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芳不悦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艾笑随口答了句拉肚子便低着头不说话了。张芳芳见他确实一脸萎靡,倒也没再说什么。
一下课,菜头便凑了过来问东问西。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你遇到什么了啊?你怎么不开心啊?”
艾笑不耐烦伸出手按在他的脸上将菜头推开,“你烦不烦啊!”
菜头一愣,揪着衣角委屈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艾笑见他一脸小媳妇样,想着自己就要离开了心底又泛起丝丝不舍,语气又柔了些:“菜头,你记得要乖乖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要是有外面的人来这里看你们,记得要懂礼貌,这样才有人愿意领养你,知道吗?”
“阿笑……你怎么说这些啊……”菜头一面点头一面又觉得有些奇怪。
艾笑拍拍菜头的肩膀,将课桌里的弹珠掏出来郑重放进口袋里揣好,道:“总有一天我们要被不同的人带走的,记住!我等着你以后有出息了来报答我啊!”
“阿笑……”总觉得艾笑不正常的菜头隐隐有些不安,这一声竟带了点哭腔出来。
“啧!这么大了还哭!”艾笑一把捏住菜头的鼻子,道:“我要是比你先被人领走了你可要坚强一点,不能老师哭鼻子了知道吗?可别被木柱欺负丢我的脸!”
菜头被艾笑堵住了鼻子,只能用嘴呼吸,眼泪也压了回去,“嗯!”
午休的时候,艾笑被颜瑞琴从床上叫醒。
艾笑知道定是青云子来找他了,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也没什么要整理的,正打算就这么走,上铺的菜头却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说了一句梦话——阿笑,我一定会报答你!
艾笑叹了一口气,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沓印着梁山好汉的小卡片,那都是这段时间他从其他小孩儿那里赢过来的,还差十几张就凑齐一套了。
菜头每天晚上都会替他数一数还差多少张,眼馋的很。艾笑将小卡片轻轻放在菜头的枕头旁边,转身跟着颜瑞琴走了出去。
让艾笑没有想到的是,在办公室等着他的却不是青云子,而是一对和眉善目的中年男女。
颜瑞琴以为艾笑是怕了,连忙拉过他的手拍了拍,道:“这是艾叔叔和他的妻子,他们都很喜欢阿笑,希望把阿笑接到大大的房子里去和他们一起生活,还……”
这是怎么一回事?艾笑愣了,如果这对夫妻把他先带走了,青云子来了找不到他那他不是死定了?
想到这,艾笑急忙摇头,“不,我不去。”
“阿笑,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你以后可以叔叔阿姨的疼爱,可以有自己的小房间……”颜瑞琴见他一口否决,又开始说服他。
身边的中年女人兀自拉过艾笑的手,道:“你以后就跟着叔叔姓艾好不好?叫艾笑。”说着又轻声在他耳边道:“相信青云子大师也会很喜欢这个名字的。”说完,还冲他眨了眨眼。
虽然惊讶于艾笑态度的突然转变,但是能替院里的孩子谋一个好归宿也是好事情,颜瑞琴也不再过多追问了。
这对艾氏夫妻是市政府机关的熟人介绍来的,家世清白看起来两个人也很好相处,院里有孩子能跟他们便是他们自己修的福气了。
就这样,艾笑很快便坐上艾氏夫妇的小轿车,什么也没有拿也没有和菜头告别,就这么离开了……
再见青云子是在艾家的宅子里,艾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像神棍的吊儿郎当的道士能在这个家底丰厚的家庭里获得这么大的尊重,艾氏夫妇见到他都毕恭毕敬只差没把家里的好酒全送上去了。
但是这些显然不是他要思考的问题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掌心里的那个什么蚀骨虫给弄出去啊!他可不想好不容易重新活过结果就这么夭折了啊魂淡!
第8章:神棍师徒
艾太太特地向青云子说明了在福利院办领养程序时艾笑随了艾姓的事情,并表示如果觉得不妥随时可以改过来。
青云子“艾笑、爱笑”念了两声,似乎觉得挺好的,便问:“小娃娃,今后你就叫艾笑了怎么样?”
艾本就是他的姓,这么多年艾笑都习惯了,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便点头说好。
“这样便好,那我就和我这小徒弟先告辞啦!”青云子半文不白地冲艾家夫妻说道,直听得艾笑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师傅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偏偏艾氏夫妇倒一点不觉得突兀,只说让两人再多留几日好让他们尽尽地主之谊。
青云子挥挥手,“罢了罢了,真有心送壶好酒便是!哈哈!”
谁知艾家还真是有准备的,知道青云子去意义绝立刻派人恭恭敬敬将准备的好酒奉了上来。
青云子也不推脱,扯开塞子闻了闻,赞了一声“好酒”便转而将酒瓶里的就转进了自己的酒壶里,甚至连不小心倒在边缘上的几滴也悉数舔进嘴里,还咂咂嘴表示意犹未尽。
艾笑向来觉得自己脸皮也不薄的,这会儿子都在一旁替这个新拜的师父脸红了。
随了青云子出了艾家大门,艾笑小跑着和他走到一条线上,问:“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走到哪是哪儿。”青云子一脸高深莫测看的艾笑直翻白眼。
“那师傅,我这玩意儿你赶紧给我弄好呗!”艾笑冲青云子晃了晃手。
“跟了我自然死不了你。”青云子垂下眼皮,一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表情。
艾笑低下头,尴尬地挠了挠掌心,心想:“哼!等你一把这蚀骨虫弄出去了我就走!”
可是艾笑显然没有想到,就这一等,时间哗啦啦流水一样就过去了。
一开始艾笑还殷勤地端茶送水博好感,整整三个月都替青云子鞍前马后,洗脚水都给他送去,不可不谓尊师重道啊!
可谁知有一天青云子喝高了,说漏嘴告诉艾笑根本就没有什么蚀骨虫!给他吃的那药丸才是让他掌心那个黑点常驻不消的罪魁祸首!
这可把艾笑气了个半死,这为奴为婢这么久竟然白忙活了一场!他妈的他早该偷偷摸摸跑掉了!
可是真提脚要走的时候,艾笑又看着醉的七晕八素的青云子狠不下心了。
想着这三个月来的相处,他有一次不知怎的突然半夜发了高烧,还是这酒鬼爬起来冒着大雨去敲镇上小诊所的门千恩万求让人家给他治的,第二天他醒转的时候就见青云子一脸胡子拉渣的靠在旁边的竹躺椅上流哈喇子。
还有脚边这只小破狗,每天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汪汪汪”的,如果他不在不知道这酒鬼会不会又让他自生自灭了。
哎——这么想着,艾笑不由叹了一口气,抬脚狠狠在青云子屁股上踢了两脚,骂道“死酒鬼!还不去床上睡去!在这门口瘫着等会儿旅店老板娘见了又来魔音穿耳了啦!”
——————————我是时间的分割线——————十年后——————————
“口含伴生饭,黄泉路上不饥辘。左操仙桃打狗棒,小鬼冥犬勿敢近。右执扶风逍遥扇,来世定做翩翩佳公子。”
这是一间宽敞的灵堂,四周墙壁及柱子上都贴满了白色的挽联。灵堂正中央摆放着一具颇大的绛紫色棺材,棺材中躺着的是一头发枯败,脸色惨白的老人,嘴唇微微开着,依稀能看到那口中的一颗饭团。
此时棺材旁一身着藏青色道袍的做法道士正身体摆弄着诸般怪异姿势腾挪跳转,就着大堂里的灯光细细看来,这年轻道士倒是眉目颇为清秀。
只见这小道士一脸郑重的扭动着不同的姿势,绕着那棺材慢慢跳转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带着奇特的唱腔,模糊间可辨出些话词。
待如此繁复跳将一段后,小道士缓缓放慢了速度。最终停于棺材正前方,把收式做圆满后方才敛了步子,脸色却越发郑重,然后长长谒起双手朝着那棺中之人缓缓拜将下去,一直到手接近地方才停下。
停歇一会,又重复拜下的频率缓缓起身。
如此一套身法下来,看似有些凌乱诡异,又透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萦绕其身。
后方散跪于灵堂两排的挂孝子孙见小道士做此动作,皆面朝棺材深深跪拜,脸上堆满苦色。
小道士这样做完,便缓缓转过身,手持一白幡展开,对着正下第一位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缓缓念道:“仙逝严考,亡父苏泰老大人,生于辛卯年四月二十一日辰时,卒于癸丑年九月七日子时,享寿八十又二。此去莫忘资本,望佑其下子孙千万代。”
下方那跪着的冷峻男人急忙长长一拜,将头都快贴到地上了,口中疾呼:“多承小师傅贵言!”
他身后的孝子孝孙也立刻跟着跪拜连呼:“多承小师傅贵言!”
道士立刻屈下身将身前的男人扶起,同时呼唤其他人:“孝子孝孙礼成起身”。
随后便对着那男人道:“苏先生还请节哀顺变,苏老大人如此高寿方才厌世仙去,这是喜事啊,不宜过于感伤!”
“多谢小师傅开导,我这心里也好受些了。还望小师傅尽心尽力度我亡父,黄泉路上一路好走啊!”说到此,那男人垂头看似抹了一把眼泪,细看却发现只微微湿了眼角。
“那是自然,苏先生果然是孝子典范呐。”小道士也不点破。
“那就多谢小师傅了!”
“应该的。”小道士笑应道。
“那如此便还是先请小师傅到厢房与青云子大师略作休息,以便接下来完善下面的法事。”苏涣将手向一边虚引道。
“好好好!”艾笑点了点头向院子后面的客房走去。
“这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死个人都要做七天七夜法事。可累死老子了。”装了一天的正经可把艾笑憋坏了,一进得屋也不管那厢捧着酒壶喝酒的青云子,仰面便朝就近的床上躺去。
“臭小子!你可别给我演砸咯,好不容易遇到这种肥羊,干完这一次,我们就又能休息好几个星期了。”青云子原本半闭的眼睛缓缓睁开,隐约有一丝精光闪过,嘴上却还是像平常一样骂道。
“我去,跟你这老神棍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装神弄鬼我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再说了,就算我随便乱念,他们也听不懂。”艾笑满不在乎。
“阿笑啊!你那《观音经》还没背熟吧?今天晚上正好是度《观音经》,你便去将《观音经》念一遍吧!”青云子嘬了一口酒,狡黠笑道。
一听这话,本累的动都不想动的艾笑腾的坐起来,指着青云子就是恶声恶气道:“我擦!死老头!你跟我少来,老子都两天没合过眼了,安排好今天晚上的法事是你做的,你又想来欺压我!你这是违反《劳务法》的!早晚有一天我要去告你!哼!”
青云子也不生气,只是轻飘飘的道:“唉!看来这苏家答应另外多给的一份红包,有人不想要啊,那我只好勉为其难的代为收下咯。”
“什么?还多给一份!果然财大气粗!”艾笑摸摸下巴,再看向青云子已经另换了一副脸孔,“师傅啊,我看你最近也挺累的,今晚你就在这喝点小酒看会儿电视吧!晚上的法事我替你代劳了!”
“贪嗔痴都是罪懂不?年纪轻轻这么贪财小心掉进钱眼儿里去!”青云子白了他一眼,却立刻又换了脸色,“我说阿笑啊,这么多年你也存了不少了吧?你说你守财奴似的守着要干啥呢你?孝敬你师父我喝点酒多好啊不是?”
“你还别咒我,我早八百年就掉进钱眼儿里去了!”艾笑一边掏出刚才布道时孝子孝孙给的红钱,一张张整齐叠好收进钱包里,一边道:“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尼玛你要是喝便宜点的我还能偶尔发发善心,你这一壶酒成千上万的我可供不起你!”
“嘿嘿,这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莫不是你还能带进棺材里去?留着也没用嘛!”青云子一脸讨好凑过去,哪还有当初那一点点师傅的样子。
“起开点!这钱我自有用处!天塌下来都不动!”艾笑小心将钱包揣进口袋里,推开青云子起身。
“你能有什么用处?难不成看上哪个姑娘要做彩礼不成?”青云子顺势倒在床上,冲往外走的艾笑喊道。
艾笑回头冲青云子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走出门去。
第9章:苏家恩怨
艾笑本是打算随便走走,顺便见识一下有钱人家的别墅设计,等以后他能买房了还能稍稍借鉴一下。
这么多年跟着青云子四处“云游”居无定所的,眼看着青云子头发渐渐发白,老态萌生,艾笑嘴上虽然不说,其实心里一直想存够钱自己买个房,今后老头老的动不了了也能有个归宿。
前几年钱都是青云子管,赚多少花多少也没个数。近几年艾笑学聪明了,自己那份钱除了必要开销就自己存起来,免得又被青云子偷了去买酒喝。
听说这次仙逝的苏老爷子还是当年改革开放初期第一批下海经商的,在外面越做越大赚的盆满钵满。到了一定岁数也就思乡情切,特地在老家乡下建了这幢别墅,公司事务全权交给两个儿子便自己回来养老。
这别墅从外看起来挺洋派,其实里面特别有韵味,特别是中间的院子,假山叠嶂,连底下的小湖都是特地引的活水源。若不是前后的楼层,艾笑还以为是去南方园林旅游去了呢!
艾笑坐在庭院左侧稍高处的亭子里,看着院内的美景正感叹有钱就是好,更加下定决心要努力赚钱存钱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气声。
咦?刚才坐下来时好像没人啊!艾笑困惑转头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这坐在他旁边唉声叹气的正是他已经做了两天法事的死者苏泰苏老爷子啊!
艾笑“噌”的站起来,结果起的太快狠狠撞上石桌的桌沿,痛得他眼泪都要下来了。
不过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艾笑无视掉身后追上来的声音“小伙子你能看见我吗?能听见我说话吗?”急急忙忙往回跑。
“死老头!我就知道你他妈说话就是放屁!”艾笑一脚踹开虚掩的门,冲床上假寐的青云子吼道。
“你、你这是怎么和师傅说话呢你?”青云子半睁开眼看向他。
“当初你说我十岁以后就看不见鬼了,结果一直到十五岁以后我才能远离那些玩意儿的视觉骚扰!上个月这些东西又出现了,你给我几颗乌不溜秋的药丸说吃了就看不见了,可是玛蛋我今天看见我做丧事的苏老爷子就坐我旁边好吗?!”艾笑越说越气。
青云子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这药效有长有短的嘛!”
“当初你收我一万块一颗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被骗了财的“守财笑”几乎是咆哮出声。
“是、是吗?嘿嘿,我这老了记性果真还真是不行了哈……”青云子眼珠子溜了一圈道。
“你把钱还给我!还给我!!!”艾笑抓住青云子的衣领,简直想把自己师傅从二楼扔下去。
他就是头猪啊他!这些年被青云子骗去喝酒的钱还少吗?竟然还傻得相信他!那可是三万块钱啊!他省吃俭用省了半年多两三句话就被这死老头骗走了!
青云子被艾笑揪着衣领不由翻白眼,“你、你轻点!想把、把我勒死啊你!”
艾笑愤愤将他扔回床上,伸出手掌,“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