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那时候的自己一样,一旦做错了什么事,就再也不被他人信任了。
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相信两次“狼来了”的谎言,而大多数人连第一次都不会信。
“也许你还是不信,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你没有说过一句假话,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至于以后……”
当时他是这么对邵启翰说的吧?邵启翰应该还是不相信他的吧?是的,如果邵启翰相信了的话,就不会对他紧追不舍紧咬不放了。
可见“一步错,步步错”这句话是多么的正确,即使到你死了的程度,死亡这件事发生在你的身上也是错误的——你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败类。
慕容玖强迫自己维持冷静,强迫自己忘掉这些往事。
想想一些好的,想想你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以完美的杜绝错误的发生。
实际上慕容玖已经请人在这栋别墅里装满了针孔摄像机,除了洗手间之外,连他自己的卧室都无不例外的被严密的监控了起来。
当时戴叔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差点没以为自己的小少爷疯魔了,谁会在自己家里装这种东西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慕容玖默默的吃着饭,心中暗叹。
餐桌另一边的邵启翰本能的感受到慕容玖的不愉,他含糊的“唔”了一声,然后就再也没说话,严格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传统礼仪。
他早就发现了慕容玖的变化——行事越发老练,眼光也更为犀利,而与之相对的,就是为人愈发沉稳,心思也愈发的让人琢磨不透了。
在邵启翰看来,从前的慕容玖就好似一条清澈的河流,可以一眼见底,而现在的慕容玖就成了一口深幽的井,水从哪里来水流哪里去,水有多深水质如何通通的隐没在阴暗之中,邵启翰趴在慕容玖这口井边伸着脖子向下看,却只能看到一小团波光荡漾,他拾起一块石头往井里仍,也只能听到一声声响。
但好在到底是相知多年的竹马竹马,邵启翰对慕容玖的了解还是很深的,可能对其他人来说他们根本发现不了慕容玖身上的改变,毕竟慕容玖还是那个温柔有礼的慕容玖,慕容总裁还是那个虚怀若谷的慕容总裁。
可是邵启翰不满意!对他来说,那就是突然间出现了一个小偷把他囤藏已久的珠宝给偷走了一部分,就算剩下的珠宝也个个都价值连城,但是他还是很肉痛的。
阿玖!你变了!变坏了!
总有一天,他邵启翰要把名为慕容玖的这口井完全霸占,然后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部拆开来看个遍!邵启翰悲愤的往口里塞进一筷子米饭。
第39章:春色
“阿玖。”邵启翰侧着身子敲着门,“阿玖?”
他盯着乳白色的浴室门,心中小鹿乱撞。
“什么?”慕容玖疑惑的声音伴随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响起,:“叫我干什么?”
“阿玖你忘记拿内裤了!”邵启翰用两根手指拎着一团黑色的布料,扯着嗓子大声说。
用完晚餐后两人坐到电视面前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就某些商业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究和思考,接着又一同回忆了过去的美好时光,最后作为主人的慕容玖严肃的表示:“这么晚了,翰你不回去吗?”
邵启翰先是对自己在邵家大宅没有人权的黑暗生活进行了一番严正的控诉,然后要表达自己对自由美好的光明生活的向往,最后作为客人的他郑重的请求:“我要在阿玖你这住上几天。”
慕容玖拒绝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还是回狗窝去吧。”
邵启翰哀求道:“阿玖的狗窝就是我的狗窝。”
被打败的慕容玖无奈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获得最终胜利的邵启翰微笑道:“嗯。”
于是邵启翰就这样实现了他离家出走的“大业”,紧接着这一番言语浅显但思想深刻的亲切谈话后,慕容玖起身去浴室洗澡了。
心猿意马的邵启翰像一个偷窥狂一样偷偷尾随,此时正在满心期待的等着慕容玖打开浴室门好让他一窥隐私。
果然不负他的期望,浴室里哗哗作响的水声很快就停住了,慕容玖的声音也更加的清晰起来:“真的,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挂在这的。”
慕容玖的衣服被单之类的通常有专门的清洁人员定时上门清洗,但不包括他的贴身内裤——这种划分到个人的衣物他还是比较喜欢自己动手的,洗干净之后就顺手挂到干衣机内,干衣机当然放置在浴室外的脱衣间里,但现在内裤不翼而飞了,他当然会感到奇怪。
邵启翰沉默的看毛玻璃门从里打开了大概五公分左右的空隙,他晃了晃身子,然后把手上的内裤塞进门缝里,强行横进去的手臂又把门打开了不少。
“谢谢啊,”慕容玖伸着一只湿漉漉的手从邵启翰手上接过内裤,然后又光着脚钻进隔断门拧开花洒继续洗澡。
“客气。”邵启翰干笑两声,捂着鼻子扶着墙慢慢挪出慕容玖的卧室。
比起慕容玖来说,邵启翰的文学修养是远远不够的,老师在讲台上口若悬河的时候正是他琢磨着晚上带着新交的小女朋友去哪个夜店玩的时候,老师在教室里四下监考的时候正是他枕着一张只写了作文的试卷流着哈喇子呼呼大睡的时候,老师在课桌间收试卷的时候正是他手里攅着慕容玖丢来的小纸团奋笔疾书的时候——不是他不好好学习,是他在这方面天生少了根筋。
但即使是这样,此时的邵启翰的脑子里全被一首古典诗歌占满了。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虽然这堵墙是他不惜当了一回窃贼入浴室行窃,然后给它强行拆矮的,但这也值了啊!
当幻想忽然变成了现实,当幸福来得如此突然,邵启翰觉得自己快要把持不住了。
可是把持不住有什么用,把持不住了就能不把持吗?邵启翰低头看着自己拱起的裤裆,只觉得欲哭无泪。
他收拾起挂着衣柜里的睡袍,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新内裤拆开,也一头钻进客房里的浴室。
现在的邵启翰急需一个热腾腾的热水澡来舒缓一下今日大起大落的心情,再顺便解决一下该死的生理小问题。
当一身清爽的邵启翰站在床边沉思接下来是应该靠着床头舒舒服服的看着电视呢,还是没脸没皮的去找好友再深谈一番的时候,慕容玖就像一个召唤兽一样的及时的出现在门边敲了敲门,门当然是敞开的,慕容玖也不过是遵从礼仪而已,意思意思敲了两下就直接走了进来。
“你站在这做什么呢?”穿着睡袍的慕容玖轻松的问,语气揶揄:“思考人生?”
“我在思考比人生更重要的东西。”邵启翰一脸深沉,他往后一倒,正好摔在柔软的床被上,他满足的长叹一声。
“是什么?”慕容玖在他身侧坐下,饶有兴致的问。
“是爱情,”邵启翰把双手交叉放于脑下,他半阖着眼说:“啊,我这个陷入泥潭的傻瓜。”
“噗,”一个没忍住慕容玖就笑出声来,他伸手拍了拍邵启翰的肚皮说:“怎么?话剧还没演够?”
“够了够了,”邵启翰敏捷的把手从脑袋底下抽出来然后抓住慕容玖的手,对方却一扭一抽间就躲开了他的桎梏,邵启翰只能又悻悻的把手塞到脑袋底下继续充当枕头。
见此慕容玖又是“扑哧”一笑,他扯了扯睡饱说:“说正经的,明天你有事没?”
“没。”邵启翰不动声色的回答,心里却一片澎湃。
莫非阿玖要和他一起约会?
“没事我们就回学校一趟。”慕容玖说。
“回学校做什么?”邵启翰掩饰自己的失望诧异的问道,当然他的诧异并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慕容玖也十分的差异,他反问道:“去办理毕业手续啊,你不会忘了你现在的学历还只是个高中毕业吧?”
“喔……”邵启翰兴致缺缺的说:“反正阿玖你不是记得,我就偷个懒咯。”
“我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好,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个老样子——”
虽然说着“不知道怎么说好”,但实际上慕容玖还是滔滔不绝的啰嗦起来,正如他所抱怨着的,这么多年来邵启翰慕容玖两人就不断的重复着类似于“干嘛?”“干XXXX”“啥?”“是这样XXXXX”“嗯?”“我都和你说过了XXXXXX”的对话,邵启翰乐此不疲的忘掉一切,慕容玖不嫌劳累的帮他回忆起一切——从这种角度来看,这两人的关系恐怕早已超过了简单的朋友界限,正在向“儿子和母亲”“女儿和父亲”这种更为紧密的关系上挺进。
但幸运的是,邵启翰不会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对自己长辈的教诲感到烦躁,慕容玖也不会像一个真正的家长那要堆自己孩子的不听话感到难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迟迟没有绝交。
咳咳,他们的羁绊也许比他们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深远。
此时慕容玖皱眉唠叨,邵启翰含笑倾听,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郁的温情暖意,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美好,除了说教者渐渐的身心俱疲以外。
“嗯,我知道了,阿玖,我一定会改。”在慕容玖嗓子冒烟前一秒,邵启翰及时“由衷”的忏悔。
“你每次都这么说。”慕容玖觉得自己越发虚弱了,不仅嗓子疼脑子疼,心肝也疼得厉害,他可能得了传说中的内伤。
“但是我只对你这么说,”邵启翰眯着眼意味深长的说:“我真的会改的,你不相信我么,阿玖?”
“我信……”慕容玖只觉的自己的内伤可能越发严重了。
“哎,阿玖有件事我是一直都没有忘记的,”看到神态越来越萎靡不振的慕容玖,邵启翰心中大叫“不好!”,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兴致勃勃的说:“阿玖,别忘了马上就到你生日了!”
慕容玖强打起精神,低声说:“我没忘。”
他怎么会忘呢?二十一岁生日这天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天。
如果他要是重生到小学六年级,写作文写到“记难忘的一天”他必定会选择这一天,说不定还会写出一篇感情丰沛跌宕起伏起因发展和结局都十分合理的的记实文学出来,当然这种东西是不能给其他人看的……
“我帮你办这次的生日PARTY怎么样?找个稍微好一点的酒店吃个晚饭,然后大家一起去夜店包场通宵好不好?嗯……我这还有几位老伙计的电话,看在我们两个的面子上怎么说也得把PARTY 策划的别具一格——”说着邵启翰就要探身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慕容玖连忙制止了他。
“这次就在我家办,请些同学朋友聚一聚就好了。”慕容玖说。
“怎么突然要在家里办?”邵启翰收回伸出去的手,他有些不解的问:“这是你第一次把这当PARTY场地吧?”
听到这个朴素的问题,慕容玖不由得有些恍惚。
为什么会破天荒的在家里举办生日PARTY,应该是那时候白小兮一句“好想参观一下玖的家喔”吧?
正好有个理由让白小兮这个女孩到自己家来玩一玩,省去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
现在么……是因为这栋别墅里已经装满了摄像头,还是因为自己害怕有什么其他的超出预期的事情发生?
慕容玖摇了摇头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他看着邵启翰微微一笑道:“因为这里有监控。”
邵启翰脸上的吃紧绝不是装的,他条件反射似的扭头打量着房间里的角角落落,似乎想到找到慕容玖口中的监控在哪里。
“别担心了,现在这些设备都没打开。”慕容玖安慰的拍了拍邵启翰的肩,笑道:“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邵启翰一僵,他扭回头瞪着慕容玖:“那你为什么要在自己家装监控?”
“为了证明一个猜想,我的梦……”慕容玖说:“……是假的。”
第40章:心意
“为了证明我的梦是假的。”
一直到第二日起床收拾好自己拖着拖鞋从二楼下来钻到厨房里觅食吃饱喝足后,邵启翰还在想着慕容玖的这句话。
什么叫证明梦是假的?
那个阿玖白小兮,自己以邵氏之名侵蚀分解慕容集团,甚至最后还开车撞死了阿玖的梦难道还会是真的吗?
邵启翰满腹疑虑,又满腹委屈。
阿玖为什么会做这种梦,难道他邵启翰在阿玖心中就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的形象吗?他怎么会看上白小兮那种女人,又不是眼睛被屎糊住了,他又怎么舍得狠下心对阿玖做出那些事来?还成了罪魁祸首……
而现在最让邵启翰不安的是慕容玖如此的郑重对待这件事。
先不说当初误以为白小兮是慕容玖的异母妹妹之时慕容玖那么激烈的反应,就算是现在慕容玖这种在自己家中装满摄像头的疯狂行为都让邵启翰认识到了慕容玖是有多么重视他的那个虚假的梦境,也让邵启翰认识到慕容玖是有多么的认真。
认真……意味着阿玖相信这个梦境,也就意味着在阿玖心中的自己是那!样!的!
邵启翰觉得自己背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因此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冬日,当邵启翰第一次走出别墅第一次见到这栋别墅的主人时就“嗖”的一下窜到了正坐在前庭的小藤椅上闭目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慕容玖面前。
慕容玖睁开眼,略有些惊异的看着神情古怪的邵启翰。
“你终于醒啦?”慕容玖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晚上去呢。”
“阿玖,”邵启翰对慕容玖的调笑熟视无睹,用他一贯强硬坚决的态度转移了话题:“我想了一晚上,阿玖,你做的那个梦肯定是假的。”
慕容玖一贯的在这样近乎无赖的邵启翰面前败下阵来,他点点头:“你说。”
“因为我不可能对你那样!”邵启翰从一种抑扬顿挫的语气朗诵道:“阿玖,明明我都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为什么要去信一个虚假的梦呢?梦不过是大脑在处理感觉输入的随机脉冲时所产生的一种无意义的幻象而已——”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慕容玖从邵启翰手里夺过手机,他看了一眼屏幕后越发觉得哭笑不得:“梦体现潜意识里的情感,梦处理与生存法则有关的信息——你怎么不读这些啊?”
邵启翰睁着眼睛神色自若的解释:“没看到。”紧接着他又补充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是梦里那个我,阿玖你别多想。”
看着神态十分认真,语气又如此诚挚的好友,慕容玖不由得微怔。
这就是他所认识,所知交的那个翰啊。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都是那么的纯粹直接,对待过错从来不吝惜自己的歉意,对待委屈从来不肯忍受,而对待喜爱与憎恨,又是那么的分明强烈——这大概就是为何即使是自己被他逼全无退路,都不曾真正的恨他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