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之上 下——金银错

作者:金银错  录入:11-08

稍大一点的玻璃瓶也是一样,但那其中也插着一根小木板,上面写着:君君之墓。

“……君君……是谁?”商郅郁虽是无意识地出声,可如此寂静的夜里,外面的庄栖云却早已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商郅郁的声音。

脑袋中忽然“轰”的一下,出现了久远的那些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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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风……我们养的金鱼,又死了一条……”庄栖云捧着早已冰冷的尸体,哭哭啼啼跑去找庄栖风。

庄栖风跟庄栖云生得虽然一模一样,却因为生来的意识里是哥哥,所以显得更坚强,虽然他也因为金鱼的死感到很难过,但依然安慰庄栖云说,“我们把它埋起来吧。”

“嗯,好。”庄栖云点了点头,庄栖风递给他一块手帕,说,“来,把眼泪擦干。”

画面一转,是庄栖风带着自己拼命往后院跑,他们跑进墙洞里,庄栖风匆忙将砖块叠好,回过头就看见庄栖云早已抱住自己的膝盖缩在角落里,果然外面很快就传来母亲飘忽的声音,“小风,小云,妈妈不会伤害你们的,妈妈不骗你们……”

“小风,好痛,好痛……”

庄栖风紧紧抱住庄栖云,不停地安抚他道,“不痛不痛,我们不怕痛……”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要这么对我们……”庄栖云问庄栖风。

庄栖风的眼中也充满疑惑,和深深的恐惧,更有努力表现出来的坚强,他牢牢地护住庄栖云,口中喃喃地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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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我的头好痛……”庄栖云紧紧按住自己的脑袋,痛楚的呻吟声溢出嘴唇,“小风……我的头……好痛……”

商郅郁在里面吃了一惊,忙从墙洞另一面低身出来,却见到那人低着头攥着拳极其痛苦的样子。

“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没有出生……就好了……”

“庄栖云?”商郅郁见他痛苦的样子也忍不住纠起了眉,他像是又陷入了梦魇,无意识地叫着庄栖风的名字。

商郅郁蹲在轮椅前不知如何是好,不由伸出手覆上庄栖云按压头部的手,然后握紧了,低低地道,“庄栖云,我是商郅郁,你看看我,那些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显然是“君君”这个名字触碰到了庄栖云禁忌的回忆,致使他忽然之间变得如此痛苦,商郅郁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连自己的一颗心都揪疼起来,但他毫无办法,只能在一旁不断地安抚,最后,他索性整个人向前倾,就着跪地的姿势将庄栖云整个抱在怀里,好不容易,那突如其来的疼痛似是才慢慢减缓,庄栖云却早已冷汗涔涔,脸色白得吓人。

“阿郁?”

终于,他认出了商郅郁,轻轻地唤道。

商郅郁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的手心里都全是冷汗,这时他看着庄栖云,说,“我们回去吧,不要再来这里了。”

“可是……医生说,我有很多事都忘记了,如果能把那些事都想起来的话,小风就会回来了。”

商郅郁一时无言,他看着庄栖云倔强的神情,忽然间恍然大悟,问道,“所以,你才要来这里?”

他像是有些生气的模样,让庄栖云缩了缩脑袋,不说话了。

商郅郁瞪着他半晌,最终只能妥协,却道,“医生说的话虽然很对,我也知道你有多想见小风,可是,你这样勉强,小风会担心,我也会担心,你的伤才刚好不是吗?还是,你根本不在乎小风是不是会担心?我是不是会担心?”

“在乎!我当然在乎!”庄栖云连忙回答道,“可是……我也担心你会嫌烦啊,成天照顾一个病人——”

“所以想尽快好起来?”商郅郁打断他的话,替他接下去道。

庄栖云老实地点头,道,“嗯。”

“嗯你个头!”商郅郁气极,脱口而出道,可又如何能真的对他生气,好半晌,他注视庄栖云,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道,“你只要一心把伤养好,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小风一定不希望看见现在的你这样勉强自己,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如果真的难过,或者觉得痛苦,我希望你都能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可能你会觉得没有跟你经历过相同的事的我这样说会显得太过轻松,可已经发生的事既然不可能再更改,我们只能够向前看,但这一切都要等你把伤养好再说,我们一件一件来,知道吗?”他说着,又特地补充了一句道,“而且,只要是你的事,我从不会嫌烦,从一开始就一直是如此,我已经习惯了。”

最后那句话中不知为何带着笑意,庄栖云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经你这么一折腾,我还是决定把你带回房间休息,不准不听话。”商郅郁不容庄栖云反驳地道。

“喔。”庄栖云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任商郅郁站起来推着轮椅往回走,但他仍是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痴痴地看着那个墙洞,脸上隐约浮现出痛苦,却又不舍的表情来。

Chapter 54

两个人的行李不多,大多是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整理起来并不费时,这是商郅郁和颜优淳反复商量之后决定的,从那座大的宅院里搬出来,租一间适合两个人居住的公寓,让庄栖风能够安心养伤,对商郅郁而言,尽管庄栖风摇身一变成了庄栖云,但人仍是同一个人,就像颜优淳说的,他需要认识完整的庄栖风,庄栖云既然如此深植在庄栖风的记忆里,甚至是人格里,那么他也必须去了解他,熟悉他才行。

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颜优淳从千叶医生那里得到的关于庄栖云过去的那些蛛丝马迹,让商郅郁终于了解到为何那晚庄栖云会痛苦成那样,虽说他们都希望庄栖风能尽快复原,可亲眼目睹之后,商郅郁却只希望放慢脚步,只要确认继续这样下去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伤害,庄栖风也不会永远消失,那就没有迫切的理由需要他立刻变回庄栖风,因而他坚持将庄栖云从那座可怕的宅院里带出来,给他尽量舒适自在的环境生活,不要总是被过去的阴影所缠绕,刻意去刺激他失去的记忆只会加深他的伤痛,而商郅郁与颜优淳反复讨论,最后终于达成共识,对于曾经的庄栖云所遭受到的痛苦,他希望通过最温柔的方式去治愈他,就像他心中会如此依赖庄栖风那样,他想成为那个让他愿意主动迈出伤痛的人,而不是强迫他面对伤痛的人。

“跟你以前住的地方比起来虽然小太多,但这里很方便,超市洗衣店都在附近,如果要自己做,街头就是菜市场,如果你在家待烦了,我们楼下就是公园,对了,还有游乐场,等你腿上的伤再好一点,我带你去。”商郅郁将茶具一一摆出来,一面说。

这是颜优淳送过来的,说是让他们泡茶养生,病人的生活其实是最有规律的,几点吃药,几点吃饭,什么时候睡觉都是规定好了的,而剩下来的时间就闲的发慌,用来泡茶刚刚好。

商郅郁一直都知道庄栖风喜欢喝酒,倒是还不知道他会泡茶,不过不用想也知道颜优淳送茶具的用意,这分明是一种无害的试探,无论是不是庄栖风,会做的事总不会忘记,因此他特地买了全套的茶具,声称是乔迁之礼,塞进两人的行李箱中。

“游乐场……”庄栖云就算记忆再是断层,也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听商郅郁这样说起,忍不住反驳他道,“虽然我只记得小时候的事,但不代表我仍然在那个岁数,你一定是在取笑我吧,阿郁。”

最近他的情况在颜优淳看来恢复了许多,据说刚醒来的那个月最是艰难,他几乎不肯让人接近,又因身上到处都连着仪器和吊针的缘故总是伤到自己,有时候不得不将他的手脚都绑起来,后来总算是慢慢平静下来,而当商郅郁见到他的那时,他的情绪已经比一开始要好很多,只是仍然排斥他人的接近,更是很少开口说话,又由于晚上被梦魇纠缠的缘故时常产生自我厌弃的情绪,就算颜优淳一天到晚陪着他也无济于事,后来实在没办法,而商郅郁那边顾筠兰的事又已经尘埃落定,颜优淳才和周言谕、沈熹商量让商郅郁试试看,事实上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有商郅郁在,不知道是以往庄栖风心中对商郅郁的认定还是由于商郅郁本身就让人能放下防备,使得一开始庄栖云就没有排斥他,并且很轻易就开口对他说话,这是个极好的现象,以至于商郅郁陪伴至今,不知道的人见到他根本不会觉得他是个病人,不过这似乎也仅限于跟商郅郁,若是他人,未必能那么顺利。

而商郅郁叫他“庄栖云”也叫得愈发顺口,他是真的把他当成庄栖云在认识,但也因庄栖风一直没有真正回来,因而他对庄栖风的那些歉疚也总是萦绕心头,他只想等着再一次见到庄栖风的时候好好向他说一句“抱歉”,而于庄栖云,商郅郁是真的把他当成弟弟那样看待,面对一模一样的双生子,性格就算稍有不同,也一样会觉得亲切,事实上,商郅郁注意到的更多的却是他们相似的地方,他们同样爱逞强,也同样直来直往,好恶非常明显,不过庄栖云少了庄栖风固有的霸道和任性,也因为不像庄栖风那样是个大明星而有绝对的自信和骄傲,可他有他的坚持,有他愿意承担的痛苦和直面的人生,当然他也会害怕,却不会选择逃避。

其实他也有任性的本钱,首先他是个病人,其次,无论是不是庄栖风,商郅郁面对的仍然是那张“仿佛只要他高兴,就想给他全世界”的耀眼明星的脸,再加上对庄栖风,他早已兵败如山倒,不准备留一点退路给自己,因此他再怎么任性,商郅郁也能拿出源源不断的耐心来应付,不过事实上庄栖云比庄栖风要好对付得多,他从不会像庄栖风那样总是不按理出牌,时不时就扰乱了他的生活,让他总是措手不及。

所以此时听庄栖云这么说,商郅郁不由笑道,“偶尔抛开所有的事像个孩子那样去痛快玩一场,应该也没什么不好,你说是不是呢?”

庄栖云盯着他的脸,像是仍想确认他的话里到底有没有取笑的成分好加以反驳一样,但每次面对商郅郁,庄栖云却发现那里面只有让他压根无法拒绝的好,他不仅没有办法拒绝,甚至沉溺得相当快,更多的却是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像是棉絮一样将他团团包围,让他根本都不想抽身离开。

“如果真的要去,你可不能只把我当成孩子,不然的话,我可不去。”最后,庄栖云一本正经地道。

“我知道了,我也跟你一起当一回孩子,这下扯平了吧?”还说不是孩子,现在的庄栖云表现出来的可是十足的孩子气,商郅郁自然依他,却忍不住笑得愈发温柔。

庄栖云因他这样的笑容而一时间移不开视线,不由有些微的发怔,商郅郁却是不自知,见他愣着不响,以为他又想起了什么来,不禁转为担忧,庄栖云这才回过神来,却已忘了刚才商郅郁说了什么。

“有哪里不舒服吗?”商郅郁忍不住蹙起眉问。

庄栖云摇摇头,还是没开口。

商郅郁又仔仔细细凝视他半晌,才道,“那我先去超市买点东西,你自己一个人待着,应该没问题吧?”

庄栖云再度对他摇头,商郅郁便拿起钥匙走到门口,可是脚步才到玄关处就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果然看见庄栖云低头沉默的脸,想来想去,他又折了回来,庄栖云的样子又让他想起那时初回宅院的落寞背影,忽然间就觉得莫名不舍,而且这样留下他孤零零一个人好像也不是很妥当,于是,他又走回到轮椅边,蹲下来对他道,“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我很快会回来。”

庄栖云蓦然间一愣,因为商郅郁蹲下来的缘故他甚至都不需要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温和的眼眸,那里面充满了一种能够打动人心的温度,让庄栖云不知为何感到鼻子发酸,连眼眶都热了起来,这样的情绪突如其来,从刚才那个笑容开始,他就一直魂不守舍,失神再失神,连自己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冬瓜炖排骨。”

情急之间,庄栖云只来得及说出这道菜名,可就在这几个字说出口的工夫,有什么似是从脑海里冒了出来,让他再度怔住。

商郅郁也因而微微一愣,他似是也想到了什么,随即,便笑着站起来道,“原来,你也喜欢吃这道菜啊。”

庄栖云再度因他的笑容而沉溺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完全忘了问还有谁喜欢吃冬瓜炖排骨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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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简简单单,却怎么都不会腻,商郅郁有太多的细心和耐心,把每天住在家里这件事变得富足而有趣,光是三餐就让庄栖云期待的劲从未淡去,日本原本就有数不胜数的美食类的节目,庄栖云最爱看的就是“料理东西军”,商郅郁也乐于尝试各种日式料理,除了三餐之外,庄栖云还有泡茶的好手艺,大半个月过后,颜优淳又搬来了一台咖啡机和各种酒,商郅郁很久没有摸过咖啡机,但仍然记得烘焙得恰到好处的咖啡豆的香味,记得庄栖风当时住在他家隔壁的时候客厅里就放着一台,不过商郅郁在的时候都没见他用过,也从未见到咖啡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庄栖风的确爱喝咖啡,于是继咖啡机之后家里又添置了各种全脂奶和种类齐全的咖啡豆,自从庄栖云不需要用到轮椅而改用单拐开始,泡咖啡就成了他的工作,但他仍然选择泡茶多于泡咖啡,至于酒,则是视情形而饮,点到为止,就这样每一天虽然周而复始,但悠闲得像是在度假,当不用再去考虑过去和人格分裂这样的事情之后,一切就显得顺理成章,一起生活也变得理所当然,除了记忆尚没有恢复,也并未跟他人有太多的接触之外,在商郅郁眼里,庄栖云做事、行动和说话早已一切如常,感觉上他之前只是因为骨折而造成了行动不便,甚至连梦魇都已经在如此轻松的环境下逐渐远离,一开始商郅郁因为不放心的缘故都会睡在他的身边,后来渐渐的也不需要特地睡在一起,除了很偶尔的失眠庄栖云会抱着枕头来找商郅郁,现在他的睡眠情况已经越来越好,这就让身体的恢复也越渐迅速起来。

只有一件事,商郅郁虽然承诺了却还没能真正付诸于行动,那就是带庄栖云去游乐园的事,原因在于最近的两个月《悄然无声》在日本大肆上映,这部影片正是庄栖风继《银莲花》之后在悉尼拍摄的爱情片,由于是全球同步上映,档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因而不可能因为庄栖风在日本休养的缘故就暂停在该区上映,而上映前又有栖梧遇袭的事发生,不知道真相却又一直没有栖梧消息的众多影迷早就为之担忧不已,甚至有息影的谣传从不知从哪里蔓延开来,导致很多人都觉得这可能是栖梧的最后一部片子,再加上为了票房各地宣传都极力造势,将这部影片打造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凄美爱情片,更有栖梧本身的票房号召力压阵,就变得愈发如火如荼,一时席卷全球,京都自然也不甘于后,这是当时商郅郁在说出那番话之前没有料到的,那几乎是同一周发生的事,隔日商郅郁就收到了周言谕的国际长途,告诉他宣传即将开始的事,商郅郁为此还特地了解了日本插播这则广告的时间和电台,就是为避免庄栖云不小心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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