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晓澜不禁在暗中偷笑,心道,谁让你刚才不载我,这就叫现世报,本来本姑娘还能帮你挡一挡让你去追人的说……
想归想,她还是尽职地走过去,现在还是大白天,不断有游人陆续从大门进入或从里面出来,凭栖梧的知名度和那张脸,只要不去制止永远都别想签名有结束的一刻,栖梧平时脾气不好,但在影迷面前倒也收放自如,得体得很,按照栖梧自己的说法是,影迷是最盲目的人群,很容易收买,他笑一笑就有人愿意掏钱,他一哭人们也都跟着哭,反正很好玩就是了。
虞晓澜努力把栖梧从人群中解救出来,叫了一辆游览车让栖梧先上去,自己则坐进去挡在外面。
等游览车开动之后,栖梧闭上眼睛淡淡地说,“你来得倒挺快。”
这句话绝对要反过来听,虞晓澜虽然很想回他一句“谁让你把我抛下的”,但理智还是占据上风,她“嘿嘿”一笑说,“那当然,我已经尽快赶来了。”
“人早走了,你来有何用。”
“我来是要把你早点弄回去洗澡的,免得着凉耽误拍戏,跟人有什么关系?”
“着凉就不能拍戏么?我拍给你看。”
“你是拍给他看吧!苦肉计哦!”
栖梧睁开眼睛斜睨她一眼,冷冷地反问,“我像是那种会自我虐待的人吗?”
虞晓澜的视线随便乱转,口中却说,“你也不像是会爱上人的人呀。”
“那我应该会怎样?”
“呃……你就是你咯。”虞晓澜答不上来,可是在这之前,栖梧从来没有问出过这样的问题,果然不像平常的他。
敷衍的答案让栖梧不满地冷哼一声,懒得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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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用了四天结束沙湖的拍摄,摄制组又匆忙赶往第二个拍摄地点,西部影视城。
影片中这里被设定成西部一个贩毒帮派的据点,是一个充斥着毐品和死亡的黑暗地带,他们的帮派首脑很早以前就视大毒枭为眼中钉,却又想弄到他手中银莲花的制作秘方,于是趁大毒枭与警方周旋时下手抓了被大毒枭保护在房里的人质,大毒枭为救人质只身前去,用自己交换人质平安无事,但他却被对手用刑逼迫,最终他技高一筹,顺利救人质离开。
同时在这里还要拍摄一段大毒枭的过去,他曾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狠心背叛并度过了人生中最悲惨的一段日子,这才有了现在的他。
栖梧一人要分饰两个年龄段,前后几乎相差十岁,这时便需要化妆师的技巧和栖梧对角色的掌控力,尤其这两个部分有时还必须交叉进行,十年后的大毒枭深藏不露冷静自持,却又心狠手辣狡诈残忍,然而十年前的他不谙罪恶未经世事,如初生之犊横冲直撞,却又敢于担当对错分明,两者反差极大,原本需要十年的时间才可能慢慢磨出来的性格在栖梧身上却连半分钟都不需要,十年的时间和空间对他而言仿佛只是一个弹指,一切就水到渠成。
商郅郁一连几天都拿摄像机对着栖梧,也逐渐看出了一丝端倪。
在演戏时,栖梧对自己饰演的每一个角色都当成是自己所要面对和必须面对的人生,因而才有最深刻的体悟和最真实的表现,一如最初他们相遇时那个年轻人的诞生,那时除了相貌之外哪里看得出对方是栖梧,分明就是影片中那名身患重症的长跑选手,就是因为栖梧不断将自己想象成是那个人,去经历角色所经历的事件,才能体会到角色所抱有的悲伤和绝望,才能清楚地认识到那个角色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和他在变化中最后形成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需要一定的领悟力和对这个职业所愿意付出的心力才能做到像他这样,就像自己无论多么艰难都还是会想拿着相机拍照一样,他在栖梧身上看见了同样的执着和努力,这是他之前并未设身处地去为他想过的,兴许他特地找自己跟拍就是为了让他看清楚,那时的栖梧不是栖梧,这么一想,他对那时的事完全释怀了,对一个如此认真努力工作的人,他只会抱有敬佩之心,而非责怪和难以接受。
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栖梧还真是有趣又有耐心,而且还不简单,用这种手段让他慢慢对他感到认同,不过这反而令人倍觉困扰,本来被一个男人表白就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尤其当这个男人还是个万众瞩目的明星的时候,而商郅郁又很清楚自己的个性,一旦当他对人开始有认同感的时候,就会逐渐变得心软,但这样的事他也是头一次遇上,作为对男人毫无兴趣的他,为了避免造成多余的误会和不必要的伤害,拒绝就变成了他必须对栖梧做的事。
这又让他对栖梧多了一层歉意,不得不说,若栖梧是一个如此有心的人,那么他这一招,对他,简直用得恰到好处。
Chapter 9
第三天要拍的镜头太过鲜血淋漓,要不是亲眼看见化妆师对栖梧化妆,商郅郁实在受不了那一身惨不忍睹的“鞭伤”。
栖梧顶着“鞭伤”拍摄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完成了在刑房里所有的镜头。
拍摄一直持续到晚上,但由于栖梧的戏份在晚餐前就已经结束,因此商郅郁有时间去用餐,之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算了下时间,商郅郁准备带上相机趁夜色出去逛一逛,不料门铃声响起,他打开门,发现虞晓澜站在外面,表情怪怪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商郅郁问。
虞晓澜欲言又止,过了好半晌,她才呐呐地说,“虽然栖梧严重警告过我绝对不能让你知道,可是他现在不让人照顾,脾气大得很,我有点担心,而且明天还有一场戏是必须碰水的,他也坚持不肯叫停……”
她没头没脑的一番话让商郅郁怔了怔,想听下去却又没有头绪,不由打断她再问,“栖梧出了什么事?”
虞晓澜皱着一张脸道,“有个小妹把颜料的牌子弄错了,结果化妆师没注意,连累栖梧全身过敏,应该是开拍不久之后就开始了,现在他饭也吃不下,看起来难受得要命,还一个劲在那里发脾气不肯理人,也不肯让人碰他。”
“那要怎么办?我能帮上忙吗?”
闻言虞晓澜猛点头。
商郅郁被虞晓澜带到栖梧的房间里,虞晓澜的动作像是做贼,她探头探脑蹑足进去,然后指了指浴室,轻轻地说,“他还没出来,之前化妆师拉着人来道歉,栖梧沉着脸一言不发,后来他把人撂在外面自顾自进去了,就没再出来过。”
“有钥匙吗?”
虞晓澜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来,“……他把门反锁了,有钥匙也开不了,我试了好几次,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的。”
商郅郁想了想,对虞晓澜说,“让我试一试。”
“拜托你了,商先生。”虞晓澜郑重其事地说。
商郅郁走到浴室门前,曲起长指轻轻敲了敲门,对里面的人道,“栖梧,我是商郅郁,你在里面吗?”
片刻后,传来栖梧的声音,“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他的声音很低沉,又有些沙哑,还夹杂着细微的停顿。
“没事的话就把门打开,让我进来。”
这回很快有了回应,却只有一个字,“不。”
“你把自己锁在里面有什么用?虞晓澜很担心你。”
“让她明天不用来上班了。”里面的人闷哼一声,凶巴巴的。
虞晓澜闻言顿时垮下脸来。
“这件事跟我有关吗?或者,这只是你的气话?”
里面的人一时不吭声了。
商郅郁对虞晓澜做了个请她放心的手势,又道,“你不希望我拆门进来吧?”
虞晓澜忍不住对商郅郁另眼相看,且不论他跟栖梧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他真的很有一手,而且软硬兼施。
好半晌,里面重新传出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语气也收敛了,一点也不凶,“你让虞晓澜出去,我有话只跟你说。”
商郅郁冲虞晓澜点点头,虞晓澜没法不听话,只好退出房间。
“好了,你说吧。”商郅郁说。
里面的人静了一静,才开口道,“我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跟你无关。”
“我知道,然后?”
“现在你知道了,但能不能请你离开,不要管我?”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不是。”
“那你还不把门打开?”
“我不能把门打开。”声音执拗极了。
“为什么?”
“难道你不记得我说过,我爱上你了吗?”栖梧缓缓的,低低的,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记得。”商郅郁道,“而我明确拒绝了你。”
栖梧自嘲地一笑,固执而低沉地道,“我知道,因为我是男人,可我是认真的。”
商郅郁闻言微微一怔,觉得门后的栖梧像是换了一个人,那天他走到自己面前所做出的一番告白显得如此坚定而且强势,连退路也不留,现在再听到他对自己说出口的这番话虽然一样坚定,却不再显得强硬霸道,兴许是正在煎熬的缘故,听着让人的心一下子就软下来。
换商郅郁沉默,半晌后,他才出声,“你先把门打开,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不行,我现在不是栖梧,是庄栖风,所以我还不能出来。”
“如果是栖梧就可以?”商郅郁问。
“……嗯。”
“有什么区别吗?因为栖梧比较会演戏?”
“……栖梧骗过你,而我不想骗你,也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幅模样。”栖梧认认真真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出来,显得斩钉截铁。
商郅郁听他这么说不觉莞尔,又有些哑口无言,他顿了顿道,“那么,我如果按照你说的先离开,不看你,你是不是就会乖乖出来让人照看你?”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才有了回应,“如果,这是你的要求……那我答应。”
“好,说定了,我这就去换虞晓澜进来。”
商郅郁说完,走出去打开门,虞晓澜仍在。
“怎么样了?栖梧肯出来了?”虞晓澜问他。
商郅郁做了个“嘘”的手势,走到门外,把门关上后才对虞晓澜低声道,“一会儿他应该会出来,我进去等,以前他也有过过敏的情况吗?你告诉我要怎么对付,要吃药吗?还是用别的方法?”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我有点忘了,所以刚刚联系了他的医生,他让我去查一查化妆颜料的成分。”
“好的,我等你消息。”商郅郁点点头,转身又开门进去了。
虞晓澜对着门半晌,颇觉不可思议,她想不通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轻易搞定栖梧。
商郅郁进去之后又走到浴室门前,敲了敲门。
水声“哗啦哗啦”传出来,片刻后,门锁轻轻转动。
栖梧穿着白色的浴袍出现在门后,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从头湿到脚,衣服也是湿的,自发梢滴滴答答滚落的水珠,顺着脸颊沿着脖颈蜿蜒消失在微敞的领口下。
他的脸色过分苍白,双眉微蹙,冻得发紫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神情显得极端不耐,表情也是冷冷的,浑身上下昭示着“我不爽”的感觉,但当他惊觉门外的人原来还是商郅郁之后,表情在一瞬之间变了。
他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却又很快收敛,但饶是如此,各种复杂的情绪仍是不可抑制地浮现在眼底,看上去不知是后悔还是有小小的高兴,亦或带着义愤之情,又掺杂着被欺骗的不甘,种种变化简直精彩万分,却没有一种是为了哪个角色而费心研究过的。
商郅郁面对他露出微笑,“你看,我也骗了你,我想,我们扯平了,庄栖风。”
他自然而然地唤出这个名字,仿佛和他第一次见面。
庄栖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商郅郁,一声“庄栖风”之后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再无其他。
商郅郁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只要这个人一出现,麻烦就随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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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栖风冻得不轻,显然刚才他一直把自己连人带衣服泡在冷水里,幸而虞晓澜很快就回来了,并带来医生的嘱托,“他叫你绝对不要乱碰水,最好用毛巾在过敏的皮肤上适当冷敷,先不要吃药,可能会伴随轻微的发烧,如果严重的话尽快送医院。”
“我已经冷敷过了,你可以走了。”庄栖风面对虞晓澜依然没有好脸色,板着脸打发她道。
“你那样不叫冷敷,叫冷泡。”商郅郁收拾完浴室,叫庄栖风进去洗澡。
“就是,当自己是冷泡茶叶吗?”有商郅郁在,虞晓澜狐假虎威。
庄栖风冷冷瞥她一眼,这一眼杀伤力不小,虞晓澜没由来打了一个寒战,她闭上嘴,心中暗自念念叨叨,看起来就算有商郅郁在,栖梧仍然是栖梧。
“好了,先去冲一下澡,让身体暖和起来。”商郅郁对庄栖风冷冷冰冰发脾气的样子视而不见,走过去拉他起来,又对虞晓澜说,“你能帮他准备一点吃的吗?热牛奶或者是稀饭。”
“我这就去。”虞晓澜吐吐舌,免得再度遭到牵连,逃了出去。
庄栖风咬咬牙,走进浴室。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全身火辣辣的又胀又痛,泡在冷水里虽然会舒服一些,可身体的温度也在慢慢冷却,一离开水反而觉得更痛,却又禁不住冷的缘故浑身发抖,真是可恶透顶!
疼痛和焦躁感交织而来,让他心烦意乱,偏偏商郅郁就在门外,他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商郅郁,他本想给那个人留下好的印象,谁知道……
庄栖风自暴自弃,把水开得又热又大,站在莲蓬头下呆呆淋了好久,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外面敲门声传来,“好了吗?不要冲过头了。”
庄栖风蓦然间回过神,下意识关上水龙头时,已觉得浑身发热。
他把自己重新包在另一件干的浴袍里,打开浴室的门走出去。
“擦干没有?”商郅郁问他。
庄栖风魂不守舍,点点头。
商郅郁将热牛奶递给他,又说,“喝完去床上躺一躺,我帮你冷敷。”他说着走进浴室。
外面空调的温度调得恰到好处,窗户开了一条缝,窗帘无声摇曳,柔和的灯光照在房间里,更不可思议的是,商郅郁就在他的房里。
哎,要是现在他不是浑身上下都那么不舒服就好了。
连续几天下来商郅郁总是会出现,总是用镜头对准他,这本就是他一手安排的,但努力忍住不去看不去接近,其实花费了他相当大的力气,拍戏时的他可以做到心无旁骛,可一旦下了戏,心中就有一个念头怎么也止不住,他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里,尽量避免打扰到商郅郁,商郅郁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若他一时忍不住本性暴露,恐怕永远都无法再接近他了。
他对任何人都可以为所欲为,但惟独对商郅郁,他的谨慎和耐心一览无遗。
身体上的不舒服让他的脑子昏昏沉沉,商郅郁在他房里这件事让他雀跃又害怕,绝对不能对他动手动脚,成了庄栖风当晚拼命对自己告诫的唯一一句话。
Chapter 10
商郅郁再出来时牛奶杯已经空了,被人随手搁在床头柜上,而那个人正呈大字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并没有掀开被子,只管把自己整个压在上面,脸也埋在里面,也不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在被子上弄出一大滩水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