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吗?”
“嗯,刚刚收到,精装本很不错。”
“这是单独做的,等栖梧回来再问他能不能卖。”
“首映那天主角不在不要紧吗?”
“不要紧,栖梧从来都不参加自己的首映式的,不过票是他特地叫我留给你的。”
“嗯,我会去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最近我接到两通电话,是同一位女性,她应该是看见摄影展的相关报道找来的,想联系你,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你一面,问题是我问她是谁她也不肯说,名字也不愿透露,也不肯留下联系方式,只说想见你一面,因此我想还是告诉你一声,不知道你心里是否有底。”
商郅郁愣了愣问,“她什么线索也没有留?”
“嗯。”
“这样吧,如果她再打来的话,就麻烦你跟她约一下,到时候我过去见她。”
“这样没关系吗?”
“约在白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嗯,我也不方便给出你的号码,你这样安排也许可行,她的声音听起来太诚恳,反而让我两次拒绝她时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没事的。”
“那好,等我再接到电话,约好地点通知你。”
“好的,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
挂了电话,就见郑宜翎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一看她那副样子,商郅郁就知道她昨晚又熬夜写稿了。
就见她慢吞吞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正漫不经心地跟商郅郁打着招呼,忽然眼尖地刮到他桌上的精装图册,一下子精神就来了,双眼亮闪闪,放着金光,“《银莲花》剧照!好漂亮!还有门票!”
“你到底是记者还是追星族?”商郅郁好笑地看她表情七十二变。
“都是!”郑宜翎虽然早就看过这些照片,摄影展她也去了,但仍是百看不厌。
“那天你遇见他了,在医院,是吧?”商郅郁冷不丁地问她一句。
“咦?”郑宜翎猛地转过头瞪着他,“你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是他自己太显眼了。”
他这么一说,郑宜翎不由大叹一声道,“本来嘛!早知如此,我就不用纠结那么久要不要告诉你了咧!”
“哦,原来是他叮嘱你的。”商郅郁了然地道。
“不然还有谁,他还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咧!”郑宜翎笑眯眯地说,“这感觉还真是奇怪,我可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拜托。”
商郅郁微笑说,“让你多费心了。”
“怎么样,人家那么遥远千里迢迢飞过来看你的感觉?”郑宜翎凑近他一脸八卦地问。
“真不知道是谁那么神通广大,把我的近况都告诉他。”商郅郁颇为无奈地道。
“对哦!”郑宜翎之前还没想过这个,被商郅郁一说破,她不禁皱眉道,“这不就说明,一直有人在偷窥你?”
“……”商郅郁再度因她用词不当而觉得头皮发麻。
“好啦好啦。”郑宜翎一脸自己不介意的表情,想了想问,“你会不会生气?”
商郅郁想了想,却道,“要生他的气可能会生不完。”
郑宜翎听到商郅郁的回答有些不知所以然,她并不清楚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见商郅郁如此纵容——虽然他一直也是这样宽容大度——她总觉得早已超过了寻常人能忍耐的程度。
“你的神经真是异于常人。”郑宜翎忍不住道。
商郅郁这次笑了笑,却没说话。
“不过对象是栖梧,倒也可以另当别论。”郑宜翎又道。
“你昨晚又熬夜了?”不想话题总是在他身上绕,商郅郁问道。
“还不是因为采访,对方忽然有事拖了很久,害我一直在灌自己咖啡,后来写完稿就睡不着了。”
“《银莲花》也邀你一起去吧,就在三天后,看你上次《长跑》看得那么过瘾。”商郅郁微笑道。
“好啊!我就在等着你这句话呢!”郑宜翎眨眨眼道。
“我从你的表情中就看出来了。”商郅郁道。
“真的假的?我有那么饥渴?”
“一目了然。”
“票先给我。”郑宜翎笑嘻嘻地伸出手说。
商郅郁抽出一张递给她说,“怕我爽约?”
“先拿到手总是比较安心!”郑宜翎说。
“随便你。”商郅郁笑着道。
郑宜翎喜滋滋地将票收好在自己的皮夹里,满足得不得了。
******
巧合的是过了三天,经纪人先前提到的那名女性电话又来了,他把人约在蓝山咖啡厅,由于知道商郅郁当天要去看首映式,因此特地错开时间,将人约在首映式前,留足了一个小时,再将时间地点告知商郅郁,还特地帮他订了一间包厢,免得等他到的时候要去认人。
那天商郅郁提早到了,《银莲花》这部片子他虽然一路在跟拍,却也十分感兴趣,跟拍时只忙着注意抓镜头,总是忽视很多别的东西,更何况拍戏归拍戏,有时候根本看不出拍的那场戏会如何安排,因此他对于经过剪辑之后的《银莲花》是何模样一直感到相当好奇,也对它抱有不一样的期待。
手上还在翻着那本册子,这也算是半年多前的作品了,在等待的同时,他一面看一面细细研究这些照片,他对拍照有着相当程度的执着,进了报社之后并不是没有接商单的可能,只不过他对自己的作品总是太过苛求,而且喜爱拍摄大自然的他,压根没时间去找类似的单子,其实如果有条件,他会想去很远的地方,例如非洲、南极洲等等,他向往拍一些寻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总觉得这样的照片拍出来才有实际的意义。
商郅郁等的并不久,因为对方并没有迟到,甚至也提早到了,距离正式的见面还有五分钟。
门被服务员打开,被带领进入的客人就站在门外,商郅郁不经意地抬头,却在刹那间愣住了。
那是一位气质温婉的女子,她穿着米白色的棉麻衬衣,和略显飘逸的藏蓝色亚麻长裙,乌黑的长发被她拢在一侧,自然垂落到腰间,因而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肩膀上挎着一只相当简约的单色布包,走进来时,清雅得如同一抹浮萍。
“是我,郅郁,好久不见了。”她露出那抹令商郅郁熟悉到心痛的微笑,轻轻地道。
Chapter 19
顾筠兰……筠兰。
除了一年一度的同学会中他能够得知她的近况外,商郅郁从不觉得自己还有任何资格去打扰她。
他却没想到,她会为了寻找自己而来。
“很久不见了。”商郅郁同样露出微笑,看着她落座。
顾筠兰点了一杯新鲜水果茶,看了一眼商郅郁面前的茶,淡淡一笑道,“你的口味变了呢。”
“十年了,还有什么是没有改变的呢?”
“你仍然喜欢拍照不是吗?”
“喜欢,但拍的内容也不一样了。”
顾筠兰看了一眼商郅郁面前的图册,说,“是呢,很意外,你竟然会拍人物,还举办了一场如此隆重的摄影展。”
商郅郁并不解释,只问,“过得好吗?”
顾筠兰却不回答,仍然说,“你变得好成熟。”
商郅郁不语,静静注视她。
十年前分手是他提出来的,对于眼前的女子,他从来就只有愧疚的份。
顾筠兰也沉默下来,她用勺子轻轻压了压茶壶里的柠檬片,淋上蜂蜜,盖上盖子,再慢慢将茶倒入自己的杯中。
她不说话,商郅郁也没有再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顾筠兰喝完一壶茶,叫服务员进来加满之后,她才又道,“如果不是因为摄影展,你打算一辈子躲着我,不让我知道你在哪儿,是吗?”
“你有你的人生。”商郅郁只是温和地道。
“可是你知道吗,尽管你是为我好,我很清楚这一点,但至今为止,我仍然爱着你,我对你的这份感情如果会因为你家里的事而变质,那么你觉得我还是当年你爱过的那个顾筠兰吗?”她依然说得很慢,很轻,口吻又是那么淡然,却字字斩钉截铁,字字透露着坚定。
商郅郁的表情变得愈发温和,语调低沉,一字似有千钧,“你一直都值得我付出感情,我从未有过怀疑。”
闻言,顾筠兰呆了好一会儿,忽然之间就留下泪来,毫无预兆的,也许是这段感情她压抑了太久太久,此时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似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那样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放任自己哭泣,将头埋下来。
商郅郁见状无言,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将她轻轻拥在怀里,一手像过去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发一语,仿佛任她哭到天荒地老。
******
郑宜翎电话来的不是时候,商郅郁接起来,只说,“不好意思,临时有事。”
“咦?赶不过来了?要我等你吗?”
“不用,先挂了。”
“哦……好。”郑宜翎挂了电话,不由觉得纳闷,是她的错觉吗?她仿佛听见对面有轻轻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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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顾筠兰仍然低头埋在商郅郁的怀里,她轻轻地问。
“同事。”商郅郁回答。
“对不起,扰乱了你原本的安排。”顾筠兰说。
“没关系。”商郅郁温柔地说。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顾筠兰又问。
“没有。”
“之前呢?”
“也没有。”
“再之前呢?”
“筠兰,我的女朋友,一直只有你而已。”商郅郁无奈地道。
“我……可以留下来吗?”顾筠兰忽然抬起头,她的眼睛里仍然闪着泪光,乌黑的瞳眸无比专注,看着他的样子就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商郅郁听到她的问题却不禁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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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变成顾筠兰的故事了,商郅郁并没有告诉她他每年都在关心她的事,他就像第一次知道一样,坐在她身边安静地聆听。
“我的第一次画展是在法国举办的,那是我第一次去法国,第一次吃了蜗牛,你知道吗,现在的我越来越喜欢喝红酒!我还在那里度过了圣喀德琳娜节,不过那年我才二十三岁,不能算是‘大龄女青年’,要二十五岁才称得上‘大龄’,那些姑娘们会去喀德琳娜塑像前献一束鲜花,我也去了,不过我没有到大时装店跳舞,总觉得好害羞……”她就像一直在自己身边那样,她的神情皆是商郅郁曾经无比熟悉的模样,让他一时以为此刻身在幻境。
“你知道我最喜欢逛书店,在日本的时候我每天都窝在二手书店里找画册,日本的画家对细节的掌控真叫人吃惊,就跟他们整个国家一样,我还迷上了他们的居酒屋,有一位日本朋友请我喝了非常美味的酒,不过我却不知道名字,后来自己再去点,始终没有点到一模一样的……”
“告诉你,这几年里我也有交过男朋友哦!他是个台湾人,说话很风趣,喜欢泡茶,有事没事就坐下来泡,但半年后他说他的台胞证要到期准备回去了,那时他曾经向我求婚,可我没有答应他,后来我却听说他还是带了个大陆女孩回到台湾……”
顾筠兰跟他一样是艺术系的学生,她的专业是油画,而他的专业是摄影,那时两人就曾经梦想过将来的日子,他们一个可以在世界各地举办画展,一个则背着相机走到哪儿拍到哪儿,但无论去到哪里,他们都想要结伴同行,而无论他拍什么场景,她也想要用自己的画笔将之描绘下来,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一只小小的画笔,一台老式的照相机,他们也会觉得很幸福,他们想要一直相携走下去,手牵着手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多么美妙,也多么不切实际,年少青葱的岁月一去不复返,那时的梦想在如今的他看来,却依旧是如此遥不可及。
“恭喜你,几次画展都能成功举办。”商郅郁微笑说。
“你也是,但我真没想到,你会成为一个摄影记者。”顾筠兰说。
“我很庆幸,你已距离梦想越来越近了。”商郅郁说。
顾筠兰摇摇头,目光凝视商郅郁说,“我的梦想中有一个你,难道你忘记了吗?”
“我记得的。”要是他不记得,就不会至今都觉得心疼,正因为他依然心疼眼前的女子,才无法轻易抽身离开。
“郅郁。”
“抱歉,筠兰,我很可能找不回那个曾拥有梦想时的自己了。”商郅郁对顾筠兰说。
顾筠兰不由一怔,看着他。
曾经的商郅郁叱咤风云,才华横溢,是学校里的尖子生,是体育高材生,再加上父亲有钱有势,简直能呼风唤雨,因此总是有一群男生女生追随着他,而他的眼神总是充满自信,也总是勇往直前,仿佛能越过一切障碍,好像天下间没有什么事是难得倒他的,那时的他高高在上,如阳光般耀眼夺目。
而曾几何时,他收敛光彩,隐匿才华,眼神里那抹自信的神采早已变为今日的成熟低调,他不再轻易对人表现出放肆和张扬,而只用温和的微笑和沉稳的嗓音所替代。
******
当晚商郅郁将顾筠兰送回酒店,自己则慢慢踱步回到住处。
才走到楼下,就看见郑宜翎等在那里,郑宜翎也看见了他,自然地扬起笑脸向他说了一声“嗨”。
“你怎么来了?”
“回去顺路嘛,就想看看你在不在家,怎么?被工作绊住了?”
“不是,见到一个以前的朋友。”商郅郁轻描淡写地回答,问她,“怎么样?《银莲花》?”
“好棒!我看到最后都哭了!看我的核桃眼就知道了。”郑宜翎指指自己,又激动地说,“真的很不错,故事非常棒,栖梧的表演……他被抓起来回忆过去的那段,我打算买碟回去收藏!”
“那就好,可惜浪费了一张票。”
“如果你要再去看的话,我可以赏脸陪你,因为我还打算再刷两次。”郑宜翎坚定地说。
商郅郁笑笑说,“我总觉得他超乎寻常的票房就是被像你这样夸张的影迷撑起来的。”
“值得嘛,比起其他烂片来,我宁愿多刷几次,把这份‘爱’贡献给我的男神!”
“你可以了,这么晚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商郅郁看了看时间说。
“嗯,我也没什么事,先走了,明天见。”郑宜翎挺干脆地转身离开,商郅郁目送她走出一段,才摸出钥匙走上楼。
回到家洗完澡,开电脑前,他拿出手机给庄栖风发了一条短信:临时有事,首映式没能看成,抱歉。
票是庄栖风特地留给他的,他还说一定会去看,结果却浪费掉了,于情于理都要跟他说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亮了亮,庄栖风回复说:没关系,一张票而已。
商郅郁看了短信之后又打了几个字:你几时回来,我答应过要给你答复,若方便告知,我安排时间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