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阿虎回答,便用这拙劣的借口遁了。
现在想想,只觉得丢人。
荷间清风拂过面颊,吱吱坐起身,小船悠悠随波前行。
他嗅见松鼠的气息。
行踪不定的松鼠最爱去的地方也不过荷塘,这一回,倒是恰巧遇见。
松鼠只是挤进那小舟中,似是漫不经心,问:“我猜你先下心情不大好,不然不会离开铺子,来到这里乘凉。”
“不过有些乱,倒谈不上烦心。”吱吱看见松鼠随身携着的酒壶,便道,“将果酒分我一些呗,兴许喝完后,我也能想明白那些事情,不至于心乱。”
松鼠将酒壶递与他,看着他明显苦恼的面容,略带稚拙地饮下壶中酒液。
“能令你心乱的,无非是铺子里那一位。”他看着吱吱泛上薄红的面颊,不由调侃,“果酒都能喝醉,你也是特别。”
没心情同松鼠争辩醉与不醉的无聊问题,吱吱随手将空酒壶抛掷水中,微醺后话便多起来,心中缠着的结纠在一处,难受,为了排解这些情绪,吱吱索性将心情全数倾吐。
松鼠在一旁专注听着,间或插几句微妙言论。
“也是,既然你不明白,他不该这样追问,这样的事情,一时吃惊也是难免。”顿一顿,松鼠道,“这些事总要各自心甘情愿,一方逼迫总是不好,何况他与你做久了好友,却忽然同你表露心意,也奇怪。”
即便醉中,吱吱仍觉出松鼠话语中的不对劲。
“阿虎没有逼迫,他的性子我明白,这样问,定然思索踌躇过许多天。”
下意识地反驳,再顺着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语想过去,是了,阿虎肯这样问,这样做,定然思虑良久,是下定了心,不会变。
松鼠的面色不大好看。
隔了良久,方道:“可感情的事情说不准,他对你有情,你却未必对他有意,做了那么久好友,若你喜欢他,一早便同他一起了,何况你从来不明白这些事情,又如何回应他的心意,好友是一回事,爱侣又是另一回事,需得分清楚。”
虽说松鼠的话语有些道理,但吱吱就是不喜欢。
莫名的。
“好友与爱侣,不过都是要相互陪伴的人,何必分得清楚。”
说出这句话之后,方后知后觉地发现些不对劲。
松鼠听罢,只是笑,那笑意有些冰冷意味:“不一样的,你不会因为好友的一句话红了脸颊,一个举动记挂良久,然而若是有别的情感,便不同了。会记住那人细微的动作,视线会移不开,想起来时,心中的感觉也是不同。”他敛去笑意,情绪一时不受控制以至于言语冲动,“我想起你时,便与想起旁人不同。”
可惜吱吱直接略过最后一句话,兀自纠结于前头的话语。
记住那人细微的动作,视线移不开,想起来时,心中感觉也是不同。
是了,他对于阿虎,确然如此。有时候二人不经意的一个对视,亦会使得吱吱有些不知所措。
头一回听见阿虎说喜欢他,仔细论来,心中并无多少排斥,只是吃惊,混乱,不知作何反应,怕那情感不及朋友长久,便想逃。
怕不长久,不过是想要长久。
懵懵懂懂,竟也悟得心中所想。
怕那判定标准是假的,吱吱急切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松鼠只当他明白了自己心意,心中欢喜,便扬了笑意:“千真万确。”
第二十一章
吱吱从未见过松鼠黯然的样子,他一向不擅长安慰旁人,此时松鼠恹恹地垂了头,看不清神情,吱吱知道他难过,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其实不过也是因着一场误会。
他记得方才,自己欢喜地下了结论:“原来我也是喜欢阿虎的。”
其实是有一点害羞的,他腼腆,又懵懂惯了,蓦地被人点醒,难免想到从前发生的琐碎小事,暧昧接触。于是自铺子里遁走前,阿虎那一个吻,也仿佛仍在唇上残留触感,麻痒,又温柔。
“多谢你,叫我想明白。”
说出这一句话后,回答他的只是静默。
小舟缓缓地行,转过莲荷繁盛处,将靠岸。
“你说,你喜欢阿虎?”
隔得太长久,以至于松鼠再度开口时吱吱一时未反应过来,愣半晌,方道:“嗯,是啊,方才我问你那些是不是真的,你说是真的。”
“你未听见最后那一句?”
那是一句不甘心的问话,松鼠将掩藏的心思表露,却只是成全了旁人,他不能甘心。胸臆间堵了烦闷,复问一句:“你当真未曾听见?”
“是我漏听了什么?”
一如初见的澄澈瞳眸,其中只是好奇,没有半点旁的情感,若要仔细论来,应是有几分对友人的关切。
仅是关切。
早该想明白的,吱吱待他,不过如关系稍好的友人。无论他这一方如何费心思拉近二人距离,也是徒劳。
松鼠苦笑:“你没有漏听,不必多想。”装不出平常模样,便垂了头,继续道,“其实明日我便要走了,本想将你一同带走,现在想想,还是作罢。”
说完这一句,便没了言语。
独留着吱吱在一旁兀自揣测他心情。
最后离开,终于挤出一点温柔笑意,松鼠回转身:“明早记得来送我啊,仍旧在荷塘。”
随即便有一点黯然,他原本想要陪着吱吱,一起看过残荷,不过现下,只能各自欣赏。怕笑意维持不住,松鼠也不再滞留,转身上岸,背影逐渐淡了。
吱吱觉出一点怅然。
小舟已然停靠岸边,然而他不想下去,也不想操纵小舟,缓慢游荡于莲荷之间。
发一会儿呆,再去找阿虎,将自己的心情讲明白。
方才遁走,阿虎定然难过。
可是见到他,要说些什么,先为自己中途逃走道歉,再做一番剖白,将松鼠的话告诉他,最后说一句,所以我明白了,我也是喜欢你的,兴许,我们也可如那些人一样相处,长久地互为陪伴。
吱吱不如阿虎嘴拙,这个时候,却有些担心说出这样一长段话,会不会结巴,若是支支吾吾,多丢脸。
后知后觉到这种地步,已经够笨拙迟钝。
不过是欠阿虎一个回应,三两句话,说不好吗。
暗暗捏了手心,正待上岸,却看见阿虎于不远处立着,像是无声无息地等了很久,目光相对时,不大自然地闪躲。
“阿虎,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
真正面对了,反而要自然许多,没有局促没有支吾,反倒是阿虎,望住他,笨拙地解释:“我猜你在荷塘,便来这里找,其实并不是很久,方才松鼠要走时,我便过来,一直站到现在,你们的谈话我并没有听得很清楚。”
呆呆傻傻的,想要解释什么呢。
听见了如何,又不会怪他。
在惧怕些什么呢。
“笨。”吱吱浅笑。
阿虎笨,他也不见得多精明,同样笨拙,恰好配作一双。
阿虎仿佛有些不服气:“我只是怕你生气,偷听别人说话总是不好的,先前我心急,吓走了你,现下若是你再因为这件事厌恶我,就……”
太划不来了。
是他做事不够妥帖,情感充斥胸臆,脱出口,锁不住。
“若你实在讨厌先前我对你说的话,便忘掉吧,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们仍做朋友,好不好?”
小心翼翼,唯恐吱吱厌恶了他,自此不再理会。
分明只是一只绒绒的小灰鼠,齿与爪不够尖利,身量又小,人形虽漂亮,却也只是个青涩少年,没有哪里能够伤到一只虎妖。
可是阿虎有些怕他,怕到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语,是否会让少年不喜。
他多怕吱吱如两百年前,一声不吭便离开,只剩他孤单地,守着小小的铺子。
若是吱吱不走,那么他愿意收回之前的话,仍做好友,每日相对,也是知足。
“不好。”
吱吱看着阿虎,重复道:“仍做朋友,不好。”
一句话,阿虎黯淡了眸子,原来吱吱真的因为那一段剖白厌恶他,朋友都不愿做,不甘心,后悔,但又有些奇异的满足感。
至少他说出了心中想法。
至少他的想法能叫吱吱明白。
除却日后不能再有接触。
这一点最叫人难过,阿虎勉强扯出笑意:“不做朋友也是能理解,毕竟我同你说出了那些话,怎样做是你的自由。”
仿佛故意捉弄,吱吱只是沉默,待到阿虎面上的沮丧神色愈发深了,方柔声道:“不再做朋友,是因为我也喜欢你。”
真正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阿虎抬眼,讶异地望住他。
有惊,有喜,更多的是难相信。
方才逃走,现在却说喜欢,吱吱一向不爱骗人,可是阿虎仍旧不大相信。
大约是梦吧。
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吱吱走近了,与他目光相对,温和地:“你没听错,我说,我也喜欢你。”
“只要你不抛下我,我也不会抛下你。”
渐渐凑近了,吱吱看着面前兀自呆愣的人,忍不住笑,心中只是甜。
他大着胆子勾住阿虎的脖颈,凑上去,生涩地吻住对方的嘴唇,停留片刻,便离开。
阿虎摸一摸自己的嘴唇,如在梦中,然而那又不是梦,唇上仍有吱吱的触感,青涩的,清甜的。
亲昵地搂在一处,气息也交缠。
吱吱转过身,松松牵住他的手,领他前行。
“我们回去。”
说这句话时,吱吱背转身,阿虎看不见他的神情,却看见他在发丝掩映间,微红的耳朵。阿虎回握住他的手掌,嫌不够亲密,便换作十指相扣。
掌心贴着掌心,于是那耳朵便更红了。
一样的笨拙,一样的生涩,不懂得如何表露感情,会害羞,孩子气。
可是阿虎喜欢这样的吱吱。
好与不好,都是他。
今后日日相处,亦是他。
掀开纱,挥散雾,表露心期,终得明朗。
——正文完——
番外一
这些日子,阿虎有些烦恼。
吱吱终于接受了他的心意,不管之前多懵懂迟钝,最终也在一起。每日惯例的裁衣,招呼客人,偶尔还会同吱吱一同去酒肆处打扰酿酒的猫妖。
细想来,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仍是友人的相处。
他们之间像是少了什么,阿虎偶尔会仔细思索,吱吱却是浑然未觉。修炼,玩布条儿,去街巷处寻找可口吃食,馋嘴了尝试酿一坛果酒……
唯独不曾关注过二人之间的事情。
吱吱仍是喜欢独处的。
多一个人固然多些温暖,然而比起相拥而眠,他更喜欢同阿虎一起坐在窗子前,望着窗外景象,看腻了,再回头看一眼阿虎仔细裁衣的侧脸,各自做各自的事情,自在悠闲。
“诶,你忽然凑过来……”
要做什么。
剩下的话被迫吞入肚腹,阿虎锢住他的手腕,强硬地,唇瓣压上来时,人也被推至窗框处,没有挣脱的余地。
挣脱不得,便不要挣,何况唇齿相触的滋味那样好,柔软麻痒,偶尔的亲昵厮磨足够他觉出丝丝的酥,即便齿间轻咬,也是温柔。
分开时候,喘息渐平,然而身上渐起的燥热却未曾减下半分。莫名的烦躁里,吱吱无意将领口扯开,细瓷新雪一般,白得晃眼,浅碧衣衫将纤细锁骨掩去一半,余下一半,只藏在衣物遮掩处。
半掩藏,勾人去揭。
阿虎怔怔看着少年晕上薄红的双颊,只觉燥热更甚。
要做点儿什么。
现下,应是要做点儿什么的。
兴许是受了蛊惑,阿虎再度凑近他。
吱吱热了脸颊,疑惑地看向阿虎:“我觉得你今天有些奇怪,是怎么了?”
“我们之间,缺了些东西。”
“我怎么没有发觉,缺什么,你告诉……”
再度被人堵住话语,吱吱挣扎片刻,只得闭了眼睛感受唇上的触感,方才阿虎就这么直直看着他,没有任何预兆地,便将人摁在衣料堆就的柔软床铺间,支了双臂,牢牢锁住。
四目相对,吱吱难得主动勾住阿虎脖颈,拉下来,狠狠咬一口。
他不大喜欢被人压制的感觉。
想挣脱,却不如阿虎力气大,气闷憋在心里无处发,只得嘴上泄愤,下了力气,却听见阿虎一声闷哼,沙哑的,亦不知是不是痛。
于是那唇舌不依不饶地纠缠过来,吱吱也不愿服输,与之交缠片刻,便也溜至阿虎口中肆意挑弄,虽生涩,却足够使得阿虎乱了呼吸。吻愈深,也愈缠绵,混乱间衣物被人解开,扯去,只余一件雪白中衣松松挂在身上。
阿虎犹嫌不够,低了头在脖颈处留下一串红痕,一路向下,手指不老实,隔着衣物,抚摸胯间物事。
吱吱觉出下身的变化,被阿虎触碰着只是难耐,燥热,又胀疼。喘息渐渐急促起来,想要挣脱,奈何双手被阿虎锢住,屈腿去挡,也被按下去。
只得隔了水雾看着阿虎将他衣裤褪去,一手握住的模样。
终究忍不住闷哼,闭上眼睛,肢体的触感更为鲜明,感觉到阿虎的动作,于是断续的声音自唇齿间不断溢出,只换来阿虎沙哑的安慰。
“你别怕,我不伤你。”
要做什么呢,太奇怪了。
手中的动作停了,吱吱一时有些不习惯,下身被晾在一旁,难过极了。
不敢睁开眼睛,黑暗里,他听见阿虎紊乱的喘息,间或几声细小呻吟,憋在口中,偶尔自唇缝齿间泄露的细小呻吟。
做什么呢。
掀起一条缝,吱吱偷眼看过去,也只一眼,便又合住,不再睁开。
阿虎竟……
脸更热了,身上亦是燥热不断,吱吱不敢再偷看。阿虎兀自动作着,已然没了功夫去管他,双手恢复了自由,然而吱吱不想溜走。
有点害羞,却又暗暗期待。
待到再次感受到阿虎的气息时,下身已然被柔软的所在包裹,一样的热,紧密贴着他,碾磨过,细微地颤抖。
太大的刺激,忍不住向上动作。
听得阿虎闷哼:“你……别动。”
已然难以忍受,倘若吱吱再动一下,阿虎难保会软了腰,失了力气。
缓和片刻,他看见身下少年绯红的脸颊,脖颈处艳色痕迹,向来明澈的漆黑瞳眸含了水雾,忍得难受,眼角处都绯红。
那样一双眼睛,望住他……
顾不得身下不适,阿虎抬起腰,复又落下,循环往复,渐渐动作顺畅起来,一时间喘息不断,惊了窗外的雀鸟。
未曾有过的奇异感觉,失神时,便是没顶的快感。
云消雨歇,各自躺下,吱吱看一眼阿虎,发觉对方也是倦极的样子,便凑过去于他额间一吻。
“我知道你让着我。”
阿虎搂住他的腰,红了脸颊:“休息片刻,再去泡澡。”
轻声应了,吱吱闭上眼睛,唇角弧度美好。
奇怪的事情,竟也有奇怪的满足感。
番外二
隔了那么久,小白终于回到山中故里。
修行的时候长了,前尘旧事便也随时光暗暗褪色,一点一点,直到心中只留短暂片影,偶尔略过,却是再无多大感觉。
从前真切存在过的悲欢,愤怒,与怅然,仿佛也随着一日一日年岁的增长淡了痕迹。
他记得吱吱是找到了一位良人,互为陪伴,不相离弃。
不像他,分明是美好的开始,最终却是黯淡结尾。
他寻到从前的洞府,正待迈入,却见里头坐着位白衣青年,背对着,不见脸容,惟见那未束的发及肩散着,乱糟糟纠结一处。
“大白,你怎又到我这里胡闹?”揉一下隐隐作痛的额头,他终是一声叹息,无奈地,“那一回我回来,你便赖在这里,喝醉酒似的,乱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