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之上 下——金银错

作者:金银错  录入:11-08

“没什么特别的,这次真是太麻烦他了。”商郅郁回答。

“嗯,我也还来不及向他道谢呢。”庄栖云这样说。

“等我出院,可以请他来家里做客。”商郅郁道。

“嗯。”庄栖云虽然答应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兴致不高的样子,只问商郅郁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粥很好喝,辛苦你了。”商郅郁微笑说道。

他的微笑里永远都充满了一种极度温暖的味道,让庄栖云愣神了片刻才不自在地道,“有时候我也希望能够帮你做些什么,可是,我真的很差劲,什么都不会做,不知道现在开始学,是不是来得及呢?”

商郅郁因他的话一怔问,“你要学什么?”

“煮饭,做菜啊。”

蓦然间想起自己厨房被炸掉的后果,商郅郁没由来打了一个寒颤,却问他,“你是认真的?”

庄栖云点点头,“嗯”了一声说,“我想给你做好吃的。”

一颗心霎时暖得不像话,商郅郁的笑意加深,蓦然间想起周言谕的话来……

——说到底,他还是庄栖风……

果然,是如此啊……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呢……

于是,商郅郁想都没想,就答应他道,“好啊,等我出院,就教你做。”

庄栖云也不禁露出了笑容,一瞬间似是有光芒溢满了整间病房,显得无比暖洋,又无比亮堂。

******

一直到出院那天,庄栖云都陪在商郅郁身边,但到了商郅郁出院当天,来接商郅郁的人却是周言谕。

“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吗?”周言谕皱起眉头来,接到电话时,庄栖云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明天是阿郁出院的日子,我的车不在医院,所以能麻烦你来接我们一趟吗?”

周言谕没理由拒绝,可没想到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还不见庄栖云出现,按理说,商郅郁出院这种事,无论怎么想庄栖云都一定会要亲力亲为,怎么可能一直不出现?

商郅郁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对周言谕道,“我们先回去吧,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

周言谕看他一眼,点点头,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物品,与商郅郁一同离开医院。

开车将商郅郁送到家,周言谕陪他进门,商郅郁一眼就见到了客厅里空无一物的餐桌上放着一个信封,他微微一愣,快步走上前,却见上面是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商郅郁收

周言谕见到信封上的字迹,一开始露出微微讶异的表情,随后,忽然恍悟。

信封边上,是两张早已改签过后的机票订单,商郅郁一看之下再度愣神,只因这两张订单一来一回,根本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本来就没有庄栖风的名字。

******

庄父拿着一束百合花站在庄栖云的坟墓前,沉默良久,才缓缓蹲下来,将百合花轻轻放下,他伸出手轻抚那上面的照片,又待了片刻,才起身准备离开。

转身的时候,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隔着一排墓碑站在不远处,他手中也拿着一束百合花,但因见墓碑前有人,因而一直在那里等候,也不上前。

他的脸廓跟照片上的人是完全的翻版,差别仅在于一个年少,一个已经显得成熟。

风轻轻吹拂过洁白的花瓣,带来一丝孤寂又令人心疼的味道。

“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先开口的人是庄栖云,他脸上的表情很淡,几乎看不出里面深藏的痛楚,可他这句话问出口时,却是一字一顿,艰难地像是每个字都重有千斤。

庄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半晌才道,“我一直都不是个称职的父亲,把你丢在医院,你一定很恨我吧?”

庄栖云扯了扯唇角,勾勒出的弧度虽然完美,却带着说不出来的苦涩意味,“你一定希望,死的那个,是我,对吗?”

庄父看着他,面对一模一样的面容,他也说不出话来。

“你不肯把真相说出来,也是因为,从不想承认小风……他已经死去的事实吧。”肯定的话语缓缓从庄栖云的口中说出来,透露出那个从未被人说破的秘密。

望着庄栖云沉静如水仿佛接受了一切的认命表情,庄父终是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小云。”

庄栖云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道,“事到如今,我已经什么都明了了,但其实从那一天起,庄栖云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不是吗?”他将视线转向墓碑,庄栖云的死亡证明早在那时就已经出具,而他,将永远都是庄栖风。

庄父最终回应的也只有沉默,因为,他的确无话可说。

庄父离开后,庄栖云慢慢踱步走到写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前,他弯下腰送上百合花,低低地道,“小风,我爱你,对不起。”

******

上了飞机,商郅郁戴上耳机,将音乐开起来,闭上眼睛,随着悠扬的旋律慢慢响起,他的思绪也随之漂浮到不知哪里。

自从那日庄栖云留下了一封信之后,时隔半个月,仍然音讯全无,商郅郁知道,他果然如信中所写的那样,暂时恐怕不会再和自己见面了。

那天拆开信看完之后,商郅郁就什么都明白过来,只是他没想到原来自己又再一次被栖梧的演技所欺骗,还被骗了那么久。

这让他想起与他初见时候的事,那个叫沈逸凡的青年,他也是像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短短的一周,就离开了。

那次因为被耍而觉得生气,可这一次,商郅郁的心中只有“折服”二字。

庄栖风……哦,不,现在应该叫他庄栖云了吧,真是没想到啊……但就像周言谕说的,他认识的那个人,无论是庄栖风也好,庄栖云也好,都不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他始终会活出自己的样子来,重新找到自己,而他,也不能止步不前了,他脚下的路,也是必须靠自己才能走出来,到那时……也许,他们就能够一起并肩同行了吧……

商郅郁:

见信……

你才出院,可别气坏自己。

我想,当你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又会被我气到,所以我要先做个预告。

选在你出院的日子留下这样一封信,是我的任性,如果可以,就请你再纵容我一次。

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我是庄栖云,不是庄栖风。

十年前我假扮小风,约安娜在书房见面,世上只有小风一个人疼我,因此我不允许其他的人喜欢上他,跟他亲近,那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谁都不能抢走我的小风,于是我拿刀子恐吓安娜,后来,我只记得安娜激怒了我,让我彻底失去理智,拿刀子刺向她,谁料,刺中的却是推门而入保护安娜的小风,那个时候的我,简直绝望了,因而打算自杀,是小风拼命阻止了我,也是我,造成了那一场悲剧,到头来,反而害死了我最在乎的人。

但,幸好,我们是双胞胎,看着自己的脸,就像是看见了他,因此,我下意识把自己当成是他,不愿记起那时发生的事,一直以庄栖风的名义生活,我想活得跟他一样,自信,坚强,骄傲,什么都打不倒他,什么都难不倒他。

于是,当沈熹让我去演戏的时候,我赌上一切,希望能够做好这件事。

后来,我遇上了你,那时的我除了演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可是你的出现,你的照顾,你的帮助,你的包容,就好像是小风又回到了我的身边一样,让我无可自拔地陷入其中,误以为是爱上了你。

我的确爱你,就像爱小风那样,越是跟你深入交往,就越是想珍惜你,爱护你,我不想再成为那个需要保护,需要人照顾的庄栖云,我想成为跟小风一样强大的人,成为跟你一样能够包容他人过错的人。

可是,没想到如今的我依然不够强大,明明知道朋友会做不成,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应该做好承受的准备,可自己也不受控制地重新陷入了过去,这一回醒过来的是真正的自己,沉睡了十年之久的自己,在那样的情况下醒了过来,偏偏,还以为小风活着。

看到这里,你可能要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全部想起来的。

其实,是溺水的那天。

在我和小风之前,母亲还有过一个孩子,就像所有俗套的故事里写的那样,因为家世关系,祖父不接受那个孩子,因此在母亲怀孕期间,他就逼迫母亲堕胎了,并且给了孩子的父亲一笔钱,让他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再回来,母亲因此崩溃了,才会变成那样。

所以从那天开始,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包括后来跟你相遇,逼迫你去银川跟拍,赖着想跟你做朋友……还有,因为顾筠兰的事而再一次欺骗你……当我因为溺水的缘故想起了一切之后,发现你竟然在我身边。

可以想象我有多不想放弃那样的生活,原来作为庄栖云,还能再一次感受到你的温暖,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小风给我的那样。

我也曾想过要再变回庄栖风,但兴许是我的软弱,只要一想到变成庄栖风,就要面对那件我做下的错事,我把你等了十年的顾筠兰逼到那个地步,我就觉得好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事情不会变得如此离谱。

但终究,一切都是虚幻,我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面对,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所以现在的我,仍然不够强大。

而你却病了,因为我的缘故,那天你跟阿谕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其实医生也跟我提起过,我想,该是时候了吧。

只有放开你,我才能真正做回自己,如果在你身边,我迟早要变回庄栖风,可是,我不希望是那样,小风豁去性命也要让我活下来,我想,他也是希望我能活出自己吧。

我希望,当我能够真正做好自己的时候,再跟你认识一次。

这,就是我最后的请求。

庄栖云

******

——那什么事会令你感到害怕?

——我想,应该是分离……吧。

——如果我长住下来,我们逐渐熟悉,那么你会不会害怕日后跟我分离呢?

商郅郁睁开眼睛,看着晴朗无云的青空,耳边似是又出现那一段令人熟悉的对话。

庄栖云,期待,我们再见面的那天。

我,可以这样期待吧……

尾声

顾筠兰深吸一口气,跨出了那一步。

水泥墙外的阳光忽然变得格外可爱,照亮了一颗沉寂已久的心。

等在车边的商郅郁几步迎上前,对她露出微笑,道,“要去哪里,我送你。”

五年未见,两人之间并无一丝陌生感,唯一的改变是顾筠兰的头发变短了,换去裙装改成裤装的她多了几分干练,连带着本身的气质都有了几分改变,似是变得比从前开朗,也更活泼了。

“去火车站吧,我想先回家一趟。”顾筠兰说着,仔仔细细打量商郅郁一番道,“你好像晒黑了呢,最近怎么样?听浩然说你又去了一趟埃及?”

“嗯。”商郅郁应了一声说,“上周回来的,走吧。”他接过顾筠兰的行李,打开车门。

上车之后,顾筠兰一时没开口,商郅郁便也不说话,而是稳稳地将车驶上公路,过了好一会儿,却听顾筠兰道,“他……好像又有了新片。”

知道她说的是谁,商郅郁点头道,“叫《神之罪》,这周就上映了,现在他一年只接一部戏,这部是去年拍摄完成的。”

“原来如此。”顾筠兰的嗓音里多了几分踟蹰,又像是顾虑,顿了片刻才道,“其实,我一直很想当面跟他说一句抱歉。”

商郅郁稍一回头看她,心知这几年下来,最是让顾筠兰心怀歉意的人就是那人,想了想,他说道,“会有机会的。”

顾筠兰闻言,转头看着商郅郁的侧脸,问,“你们,一直没见面?”

“嗯。”商郅郁并没有多言,顾筠兰也不由陷入沉默,车子很快驶出公路进入城区,果然随处都能见到《神之罪》的海报,当年《英雄》上映之后,反响极高,栖梧塑造的英雄这一角色将他的演艺事业再度推上高峰,这一支全新的团队打造出来的高水准影片让众多影迷推崇至极,几乎成为栖梧里程碑式的一部影片,至此之后,栖梧接片的模式就彻底改变了,由他决定剧本,挑选导演,最后他再从票房的收入中抽成,自《英雄》之后的三部影片,无一不是大获成功,如今的《神之罪》也是一样,对于栖梧总能将不是那么商业的影片成功地变为商业大片的收入这一点,足以让如今影视界的人趋之若鹜,几乎奉他为神只。

但简单看来,栖梧也不过是会选片和会演戏,仅此而已,

抵达火车站,商郅郁替顾筠兰买了票,进站前,他对顾筠兰道,“你不用太过在意我和他的事,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顾筠兰点头,离开前,她忍不住拥抱了商郅郁,道,“谢谢你,郅郁,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也一样的。”商郅郁温暖的嗓音在顾筠兰的耳畔响起,分开前,顾筠兰亲了亲商郅郁的脸颊,便不再流连,转身进站。

商郅郁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才缓步离开站台。

******

“哇!好漂亮的地方!”感叹声在一群孩子们当中此起彼伏,他们显然被眼前所见到的美景所震撼。

“很漂亮吧?这是我朋友拍的照片哦!”庄栖云被包围在其中,微笑着对他们说道。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本精装版厚厚的写真集,里面收录的全部都是世界尽头才有的美丽景色,一般人根本见不到那样的风景,却有人愿意不辞辛劳跋山涉水只为了将美景珍藏在镜头里。

“好棒!大哥哥的朋友好厉害啊!”孩子们的眼里充满了崇拜,有的不禁说,“长大了,我也要去那里。”

“那你可要好好好好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等到身体恢复健康,就能去了,知道吗?”

“只要大哥哥经常来看我们,我们就乖乖听话。”孩子们都喜欢栖梧,这些发自内心毫无遮拦的话让庄栖云笑了起来,伸出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说,“当然,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好了,吃药的时间到了,大哥哥工作很忙,你们既然都说要乖,那就要做给大哥哥看哦!”护士看时间差不多了,拍着手走过来提醒众多缠人的小鬼头,听到小鬼头们依依不舍的叹息声,不由对庄栖风道,“知道你要来,他们都很开心呢,早早地起床等着了,也真是多亏了庄先生每个月都会来几次,这些孩子们都变得开朗多了。”

庄栖云站起来,低头看着仍然围在他身边不肯离开的孩子们,笑得温柔极了,对护士道,“那就好,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跟我联系。”

护士点点头,庄栖云把手中的写真集交还给她,又弯下腰对孩子们道,“大哥哥先走了,你们要听护士阿姨的话知道吗?这样,大哥哥很快会再来看你们的。”

“嗯,我们会乖乖听话,等大哥哥来。”孩子们虽然不舍,却仍然乖乖地点头,老实地回答。

庄栖云在孩子们的目送下离开了医院,但他的笑容在转身之际就暗淡下来,心头涌起的是一阵又一阵的苦涩,虞晓澜见怪不怪,每次从医院出来,栖梧总是如此沉默,原因无他,只因那些孩子几乎都身患绝症,虞晓澜也知道栖梧这样做的目的,他恐怕是想在那些孩子离开人世之前,留给他们尽可能多美好的回忆,才会一有空就去那里陪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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