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性恋又没有低人一等,”康纯杰平静地说。
“虽然是这样,”康天真小声道,“但宋文渊这人比较内向,思想也没有我们开放,我怕他会多想啦。”
康纯杰扫一眼他脖子上的吻痕,冷哼一声,“我看他比你开放得多。”
“别这样啦,友好一点嘛,”康天真不知道自己父亲吃错了什么药,但还是耐心调解,“之前在景德镇的时候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嘛。”
康纯杰狐疑的目光在两个年轻人之间转了一圈,突然问儿子,“你喜欢他?”
“什么???”康天真一蹦三尺高,手指在自己和宋文渊之间来回指着,能言善辩的嘴刹那间仿佛得了失语症,“我我我我……”
“看来还没有喜欢,很好,”康纯杰将心放回了肚子里,捞起儿子塞进车里,随后也坐了进去,降下车窗对宋文渊露出一抹和气的笑容,“刚才多有冒犯,敬请担待。”
宋文渊心中苦涩,脸上的笑容越发淡定从容,“没有关系。”
康天真越过康纯杰,将头探出窗口,笑嘻嘻地摆手,“那我走咯,不要太想我哈。”
宋文渊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到美国后别忘了发微信告诉我。”
“那得看我记不记得。”
“……小没良心。”
目送豪华的兰博基尼绝尘而去,宋文渊脸上的笑容一寸寸皲裂,他死死攥紧手指,胸腔中对现实的愤懑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
站在原处半晌,他才默默转过身去,走进逼仄的楼道中。——爱情已经离你远去,但生活还在无休无止地进行着。
他约了拍卖行书画部的工作人员,下午送古画去参拍。
黄兴运是嘉华拍卖行有几分影响力的大股东,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宋文渊也在工作人员中混了个脸熟,这次预约的小王就是个熟人。
仔细鉴赏完毕,小王激动得拉住宋文渊的手,“真品!真品!天哪,满篇的神来之笔!这是国宝级文物啊!”
宋文渊笑着打趣,“神来之笔是这么用的?”
“你别管怎么用的,就是个形容,”小王捂着自己的心脏,仰天深吸几口气,“呼~呼~我快要无法呼吸了。”
“别耍宝了,快点估个价吧,”宋文渊轻描淡写道,“再看看怎么上拍合适。”
小王庄重地说,“我个人估不了价,你这幅画得召集专家来研讨一下,不过1990年曾有同样是元朝宫廷画师的共同作品在纽约拍卖会上现身,当时成交价为187万美元,创下了当时中国古代书画拍卖的世界纪录,那可是三十多年前啊。”
为了表示对古画的尊重,小王立刻上报领导,拍卖行召集高层管理和书画部专家对这幅《天庆雅集图》进行了鉴赏。
拍卖行的皇太女蒋璧影也已董事长特别助理的身份参与其中,众人一一鉴赏过,赞不绝口。
书画部负责人对宋文渊大加赞赏,“真是国宝级文物,小宋,你真不愧为黄老的高徒,收藏古董不但有足够的眼力,还有足够的运气。”
宋文渊谦虚地笑笑,“没有辱没师门就是万幸了。”
“哎,以你的能力,声名鹊起只是时间问题,你会成为黄老的骄傲的。”
蒋璧影给了宋文渊一个赞赏的眼神,转向在座的管理层,“这样重量级的作品,完全有资格作为春秋大拍的压轴出现,李部长,张经理,你们有什么打算?”
张经理道,“现在春拍刚刚结束,秋拍我们初步定在10月中旬预展,11月初正式开槌,小宋,你急着出手吗?”
宋文渊沉吟片刻,“在座各位都是知道我的经济情况的,等到11月份,时间太久了。”
“其实我们6月底准备举办一个‘瀚海拾珠’书画展,到时会做出一些拍卖,”李部长道,“只是规模不大,价格么……你也是了解的。”
“参加这个书画展太仓促了,”蒋璧影说,“文渊,这幅画是国宝,你要有长远的目光,我知道你的情况,但仓促上拍,实在是对不住国宝的身价。”
《天庆雅集图》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如果可能,宋文渊一百万个不愿意送它上拍,但是他不能,将一件如此珍贵的宝物收藏在自己的博宝阁中,他目前实在是没有配得上收藏国宝的身家。
“让我再想想吧。”
蒋璧影突然道,“我们可以调整一下,张经理,你下去立刻调整企划案,我要将六月份的书画展办成本年度最大规模的书画类拍卖会,王总监,你去安排宣传,将《天庆雅集图》作为重中之重,到时一定要将拍卖会图录送上国内外最著名收藏家的手上……”
宋文渊微笑着看蒋璧影干脆利落地分配任务,心想这个女人容貌倾城、性格独立,堪称才貌双全,不怪能让康天真情根深种,若自己不是同性恋,想必也会爱上她。
送宋文渊出门的时候,蒋璧影笑道,“这幅画会成为你人生的转折点,一旦出手,你就有了充足的资金,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缩手缩脚。”
“希望吧,”宋文渊轻叹一句,“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愿送它上拍。”
蒋璧影鼓励他,“你有足够的实力,送这幅画上拍,以后你还会收到更多、更优秀的画,我们收藏古玩,图的从来不是将国宝占为己有,能够欣赏过,就已经如同拥有过了一样。”
“看过即拥有吗?”宋文渊自嘲地笑笑,“我竟没有你的心态洒脱。”
蒋璧影一笑,“当局者迷而已。”
两人站在门口道别,突然大厅的感应门打开,一个俊朗的青年在几个穿着拍行制服的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哟,蒋大小姐!”青年大笑着走过来,目光落在宋文渊身上,突然满面惊喜,指着他大叫,“宋!文!渊!好久不见!”
宋文渊吃了一惊,“洪阳?你怎么在这里?”
第30章:事情闹大了
洪阳此人长得是一表人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和宋文渊、蒋璧影并肩站在门口,这般男才女貌竟似一幅不可多得的名画,路过的人纷纷转头来看他们。
蒋璧影笑道,“文渊平时在古玩街给黄老看店,不常到拍卖行来,你当然见不到他。”
“没事儿多出来走走嘛,”洪阳热情地和宋文渊拥抱,拍着他的肩膀说,“整天窝在古玩街那方寸之地,人都变成大姑娘了。”
宋文渊轻笑,“还是这么开朗,你跟初中时一点都没变。”
“你可变了不少,”洪阳笑得露出小虎牙,“比当年沉稳多了,怪不得我那老外boss总是说南京古玩行里的青年才俊,无论眼力还是性格,你是独一份儿。”
“得了吧,这话我听着都假,”蒋璧影挤兑他,“肯巴德对文渊是恨之入骨,他会夸他?别给那老头脸上贴金了。”
洪阳夸张地对她皱眉,“哎,女神跟初中时也没多大变化嘛?这小脸儿看上去还跟初中生似的,性格就更没变了,豪爽直接,哪句难听说哪句。”
“滚你的,没事儿来招惹我?”蒋璧影被他给气笑了,抬脚就踹了过去。
“哎哟哟,注意形象!形象!”洪阳西装革履,明明一副社会精英的打扮,行为举止却流里流气,他灵活地往后一跳,躲开蒋璧影的飞腿,指着她的高跟鞋嚷嚷,“谋杀呀!”
宋文渊笑着看这对老同学打打闹闹,“你们也有点成年人的样子,洪阳,你来拍卖行做什么?”
“嗨,还不是我那老板?”洪阳作为一只打工仔,满肚子都是苦水,“前段时间得了本宋版书,跟抽风一样,非要参加嘉华这个月底要举行的古籍碑帖专场拍卖,人家忙活了一个季度,图录都做好,马上就预展了,他要加塞,派我一大早跑来谈这个事情。”
宋文渊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宋版书?”
“那书可不得了,”洪阳郑重其事地说,“朱熹原着,南宋官刻本,传承有序,我老板作为一个老外都赞不绝口。”
“我听说这个事情了,那本《周易本义》据说十分珍贵,”蒋璧影道,“肯巴德拿到书也没多长时间,却很急着出手,派人来谈好几次了,要参加这次专场拍卖,其实要我来说,那书是善本,肯巴德又不缺钱,完全可以放在11月初的秋拍上。”
洪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老板对中国文化痴迷得不得了,他手头可没多少活钱,全买成古董放在收藏室里呢,这会儿八成又看上什么更珍贵的古董了,需要出手几件老物来换俩钱花花。”
宋文渊冷哼一声,十分不客气地嘲道,“恐怕不是放在收藏室,而是偷运到他在英国的庄园里了吧。”
“你什么意思啊,”洪阳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他皱起眉头,“老同学,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们老板虽然人品不咋地,但他在古玩行也是赫赫有名的收藏家,你诬蔑他走私文物,可是会被告诽谤的。”
宋文渊丝毫没有将他的警告放在眼里,转脸对蒋璧影道,“我要向你举报,肯巴德送拍的宋版书是绝不能上拍的出土文物,出土时间还不足半年。”
蒋璧影立刻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洪阳怒道,“宋文渊,你不要信口雌黄,此书上有众多藏书家的印记,传承有序,根本不是出土文物!”
“是不是信口雌黄你心里有数,”宋文渊面无表情道,“《周易本义》是陶仲文墓中陪葬,在地底埋藏了四百多年,真是好一个传承有序,至于上面的藏书印……恐怕你的老板不但涉嫌盗墓,还涉嫌造假!”
两个都是风华俊逸的年轻人,就算吵架也相当的赏心悦目,拍卖行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见状纷纷停下来看美男吵架,更有甚者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蒋璧影俏丽的脸上布满冰霜,怒吼,“够了!你们两个想出名不要拉上我嘉华拍卖行,到底怎么回事我会调查清楚,洪阳,请你回去找权威专家鉴定一番,宋文渊,你想说这书是出土文物,可也要拿出证据!”
宋文渊从容地看着她,“是不是出土文物,邀请几位书画鉴赏的大师鉴定一番,自然现真章。”
洪阳脸色十分难看,恨声,“这简直是无理取闹,这本书的宝主是英国友人肯巴德老爵爷,你这般胡搅蛮缠,万一对老爵爷的名誉造成损失,你该如何赔偿?”
“文渊的办法可行,”蒋璧影道,“虽然拍卖法并不要求拍行保真,但是嘉华拍卖行还从来都没拍过赝品,洪阳,请你回去转告肯巴德先生,既然拍品存疑,那我将向我爸要求举办公开鉴定会,请你们做好准备。”
“真金不怕火炼,老爵爷一定会证明自己以及《周易本义》的清白的,”洪阳正气凌然地撂下一句,抬腿离开。
他们三人,一个是肯巴德的心腹秘书,一个是黄兴运的关门弟子,一个蒋氏的掌上明珠,站在拍卖行门口吵架的景象堪称千载难逢,很快就被人捅到了各大艺术品鉴赏论坛上,图文并茂,简直是一场闹剧。
三人吵架的罪魁祸首——《周易本义》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有人翻遍故纸堆,想找出有关此书传承的资料,发现其近现代第一次出现在大家视线是在前不久在重庆举办的古董展销会上,短短两个来月,竟然已经倒了三手。
一时间,虽然古书还没有现身,网络上的讨论声却已经铺天盖地。
而引发这一切的宋文渊,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每日按时去小轩窗上班,丝毫没有流露出异样的情绪。
“刚刚那人不是《中国艺术品》的记者吗?”孔信踏进小轩窗的大门,指着走出门外的一个背影问。
宋文渊停下擦拭瓷器的动作,顺着他的手指望了一眼,点头,“是啊,刚刚来采访了我几个问题。”
孔信皱眉,“什么问题?”
“无非都是有关《周易本义》的小道消息,”宋文渊笑得云淡风轻,“比如问我怎么知道这书是出土文物的,问我对肯巴德这个人怎么看待,问我和洪阳老同学翻脸的感受。”
“你怎么回答的?”孔信一撩衣服,在店内坐下了。
“如实回答呗,我跟着老师在湖北参加鉴宝活动时偶然得到此书,回南京后捐献给了博物馆,对肯巴德此人我的看法很简单,走私国宝的洋鬼子,对洪阳嘛……他是年纪轻,没什么经验,被肯巴德蒙蔽了。”
宋文渊找出黄兴运放在抽屉中的茶叶,泡上一杯明前龙井,放在孔信面前,“老师收藏的好茶叶,孔先生尝尝,味道如何。”
孔信喝了一口,大赞,“你老师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是相当会享受的。”
宋文渊失笑,没有多说什么。
孔信坐在别人家的店里,喝着别人家的茶,欣赏着别人家的收藏,丝毫没有尴尬拘束的感觉,那一派自然之态,简直比在自己家里还要随便。
宋文渊赔笑,“孔先生今天来,是找老师有事吗?”
“不,我找你,”孔信抬眼看向眼前的青年,挑着一双愈老愈贼的桃花眼,仔细打量他片刻,然后淡淡地笑了,对宋文渊招招手。
宋文渊不明所以,看看店里另一个店员在低着头玩手机,遂弯腰俯身过去,“您找我有……”
声音戛然而止,只见孔信长臂一伸,一把勾住宋文渊的脖子,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凑在耳边坏笑着问,“我家天真的味道怎么样?”
“!!!”宋文渊刹那间,心跳都快停了。
孔信松开手,微微皱眉,“还没得手?”
宋文渊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权衡片刻,低声道,“请孔先生不用太过担心,我是喜欢天真,但……我会尊重他的选择。”
“这样啊……”孔信的声音里不知为何竟有点失望,他思量着,轻声道,“他那傻爹打了两个小时的越洋电话,向我哭诉儿子被人迷女干了。”
宋文渊倒吸一口冷气,“迷……女干?”
孔信郑重地点点头,“据说天真的脖子上有一个吻痕,他自己却以为是蚊子包,可见凶手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作案的,事后还编出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来骗他。”
宋文渊嘴角抽了抽,“既然天真信以为真,可见这个谎言还挺管用的。”
“哈哈哈,”孔信大笑,“我一想就知道是你,天真总共就这么几个朋友,王三笑没那胆子,敢留下吻痕还骗他的,也就是你了。”
宋文渊陪着他笑了笑,然后正色道,“我本不想骗他,只是天真,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异性恋,并对我们之间的兄弟情看得非常重要,我怕……怕告白之后连兄弟都没的做了。”
孔信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你应该知道我的情况,我没有儿子,我们孔家、罗家、康家三个家族到这一代就只有天真这一个孩子,我们都恨不得给他天底下最好的生活,他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他的自由,但是说实话,看着他被蒋璧影翻来覆去地伤害,我们都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