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媵嫱(第一、二卷)——七月侯

作者:七月侯  录入:11-06

齐霓裙不发一言,齐云若站起来,离开了冬梅院。

在他走后,齐霓裙把手边的茶盏狠狠挥了下去,白瓷和茶水在地面上清脆地绽开。

马车上,齐云若闭着眼睛,平静地像是睡着了。他坐的车里有他和李琛两个人的随身物品,其余侍卫都是骑着马的,去西山大营骑马少说也要一个时辰,齐云若这样坐着马车更慢了。

李越在车外,一直很好奇地看,他不太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带着这个弱鸡少年在路上,他眼珠子不怀好意地转动了下,思考片刻后还发出了猥琐的笑声。他身边一个贵族青年纵马过来,笑道:“李兄想起了什么,怎么这么开心?”

来人是周家子弟周令严,算起来和李琛、李越是平辈人,他的祖父和当今皇后的父亲、李琛的外祖父承恩公周如山是亲兄弟,另一个周家子弟周顺海辈分小一些,长着娃娃脸,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过能被皇后信任的人,李越却不敢小瞧。李越对周令严笑道:“大好男儿,为国分忧,难道不叫人开怀?”

周令严赞道:“果然是天家血脉,李兄之心境,我等不能及。”

李越尴尬地笑笑,自觉理他们远了些。

到了西山大营,赵伟都的亲信来迎接他们,却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赵伟都道:“我会把你们编入我的近卫营,由淳王殿下亲自带领,现在正是没有人的时候,切莫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你们快去帐篷里换好衣服,晚上我们还要操练。”

李越率先道:“属下懂了。”

周家叔侄也点点头,跟着赵伟都的亲兵走了。

等到傍晚时候,李琛和赵伟都打了招呼,去了自己的帐篷,齐云若把属于他们两个的晚饭摆好了,正坐在毯子上出神。

李琛坐在他对面的毯子上,笑道:“小齐,怎么了?”

齐云若愣怔了一下,看着他,“王爷,您来了。”

李琛舒展了一下腰背,道:“不说了,我都有些饿了,先吃些东西吧。”晚饭是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泛着油花的青菜和几个馒头,李琛并没有觉得不适应,就着清水吃了不少,齐云若却没有吃些什么。

“不合口味吗?”李琛问道。

齐云若摇摇头,“不是。”

“是下午累着了?”

齐云若看着李琛,李琛的目光很柔和,齐云若看得心也逐渐软了下来,可是齐霓裙的话却总是在他心里环绕着。

李琛道:“小齐,我没有一早就告诉你,因为我很想看看你突然知道这件事的反应,可惜今日我需要进宫去,没有和你一起过来,我没有考虑你是否能适应这样的生活,如果你不喜欢,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齐云若迅速摇摇头,“我很高兴能跟着您出来。”齐云若咬了一大口馒头,又去夹肉吃,李琛看着他胃口好像突然变好了,心情也越发觉得不错。

饭后李琛换了一件百夫长的武士服,外面是暗黄色的甲胄,齐云若帮他换好,觉得很新奇,李琛笑道:“好看吗?”

齐云若认真地点点头,“您穿什么都很好看。”

李琛不置可否,手指在他额上点了一下,掀开帐篷出去和赵伟都谈练兵的事情,齐云若把行礼归拢在一边,开始整理铺盖——只有一床被子,他脸上先是一红,再是一僵。

在军营里,如果李琛想做什么,实在叫人为难。

烛火如豆,齐云若倚靠在被子上,听见外面逐渐声震云霄,将士们操练的声音混杂着长官们喝叫怒骂,齐云若却觉得一片安详,他注定不能过那样的生活,却因为那样的生活而心生欢喜。

李琛回来的时候,齐云若穿上了一套士卒衣裳,正端了一盆水回来,“王爷,您洗洗吧。”

李琛点点头,在铺上坐下,脱下鞋袜,齐云若跪在地上,道:“军中有洗衣妇跟随,有一个王氏专洗您的衣裳,平日饭食用的是赵将军那边的厨子,您觉得满意么?”

李琛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齐云若笑笑,“您不在的时候,赵将军身边的参将小于将军来找我说的。”

李琛看着把手泡在水里给他洗脚的齐云若,道,“洗衣妇就算了,平日里将士们怎么洗,我就怎么洗,”李琛顿了顿,“或者……把李越周令严他们的衣裳也拿过来一起,吃用上随意就是了,咱们不是来享福的。”

齐云若点点头,“我记住了,明日我就去说。”

李琛来军中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在军中也只有高层知晓,旁人大概就是觉得是哪家公子来混军功的,至于齐云若,必然是家中小厮奴仆之流前来伺候,有些心思活的,看齐云若细皮嫩肉,便暗下说这少年大约不仅是伺候生活起居,怕是炕上的事情也要一齐伺候了。

这些言论并没有传到齐云若耳中,他知道李琛一开始就准备带着他后心情不错,慢慢把齐霓裙说的话都扔在脑后了,接连两天,李琛都忙得不见人影,齐云若也每日早起,端水端饭,忙忙碌碌,他却觉得很充实。

两日后大军拔寨,辘辘西行,齐云若骑马跟在李琛身边,看天地一片苍茫,天高地阔,虽然风还是冷的,可是兵士们脚步沉重,神色肃然中带着骄傲,看不出一丝悲凉意味,反而是建功立业的兴奋充斥在白云间。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在耳边,齐云若转过身去,恰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纵马赶来。

李琛拉着缰绳,眯起眼睛。

齐云英“吁”一声停住马,抱拳道:“王爷,我愿追随您前去西北,驱逐羌族,护我边关。”

第25章:齐云英

李琛皱皱眉,问道:“岳父大人知道你来么?”

齐云英摇摇头道:“父亲不知道,父亲一心叫我半个月后去考试,可我本就不比大哥,功名都是捐的,与其等落榜后父亲给我再花银子进千牛卫或者去京畿驻军当差,不如现在就跟随您去,自己挣个前途。”

齐云英说得坦白,李琛笑了笑,“小内兄有志气。”

齐云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胯下的骏马嘶鸣一声,李琛道:“好,跟我走!”

齐云英加入队伍后,周家叔侄对视一眼,眸中神色不明。就连齐云英也不知道,在他走后紫阳伯府简直炸开了锅,紫阳伯担任京畿守备,这个职务虽然只有四品,不过地位举足轻重,手下掌控着直属皇帝的禁卫军,今日刚好是三日一巡的时候,他下午归家,看见齐云英的留信,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这个逆子!”紫阳伯狠狠地一拍桌子。早些时候齐云英提出要进军中历练,他就明确拒绝了次子,紫阳伯府的人早就不应该跟军权扯上关系了,结果齐云英竟然敢瞒着自己去了。

赵夫人冷冷道:“伯爷养得好儿子。”

齐云杉现在正在闭门苦读,对这些事情浑然不知,赵夫人继续道:“老爷还是想一想,下个月进场,咱们怎么跟别人解释,只有杉儿一个去考?别叫人觉得是我这个嫡母压制庶子不准他去考试。对了,忘了跟伯爷说,前几日裙儿送了信来,您另一个好儿子,也是跟随王爷去了。”

紫阳伯一愣,“云若?”

赵夫人咬牙切齿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他竟然有那样的手段,果然是个狐媚子生的,以后我们裙儿在王府里还有什么威严?”

紫阳伯淡淡道:“这不是你谋划的么?”

赵夫人一愣。

紫阳伯把齐云英的信捡起来道:“给我准备衣裳,我要进宫。”

赵夫人察觉到紫阳伯的情绪不对,也没有继续挖苦,叫小丫头给紫阳伯找出进宫的官服,给他换好,紫阳伯道:“晚上你们吃吧,不用等我了。”

赵夫人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皱了皱眉。

武英殿。

“……臣那次子,性子莽撞,臣才拘着他,要他读圣贤书,磨磨性子,谁知这孽障偷了臣出城的音信就跑了,现在恐怕早就追长了淳王殿下了……”紫阳伯跪在殿上,无奈道,“其一,臣这个儿子并不是能挂帅的料,其二,臣家世凋零,只望孩儿们守成,日后能开枝散叶。云英太大胆了。”

皇上忍不住笑,叫内侍给紫阳伯搬凳子,道:“小孩子不懂事,咱们不也有这样的时候么?”

紫阳伯看着皇上并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谢恩之后坐下了。

皇上看着天色已经晚了,自然地叫人把晚膳端过来,要和紫阳伯一同用,紫阳伯也没有太推辞,君臣二人倒了酒,皇上道:“少年人,哪个没有建功立业的心?既是为国又是为自己,这样朝廷才不会缺了人才。”

紫阳伯谦道:“自然有数之不尽的英才愿为陛下效力,臣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这次不要拖了淳王殿下的后腿臣就满足了。”

皇上笑着摇摇头,忽然道:“朕记得你是有三个儿子?”

紫阳伯道:“小儿在淳王殿下身边伺候。”

皇上“哦”了一声,没有追问。

用膳后紫阳伯告辞,皇上还对身边内侍道:“夜里风紧,找出朕前日穿过的猩猩毡斗篷出来,赐给紫阳伯。”

紫阳伯忙谢恩,接下斗篷退下了。

殿门闭上之后,君臣二人脸上的笑意都敛了下去。

紫阳伯家幼子……该有十六了……原来已经有十六年这么长了,怪不得常常觉得,朕老了。

紫阳伯走在路上,想起的是他一众先祖。齐家当初跟随李家打入京城,可是分封功绩的时候却没有捞到太多好处,公侯伯子男,齐家先祖只封了一个伯爵,被那些功劳低微却封了公侯的小人耻笑……四代紫阳伯浴血奋战、血染疆场,才把紫阳伯府的名望拉到了至今的高度,可是只要皇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一个简单的想法,这些就都不复存在了。

晚上大军扎营,李琛邀请齐云英来自己帐篷中用饭,周家叔侄、李越和淳王府四个侍卫相陪。

喝的是烈酒,帐篷里几个世家公子都不是很适应,却都被酒的辛辣激起了男儿血性,放下了架子,大口吃肉大声交谈,李琛在一旁坐着,不参与他们的谈话,齐云若在一旁默默地吃菜。

周顺海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他,周令严则一直与李越他们说着话,周令严看着菜色,感慨道:“以后恐怕还是吃糠咽菜的多,像这样有酒有肉的机会少有了。”

侍卫长瞿擎道:“就像王爷说的,咱们不是出来享福的。”

周令严看了看他,笑道:“我记得瞿大人本就是西北那边的人。”

瞿擎笑笑,“在下是肃州人,父亲在南边,祖父仍在西北。”

“瞿家是西北的名门望族,想必对那边的情势了解得很透彻。”

周令严此话一出,几人都安静下来,瞿擎认真道:“不瞒诸位,瞿家本来有不少和关外人的生意,近些年却被新元国的商人抢了半数,加上边关吃紧,路引越来越难办,瞿家早就大不如以往了。”

几人不知道信了多少,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齐云若吃了半饱,抽空给李琛倒酒,只半碗后,李琛就摇摇头,示意自己够了,齐云若就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

周令严神色一暗,不动声色和周顺海对视一眼,周顺海喝下一杯酒,叹道:“怪不得说酒壮人胆,我现在就感觉热气都飘了上来,叫我做什么我都敢做。”他笑着对齐云若道:“这位公子怎么不喝?”

齐云若道:“我不会喝酒。”

“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呢?”周顺海瞪着大眼睛,漂亮的娃娃脸上满是惊愕,“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次喝酒,以前小叔叔都不让的。”

齐云若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李琛笑了笑,“别为难他了,他就会喝些甜甜的桂花酿,别等喝醉了耍起酒疯来。”

齐云英垂眸看着自己的酒碗,没有说话。

周顺海举起自己的酒碗道:“王爷,我敬您一杯,我祝您此番旗开得胜,扫平敌寇。”说完,一口饮下。

李琛也一饮而尽,把空碗放下来。

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告辞离开帐篷,齐云若收拾了杯碟用食盒装起来提出去,原本落在后面的齐云英脚步慢了下来,直到齐云若走到他身边。他没有说话,伸手把齐云若手上的食盒提了过来,自己拿着走。

“……送去哪里?”齐云英走了两步,问道。

齐云若没有说话,默默指着一个方向走过去,军营中巡视的人不时三五走过,隔着七八丈就立着火把,整个军营都没有什么地方隐藏在黑暗之中。一直走到伙房,几个穿着下等兵卒衣衫的人把食盒拿走,齐云若转到另一个方向,准备顺便打水回去。

齐云英跟了一会儿,问道:“你在这里……是王爷叫你来的?”他其实是想问齐云若是不是来服侍李琛起居的。

齐云若没有说话,齐云英道:“我觉得你不该来,以后可能会有危险。”

齐云若奇怪地看他一眼,道:“那你怎么来了呢?”

齐云英板着脸,“我读书不行,一定考不上,建功立业本就应该是好男儿应该来做的事情。”

齐云若打了热水回去,齐云英到了自己在隔壁的帐篷,没有再问他,他想,齐云若又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何必来受这个罪,难道就是单纯来伺候人的?齐云英心里有些不满,看见自己亲弟做这些下人做的事情,看起来还甘之如饴,他觉得别扭极了,就算那个人是王爷也一样。

齐云若并不知道他古怪的心思,端水进帐篷,又去铺床,李琛在灯下看书,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唇角慢慢勾起来。

“过来。”声音有些哑。

“哎。”齐云若拍拍手,走过去,半跪在他身边。

李琛捋了捋齐云若有些杂乱的发丝,问道:“累么?”

齐云若摇摇头,笑道:“不累。”齐云若刚学会骑马,觉得很新奇,他学得很快,速度让李琛都有些吃惊,还好齐云若穿着厚厚的裤子,没有把腿磨破,不过大腿上还有有些红肿。

李琛给他抹了止痛的药膏,两人一起躺下来,李琛坐起来给齐云若按了按腰背,齐云若觉得又疼又舒服,一会儿笑一会儿哀叫的,之后他疲惫地睡着了。和旁人想的都不一样,在军中李琛没有任何风月心思,把齐云若搂在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也睡着了。

他们都不知道隔壁帐篷里睡得齐云英,在一开始齐云若发出声音的时候就睁大了眼睛,和他同睡在一个帐篷的李越也烦闷地滚来滚去,齐云英睁着眼睛,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

在紫阳伯府,文武全才的嫡长子齐云杉的地位是谁都撼动不了的,其次地位最高的是紫阳伯嫡长女齐霓裙,以紫阳伯府地位,大小姐日后必然与高门子弟联姻,不过谁都没有想到她竟能直接成为淳王妃。他们兄妹之外,齐云英生母虽然早亡,但是作为儿子,他还是很受紫阳伯重视的,从小就让他和齐云杉一起练武读书。因为生母柳氏很受紫阳伯喜爱,紫阳伯府二小姐齐丹霞在紫阳伯面前也很有地位,最后是齐如雪,她生母虽是丫鬟抬的姨娘,可是年轻貌美,齐如雪自己又是幺女,平常有什么,紫阳伯也不会拉下她们一份——齐云英是很大以后才知道自己其实还有个弟弟的。

齐云若回府的时候齐云英十岁,没有人跟他说过那件事,直到大年夜,他跟自己嬷嬷去给父亲母亲请安问好,才看到被严肃的孔嬷嬷领着的瘦弱的男孩儿,齐云英问嬷嬷,嬷嬷只含糊道,那是外面人养的,二少爷可别去找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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