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七拐八拐,走走停停。凌策记不得自己换了几次车,很无力地意识到,这一切痕迹都被妥善的抹去了。
秦越只不过追踪了几公里,立即醒悟到自己中计了,可他重新赶回去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秦越恨恨地捶了一下那密室的入口砖,并没有停下,继续命人沿着四周的岔路查了一遍,却发现线索被人为掐掉。
这几天来他多么害怕听到凌策和宝宝出事,所以今天一得到消息就立即行动,实际上已经没了冷静,竟然中了如此显而易见的陷阱。他痛恨自己的愚蠢。
不过……事情不至于糟糕到极点,至少能肯定的是凌策目前是安全的。
秦越眼底浮现出阴冷的光芒。他的手是干净的,从未沾过一滴血、一宗案子,不过现在看来他无需手下留情了。司徒锋和祁子州同时在美国,加之凌策又在他们手上,会影响自己的判断,既然如此,他不介意用国内的势力把其中一个引回去。
第43章
凌策不知道自己这回被转移到了哪里,天黑时终于停了下来,想来是到了汇合点,身旁的祁子州才有气无力地给他解开眼罩。
眼睛重新恢复视觉瞬间就看到祁子州惨白的脸,一副随时要昏倒的虚弱样。
“你要就医了,否则有危险。”凌策提醒道。
“闭嘴,若不是那盘虾,他们摸不到这里,你最好别想着能再利用别的什么人。”祁子州咬牙切齿的,额上因为忍痛而青筋暴起,但周遭耳目多,他绝不能暴露出自己一点不妥。
凌策看了看周围,身边才三个保镖,如果自己现在马上挟持祁子州跑出去,该有多少胜算。而现在所在的地方似乎远离市区,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能联系上秦越
他一边想一边观察,走了几步,身后咚的一声,祁子州竟然毫无预兆地晕倒在地。
“祁先生!”
四面八方竟然传来喊叫,粗略一看,远不止他看到的三个人,暗地里还有人守着。凌策惊出一声汗,庆幸自己刚才没轻举妄动。
那些人把祁子州抱回车上,原先监视他的三个人本是站在二十米开外,祁子州不在,他们和凌策距离控制在五米以内,俨然更加警惕。
他们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司徒锋追上来了。知道祁子州突然昏迷,司徒锋犀利的眼神扫了凌策一眼。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做更多的调查,秦越的搜捕令他感到压力,决定撇下一部分人作为错误的引导,而继续带凌策逃走。祁子州虽然不太中用,但一直忠心耿耿,所以他是要带上的。除此之外,他只带一个司机。
凌策又被推进车里,司徒锋抱着昏迷的祁子州上了车。
凌策被堵住了嘴,冷眼看他下令南行。他不太懂司徒锋的势力分布,但一直往南部走的话很显然是去往墨西哥的方向,也不知道秦越还有没有办法找到他。
车行进了一天一夜,凌策已经被颠簸得有气无力,但祁子州的状况比他还要恶劣。他基本上就在昏迷中,偶尔会发出呻吟。司徒锋低下头看着自己怀里的祁子州,不太明白他怎么会如此没用,关键时刻晕倒不说,还晕了这么久。疑惑之余转头对上重新被裹成粽子的凌策,只见那男人依然眼神警惕,看向自己时如平日如出一辙的淡淡厌恶,心头有些纷乱。在那一瞬间,他忍不住扣紧了祁子州,无端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多年前他钟情于高高在上的凌策,但如今那样的情感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究竟有没有变质,或者就是个求而不得、因爱生恨的执念?
当然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心底冷笑一声,无兴趣再探究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想法,反正现在凌策连命都握在他手里,他想如何便如何!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凌策被转移了数次。因为秦越的穷追不舍,司徒锋不得不兵分两路,以自己为诱饵引开秦越的眼线,而凌策这边的人手也因为每一次转移而减少,直到最后一次,他身边仅仅剩下祁子州和另外两名心腹。
祁子州自从那次昏迷,又加上连着奔波,脸色比凌策还要差。作为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凌策怀疑他的身体几近崩溃,再继续奔波,恐怕离滑胎不远了。凌策心还没那么硬,偶尔也会可怜他,但自己挺着四个多月快五个多月的肚子,根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这样的转移进行了十天,司徒锋几乎没怎么和他们碰面,否则一定会发现端倪。
幸好在祁子州崩溃以前他们终于停了下来。由于每次转移都被蒙住眼,凌策其实不是太清楚自己的方位,只能大致判断这行人的确是往南逃跑的。
等最后一次从车上下来,凌策才发现这景物有些熟悉,似乎是……夏威夷?
他不能完全肯定,但空气中隐隐带来的海风的腥气和比拉斯维加斯微暖的湿度告诉他,这里一定邻海!
他没有办法求证,那仅剩的两名心腹跟金刚一样几乎不睡觉,让他连下车的机会都没有。祁子州被逃亡折磨得奄奄一息,屡次想找他说话,但他看起来很忌惮那两名心腹。
司徒锋再次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成功甩掉秦越的人,与他们会合,然后把凌策关在了一处临海的房子里。
这个时候已经离拉斯维加斯事件有二十天,而离凌策的预产期不到一个月了。他全身开始出现水肿,夜晚每每睡不到两个小时就得醒一次,因为腹部负担太大,同一个姿势久了点会带来酸痛和剧烈的胎动。
司徒锋当然看到他的变化,终于决定涉险从国内偷渡两个研究人员过来,同时配备数台仪器,俨然是要在此处解决掉凌策的肚子。
但人岂是那么好在秦越的眼皮子底下偷渡,所以检查迟迟未来,司徒锋的脸色越来越深沉,不仅仅是那两人,更主要是:国内出事了,司徒老爷子被起诉,罪名是涉黑涉毒。他如果不想放弃,就必须回国联合几大势力,把证据销毁。司徒锋当然知道是谁动的手脚,回国必定会有一场风雨等着他,可是若不回去,后果则是往后的供给全数截断,他更无力抵抗秦越的搜查。
仪器运至后,他花了整整一个昼夜,把事情安排给祁子州,告诉他自己要回国。
“你要回去多久?”
此时的祁子州形貌消瘦,脸部凹陷得跟个活人骷髅似的。
这副模样让司徒锋不舒服,有些烦躁道:“尽快,过几天会有医护人员来,你也检查一下,瘦成这样!”
祁子州吃惊地抬起头,锋这是在关心自己?
然而下一秒,司徒锋摸着那些冰冷的仪器,仿若无人地低喃道:“凌哥,很快了,等那两个人来你就可以做堕胎手术,再调养一段时间,我们会再有宝宝的。”
祁子州眼里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司徒锋又给他交代了不少事宜,他只默默点头。
第二天司徒锋就悄悄赶往拉斯维加斯,然后从那里离开美国。秦越带人搜索了整个赌城,依然扑了个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凌策现在就在夏威夷,活动在柳伯和秦父的眼皮子底下。
凌策从被关在这里开始,每一次都用了十二分精力留神周遭的环境。这栋房子处在夏威夷的郊外,乍看之下只会让人以为是寻常人的住所,再加上借由树林的遮掩,可攻可守,如果秦越真的找到这里,还有密道逃出,算是司徒锋在美国最后一个据点。
他现在的体力越来越差,一天大部分时间不是吃就是睡,想来是跟肚子里的家伙抢养分的关系,毕竟医生提过孕程短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累赘的肚子让他行动受限,即便司徒锋不在,那两个男人依旧像两堵墙,把他出逃的路堵个半死。
而另一个人比凌策还要着急,那就是祁子州,他发现自己显怀了,再继续下去恐怕是个人都能猜到他身上发生过什么,而他也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司徒锋看向凌策的眼神比以往都要狂热。出国前一天,这种狂热达到了极致,他可以想象凌策的孩子出生后,那男人一定会不计代价的让凌策怀孕,而他自己将会成为毫无悬念的炮灰,永无翻身之地。
所以,他不介意“帮”凌策一把,无论凌策是死了,还是真的回到秦越身边,只要凌策的所作所为能够断了司徒锋的念想,他可以违背任何誓言。
祁子州天真地幻想着,走进了关押凌策的房间。
凌策也在算计着他什么时候坐不住会来找自己,毕竟粗算一下,那家伙应该三月有余,很难隐瞒下去了。
当祁子州真的出现在房门口时,他就明白时机来了。
凌策平静地问:“终于瞒不下去了?”
祁子州左右看了一眼,确保那两名心腹在外头,才走近面无表情道:“我要你从锋的视线中消失。”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中还拿着刀。
凌策身上还带着铐链,一时心头猛跳:“你想杀我?”
祁子州轻笑起来,却是悠然地晃了晃刀子:“怎么可能?我动手杀人的话会在锋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尤其是不能杀你。哼,你这个冷血动物,他对你这么好,你却要离开他,不过,也正因为你的冷血才成全了我。”
他晃动的动作使得光影在凌策脸上来回闪过。凌策忍不住往后移了点,不屑跟他争辩司徒锋对自己“好”在哪里,他只压低声音问:“你打算怎么做?”
祁子州也不再废话,俯下身子审视他一眼道:“我放你走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秦家对司徒家的攻击到此为止!”
其实凌策压根不明白秦越究竟做了什么,虽然能从司徒锋赶回国猜测一二分,不过他犹豫一秒,便立即抓住这转瞬即逝的谈判机会,点头:“明白了。可你有把握带我出去?外面那些人……”
“明天两个医护人员就要过来,放你走会更加困难,所以必须今天行动,”祁子州说着又四处看了一下,确信无人偷听,才悄悄拿出钥匙。准备给凌策解锁的时候显然又犹豫了一下,最后依然咬咬牙替他开了锁。
凌策得到自由随即托着累赘的肚子站起身,避到一边,神经绷得紧紧的。
祁子州低咒一声:“你以为你这样能出的去?”他晃了晃刀子,却是直接递到了凌策手上。
“你是说……”凌策接过它时一脸不可置信。
祁子州眼神里带着决然:“没错,你打伤我,然后挟持我逃走,我拼死拦着你导致差点流产,而你拼劲全力只为了回到秦越身边。虽然锋一定会勃然大怒,但他会再一次为自己付出的心血惋惜并且后悔,我倒要看看你几次反抗,他还会不会认为自己的付出值得。”到时锋的希望全部落空,自己的这一胎就出现得恰到好处了。虎毒不食子,他相信锋一定会原谅他的,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定。
凌策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祁子州,觉得他的逻辑近乎死胡同,简直天真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祁子州全身都在期盼中剧烈颤抖,明明瘦的一张俏丽的脸都脱像了。幸好他战栗了片刻随即回过神,走近凌策,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话。
凌策默默记住他的话,握紧了匕首。
门外的两个心腹没有丝毫松懈地看守着,以他们敏感的神经,渐渐察觉到祁子州进去查探那个男人未免有些久了。
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个正准备去看看情况,突然从那间屋子里,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如同危机的号角声划破了夜空。
不妙!
二人一丝犹豫都没,立即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然而没跑几步,只见一抹森寒的光在眼前忽然闪动。
锋利的匕首,正死死抵着他们的祁先生。
“祁先生!”二人惊呼一声,举枪对上。
然而他们迟迟不敢扣下,因为他们看到了,挟持祁先生的正是那个被老大绑来的怀孕的男人。
这身怀六甲的男人脚步跟猫一样轻巧,细白的手臂却一点都不含糊,听到他们的呼叫,瞬间刀尖往回压了压,已紧紧贴上了祁子州脖颈上的皮肤,隐隐渗血。
“不许过来,”凌策吐出几个字,用力桎梏身前的祁子州,狠戾地警告道,“否则我杀了他!”
二人相视一眼,又看向瘦小的祁子州,完全不明白他怎么会栽在一个孕夫手上,手上的枪始终不肯放下,也并未挪动。
凌策见他们无动作,心里着急,又压进几分,祁子州冷汗直流,喊道:“你们这两个废物,让开点,想要我死吗?”
那二人总算有了反应,却是冷硬道:“祁先生固然重要,但司徒先生说了,这个男人我们决不能放行!”
凌策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感情自己现在真的杀了祁子州,他们为了复命也在所不惜?身前的祁子州全身剧烈的抖了抖,不知道是被打击的,还是被气的。
凌策眼珠一转,冷笑道:“是吗?如果我告诉你们祁先生也怀孕了呢?孩子还是司徒锋的,你说现在是谁比较重要?”
二人大吃一惊,目光投向了祁子州,由于被桎梏,他的脑袋不能随便移动,却还是咬紧了牙关,几不可闻地点了一下头。
这下子更加麻烦了,他们左右忌惮,既不敢伤害凌策,更害怕祁子州也有了闪失。他们也只有两个人而已,越发堵不住路口,只能紧紧跟着,企图用时间拖到凌策力竭为止。这怀孕的男人平日体质差、无力、嗜睡的表现都看在眼里,所以他们一开始并不十分担心,一边小心地移动着寻找机会夺刀,一边希望祁子州能够恢复身手,自己脱逃。
凌策冷笑一声,自己早年就是高级混混,哪怕他现在的水平因为怀孕打了折扣,却也不是这俩人能随便下手的。
双方坚持了快十分钟,凌策首先感到了疲惫,再继续僵持,恐怕破绽更多,那就不好逃了。二人从他苍白的脸色已经判断出他的体力确实被消耗得厉害,心里刚涌起松懈和得意,只听他冷哼一声,刀尖突然大幅度下压,祁子州的脖子瞬间鲜血直流。
“祁先生!”两人大吃一惊,纷纷后退,凌策趁机挟持着一脸惨白的祁子州快步移动,跑进唯一的车子里,钥匙正好就被祁子州带在身上,于是飞快地启动车子跑了出去,远远把那俩人甩在了后头。
那两人回过神来,连忙致电司徒锋。
司徒锋阴沉地听完,倒也不算意外,凌策装孙子了这么多天才发作,已经让他够吃惊了,只是祁子州……
“废物,给我追!”
凌策开车载着祁子州跑了几公里,敏锐感觉到自己依然被跟着,有车轮印在怎么也甩不掉那尾巴。虽然现在已经几近精疲力尽,却还是决定弃车而逃。
他不知道这里还是不是夏威夷的地界,甚至认不得路,但只要有人,他就能联系上秦越了!
祁子州跟着他下了车。从上车开始他就一直沉默着,仿佛是在考量这回行动,处于后悔与否的边缘上。毕竟是敌人,走在前面凌策还悄悄留了一分心。他们一句话都不说,既是各怀心思,更怕声音引来追捕者的注意。以凌策敏感的神经察觉到尾巴越来越近,不敢有丝毫松懈。
走到离弃车点五六公里处,两人终于看到远处有房子——美国地广人稀,就算是平民房子也多,他们无法确定是否有人,但至少可以掩人耳目,一旦有人在,那么就能联系上了!
凌策的心悸动到了一个极点,终于放松手中的匕首——刚才跑路时,俩人以防被突然袭击,一直维持着挟持的姿势,祁子州的伤势不过皮肉伤,并不致命。
“我们分道扬镳吧,我会遵守承诺让秦越放过——”
话未说完生生遏止,祁子州在他放下匕首瞬间,嘴角浮现出一个阴毒的笑,一改刚才奄奄一息的病态,夺过匕首对准凌策的腹部狠疠刺了下去!
“唔!”痛苦的闷哼。
匕首收回,却染了血。
“你——”凌策吃痛地捂住伤口——伤在侧腹,近五分的长度,不算深,但让他全身冷汗直流。腹中的宝宝们感受到突遭的变故,开始不安分地踢动,连肉眼都能看得出来。凌策早留有戒心却想不到他会突兀出手,尽管祁子州是不可不扣的战五渣,但他受到臃肿身形的限制还是被划伤了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