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往后面退了一格,一脸惊疑的望着封厉,“你干嘛?”
封厉脸上一点没有做了坏事的羞愧,反而理所当然的指着他刚刚被轻薄了的脖子说,“刚刚有只蚊子叮了那里,我在用口水给你消毒。”
向南:“……”
此人脸皮之厚,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第65章:昨天之名
书房朝东的方向的窗户开了一扇,几缕六月的阳光自窗外遥遥照进来,将两人笼罩其中。
封厉曾经想象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他爱的人就坐在身旁低头认真的看书,侧脸安详而宁静,长长的睫毛随着阅读一动一动的,像停在花心上的蝴蝶,好看得让人心疼。他只要轻轻转头,便能将这一切美好揽收眼底。
有时候爱一个人是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你总想时时刻刻的看见他,等终于看见他,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你只能这样痴痴的望着,仿佛只要眼底映满这个人的身影,就能知足,甚至不需要他也能转过头来望一望你。
年少时总渴望轰轰烈烈的爱情,能随时随地为他挡子弹送性命。到了如今,想要的却是细水长流般的感情,能为他遮风挡雨,洗洗发,吹吹干,便是最好的厮守。
有人曾经爱到天崩地裂亦不得善终。有人许诺不离不弃,最后终不敌现实。
没人能明白他有多庆幸发生了那么多事后,这个叫向南的人依旧留在自己身边,即使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才能重新理所当然的登堂入室,至少,这个人在他想见的时候随时都能见到,这对封厉来说是莫大的幸运。
或许因为他的目光太热烈,低头看书的向南突然清咳一声,转过头来看着他,“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话刚说完,立刻被人扑倒在地。
向南本能的想要挣扎,却突然听见压在他身上的男人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封厉的声音是低沉的,这种低沉与很多时候不尽相同,仿佛语气里裹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淡淡的知足,闻言,向南没再挣扎,任封厉将他压在身下,胸膛贴着胸膛,胸腔里同样跳动着的心脏穿透皮肤直达对方的心底,向南觉得脸上有些发热,突然听见封厉低低的笑道:“你的心跳得好快。”
向南一怔,回道:“你也一样。”
“是啊,”封厉大方的回答,迷人的声线因为主人刻意的温柔,柔软得似要掐出水来,“向南,我有点紧张。”
向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个男人总能在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其不意的说出一些令人心动的情话来,这甚至算不上情话,不过是这个时刻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向南觉得或许甜言蜜语真的不需要学习,只要你想说,自然信手拈来。向南从前见识过宋臣跟情人通电话,各种甜蜜情话说出来不需要一成内力。然而封厉却极少说与宋臣类似的言语,大概正是因为太过正经,反而让人对这样的表达方式毫无招架之力。
他说有点紧张。
向南想,紧张的未必只有他一个人。
身下柔软的地毯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依旧安静得像不存在般,扑在身上的男人双手从他颈下穿过,将人环抱在怀里,乌黑的发丝相互纠缠,亲密得连空气都害羞起来,房间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向南觉得封厉压在身上有点重,但是尚在能够承受的范围,耳边是封厉渐渐平静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封厉动了动,将嘴唇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我爱你。”
向南一顿,随后轻轻说道:“我知道。”
封厉将他搂得更紧,嘴唇几乎贴在了他的耳廊上,热气从上面拂过,让向南缩了缩脖子,封厉愉快的笑起来,更加放肆的凑过去逗他。这就是情人间的小游戏,不需要任何正常的理由亦或者正经的姿态,只要你在这里,我随时就能褪去锋利严肃的面具,陪你玩笑陪你疯。
时间快到中午的时候,封厉问向南是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
那时候向南已经把手里那本小说看了五分之一了,头也不回的说:“就在家里吃。”
站在书房门口的封厉笑着答应了一声,却并未急着离去,反而倚在门边,看不远处埋头看书的向南,沉沉的眸色像是落入了整条银河,满目璀璨与潋滟。
封厉的厨艺向南是见识过的,所以听见封厉在楼下喊他下来吃饭,向南便蹬蹬的跑了下来,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向南平时爱吃的,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香味,向南走到餐桌边上,伸手就想去抓筷子,封厉却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腕,柔声道:“先去洗手,我把饭盛上来。”
向南老实的去洗了手,出来的时候餐桌两边已经各摆着一只装了白米饭的碗,封厉正低下身子摆筷子,见他出来,忙道,“过来吃饭。”
这时候向南突然生出了一种时光荏苒的不真实感,仿佛他跟封厉已经是共同生活了很多年的伴侣,相濡以沫被深深刻在时光的夹缝里,风吹不走,雨淋不灭,就这样与岁月同生,与天地共存。
向南在餐桌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封厉与他相以而坐。
吃饭前,封厉盛了一碗汤给他,“先把汤喝了再吃饭。”
向南不明所以,封厉看着他道:“养胃。”
向南哦了一声,不紧不慢的把碗里的汤喝干净,普通的排骨冬瓜汤,被封厉做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美味来,总之向南喝了之后觉得心情都变好了。
这餐饭跟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没什么区别。
依旧是向南埋头苦吃,封厉在一旁给他夹菜,自己动筷子的机会很少,等到把向南伺候好了,才端起自己的饭碗大口扒起饭来,即使是这么粗犷的吃法,在别人看来也充满了贵族优雅的作派,向南把筷子放在空碗上,仰靠在椅背上歇息,对面的封厉吃饭的时候,脸上有种不同以往的温和,这种温和也可以称之为不带侵略性,所以趁着封厉吃饭的当口,向南有些无聊的把目光定在封厉的脸上。
封厉夹了一筷子青菜,眼也未抬的说:“吃饱了,是不是想运动运动?”
向南起初没听明白,对上封厉充满笑意的眼睛时突然顿悟了,忙正襟危坐,“呃,你慢慢吃,我去看书了。”说着从椅子上腾地站起身来,又蹬蹬的上了楼梯。
封厉一手握着筷子,一手端着碗,嘴里还包着满嘴的食物,望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身影,终于缓缓的笑开了。
等封厉收拾了餐桌和厨房上楼之后,发现书房里的向南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书,抱着个灰色的抱枕躺在沙发上,空灵的音乐自音响里流泄而出,配上从窗柩外漫进来的日光,无端生出一副岁月静好的姿态。
音乐还在继续,封厉慢慢走过去,蹲在沙发前,温热的吻轻轻落在向南闭着的眼睛上,嘴唇撤离时滑过的地方像被火烧一样,热得很,向南慢慢睁开了眼睛,声音有着小睡初醒的粘腻,眼神亦有片刻的茫然,轻声说:“吃饱了就想睡。”
封厉伸手轻点他的鼻尖,微微一笑,“那快睡吧。”
向南嗯嗯了两声,复又闭上眼睛,很快均匀了呼吸。
封厉低头,望着他安静的睡颜,心里生出许多柔软和缱绻。
我为什么爱你。
大概,是初见时,你目光温和恬淡的对我说:谢谢。
本是平平无奇的相遇,却在忙碌拥挤的心上留下了一道回忆,然后终于在偶遇和相处中穿凿风化,变成不可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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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外面天都黑了。
房间里亮着一盏光芒温和的灯,封厉坐在案桌后面,还在工作。
向南从沙发上撑坐起来,身上的毛毯滑到了地上,他忙弯身去捡,这个动作惊动了不远处正在批阅文件的封厉,柔声问道:“睡得好吗?”
向南靠在沙发上,遥遥的望着他,“嗯。”
封厉的眼睛是笑着的,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依旧让向南有了这种清楚的认知,静谧的空气让心跳都变得缓慢起来,然后封厉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在沙发边坐下,伸手替他将睡乱的头发理顺,然后才说:“时间不早了,我去准备晚饭。”说着便要走,向南拉住他,“上次不是说去往生居吃吗?”
封厉一顿,望着他的眼睛里的情绪复杂难辨,向南却笑得十分自然,“人总要往前看的,如果叶苏知道我心里一直牵挂着他,那他在另一个世界大概也不会安心的。”所以,要学着将记忆珍藏,有空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便是对逝者最好的怀念。
封厉取了车钥匙,带着向南出了家门,直奔往生居而去。
叶苏走之前,已经跟往生居的所有人打过招呼,所以往生居里的员工们看见向南出现在店里的时候,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向南望着这座倾注了叶苏太多心血的饭店,轻声道:“我觉得叶苏还在这里,没离开过。”
封厉搂住他削瘦的肩膀,淡淡说道:“嗯。”
记不得曾在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作为名词的“昨天”,它有着比回忆更为巨大的真实的力量。
终有一天,叶苏终于会变成与明天背道而驰的昨年,永远被深埋在黑暗却温暖的湖泊里,生根,发芽,成长,他永远不会老去,因为无论韶华如此逝去,他们最喜欢的叶苏,永远都停在人生最好的时段。
第66章:负隅顽抗
高考像洪水猛兽如约而至。
那天封厉早早的把车开到一中门口,准备将向南送到位于城西的第二中学考试。
人家孩子都有家长在考场后面等着,到了向南这里父母肯定是来不了了,封厉觉得自己应该担负起这个“监护人”的责任,反正责任是迟早要负的,何不早点履行自己的义务。
想到这里,封厉心里不禁有点喜不自胜。
一中校门边上已经出现了向南的身影,转眼间,向南已经走到车旁,封厉替他把车门推开,向南却并未上车,而是隔着一道全开的窗户对他说,“我们学校租了大巴车。”意思就是你还是回去吧。
封厉不悦的眯起眼睛,“谁租的?”
向南心想这个问题自己没必要回答吧。城西离学校尚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总不能让学生走着去考试吧,再说了,也不是人人都有私家车接送的啊。等回过神来,看见封厉正拿着手机拨号码,向南心里一顿,“你给谁打电话啊?”
封厉头也不回,“给你们校长。”
向南:“……”
向南想阻止封厉,毕竟让校长知道自己跟封厉有点关系,很可能全校的老师也就知道了,那以后还能不能愉快的相处了?向南刚拉开门坐上去准备去拉封厉的袖子,就听见封厉说话了:“老霍。”
隔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真切,只依稀只听他们的校长在笑,然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封厉转过头来看了向南一眼,空出来的右手在向南脸上揩了一把油,笑道:“那人我就带走了。”
“放心,我比谁都舍不得。”
向南眨眨眼睛,看见封厉挂断了电话,转过头来笑着看他,“好了,进去收拾要用的东西,我在这里等你。”
向南无语的望了一回不远处的一中校门,试图跟封厉打个商量:“咱们班同学都是坐大巴车去的,我一个人坐你的车是不是有点太扎眼了?以后还怎么跟同学们相处啊?”
封厉疑惑的看他一眼,“高考后不就放假了吗?还有什么机会再相处?”
“可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封厉霸道的封了嘴,浅尝即止的吻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便克制的离开,向南睁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好嘛,虽然他被封厉占便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是这人这么动不动就亲来亲去的,不嫌腻得慌嘛?
“去吧,收拾好了就出来。”占了便宜的封某人伸手在他头顶上捋了一把,声音因刚刚的亲吻变得愈发柔软,向南听得心里一颤,忙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也不看车里的封厉一眼,快速的进了学校。
曹秋冬几个人见向南一进宿舍就开始收拾东西,一副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去考场的架势,于是问道:“阿南,你收拾东西去哪儿啊?”
向南抬起头来,“封厉在外面等我。”
许斌一只脚吊在床的边缘上,看着向南暧昧的笑:“有男盆友就是不一样啊,”然后对叶伟说,“咱们是不是也该换换性取向什么的啊。”
曹秋冬瞪了两人一眼,“瞎说什么呢,就算你们换了取向,也找不到封大哥这样的男票。”
听了这话,向南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本来以为曹秋冬是要帮他解围来着,结果越描越黑,等到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向南提起自己那个老旧的背包,对他们说:“你们跟我一起坐封厉的车去考场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然后默契十足的摇摇头。
开玩笑,这种秀恩爱的时候跑去当电灯泡,是嫌活得太长了嘛!
最后,向南在队友们热烈的欢送下出了宿舍,快到校门的时候还踌躇了一下,然后咬一咬牙,杀出了校园。
现在时间还早,封厉先带着人去吃了个早餐,然后才慢悠悠的往二中走。
路上封厉问他:“紧张吗?”
向南把头从车窗外转过来,老实的回答:“有一点。”
封厉微微笑起来,“不用紧张,我在外面陪你。”
“不用了,”向南觉得封厉往人堆里那么一站,会被人行注目礼是肯定的,更让向南觉得难受的是,想象一下自己走出考场走出二中的校门,封厉迎头上来……呃万一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那不就成全场焦点了吗?这种画面只是想象就让向南把头摇得不要不要的,于是拒绝起来不遗余力,“我不是小孩子。”
封厉脸上表情未变,“那又怎么样?”
向南:“……”
他发现自己最近“……”的机会明显增多了,这种转变不知道是封厉的脸皮更厚了还是自己更加无奈了,总之向南这次不打算妥协,负隅顽抗,“不要。”
这大概是向南拒绝人最干脆的一次,让封厉十分的刮目相看,最后淡淡的笑起来,“你们校长让我晚上不用把你送回学校了,直接带回家了事。”
“怎么可能。”向南撇了撇嘴,他才不信!
封厉却不说话了,专心的开车,过了一会儿,车厢里响起向南犹疑的声音,“我们校长真这样说?”
封厉点头:“是啊。”
“怎么可能,堂堂校长竟敢这样私相授受,不怕被查吗?”
“他又没犯法,谁查?”
向南竟无言以对。
难得面对封厉时能如此强硬一回,没料到三言两语被驳得哑口无言,向南认命的叹了口气,窝在真皮椅背里不打算出来了。封厉腾出一只手来在他的后颈处缓缓摩娑,动作轻柔,能轻易的感觉到由手心传递过来的热度,好像这个人所有的深情和爱意都集中到了掌心,真切而充分的传达给了向南。
向南被按得舒服了,如同一只晒太阳的大猫,慢慢闭上了眼睛。
车子到二中门口的时候,二中的校门前早已经有很多人了,大多是放心不下的家长们,带着太阳伞和小板凳,十分之敬业。
隔着车窗玻璃看出去,校门口犹如菜市场,特别热闹。
封厉把后排座上的黑色背包拿过来,递给向南,“不要紧张,跟平时一样就行了。”
向南听了这话觉得有点想笑,封厉还真当他是十七八岁没经过事的少年郎吗?随口回了一句:“封先生,严格说起来我比你还大三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