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受宠若惊地接过:“谢夫子。学生一定不会辜负夫子期望。”
石夫子点了点头:“嗯,我先走一步。”
看着石夫子的背影,他的背挺得笔直,健步如飞。
钟仪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牌,上面用隶书刻着一个“石”字,感慨道:“我好运气如此之好,遇到都是好夫子。”
钟仪想了想,向琴楼走去。
到了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一片云彩,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一层金光,钟仪伸了个懒腰,将书本还了回去,满足地离开了藏书阁。
一边思索着一边琴谱下楼,抬眸一看,钟仪愣住。
白妗语穿着一件柳青色的荷叶罗衫裙,云鬓上插着一根白玉簪子,别了几朵别致的小白花,活脱脱一位灵秀的少女,鹅蛋脸上的一双杏眼满含笑意,正微笑着看着钟仪。
白妗语眨眨眼睛,俏皮道:“怎么了?傻啦?”
钟仪缓了缓神,露出微笑:“你怎么来了?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白妗语走到钟仪身边:“我都去过你宿舍啦,我还把花田也带来了。”
钟仪一喜:“真的?!”
隔了这么长时间,钟仪特别想念家中的每一个人,何况是一直陪伴着他的花田。
两人一同向西荷居说说笑笑的走去,郎才女貌,一路上有路过的学子,纷纷侧目。
柳树氤氲一片绿影,钟仪道:“怎么想起来这里找我?”
白妗语微微抬眉:“还不都是你不去郧地。”她的语气中带着少女特有的撒娇鼻音,语调又带着南楚南方人的柔软味道,只觉得让人心头痒痒酥酥的。
钟仪微微红了脸,挠了挠头:“是学校的规定,对了,我明年夏天考完了宫廷琴师说不定有可能回去。”
白妗语嫣然一笑道:“小仪哥哥,你很厉害啊,我回去和伯父伯母说一声。”
钟仪笑了,道:“一路上累不累?”
白妗语道:“不累,一路上风景不错。”
两人到了西荷居,上了三楼,远远地就听见傅三易的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肉干!!!”
然后是花田熟悉的示威声:“喵嗷!”
钟仪“扑哧”一笑,他都能想象出花田那副“此物是本大王的”小模样。
钟仪快步走到了走廊上,高声喊道:“花田!”
只是一眨眼,就有一道猫影“嗖”地一下从前面的房间里窜了出来,敏捷地跳到钟仪的怀抱里。
“喵——”
这一套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钟仪稳稳地抱住了花田,花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钟仪,开始在钟仪怀里面拱来拱去,发着猫嗲撒娇。
钟仪顿时被征服了:花田“野蛮”惯了,很少有像它小时候那样对他撒娇了。
傅三易拎着花田的“罪证”——咬的东一块西一口的肉干,嘴角抽搐地看着一人一猫无比温情地抱在一起,默默地将肉干藏在了身后。
白妗语瞧见了,笑了:“以后它就陪着你们了。”
傅三易猝不及防,大惊:“啊?什么?我还养了乌龟呢!”
尹子重从房间里面出来,手中拿着一小袋小鱼干:“又没说让你养。”
傅三易嫉妒:“我的乌龟都没吃过小鱼干!”
尹子重道:“乌龟也能吃小鱼干?”
傅三易狠狠地点头,悲愤地指责:“它什么都吃!可是你不喂!”
尹子重挑挑眉,推开傅三易的门进去了,估计是喂乌龟去了。
傅三易顿时舒心了很多,屁颠屁颠地也跟了进去。
钟仪抱着花田和白妗语进了屋。
钟仪道:“晚上想不想到处逛逛?”
白妗语微微一笑,道:“好啊,我就住在附近的那家客栈里,到时候来找我吧。”
于是,当天晚上白妗语回去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了一套水色流仙裙,她面若桃花,一颦一笑都轻易地令人怦然心动。
夜晚,恰逢有人在小江边放烟火,一路上人来人往倒是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中,钟仪带着白妗语穿过人海,站在烟花之下,看着它璀璨的绽放。
两人被路边的小吃吸引,白妗语也不拘束,两个人都大口大口地吃着香气四溢地烤肉串,又瞧见做得精巧的糖人,白妗语喜欢,钟仪买了回来,玩闹了一番,两人尽兴地吃完了一条街,又跑去路上的店铺里买了些小玩意儿。
两个人的笑容绽放不停,笑声回荡在小街上,留在了蹦起来的水花中,白妗语觉得,这最美好的时光似乎就在这烟花之下的江边小街上。
白妗语在锦和城待了几天,没有做太多逗留。
上马车的时候,她回头道:“小仪哥哥,明年开春我要去西宋那边经商。”
钟仪道:“一路顺风。”
白妗语微微挑眉:“没有其他的话了吗?”
钟仪想了想道:“那我们下次去郧地看荷花和稻田?”
白妗语愉快地笑了,眉眼弯弯,道:“好。”
说完她掀帘,弯腰进了马车。
钟仪站在大路边看马车离开,过了一会儿,往回走。
回到了房间,发现傅三易正坐在他的椅子上,花田则蹲在他的床上,一人一猫的视线交织在一起,灼伤了周围的一片,钟仪的耳边似乎都响起了烧焦的那种“兹拉兹拉”的声音。
侧头看看尹子重,他正躺在床上假寐,长腿一曲一伸,勾勒出双腿完美的线条。
钟仪道:“花田,我回来了。”
花田嘴上“喵”了一声,依旧盯着傅三易。
“花田。”
“喵。”
“花田!”
“喵。”
重复了几次后,花田连头也没回。
钟仪一瘪嘴:“他有我好看?”
和猫对峙的傅三易:“……”
假寐的尹子重:“……”
钟仪说这话的时候类似于和钟礼对话的味道,带着微微的埋怨,语调微落,让人心软。
花田歪了歪头,抖抖耳朵。
它低下头用小爪子抹了一把脸,再抬起头,露出一双黑黑亮亮的猫眼:“喵——”
钟仪一把搂住花田,蹭啊蹭:“小东西,还是这么精明。”
花田“喵呜”一声,得意地晃晃尾巴。
钟仪最近谨遵师嘱,一直忙着看书练琴,陪花田玩了一会儿又去琴楼了。
三天过后,无聊的花田双眼闪光——因为它黏上了一位美男子,尹大公子。
无论尹子重板着脸提着泛寒光的剑冷意逼人的时候,还是惬意地睡在东边树林里放松的时候,都有一只皮毛光滑油亮的花花跟在他身后。
成片的花树之下,尹子重大步大步地走,花田屁颠屁颠地垂涎着脸,小步小步地跟着,路过的书生武生都侧目而望。
过了半个月,本就外冷心热的尹子重默许了花田的存在,如果钟仪说花田的小鱼干吃完了,他会一声不吭地从怀里掏出一袋。
钟仪狐疑地看他:“老尹,你吃这个?”
尹子重轻咳一声:“不是,只是随身带的。”
钟仪:“……”
于是,花田仗着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特质,开始大摇大摆地招惹傅三易。
饱受一只张牙舞爪又兼具撒娇粘人双重性格的猫的“欺压”,傅三易已经习惯于拿着小肉丝喂着乌龟,时不时回头喂一些给花田,喂着喂着,一人一猫也慢慢有了感情,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消失了、钟仪抱着厚厚的书本进屋,笑眯眯地说:“三易,谢谢你了。”
傅三易摇了摇头:“没事,你也真是的,别累坏了。”
钟仪抱着窜上来的花田,惊讶道:“怎么才过半个月就重了这么多?”
花田努力睁大自己的猫眼:又圆又无辜。
回了自己的房,尹子重成瘫痪状躺倒在床上。
钟仪轻轻地放下花田,疑惑地看着尹子重: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睡姿。
花田淘气地爬到尹子重的床上,乖乖地蹲在尹子重的枕边,一脸花痴。
钟仪轻手轻脚地为尹子重盖上了薄毯子,坐在书桌前看书。
到了傍晚,风中带着凉意,夕阳从西边缓缓落下,钟仪点上了蜡烛,房间光线很柔和。
又过了一会儿,傅三易提着食盒进门:“嗷!吃饭啦!饿死我了!”
钟仪被吓得一个激灵,立马做“嘘”的手势。
傅三易一愣,做口型:怎么啦?
钟仪指了指尹子重的床。
傅三易左手提着食盒,踮着脚走到尹子重床前,一看。
傅三易:“噗”
尽管他捂住了嘴,那一声还是出来了。
钟仪不解地看着傅三易努力憋笑的表情。
走过去,一看。
钟仪:“……”
只见花田正蜷在尹子重胸前,尹子重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里衣,而花田嘴角的正下方,那块里衣已经透明了。
结果是,两人赶快把花田抱了起来,一番忙活,尹子重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那一块已经干透,他和钟仪,傅三易一起吃完了晚餐,又倒头就睡。
傅三易和钟仪对视,两人英雄所见略同:他不对劲!
虽然担心,但是暂时也看不出来什么事情,还是先按兵不动好了。
到了夜里,尹子重醒了,他摇醒了钟仪。
钟仪迷迷糊糊睁眼,看见一双深沉的眼睛。
他低声问钟仪:“喂,男人,也会喜欢男人么?”
第五十八章:各个击破
站在高高的阅兵台上,钟礼一身戎装,俯视着正在训练的兵士。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地面,沉重的兵甲反射着炫目的阳光,但是士兵们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滞留之处,似乎那些就是他们一生的使命。
呐喊,举刀,砍杀,射箭。
“嗖嗖嗖”的破风之声带着凌厉的气势射向敌人,冲锋的号角响起,骑兵跨坐在奔跑的骏马上,马蹄之声震耳欲聋。
盾牌阻挡了利器,兵刃却是攻击的最佳选择。
刀刃十分锋利,一双粗糙有力的手会握紧刀柄,用它来收割敌人的性命。
钟礼眯着眼看着在战场上作为伏兵的士兵们,阳光毒辣,钟礼站在阅兵台上只觉得汗流浃背,而那些趴附在炙热地面之上的士兵们呢?
从早晨一直到了下午,钟礼的双腿站的麻木不已,背依旧挺得笔直。
最后所有的兵士按照最后一个阵法排列收拢,齐声发出撼天动地的怒吼。
带着热度的风刮过,钟礼身旁的监兵向他示意:“亲王,可以宣告结束了。”
钟礼点了点头,舔了舔早已发干的嘴唇。
钟礼稳稳地走到了阅兵台的最高处,大声道:“众将士听令!”
话音一落,密密麻麻的兵士们“哗啦啦”地半跪下来:“为王效忠!”
男儿们的声音洪亮,偌大的校场里响起回音。
钟礼环顾四周,大声道:“男儿们,上阵杀敌,本不该是你们的使命,然而壮大北晋却是历代王室的夙愿,你们世代为王室效忠,享有至上的荣光,你们要为保卫自己的家园,强大自己的家园而奋战!为兵士的荣光,为兵士的忠心而勇敢!”
“奋战!”
“勇敢!”
“荣光!”
“为王效忠!”
兵士们抬起他们坚毅的脸庞,汗水流淌着,他们丝毫不在意,依旧撕心裂肺地嘶吼着他们的信仰,他们的骄傲。
炽热的阳光之下,钟礼站在阅兵台上,热风卷起他的猩红色披风,厚重的兵甲压在躯体之上,他一字一句,用着北晋语,亦是他的母语,掷地有声地带领着忠心勇敢的兵士们,向天发誓宣告。
那浑厚的声音撕破云霄,传到了皇宫深处。
北晋皇宫,御书房。
一位身穿北晋大学士官服的年轻男子正端坐在椅子上翻看着奏折,他的对面,便是盯着他发呆的朔玉。
范文子皱了皱修长的眉,道:“里如德现在意图控制盐铁,野心越来越大,不可放任不管,不如……”
朔玉收回了目光,温润一笑:“不如怎么?”
范文子敲敲桌面,淡然道:“此法有些冒险,但是快速,三大家族的势力是该连根拔除了,与其等他们互相妥协达成一致,不如先发制人各个击破。”
朔玉道:“王兄已经去了校场阅兵了,三个月,变化了不少。”
范文子看了朔玉一眼:“朔回亲王北晋语流利通畅只是最小的一步,如何收拢人心才是一大步。”
朔玉摆了摆手,笑道:“本王是说,王兄若是多加历练,也可磨成一把锋利的剑。”
范文子微微一笑,亲和尔雅,他道:“朔回亲王归来自是好事,亲王智勇双全更让人欣喜,不过——王眼下要做的事情更多。”
朔玉无奈一笑:“辞翰,有话你便直说吧。”
范文子看着他。
朔玉道:“怎么了,此处并无外人,叫的亲密些也不可?”
范文子收好了奏折,收回目光道:“私下自是可以,但是还是小心为好,目前王根基未稳,若是因为微臣这个伴读,牵扯出什么麻烦就不妙了。”
两人对峙一番,朔玉叹气,点了点头:“好吧,文子。”
范文子:“……”
朔玉好心情道:“我不是说你是蚊子。”
范文子觉得此话无聊,便未再搭话,将奏章分类理好。
朔玉道:“将你的计划说与本王听听。”
范文子抬眸,肃容道:“若按照计划,里如德一死,接下来便必须是一环扣一环,杀死里如德定会惊动月石霸和东成禾,在两人接头之前,一定要使用策略将他们分裂开并且粉碎。”
朔玉喝了一口茶,沉声道:“东成禾私藏了不少奇珍异宝,本王倒是可以找个时机定他几个罪名。”
范文子无意盯着朔玉垂落在胸前的黑色长发看了看,目光一转,道:“权谋者,自当取胜者为赢家,三大家族的纽带断开后,必然摇摇欲坠。”
朔玉冷冷一笑,漠然道:“本王忍辱负重多年才登上王位,这些年里他们做过的勾当本王了如指掌,不趁机把他们斩草除根,本王誓不干休!再过两年, 天下便再也没有这三个世家!”
范文子淡然一笑,道:“大势所趋,王请拭目以待。”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禀告王,朔回亲王回宫了。”
朔玉挑起眉:“莫非兵营有事?”
范文子道:“应当无事。”
四月初公开了亲王回归北晋之事后,朔玉下了一道诏书,让钟礼掌管了休城基础的兵力。
虽是基础的兵力,却也是权衡了许久,后来又从月石霸手中扣下了装备优良的八百精兵,想来那月石霸也是坐不住了。
贺功提议,让钟礼前去军营,一来是亲近兵士,将他们收为己用,二来便找机会抓住前来挑衅的月石一族的把柄,三来可慢慢壮大自己的势力,树立威望。
可惜的是,估计那东成禾似乎和月石霸有了暗中联系,这段时间他们也并不敢轻举妄动,姑且将这段表面平和的日子当做蓄积力量的时刻。
钟礼手下有卫氏十八将,他们世代为武官,一个庞大的武将家族里出现了优秀的后辈对王室本该是威胁,但在此刻,无论他们是否还如同祖辈般忠诚,王室还是得在该利用的时候利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