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第一次才知道舆论能把一个人捧到最高点,也能狠狠踩,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能对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大肆谈论,谩骂,泼脏水,恶意满满。
所以因为怕麻烦他就弃掉微博了,逢年过节都是刘询帮他发的。
“你倒是轻松做甩手掌柜。”刘询抱着手臂看着他:“你是个成年男人了,知道什么不该看什么不需在意,出道五年还怕网络的脏水?何况你还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而且就算你浑身脏的要死我也能帮你搞定,怕什么?”
“好好好。”卫加笑了出来,从包里拿出手机,摆好拍摄角度,对镜头露出微笑,“咔嚓”一声。
照片里的卫加笑出一口白牙,圣母的银杏低着头帮他弄发型,邱雀坐在旁边嚼着棒棒糖,刘询抱着手臂轻轻皱着眉……
“筹备MV中~[微笑]”点击发送。
“小哥,乐队的老师在录音棚等你,弄完了我们就走吧。”邱雀拿着卫加的包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卫加点头。
这次的歌是单独发布的,情歌,温柔的情歌,但不甜蜜,因为这首歌里有死亡,有悔恨,有遗憾,有难受的爱情。
卫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首歌。
大概是……
薛君有很多套西装,全都是手工定做的,找有名的老裁缝,用传统工艺和高档的材料,所以一套的价格不会便宜。
他经常要出息各种正式场合,会议,晚宴,谈判桌,各种,所以会在衣柜里准备多套。
薛君的西装大多以黑灰棕深蓝为主,挂在专门的房间衣柜里保养着。
卫加有次难得下午有空闲,想着便去给薛君刷刷西装,然后他就在衣柜的一个单独的隔间里看到了一套纯黑的西装,与其他的衣服区别开来。
那是一套用传统工艺定做的全麻衬西服,含丝的里料和挺括的胸部,驳头挂面大身等部分用的都是高档的黑炭衬,没有一粒相同的昂贵的角质扣,卫加摸着衣领后面用来别花枝的缝,心想这真是一套非常讲究的顶尖的西服。
作为一个男人,卫加还是很喜欢这套衣服的,他用刷毛尖轻轻的刷着衣面,清除掉细小的灰尘。
“你在干嘛?”忽然薛君推开门扬了扬眉询问道。
“帮你刷西服啊。”卫加抬头说道:“你这么多套西服,经常挂这儿,不好好的保养我看着都心疼。”
薛君不置可否的低头看着卫加正在刷的那一件,沉默了一会儿,清晰的吐字:“你手上的那件,我只穿过一次。”
卫加下意识的随口问到:“哪一次?”
薛君偏头,冷淡地说:“葬礼。”
卫加抿抿嘴,插花眼、别花枝、纯黑色,种种情况表明了这是一套出席葬礼或婚礼的衣服,他抚摸着插花眼轻声问到:“宁梓铭的吗?”
薛君靠外墙上,不明白为什么卫加一猜就中,他有些烦躁的皱皱眉。
“你戴的是什么花?”
“玫瑰。”
薛君回答完就直接下楼了,卫加看着他的背影,想薛君应该生气所以才走了,自己这般提起薛君的伤痛也是挺过分的。
他在脑子里想着,怎样的人才会在爱人的葬礼上别玫瑰啊。
薛君回来时宁梓铭已经死了,他错过了他的葬礼。于是他穿着顶尖的黑色西服,撑着黑伞,插花眼里插着一朵鲜艳夺目的玫瑰,站在宁梓铭的墓碑前看着他的黑白照片,一动不动。那时是不是下了雨,不然薛君眼角的水是哪里来的?最后那朵玫瑰是不是放在了宁梓铭的面前,就像把爱跟着一起埋了。
一个人的死亡,两个人的葬礼。
所以他写的这首歌,其实是薛君和宁梓铭的事。
他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以前是不是很甜蜜,他只是很机械的想着应该是如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
矫情。
矫情。
矫情。
卫加录歌的时候想到这里如鲠在喉,想把内脏全都吐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
几年前热烈的爱着薛君,几年后沉默的爱着薛君。
可不管是热烈还是沉默,那还是爱着,就算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和薛君在一起不需要感情了,他待床伴这么好,不如捞够好处赶紧走。
他是一个奇怪的人,他是一个冰冷的人,他是一个恶劣的人,他心中有人,他找自己当替身,他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也毫不在意?
不,自己在意,非常在意,这是多么恶心的行为,这是多么恶心的一对,不管是他还是自己。
明知道都建立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明知道自己深爱的人死了,找他的替身,是背叛啊。
明知道自己深爱的人不喜欢自己,却还要呆在他身边,是作贱啊。
“哎呀其实就是主角身边的小炮灰,主角身边的助攻配角。”
卫加无所谓的想。
一个人的死亡,三个人的葬礼。
9、秘密
卫加的那条微博评论和转发数多的都出乎他的意料。
搞的正主都有些惶恐,他挠挠头,犹豫了会儿点开热门评论。
看着感觉还不错,粉丝们先是表示了很久不见,又说自己身边俊男美女般围着。
“我的助理,经纪人和其中一个造型师,大家都是很好的人。[眨眼]”
卫加转发了原博之后,就关了手机,他抽空拿出笔记本写了随记。
他一直都有记录生活的习惯,虽然不是每天都写,但是有开心的事有不开心的事都会用寥寥几笔记下来。
“昨天发的微博,有8w评论,看了热评,觉得粉丝这种群体有时真是好玩,可以温暖人心的。不能让他们失望,所以要认真的工作。今天正式开始拍MV,拍到最后葬礼的部分,我好像明白薛先生的感受了,挚爱与自己天各一方。但我并不同情,也不会唏嘘,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感情,谁愿意和别人分享?”
卫加又跳着翻看了前面的随记。
“薛先生貌似心情不好,他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电脑放在茶几上是一堆我看不懂得数据,他肯定很忙,有时候就是个工作狂魔,不过我不知道他都在忙什么,好的还是坏的,反正他工作的样子很好看,不,他一直都很好看,只是阴晴不定,不知该如何相处。”
“帮薛先生拿手表的时候,在薛先生的抽屉里发现了枪,我差点吓死了,薛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人?”
“薛先生带我去海边玩,难得的休息日。薛先生是个不愿意伪装的人,他很奇怪,他对我很好,但我什么都无法影响他撼动他,他可以这一秒带你去玩,下一秒就把你丢在路边。我无法看透他,也不知道怎么看透他,完全不知道,我总在想他是不是心理有问题,比如人格分裂?”
“我以为我能拼一拼。”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在想着宁梓铭,这就是给自己心里扎一排软刺,时不时就自己刺自己一下,给自己找不自在,不过这样也挺好,时刻提醒自己,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筹备新专辑,累趴了,我嗓子有些坏了,很担心之后的进展,薛先生给我倒了一杯水,还给了我润喉糖,我很高兴,乐滋滋的,同时也悲哀的发现,他能给我很多,除了爱情,而正是给不了爱情,所以他复杂,别扭,冷漠。”
卫加有些哑然失笑,他一面一面翻阅着自己的笔迹,几乎每天都有“薛先生”这三个字,像猛兽般凶狠踏入自己的世界。
直到一张皱巴巴被撕掉的纸被夹在本子里。
“今天,我发现了薛先生的秘密。”
薛君除了有很多套西服,还有很多套房子。
卫加知道的一般就是这几套,第一套是薛君送给自己,但是自己没有收的,也是平时他们会面的地方。第二套是薛君在度假村的别墅,他只去过一次,薛君自己也不怎么去。第三套是薛君自己住的地方,他去过的次数不算太多。
那秘密在最后一套房子里。
两年前,23岁的卫加在床上醒来。
已经是上午了,他这几天都没去公司,直接就说明了想出去玩一个星期,反正他最近档期排的很松,也不用赶通告,公司就准了。
这几天就窝在薛君自己住的房子里,两个人畅快的做爱。
他不由觉得薛君一个人除了保姆什么的住这里的时候肯定特孤单,房子很大,三层,看着就空的慌。
今天醒来的时候,薛君已经不在了,他觉得有些可惜,不过两个人有的是机会相处,虽然这样没日没夜腻歪一起的机会估计是不会再走了。
他打着哈欠,去盥洗室洗完澡,做完洗漱工作就下楼吃饭。
他三天之后再回公司,卫加一边吃饭一边想着这个时候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排解一个人的无聊,写歌练歌的话还是去公司做吧,自己要不要出去玩?
很快他就改变主意了,出去玩还不如在薛君的房子里转,东西应有尽有,懒得一个人孤单寂寞的出去了。
卫加一层一层的看着,还去健身房小练了一把,在跑步机上想着薛君的腹肌是不是在这个房间里练出来的?想着想着就觉得脸红,猥琐的嘿嘿笑出声,因为没扶好,从跑步机上栽下来了,磕伤了下巴。
一气之下他离开了健身房,又四处游荡,最后来到第三层。
第三层有一个大阳台,和一个书房。
他这几天都没来过这一层,因为薛君和他提过一次。
“第三楼的书房不要乱进。”
于是他就秉着这个道理,干脆连第三楼也不涉足了。
这次是游荡着游荡着来到了这楼,刚想下去的时候,突然就犹豫了……
卫加看着紧闭的暗色的门,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推开它,看看里面有着薛君怎样的生活。
他也知道薛君根本不喜欢他,但他不知道理由,他很茫然,为什么他帮自己那么多,还说喜欢自己的脸,他们会做爱,会一起共枕,可是他从来不说喜欢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也恶意的想这个薛君是不是哪根神经坏了,或者自恋的想他只是别扭,其实是喜欢自己的。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打开了书房的门。
打开,里面也没什么,和正常书房的设计格局都差不多,办公桌,电脑,一排一排的书架,转椅,沙发,书架上有很多晦涩难懂的原文书,他小心翼翼的翻阅了一下,看不太懂,又放了回去。
也没什么呀,卫加觉得自己进入了薛君的“禁地”,不由觉得愧疚,便想着马上离开。
走时随随便便一瞥,看到书架的最顶上一排,放着一个相框,背对着立在那儿。
“不会是薛先生的100天婴儿全裸洗澡图吧。”卫加笑笑,下意识的将相框摆正,面对自己。
然后他愣住了。
那不是什么婴儿洗澡照片,是一个双人合影,其中一个人他知道,是薛君,薛先生。
而另一个人,白皙的皮肤,眼角弯起来,他觉得眼熟,眼熟,太眼熟了,他看着自己的脸印在相片的黑色部分上,好像与那个人重合了。
那是一张和他长得相似的脸。
一瞬间,卫加觉得寒冷刺骨,好像有人将骨髓抽走了,然后一点一点的注入冰水。
他是不是要被冷死了,他的身体是不是要散架了?
照片里两个人穿着学士服,那个人在镜头面前阳光的扬着笑脸,而薛君则露出了非常温柔非常的微笑。
好像是他没见过的表情。
他用力咬着下嘴唇,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将照片从相框里拿出来,看到那张照片背后写着一串时间和两个人的名字。
“薛君”
“宁梓铭”
他将相框放回去,摆好,又看到了放在那旁边的相册,因为太薄了,他之前误以为是本本子。
卫加觉得自己胸口痛,特别痛,心脏一直在跳,撞着胸口,不停地撞,好像撞的青紫,撞的流血了。
只有四张照片。
第一张背景是幼儿园,两个小男孩牵着手穿着园服在薄薄的阳光下合影,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第二张是在小学,私立的学校,也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穿着相同的制服,薛君拘谨的笑着,宁梓铭倒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
第三张是初中。
第四张是高中。
第五张应该是放在相框里的那一张,在国外完成了大学学业,拍着两个人的毕业照。
每一张照片后面都有两人的名字和一串时间。
两个人穿着相同的衣服,每一张都在笑着,像是宁梓铭这个人穿插了薛君大半的时光,两个人一起长大,一起学习。
直到……
他无力的机械着看着相册最后一页,那里放的不是照片,而是一张纸,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梓铭,你为什么只留下了墓碑?”
直到,宁梓铭的死亡。
他死了。
卫加如梦初醒。
那些一直困扰自己的莫名其妙终于解开了。
“我在想……薛先生,为什么要帮我?”
“不知道,大概是你长得……很对我胃口吧。”
“他喜欢我什么?”
“老板不是说了吗?您的脸。”
为什么第一次,薛君会看着他,盯着他,狠狠的用视线贯穿他的脸,然后拉他起来。
会什么薛君要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为什么他帮自己那么多,还说喜欢自己的脸,他们会做爱,会一起共枕,可是他从来不说喜欢。
为什么他奇怪,他分裂,他阴晴不定,他复杂,他看不透。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
因为他心中的朱砂痣永远离开他了,然后有一天,他看到了自己这滴蚊子血。
假的就是假的,就像朱砂痣是朱砂痣,蚊子血是蚊子血,就算都是红的呀,可就是不一样,差个十万八千里。
卫加突然觉得腹部很痛,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茫然的,茫然的蹲下身子,不知道怎么了,什么都不知道。
内脏痉挛。
卫加眼睛迷蒙地看见木质地板上出现了一滴一滴的水珠。
还是热的。
10、爱情
薛君走进门脱下外套,然后将领带扯松,随意丢在沙发上,他看见卫加坐在那里发呆,下巴红肿。
他走近卫加,用手托起他的下巴,看着那人的下巴不仅红肿还有些蹭脱了皮,便问到:“你下巴怎么了?”
卫加闻言,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望着薛君,轻声道:“上午从跑步机上摔下来了。”
薛君微愣了下:“怎么不擦药?午饭吃了没有?”
“没吃,我让阿姨们和管家先生都先回去了。”
薛君皱着眉头,问到:“怎么回事?”
卫加觉得眼眶很干,他低头用力揉着,揉的疼痛才无比艰涩的开口,嗓子发哑:“我今天,去了你的书房。”
他不等薛君的回答,只是看着他的脸:“我先是非常不礼貌的看了你两本书,原文书,看不懂又放回去了。”
“后来看到了一个相框,照片是背对着的。”
他看不懂薛君此时的反应,薛君只是沉默,表情却没有一丝动摇。
“……那个人的脸……”卫加颤声:“叫宁梓铭?你找一个,找一个长相相似的人……留在你身边……”
卫加声音拔高,“你!让我当他的替身!”
作为歌手温柔的嗓音此时变得尖锐,他满脸涨红,眼睛都红了。
薛君看着对方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野兽一样凶狠尖锐,他的语气说不清的平静:“我从最开始就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