舅舅听见……
才刚这样一想,燕峰就听到了他敬爱的舅舅的声音。
“是谁要入主常安燕府?可需我让位?”
第70章:燕老夫人到
腾远堂里的几人一听这声音就赶忙转身向门口看去,一见到燕生扶着燕老夫人进门,立刻行礼一拜。
一见到面色不善的燕老夫人,燕齐的心就是猛的一跳,转眼一想便知道这燕老夫人是燕峰给请来的。
燕峰与五郎他们在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还将祖母给请来了?路途遥远,祖母想在夜禁前赶到定是要受苦受累,在临乡娇养惯了的祖母怎么受得了?何况……请神容易送神难啊。祖母早就有心来常安,只是一直没找到借口吧,这下可好了。
燕齐与燕秋尔对视一眼之后,而后三步并两步地走到燕老夫人的另一边,与燕生一齐扶着燕老夫人,故作不解地看着燕老夫人,道:“祖母怎的来了?路途遥远,祖母若是想来该先让人来知会一声,让阿爹准备妥当派人去接您来,您这自个儿来了,路上碰上什么事儿可不得了了!”
燕老夫人冷哼一声,道:“能遇上什么事儿?老身若是再不来,老身这孙儿可就要遇上大事儿了!”
燕老夫人的话音未落,燕峰便立刻扯开嗓子哭号一声:“祖母!祖母啊,您若是再不来,孙儿怕是就再也见不着您了!”燕峰一边哭号,一边挤开燕灵和燕秋尔,踉跄着跑向燕老夫人,然后猛地一扑……
燕秋尔以为燕峰这么一扑该是抱住燕老夫人的脖子或者肩膀什么的,结果燕峰临了双腿一弯,竟是跪倒在燕老夫人面前,抱住了燕老夫人的大腿。
一听宠爱的孙儿那死了父母似的哭号声,燕老夫人的心肝一颤,赶忙甩开燕生和燕齐的手,扶起燕峰,心疼地说道:“哎呦,我的乖孙儿,快起来,祖母来了,跟祖母说是谁欺负你了,祖母给你做主!”
“祖母!”听了燕老夫人这话,燕峰哭得更惨了,可也只是哭,并不对燕老夫人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此情景,燕灵轻哧一声,不屑地呢喃道:“多大个人了,还哭着跟长辈告状,不要脸。”
闻言,燕秋尔抿嘴笑了笑,伸手偷偷戳了燕灵一下。燕老夫人面前,少说话比较好。
燕浮生后退两步,站到燕秋尔身边也戳了燕秋尔一下,待燕秋尔偏头看过来的时候,燕浮生便以眼色相问:我还哭吗?
燕秋尔看了看燕峰与燕老夫人那边儿,再看了看燕生,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燕峰可算是精明了一把,他哭得这般委屈,越是不急着与燕老夫人抱怨他的委屈,就越是显得他满腹委屈,而越是这样,燕老夫人就越心疼他。怪不得燕峰能得精明难伺候的燕老夫人的宠。
燕生的视线从腾远堂里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而后偏头对身边的燕老夫人说道:“母亲,这腾远堂不是个说话的地儿,您也累了,咱们先去东苑。梁成呢?”最后这一句,燕生是看着燕秋尔问的。
梁成自从成为燕府的内务管事之后,除了随他出门,甚少离开燕府,此时为何不在?
与燕生四目相对,燕秋尔也是一愣。对啊,梁成呢?燕峰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怎的没瞧见梁成?
燕秋尔四下张望一番,想了想,开口道:“梁管事兴许是有事出门了,便由我去东苑替祖母收拾出一处院子吧。”
“嗯。”燕生微微蹙眉,心有不愿,却还是点了头。
“女儿也去帮忙。”见燕秋尔得了同意转身要走,燕浮生也与燕生打个招呼,赶忙转身跟上燕秋尔。
“诶?我、我也去!”燕灵也转身跑走。
从后门出了腾远堂,燕秋尔先让人替燕老夫人准备了些吃食,这才点了几个仆婢往东苑深处走去。
南北向的东苑里,燕齐等郎君依次住在南端靠近燕府大门的地方,而燕生的世安苑则在最北。也不知是不是为了今后燕府可能继续添丁,东苑这最南与最北之间还差了好大一块儿地方,皆是已建好的院落,却座座空无一人,若是夜里顺着东苑大道向燕府深处走去,路过这一块无人区还真是挺吓人的。不过燕老夫人来了,也只能在那无人区里挑个院子住了,唯一的问题就是该把她安排在哪儿头,是要方便她有事无事去燕生的世安苑骚扰燕生呢,还是要方便她去骚扰郎君们?
左思右想了一阵,燕秋尔还是决定将燕老夫人安置在世安苑附近。
“你们说那燕峰怎么就那么讨厌呢?”燕灵挽着燕浮生的胳膊与燕秋尔一道往东苑里边儿走,一边走一边不满地抱怨,“他今年多大了?我记得是比秋尔还要年长吧?怎的遇到事情就只知道向外祖母告状?外祖母也真是的,想要宠着他,就把他圈在身边好生宠着得了呗,干嘛还把人送到常安燕府来?这不是给舅舅添堵呢吗?瞧他方才哭得泪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女扮男装呢!”
燕秋尔无奈一笑,道:“灵姐姐,言多必失。”
燕灵一听,立刻探头瞪着燕秋尔说道:“谁怕他啊!有外祖母给撑腰又怎么样?我虽姓燕,可却与燕峰不同,燕峰和他身后的江南燕府整日想着巴结本家巴结外祖母,想要争得燕家家产,明明是个外孙,还好意思‘祖母、祖母’地喊着,真不要脸!
我与家母却是从未想过再掺和进燕家这些事情,家父虽是入赘,可那也是因着当年怀才不遇,若不入赘外祖母定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可如今好了,家父考取了功名,虽不是什么朝廷要员,可这官路走得也算顺畅,不说富贵,却衣食无忧,燕家的铺子家母也都交还给了舅舅,我们家如今可不指着能依靠燕家如何,我还怕什么?我对外祖母孝顺是一回事儿,可我凭什么还要看他燕峰脸色了?这一次若非外祖母所托,我与阿娘才不会来常安呢!舅舅这地头上,是非最多了!”
燕秋尔与燕浮生面面相觑,对燕灵的这番话竟是无以反驳。
燕灵说的没错,燕老夫人膝下六子,却只有燕生一个儿子,而燕生再能干也终究无法一人撑起偌大的燕家,若不想砍去燕家枝叶,燕老夫人就要把家业分到女儿们的身上,这样一分,便容易让人产生非分之想。而那些有了非分之想的人自然不会来到燕生面前与燕生直言,便只能从燕老夫人下手,而那些没有非分之想的,便会如燕小姑这般,宁愿清贫喜乐,也不为财富所累。
外人道燕家上下一心,那是燕家人对外的态度,可一旦关起门来,这是是非非也是盘算不清。
见燕秋尔不说话,只沉默地一路往前走,燕浮生再看看燕灵天真的表情,掂量了一下,说道:“小姑母既然不想再与本家多有牵扯,灵儿也别总与燕峰一般见识了。”
燕灵皱皱鼻子,不赞同地说道:“这跟是不是燕家没有关系,他燕峰幸好是姓了燕,若他姓了别的,我今儿都不能让他竖着走出花月阁!不过就被外祖母宠了那么几年,他当自己是谁啊?以为全天下谁都能任他欺负吗?等会儿我就非要在外祖母面前揭穿他不可!看外祖母以后还宠不宠他了!”
燕浮生无言以对,却还是担心燕灵这般莽撞会闯了祸,便扯了扯燕秋尔的袖子,希望燕秋尔能出言劝一劝燕灵。
然而燕秋尔却只偏头对燕浮生笑了笑,似安抚一般。
燕浮生蹙眉。当真不会有事吗?
燕灵沉默片刻,复又看着燕秋尔开口道:“何况,我若能将燕峰弄出常安燕府,也算是帮了秋尔一个忙,对吧?”
燕秋尔这才睨了燕灵一眼:“与我何干?”
“呦!还与我装相呢?你敢跟我说你与燕峰没有过节?你敢说你不想将燕峰赶出府?我可是瞧见了啊,燕峰瞅你的眼神都不对,他看齐哥哥的时候就不是那种眼神。”
燕秋尔眉梢轻挑。原来燕峰这么恨他呢?竟连看他的眼神都与众不同了。可燕峰怎么这么蠢呢?若连燕灵都能分辨出他眼神中的恶意,这燕府里还有人不知吗?
难怪燕新堂和燕征一直帮他挡着燕峰,他还道那两人只是觉得他与燕峰曾在本家交恶,他们自己又看着燕峰不顺眼,这才想整一整燕峰,却原来是真的看出燕峰眼中的恶意了吗?待得了空去与燕新堂聊聊吧。
“那可真是多谢灵姐姐了。”燕秋尔装模作样地向燕灵拜谢。
一行人到了准备安置燕老夫人的院子,燕秋尔三人便仔细吩咐了仆婢该如何收拾,而后三人也颇为谨慎地站在一旁监工,丝毫不敢怠慢。
“说起来灵姐姐之前在花月阁想与我说的是什么事?不若趁着现在有空,与我说说?”站在院子里谨慎指挥着仆婢打扫院子,燕秋尔突然想到这件事情,便顺嘴问了一句。
方才还十分嚣张的燕灵一听到这个问题就突然缩起身体往燕浮生的身边凑了凑,还伸手在燕浮生的肩膀上戳了戳,眨着眼看着燕浮生,似在征求燕浮生的意见。
燕灵向浮生征求意见?到底是什么事儿?
燕浮生蹙眉,看看燕灵,再看看燕秋尔,无奈地叹一口气,道:“灵儿是想让你介绍她与那禾公子认识。”
燕秋尔愣了愣,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燕灵问道:“灵姐姐想要结识禾公子?为何?”
“不、不为什么啊!我就是……就是觉得他人有趣,想要结识一下呗。”燕灵眼珠子乱转,说这话时完全不看燕秋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