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搔了搔脑袋,“你离这么近都没看见啊?那估计真是幻觉了!就说嘛,我的鱼好好的,干嘛都会跳出来,吓死个人了……”
小刘嘟囔着朝老师傅走去。
苏于溪听见他这样说,本来忐忑的心情也总算放松了些许,这些话至少已经证明,这本《水族物语》他们确实看不见,因为,它此刻不躲不藏,就在苏于溪右侧空中不过半米的位置静静悬浮着。
有惊无险,这个小插曲总算是成功被圆过去了。
小刘又接着领苏于溪将剩下的鱼看完,在此期间,天书一直静静跟在苏于溪身边,保持不变的距离和方向,每当苏于溪认识一种新的鱼类,“图鉴”的数量都会随着增加,目前已经显示为“61/100”。
而且苏于溪还在无意中发现,图鉴的另一种功能。那就是只要他在脑中默念某种鱼的名字,天书就会打开,卷轴上旋即出现这种鱼的文字介绍以及真实影像。
对比天书中的影像和眼前鱼池所见,苏于溪心里突然萌生一个大胆的猜测,为了验证,他试着联想“孔雀鱼”,果然天书上呈现了三帧不同的影像,分别是医院护士站、家里卧室和老郑摊位上的三个鱼缸。
这种情形,就好像这本神秘的天书已经与他的思维和记忆合二为一,似乎冥冥之中有某些奇妙的联系被完全开启……
这《水族物语》,究竟是什么?
苏于溪越发不理解了,一方面他确实惊叹于它的神奇,却隐约又感觉一丝不安,就好像为什么会重生到这个世界,他至今也还没找到答案。
“算了,多想无益,慢慢来总会弄明白的。”苏于溪这样安慰自己。
看完了鱼场里的鱼,苏于溪本想就此告辞。午后海边的太阳光很刺眼,虽然苏于溪此时脸颊被晒得微微发红,但老师傅还是能看出那红润下掩藏的某种病态的苍白。
“小同事别着急走,进棚子里看看吧,这里还有些在室内养着的鱼,比外面的精贵,难得见一回。”老师傅有意留苏于溪进来歇一会儿,便指给他看工作棚里一排有机玻璃鱼缸。
“这……都是海缸呢!”
苏于溪看着鱼缸里大大小小的各种电子仪表和设备,心里暗暗和书中所讲对上号,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人工海水缸,方才外面的露天鱼场是直接引海水养殖,所以并没有这么多复杂的设施。
盐碱度、水温、菌落、二氧化碳、充氧、过滤……苏于溪尝试对这些缸内环境控制仪进行一一辨认,与看书里的照片完全不同,这次真是大开眼界。
老师傅见他并不仅在看鱼,似乎对鱼缸也很关注,便笑着问,“小同事,看你的样子,对养鱼也有研究?”
苏于溪正在观察一块ph值表,学着读取上面的数值,听见老师傅这样问他,便回答说,“也谈不上研究,我现在还只是随便看了些书,没怎么动手试过。”
“哦?”老师傅感兴趣地又问,“那你现在已经养过些什么鱼啊?”
苏于溪想起自己卧室里的小缸,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只在家里养了几条孔雀,不过有一条最近已经怀孕了。”
旁边的天书微微发亮,苏于溪余光一瞥,图鉴果然打开,上面影像显示出来正是家里那个鱼缸,缸里两条母鱼肚子鼓鼓的,正笨拙而悠闲地游动着。
老师傅没发觉任何异样,赞许地点了点头,“孔雀算是比较好养的,而且淡水缸比海水缸好侍弄,不过不管多皮实的鱼,不倾注心血也不可能养得好,你这小同事看来还是挺用心的。既然已经怀孕了,你可得好好观察观察,当心小鱼生出来被大鱼吃掉,那就可惜了。”
“啊,”苏于溪猛然想起来,忙问,“这个我还正想请教您,该怎么判断生小鱼的时机才最准呢?我看不同的书说法都不大一样。”
“呵呵,其实的确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我呢一般是看母鱼肚子的形状,你就仔细观察,它尾鳍的地方如果已经突出呈方形了,那就应该八九不离十,一天之内要生,你就得及时给它隔离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苏于溪边听边想象着孔雀鱼临产的样子,似乎懂了一半。
“不过啊,根据鱼的品种也有不一样,”老师傅指着一个鱼缸,耐心解释说,“就好比这高鳍红剑吧,你看,它虽然跟孔雀鱼的繁殖方式差不多,但这母鱼的肚子就不会像孔雀那么明显,所以就不能从侧面看,得从上面看它‘发胖’的程度,或者呢在夜里用灯照着看……”
苏于溪贴近鱼缸,似乎想瞧个分明,老师傅看那专注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别看这鱼身量不大,可贵着呢!而且这是淡水鱼,也好养不好斗,能跟孔雀放在一起的。”
“真的?”苏于溪好奇地睁大眼。
两人就这么一边交流一边顺着鱼缸次第走过去,直到这一排快要到尽头的时候,苏于溪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下意识往身边一看,天书正幽幽闪烁着水蓝色的光晕。
“师傅!”小刘匆匆跑过来,“我刚给‘凤凰’换水,它好像又严重了!”
“什么?”老师傅脸色一变,几大步朝尽头那个鱼缸走过去。此时距离已经不算远,苏于溪隐约看见,那缸里是一条通体赤红的大鱼。
天书还在发光,只是那闪烁的频率愈发短促,似乎是一种不太寻常的反应。
顿住脚步,苏于溪暗示天书开启,下方立即出现一行提示:发现新增病体,激活“诊疗术”功能,而在同一时间,“图鉴”的数量也显示增加了一种。
诊疗术?
似乎是什么新的功能,苏于溪在心里默默念出这三个字,天书也随之打开,白色的布帛上逐渐显现出几行小字。
病体:血红龙成鱼,32月零7天,雄性,长,重3.4kg。
诊断:立鳞病,末期。
诱因:酸碱与温度突变、氨积累、细菌感染。
状态:危重。
存活率:11%。
看见最后那个数字,苏于溪的心不由往下一沉,放缓脚步,他来到师徒俩身后,看清了鱼缸里这条“血红龙”。
除了锦鲤之外,龙鱼的确是苏于溪目前见过体型最大的观赏鱼类了,虽然名为“血红龙”,但它鳞片的底色奇异地呈现出一种荧光蓝,下颌吻端有一对细长笔直的触须,鳃盖上依稀可见血红色的斑点印迹,尾鳍是平滑的圆尾。
可是最令苏于溪感觉震撼的,还是这条鱼身上的鳞片,每一片都有足有半个手掌大小,暗红泛棕的色泽,镶嵌古铜金的边框,本来应该是紧密贴合在鱼体之上,现在却纷纷倒竖起来,露出其下模糊的鲜红皮肉,令人触目惊心。
而整个鱼体,也因为鳞片的病态扩张,显得格外肿胀和肥胖,似乎根本无力再保持悬浮的状态,静静沉在缸底。
“竟然连肩部的鳞片都突出来了,怕是真的没救了,哎,姑且再试试放点儿药吧……”老师傅皱眉,低声喃喃。
“好,我这就去配!”小刘提起旁边的小桶,飞快小跑着出去了。
缸里的红龙,连胸鳍都一动不动,只有腮部轻微的翕合,证明它还艰难地存活着,苏于溪犹豫了一会儿,问老师傅,“刚刚听见您的话,这条鱼它……”
老师傅摇头叹了口气,“不瞒你说,前两天它刚被送到这儿来的时候,人家就已经不抱希望了,我啊也就是不忍心,想着死马都能当活马医,不过现在看来估计是救不过来了。”
小刘匆匆抱着小桶跑进来,苏于溪看清那里面盛着的是一种黄色的液体,老师傅用手里的量杯取出一定的剂量,斟酌过后又倾了少许出来,才倒进鱼缸里。
看着那溶液逐渐在水中徐徐化开,苏于溪心里不知怎么突然涌起强烈的不安,“您放的这个是……?”
“哦,这是特土拉塞科淋,一种抗菌药,”老师傅说,“还需要些黑色素水……”
小刘想了想,“是上次新进的那一批吧?师傅你放哪儿了?”
“哎呀,差点儿忘了,”那批新品被他放在柜子里了,老师傅才回忆起来,“小刘,跟我搭把手去。”
说着刚要转身,却看见苏于溪还在盯着鱼缸出神。“小同事!”老师傅指一指手上的表,提醒他,“午休时间快过啦!”
苏于溪这才意识到,他的确是出来得太久了,“谢谢您,那我回去上班了,您先忙吧。”
师徒俩对苏于溪说过再见便进了棚里的隔间,苏于溪本来已经准备回去,却到底没能忍住,又转头看一眼他们离开的方向,飞快想了想,最终还是收回脚步,再度来到那个鱼缸前面。
伸出手指探向缸里的水面,熟悉的波动立时传向耳边。
果然如他所预料的一样,按之前他在书中所学,特土拉塞科淋会影响水族箱的生化过滤,现在鱼缸水中的有害菌群虽然暂时被控制住,但水质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恶化,只怕再这么下去,红龙没有因立鳞病去世,反倒会先氨中毒而死。
而天书上,那个“11%”逐渐模糊,再清晰时竟下降为“9%”。
警告,存活率过低!
苏于溪心头一紧,这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可是变化没有结束,天书下很快又出现一行小字——
可使用5点灵媒,提升生命力,是否执行?
灵媒?苏于溪感觉疑惑,这是天书第一次出现选择题,苏于溪不确定自己的决定究竟会造成怎样的影响,那师徒两人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万一又闹出什么过于奇怪的动静……
警告,存活率持续降低!
天书快速地闪烁着,“危重”状态已经变成“濒死”,红龙身上的鳞片正一点点往里合拢……苏于溪神色一凛,立鳞这种病,他在书上是看见过的,当鱼体最终死亡的时候,它的鳞片才会很快合拢为原貌。
这条红龙……
无法再有任何犹豫,苏于溪迅速选择了“执行”。
第22章:苏苏
“昭元2000年,血红龙‘锦绣’公开拍卖,由r国富商以105万元高价拍得。该红龙经协会顶级技师花费四年时间精心培植而成,形状与色彩均完全成熟,鉴赏专家赞其‘鱼身挺括,头部上扬,尽显王者之气;淋漓尽致,红紫双色交相辉映,真正达到万紫千红的最高境界’。”
苏于溪读到这段文字,虽然对这个世界的“价值百万”尚没什么概念,但仅仅从这段记录的语气就可以看出,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没想到红龙竟然这么名贵,苏于溪惊叹之余也颇有些感慨,虽说在那种情况下,不管那条鱼值多少钱,他都一定会选择尽力施救,但当真的知道这种鱼的身价时,他还是免不了感觉庆幸,庆幸自己并没有真的一走了之,否则那红龙如果就这么死了,的确太过可惜。
“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苏于溪有些担心,一个小时前,当他最终决定“执行”天书指令的时候,现场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整个棚子里除了机械仪表运转的一贯声音,从始至终都安静平和,这让他无法确定天书是否真的起到了作用。
不过,诊疗术显示,病体的生存几率已经提升到“70%”,并且之后等待的几分钟里,这个数值并没有再继续降低。而鱼缸里的血红龙鱼,它全身的鳞片再次缓慢张开,这证明,它的病虽然仍旧没有治好,但至少也暂时保住了性命。
等老师傅拿着黑色素水回来,苏于溪还等在那儿,利用这几分钟时间,他已经琢磨出一套治疗方案,其实先前使用杀菌药的做法是正确的,但还欠缺必要的辅助措施,本来苏于溪只是个新手,老师傅并不一定会听他的话,但眼下他能试的都已经试过了,所以苏于溪的建议他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在加入适当比例的黑色素水之后,又往鱼缸里多加了0.3%的盐,并将ph值保持在6.5以提升鱼体对氨的体抗力,同时,将供氧力度调整到最大值。
所有这些手段,直接目的就是为了改善血红龙的生存环境,但是最终能否痊愈,主要还是得看它自己,是否具备足够顽强的生命力。
“但愿能挺过来吧……”这样想着,苏于溪继续翻阅手中的档案,这一册记载了协会历史上最重要的几次产品出口,也让他充分认识到这个时代观赏鱼的经济价值。
此时的苏于溪专注于纸张上的文字,并没注意到,房间门外,两个身影正悄悄退开。
“方助,您看,我说得没错吧,他真跟先前来的那些人不一样。”
“嗯……的确是,等我请示一下会长吧,对了,你找机会看能不能把他记的那本笔记拿出来给我,记住悄悄的。”
“好的,那方助,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
从助理办公室出来,孙小姐看见正推着清洁车过来的保洁大哥,便张口唤住他,“徐哥,方助说把301那套闲置的桌椅搬到309去,能不能麻烦您帮个忙呀?”
“好嘞!没问题!”保洁大哥爽快答应,将清洁车推到一边。
同一时间,苏于溪坐在板凳上,低着头专心记录笔记,完全不知道上司对他的印象已经在悄悄发生改变。当然他更想不到的是,“某个人”现下为了他,正在做着一桩多么赔本儿的交易。
“兄弟,帮我个忙怎么样?”
孟沅用一根烟的贿赂把门口保安小弟骗到一边,东张西望左右没人,伸手便亮出一张红澄澄亮闪闪的百元大钞。
保安小弟顿时被唬住,烟也顾不上抽了,“大哥,你、你这不是想让我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吧?那我可不干。”
孟沅哧鼻,很想骂他胆子小没出息,但是眼下的确有求于人所以不好太嚣张,于是难得耐着性子解释说,“绝对不是坏事,就是……我想借你的保安服穿两个小时。”
“啥?”保安小弟怀疑自己听错,这是什么奇葩的请求?
孟沅沉住气,手里的百元大钞又变成两张,“两百,一小时一百,大爷我够慷慨吧?这么划算的交易哪里找去?”
嗯,是挺划算的,在门口蹲一天也才能挣几十。保安小弟有点儿心动,但他也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光凭脚趾头想这道理都不通,谁会无缘无故这么冤大头啊,特意要穿保安服什么的……
“你、你该不会是想偷——”
孟沅眉毛微微上挑,保安小弟腿一软赶紧打住后面的话,孟沅哼哼一声,“你见过像本大爷这么又帅又阔气的小偷吗?”
……是没见过这么既狂妄又自恋的小偷。
保安小弟低眉顺眼,小声嘟囔,“我是保安,我得对这儿的安全负责吧,大哥,你到底想要保安服干啥呀?”
“啰嗦!”耐心告急,孟沅憋了半天的小暴脾气终于上来了,阴测测说,“爷想干什么你管得着吗?再问,这两百块你休想赚了。”
“别别,大哥,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的……别说这保安服我还真有一套多的,就算我租给您了,您想啥时候穿都成啊,就是可千万别给我们主任看到,看到我可就惨了!”
“哼,这还差不多,”孟沅敲他一记,“好了别废话啦,快给本大爷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