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子立刻捂住口袋,“那么久了,早就花光了!”
“昨天苏家封的红包呢?拿出来先还着!”艾笑怒目。
“那、那可是我的工资!”青云子将口袋捂得更紧了,艾笑气极,伸手去扒。
正在两人抓来抢去的当儿,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
“两位师傅,你们能看见我吗?”
“不能!”气红了眼的艾笑偏过头狠狠说了一句,立刻又去扒青云子捂得死死的手指。
苏泰听见艾笑回答他,非但没有因为他不善的口气不悦,反倒万分欣喜,“竟然有人能看到我,听到我说话,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青云子毫无形象地一个驴打滚,滚到一边,恢复一脸正经,“阿笑!你这是什么语气!苏老爷子可是我们的东家!”
“呵——”艾笑冷笑一声,“你再装!再装!”
青云子眉毛一抖,挺直脊背从床上走下来,冲苏泰施了一个礼,“苏老爷子你放心,你这场法事我们必然会尽心尽力做到最好!”
“我们?来了到现在你除了喝酒你还做了什么事了?”艾笑在一边翻白眼。
青云子握拳在嘴边咳嗽了两声,正待说话,苏泰却正正经经冲两人鞠了一个躬,道:“其实我是有事相求于两位师傅啊!”
青云子正愁接不下话,这下可好,直接忽视掉怒光炯炯要他还钱的艾笑,亲切问苏泰:“不知苏老爷子还有什么遗愿未了?”
苏泰叹了一口气,满脸苦色,“家门不幸啊……”
话说这苏泰当初壮年有为,在外地混得风生水起,这感情上的野心也就大了。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小蜜,还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他现在的小儿子苏瑾言。
苏泰家大业大不愁养不起这一妻一子,可是生了儿子的二太太不乐意了,我这生的也是你的儿子啊!凭什么你老婆生的大儿子能继承家业,我生的就只能藏着掖着呢?
苏泰对这个外面的太太也是真喜欢,经过一番大闹,终于和家里摊了牌,最后还真就过了一段时间享齐人之福的好日子。甚至大老婆又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反倒是小老婆没有再生育。
后来没过多久大老婆突然车祸身亡,警察勘测现场后发现了一些问题,苏泰隐隐猜到应该是和他的二太太有关,想着家里三个孩子,已经少了一个太太要是再少一个,对几个孩子也不好。
于是当时他找关系把事情压了下来,只当正室妻子是意外身亡,但从此对小老婆也有意无意地疏远了。过了八年,或许是因果报应,二太太查出患有乳腺癌,拖了两年也就过世了。
这时孩子们也差不多都大了,小女儿从小喜欢音乐,苏泰便送她去国外学习。剩下的两兄弟就好好在他身边,今后好接管家业,苏泰也无心再娶。
本来他想当初事件的当事人也都没了,当年那件事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也就守口如瓶当没发生,免得两兄弟生出罅隙。谁知其实老大苏涣当时已经懂事,一直怀疑自己母亲的死因,长大一些后一直偷偷地查当年的车祸。
前几年开始苏泰身体就不行了,早早立了遗嘱将财产公平地分配给了两儿一女。而苏涣查出当年是苏瑾言的妈妈害死了他的母亲之后一直怀恨在心,连带着对包庇的苏泰也十分不满。
紧接着苏涣又得知自己所获的遗产竟然和苏瑾言一样多,于是心怀怨恨的苏涣买通私人医生在苏泰的药物里做了些手脚,使得苏泰最后的时日里都是精神恍惚,大部分时候都没有自主思维。
趁着这种情况,苏涣几乎是胁迫地让苏泰修改了遗嘱,直接将苏瑾言排除在遗产继承之外。
但是苏泰在最后少有的清醒情况下私自找来律师重立了一份遗嘱,可是在他死后律师却没有出现更正苏涣所谓的最终遗嘱,于是苏瑾言丧失继承权甚至连做孝子的机会也被苏涣剥夺了,说他不是苏家人不能送葬。
所以,苏泰希望艾笑师徒两人能够帮他找到苏瑾言,让他去找郑律师宣布最终的遗嘱,两个都是他的儿子,他不希望送终的只有一个。
艾笑皱着眉头听完,心道,果然这有钱人家的故事说出来都跟看八点档家庭剧一样,果然是艺术源于生活啊!
青云子却听得聚精会神,待苏泰说完,只见他想了想为难道:“苏老爷子,你看我们也只是两个普通道士,而且我们还是您大儿子花钱请来的人,如果去找您小儿子不是给自己金主找麻烦吗?”
艾笑一听,更觉得自己师傅无耻了,活人钱要赚,这死人钱竟然还想抠!
苏泰也不恼,笑道:“在我书房书桌右边抽屉里有一个平时把玩的清代鼻烟壶,挺精致的,你们若是不嫌弃就当是我的谢礼了。”
“不嫌弃不嫌弃!嘿嘿,苏老爷子拜托的事情我们必定办到!对不阿笑?”青云子用手肘撞了撞艾笑。
艾笑附到青云子耳边轻声道:“五五分。”等青云子首肯之后才附和道:“是是!”
苏泰的魂魄不能离开别墅,青云子负责接下来的法事,艾笑则负责找人。
找人其实不是艾笑的强项,但是却是笨狗的拿手项目。
按理说狗的寿命不会很长,可是偏偏笨狗就像是被时间遗忘了一样,十年来别说老死了,连身形也只比还是当初艾笑看见时大一点。
一开始艾笑还想着给它多弄点肉啊骨头的给补补,可是每次笨狗都吃的不多,倒是自己经常往外跑,常常大半天见不到身影。
青云子老说不用管笨狗,有钱给它买牛肉不如给他买酒喝。艾笑见它反正也没病没灾也没瘦的,久了也就懒得管了。
两天前笨狗在苏家跑了两圈可能是觉得无趣,便自己跑出去玩了,艾笑忙着做法事也没多管,青云子是向来不理的,于是这会儿想找它就找不到了。
艾笑在苏家问了个遍也没人说见过笨狗,艾笑找了一圈没找着就回房坐在床上休息,一边还骂骂咧咧:“死笨狗,不找你时在我跟前上蹿下跳的,要找你有正事了就没影儿了!”
这时,窗台上“跐溜”跳上一道小黑影,冲床上的艾笑摇尾巴,“汪汪!”
艾笑翻起身一把把它捞过来,“你说你明明是只狗,怎么就和猫一样跳上跳下呢你!”
笨狗伸出舌头舔了舔艾笑的脸,又“汪”了两声,艾笑一把抓住笨狗的嘴让它叫不了,“你就是只投错了狗胎的猫!”
笨狗挣扎着晃动脑袋,恍惚间总觉得它是翻了个白眼似的……
第10章:天然墓穴
狗的嗅觉是最灵敏的,笨狗在这方面更是佼佼者。
记得有一次艾笑和和青云子接了好几单生意辗转几个市,可是中途笨狗自己耐不住寂寞出去耍去了,好几天都不见踪影。
那时艾笑才跟着青云子半年多,笨狗第一次出去那么久不回来。把艾笑急的团团转,想着这傻狗肯定不是丢了就是被人弄走了,就要青云子和他回去找。
青云子拦住他说:“有什么好急的?笨狗跟了我这么久,大半个月跑没影儿的时候多了去了,它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嘛!过几天就回来啦!”
当时艾笑还纳闷,笨狗也就七八个月大的样子,能跟青云子多久?不过当天下午笨狗就出现了,叼了一只小耗子满房间的跑,玩的很开心。
当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笨狗还是小不点的时候,艾笑忍不住问青云子:“你是不是给笨狗打了什么针让他长不大啊?”
“它长得比较慢而已啦。”青云子满不在乎,又瞟了笨狗一眼,“比十几年前它现在也大了那么一丢丢了。”
“十几年前?!”艾笑撇嘴,“你少吹点牛会死啊你!(#‵′)凸”
青云子吃着炒花生下酒,一脸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后来笨狗还是偶尔会消失一小段时间,但是无论他们换了几个地方,甚至跨了省,最后笨狗还是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
久而久之,艾笑也就习惯了。
这么久以来,老头除了五年前突然一夜白了几乎一半头发把艾笑吓一大跳,一直到现在都变化不大。笨狗也是十年如一日,如果不是他自己还是该长个长个,该发育发育的话,他还真要以为时间静止了。
所以,如果不是青云子常常不靠谱,笨狗又喜欢傻乎乎长蹿下跳拿耗子的话,艾笑觉得自己还真会认为碰上了隐世高人的。
当然只是如果而已,因为老头解释自己的白发时是这么说的。
“我昨晚在床上躺着躺着,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们最近生意不太好,我想啊想啊,终于想明白了,肯定是我看起来太年轻了,又带了你一个小屁孩,人家肯定觉得我没什么经验本事!所以我就半夜爬起来去发廊把头发染了一下,看,有没有一种沧桑的美感在?”
艾笑满头黑线,果然偶遇高人修真心法啥的都是小说啊小说!这酒鬼老头要是是高人,他都能拯救世界了!
扯远了,咳。
艾笑是在市里的一家酒店找到的苏瑾言。
当艾笑看见衣着表情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苏瑾言的时候,不由暗自腹诽,这不应该啊!按狗血剧的进展,他应该是要找到一个因为无法继承家产又不能为父亲送葬被长兄赶出家门的颓废醉酒男啊!
怎么着也应该是一脸胡子拉渣,双眼通红,痛不欲生呀!这西装笔挺的精英模式是要闹哪样?!
“请问你是?”苏瑾言打开门看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盯着他发呆不讲话,不由出声询问。
“啊!”沉溺在自己的幻想剧情里的艾笑回过神,道:“我是受你父亲的委托过来找你的。”
“我爸?”苏瑾言听了艾笑的话不由一愣。
艾笑按照苏泰的嘱托,特地省略了苏涣的行为和当年的事情,“你爸生前曾经委托他的好友郑春新律师立过一份遗嘱,是在你哥哥那份之后。他重新将自己的遗产进行了分配,所以你并不是如你大哥所言没有继承权的。但是不知什么原因郑律师并没有在你爸过世后第一时间赶过来,但是当初苏老爷子也嘱咐过我,万一这种情况发生就将事实告诉你,让你去找郑律师。”
“最终遗嘱?”苏瑾言听了也显得很惊讶。
艾笑心里对他有些不齿,自己老爹死了不能送终还能安心好好过日子,一听有遗产就不淡定了。
但是苏瑾言再一次出乎了艾笑的意料,只见他短暂的惊讶之后,又回归了平静,“我知道了,谢谢。”
“啊咧?”艾笑一愣,撑住苏瑾言要关上的门,道:“你难道不是应该欣喜若狂赶紧联系郑律师,重新拿回你的遗产然后去送你老爹最后一程吗?”
苏瑾言扶住门边,却是叹了一口气:“这都是我应该受的……”
“你知道当年你妈做的事了?”艾笑问道。
“你怎么知道?”苏瑾言张大嘴,竟是比得知遗嘱的事情还要吃惊。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艾笑也好奇了,绕过苏瑾言走进房间。
苏瑾言也没有拦他,关上门转身道:“我妈去世前和我说过……从小她就一直不准我和哥哥妹妹争,无论是新玩具还是爸的宠爱,很多次我都只能蒙在被子里哭,我妈就抱着我哭说‘这都是我们该受的’……那时我不懂,之后我就明白了,确实是我们该受的……”
艾笑四下看了看,房间干净整洁,桌上的电脑页面显示着一些红红绿绿的曲线。
苏瑾言见艾笑在看,耸肩道:“大哥忙着替爸张罗后事,我将公司的事情交接一下。”
“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你觉得这是赎罪,所以就连最后尽孝的机会也不要了吗?苏老爷子明明有两个儿子,可是却只有一个送终,我想他死后都不得安宁吧!”艾笑想了想,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苏瑾言听着,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自己的做法是不是真的错了。
艾笑顿了顿,道:“你自己想想吧,四日之后苏老就出殡了,希望你不要错过最后的机会。”
走出酒店,艾笑用脚尖踢了踢笨狗,“有没有觉得今天我讲话特别有哲理?啊哈哈!”
说完又抬头看了看苏瑾言所在房间的窗口,其实相较于他想的那些情况,苏瑾言真正的情况倒还显得比较正能量。
苏泰听了艾笑的转述之后,不由老泪纵横,这么多年来也是因为当年苏瑾言的妈妈做的事情,让他不由也是一直比较袒护苏涣和苏婉婉一些的。
同样拿第一名,苏涣两兄妹会选择要电脑要手机要去旅游,可是苏瑾言从来都没有要求过,而他也不多问,只嘴上夸一两句。
虽然明知道这并不关孩子的事,但是对于苏涣两兄妹而言他的心里怀有更多的愧疚。却没想到,原来苏瑾言竟是早就知道了,并且一直默默忍受着从来没有怨言。
在出殡的前一天,苏瑾言终还是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苏泰说那是郑春新的小儿子。
艾笑并不知道苏瑾言和苏涣在房间里到底说了什么,但是第二天出殡前,艾笑看到苏瑾言站在了苏涣的身后,苏泰欣慰地笑着落泪,慢慢走进从天而降的白光里……
一袭青色道袍的青云子便肃立于那绛紫大棺前,一头墨黑的乌发梳得利落干净,左手上执着一把拂尘,看起来倒是还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味道。
看着青云子精神抖擞的样子,艾笑不由在心里比了一个中指,接着打了一小口哈欠,六个通宵他就被迫唱了五个晚上的经,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等所有孝子孝孙都跪伏到位了,青云子正了正本来就已经冷漠下来的表情,随后又将那异常整洁的道袍整了整。
只见青云子焚香,浣手,念幡等步骤一气呵成,比起艾笑当真是高了一个档次。孝子孝孙们更是肃然起敬,一动都不敢动了。
“仙逝严考,亡父苏泰老大人,此去莫作留恋彷徨,遗下子孙当做佑护……”念完青云子又转头问苏涣:“我说的那处三羊岔的风水之地,墓坑挖好了吗?是不是按我说的方向掘的?尺寸高度都对吗?”
艾笑直听得翻白眼,哪里来的什么三羊岔风水宝地= =,翻遍风水书你也不可能找到这名字……
苏涣却十分严肃微微躬身道:“早就挖好了,全是按照大师说的掘的。”
“嗯。”青云子微微低头,“请棺!上路!”
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护着丧棺往外走,披麻戴孝的妇孺小孩也是配合的哭得异常悲恸。艾笑注意到,前几日还在灵堂上假装抹眼泪的苏涣今天竟然也真的满脸痛色,苏瑾言紧随其后,苏婉婉已经哭成了泪人。
这天早晨晨雾出奇的大,山路也不好走,加之队伍太大又有羸弱孺小,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才到。
青云子胡诌的“三羊岔”墓坑处在山上两条大溪指向延伸之处的山谷空地,前方就是一条狭长的山路,后面倚靠着后山,倒是真的有三岔。
艾笑不由暗赞老头敬业,竟然还真的提前勘察了地形。
隔了不远就能看到那褐黄色的大坑,显然便是那刚掘好的墓坑。
“等下你们要按照我说的方式将棺椁下葬知道么?”青云子对着那些抬着棺材的大汉道。
汉子们连点头称是。艾笑显然是见多了青云子的故弄玄虚,也懒得再听,就站到一边去了。
壮汉们抬着棺椁来到坑旁,等青云子下令。
“来!你们将头部置于正坎位降下,知道吗?”青云子站在坑旁又唱跳了一番,终于指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