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模糊的身影挂在铁门上两米多高的地方,很快就要接近顶端,大概是想歇口气,停顿了好几秒始终都没有动静,却在下一刻,突然就那么直挺挺地掉了下来!
第19章:吸引
天旋地转,孟沅觉得自己胳膊好像被生生从中折断一般,令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哎哟!可压死本大爷了!”
周围异常寂静,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脑子里短暂的空白之后,孟沅意识到不对,连忙坐起来,用力抱起怀里的苏于溪,对方软软躺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孟沅赶紧试着摇了摇他肩膀,“喂!你这人,明明是本大爷吃亏给你当了肉垫,怎么你倒是晕了?”
眼前黑咕隆咚一片,还是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
孟沅这下着了慌,顾不得自己胳膊疼,勉强抬手摸索到苏于溪脸颊,轻轻拍了拍,“醒醒!喂,你醒醒!”
苏于溪手指微微动了动,耳边那声音实在太过聒噪,心口隐约感到一阵抽痛,呼吸也很不顺畅,关键是人中正被某人下狠力掐住,实在是……让他想晕也晕不过去了。
“疼……”
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孟沅听见心中一喜,忙收回手,大大松了口气,“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
话没说完,苏于溪却突然浑身一顿,捂住胸口急坐起身,孟沅听见他呼吸短促,挣开自己手臂的时候整个人颤抖得厉害,顿时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
苏于溪勉强控制住愈渐游离的思维,艰难找回一丝力气,从上衣夹层里摸出一个小药瓶,打开来匆匆倒出一粒药丸含在舌下。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苏于溪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松,闭上眼往后靠去。却没想到,这一靠不偏不倚,恰好靠上身后一个肩膀。
实在再分不出多余的力气,苏于溪只能微微喘气,默默在心里向孟沅道了一声谢谢。
孟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只是看着那人背对他默默承受痛苦,他就无法冷眼旁观,等他意识到自己动作的时候,人已经主动挪过去,给他当起了免费靠垫,还是自带扶手的那种。
不过做都做了,他向来也懒得探究那么多,既然要当靠垫就得当得称职,孟沅这样想着,就一动也不敢动,像个木桩一样钉在原地。
维持这种状况又过了几分钟,直到孟沅感到自己半边身子都快失去知觉,这才试着嗫嚅了一句,“喂,你好些没?”
苏于溪没有答话,不过孟沅感觉到他微微点了点头。
没来由就稍微放下心来,一放下心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孟沅哼哼唧唧地抱怨,“你说你这人,不能爬就算了,逞什么能啊,害的本大爷也跟着遭殃,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苏于溪低低笑了一笑,半晌,才勉强轻轻地说出一句,“实在……对不住。”
即使已经休息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气无力,飘飘忽忽就像天上捉摸不定的浮云。
这感觉就好似,连同他这个人也是虚幻的一般,孟沅心里没来由地一紧,忍不住想起他每每做的那个梦。
“喂,我说……”
“……嗯?”
“没能耐就少逞强,这次是多亏本大爷,下次要真出了事儿——”
苏于溪稍微侧过头,孟沅却突然顿了一下,几秒钟后才狠狠说,“你就想想吧,你家人要是知道你差点从那上面摔下来,不知道得担心成什么样儿。”
苏于溪明显有些怔愣。
像是为了掩饰内心微妙的烦闷,孟沅装模作样哼了一声。
接下来很长时间,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苏于溪一方面是没那个精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在认真思考孟沅的话,这次的确是考虑不周,回家的意愿太过强烈,强烈到竟让他忽视了可能存在的风险和家人的感受。
而那边,孟沅的状态就与苏于溪不大一样了,他完完全全是在发呆。
冬夜的灵海,刮起阵阵冰凉泛着湿润气息的海风。越过宽阔的沙滩,稀疏的灌木,低矮的院墙,温和轻抚上身侧那人的头发。
干爽细碎的头发,随海风柔软拂过颈项,隐约送来某种缠绵的清香。孟沅心旌摇曳,只觉这味道分外好闻,却说不清它是种什么花的香味。
似曾相识。
“喂,你身上什么味道?挺香的。”
苏于溪一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蓦地坐起身。
当肩膀骤然轻松的那一瞬,孟沅才终于如梦初醒,心里说不清道不明涌起一股难言的空落。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总之孟沅就是隐约觉得,苏于溪靠着他,就会令他心里那股烦躁莫名其妙消失了似的,让他一点也不想立即脱离这种状态。
“我好多了,谢谢你。”苏于溪的态度礼貌中透着疏离。
孟沅略有些局促,他还沉浸在方才那种奇怪的氛围里,不敢看苏于溪,低着头脸上发热,“没……没什么,本大爷做好事做惯了,你不用客气。”
大概厚脸皮就是指他这样的。
苏于溪无奈,再次抬眼看了看高耸的大铁门,低低叹了口气,“难道就没有别的路能出去么?”
孟沅已经见识过他的执着,这次终于不敢再怠慢,搜肠刮肚认真想了半天,别说还真地想出一条路来。
自告奋勇在前面带路,孟沅打开自己的手机,带着苏于溪找到院子的后门。只是一道简易的小木门,隐藏在茂密的藤蔓后面,似乎已经年久失修,也没上锁,随手一推就推开了。苏于溪跟着走出去,才发现这扇门竟然是直接通向海滩的。
此时一弯月轮悄悄升上半空,眼前的灵海海岸一片空旷,月光虽然微弱,却已经足够将小片的沙滩微微照亮。
“沿着这沙滩一直往前边走就能绕到公路上,不过就是有点儿远。”孟沅边走边解释说。
苏于溪点了点头,“能回去就行,麻烦你带路了。”
孟沅有些忐忑,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又问,“你怎么不奇怪?”
“奇怪?”苏于溪不明白他指什么。
孟沅局促地转过头,“我以为你会怪我,没有一早就把这条路告诉你。”
苏于溪一怔,却只是笑了笑。
孟沅赶紧解释,“我一开始确实是……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来着,哪想到你会当真,后来被你吓个半死,才一着急真的给忘记了……”
“呵,我知道。”苏于溪感受着脚下沙滩柔软的触感,好心情地又说,“我知道,所以也就不奇怪了。”
孟沅停住步子。
苏于溪继续往前走着,没走出几步,身后的人又紧赶慢赶追上他,“你真的是今天第一天来上班的那个‘关系户’么?”
这是孟沅一直在纠结的问题。
苏于溪却笑而反问,“那你呢?你真的是个保安么?”
孟沅噎住,难得识时务地不再继续追问。双手插进口袋,他决定专心走路,却感觉右手手指突然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是一部手机,外壳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温度。
孟沅犹豫好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对苏于溪说,就好像怀揣着一个特殊的小秘密,暗暗将它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宽阔的灵海,广袤一如深紫色的绸缎,铺展在夜间深灰色的沙滩,浪花送来阵阵海风,冰凉带着些微咸涩的味道。
孟沅没忍住打了个寒噤。
转头看一眼苏于溪,微弱的月光下,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薄棉袄,领子立起来裹住半个下巴,就像整个人都缩在在一个大口袋里。
其实刚才从高处接下苏于溪的时候,孟沅就已经有切身体会,他比他想象得还要瘦许多。反观自己,孟沅感觉有些过意不去,没有丝毫犹豫地,他迅速脱下外套。
苏于溪正悄悄搓着手掌,突然感觉肩头一重,一个并不轻柔的力度伴随着温暖覆盖上来。
“……这……”苏于溪正要伸手。
“披着,本大爷这是好人做到底,先说了,不许不给面子啊,”不容他拒绝,孟沅已经几个箭步跑出了十几米。
苏于溪远远看着,那人似乎生怕被追上一般,仅仅穿着一件深色毛衣,浅色运动裤的身影,肆意奔跑的姿态像个大孩子般,无忧无虑,任性妄为。
明明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苏于溪却恍惚觉得,这身影像极了一个人,一个令他只消想起来,就会感到无比温暖的人。
无比温暖呵……
唇角不由自主泛起笑意,苏于溪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稍微加快脚下步伐。
半个小时的路途,有时候很漫长,有时候却又显得太过短暂,直到终于踏上结实的公路路面,孟沅才终于意识回笼。
“到了……”他低声喃喃。
苏于溪走到他身边,左右看一眼,注意到不远处亮着一盏路灯,灯下有个标志“地铁,距离200m”,箭头指向西边,他对这个有印象。
脱下外套正要递出去,孟沅却先一步指着相反的方向说,“我的车就停在那边,我送你回去吧。”
苏于溪一愣,却是摇了摇头,“谢谢你,这条路我认识,从这边走就能到地铁了,很方便。”
孟沅听他拒绝,顿时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半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怎么就不等一等再说?那样他就可以蒙混过去,说他也要坐地铁回去,正好顺路之类的。
不过话说回来,苏于溪对他而言,说到底其实就是个初次见面、甚至从始至终连长相都没完全看清的陌生人,但是孟沅似乎对于自己面对他时种种奇怪的想法,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奇怪。
哭丧着脸接过苏于溪递过来的外套,孟沅苦于找不到更多借口,苏于溪眼看就要转身走了,孟沅正想叫住他。
突然,一串手机铃声在两人之间响起。
熟悉的音乐,却是从孟沅手中的外套里传出来的,苏于溪疑惑低头,伸手探进自己的衣兜。
“……?”
“……额。”
铁证如山,孟沅没辙,只得乖乖拿出自己“私藏”的某只手机,只是那张俊脸上已经红彤彤烧起来了,明明之前觉得无所谓的事,这下突然被捉包,他竟真觉得跟做了贼似的。
“我,我先前捡到的,不知道这是你的……”孟沅小小声嗫嚅。
“……没关系。”
苏于溪接过手机,他的解释或许一半真一半假,而且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孟沅有可能一开始确实是想给他找麻烦来的,但是此时此刻,苏于溪宁愿相信,他对他并没有恶意。
手机铃声已经停下来,苏于溪先低头给母亲回了一条短信——妈,我在路上,马上回家,别担心。
然后,他抬头对着孟沅露出一个微笑,“你今天帮了我很多忙,还救了我一命,真的很谢谢你,不过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家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苏于溪说完,转身就匆匆走了。
等一下!孟沅正想这样叫住苏于溪,可是突然觉得不妥。
那个……能不能把你手机号码给我……
这么又怂又挫的话,怎么听也不符合他孟大爷的风格,心里几个弯弯绕来绕去,终于,只能一边挥手一边目送苏于溪走远,再魂不守舍地愣个好半天,等他终于反应过来一个重要问题追出去的时候,地铁口早已经没人了。
孟沅心里大是懊恼,甭说什么再见了,他们互相连样子都没看清,以后就算再见都不知道能不能认得出来。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他在协会上班……
对啊!他怎么忘了“孟大宝”?
简直是神来之笔,孟沅三下五除二赶紧拨通一个电话,然后,将手机离开自己耳朵一米的范围。
“死小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打电话来——!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阵霹雳般的大吼隔着手机都能震破耳膜。
孟沅嫌弃地看了一眼,对着话筒说,“你今天让我整的那个‘关系户’,名字和手机,嗯……还有基本情况……统统发给我。”
“啥?小兔崽子哎,你那点儿破能耐都整到哪儿去了,搞半天还没开始呐!”
孟沅懒得搭理他,“少废话,给不给?不给那你找别人吧,本大爷可没那个闲工夫陪你玩儿。”
“……你说话这语气,简直跟你老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电话那头不无怀念。
孟沅吐了吐舌头,“嘁,本大爷这么英明神武举世无双,他像我还差不多,不跟你瞎扯了,我等着收短信哈,不收不给办事儿啊,就酱,挂啦。”
孟沅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将手机高高扔起来又接在手中,一边朝路边停车场走去,果然,没过两分钟,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嘿嘿,情报到手!”
迫不及待地点开,短信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简历木有,自己找人事要去。”
孟沅盯着这行字,头顶冒火,正要夺命连环call再杀过去,手机一震,又是短信提示音响起——
“哦对了,好像姓苏。”
姓苏?孟沅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他两眼一眯,露出贼忒兮兮的招牌笑容,“苏……嘿嘿,姓苏好啊!”
苏于溪坐在地铁里,一个没忍住,莫名其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第20章:鱼场
为免苏母担心,苏于溪对第一天上班遇到的种种情况只字未提,仅简单说是刚开始工作事情不顺手,又不熟悉路,所以才耽误时间回家晚了。
不过为了改善目前的处境,他私下里还是不得不做些特殊的准备。比如,从卧室拿了笔和小本儿,外加一个折叠板凳,另外也听从苏母的安排,用保温盒带了一份午餐便当。
苏于溪向来记性很好,所以第二天他轻车熟路,比昨天更早地达到了目的地。院子的铁门已经被打开,苏于溪果然看见一个保安站在岗亭里,不过凭身形判断,不是昨晚那个人。
“早上好!”
那保安看见他走过来,倒是很热心地朝他打了一声招呼,苏于溪也回之会心一笑,“早!”
因为还没到时间,办公小楼里并不见几个人,而昨天苏于溪几乎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所以偶尔遇见一两个同事,也都不认识他,大多好奇打量他几秒,就各自回办公室了。
显然,他们并不知道这里来了新人,估计将苏于溪当做什么来办业务或者找人的客户了。
苏于溪倒不介意,径自走进他工作的房间。经过昨天一天的辛苦改造,这里已经明显比之前整齐许多,关键是房门敞开了一天一夜,空气有流通后,那股发霉的味道的确散去不少。
苏于溪想了想,将手里的东西找一个相对干净的箱子暂时放下,转身出门进到这层的洗手间,循着昨天的记忆,果然在门背后找到几把扫帚和墩布之类的清洁工具。
回到房间,苏于溪先用打湿的抹布洒了些水,再将地面仔细扫过一遍,回到卫生间打算换墩布拖地。
“咦?我还正纳闷扫帚怎么少了一把,原来是你在用呀!”
苏于溪正在窗台将扫帚上的灰尘抖干净,听见这声音转身看见来人,忙停下手里动作,“是的,不过我已经用完了,您也要用?”
说话的是协会的保洁大哥,等苏于溪转身,他看清了他的样子,忍不住面露惊讶,“哟!好俊的娃子,以前咋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