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闻瑜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谁能指望他赚钱呢?第一次不熟练,罢了罢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等秦盛安慰完自己,闻瑜就对着个不死心还想凑上来的姑娘闪了闪白森森的牙。
“妈呀!!!”姑娘掩面而逃。
秦盛看着他,颇为不知何所言地感慨道:“钱呢?”
闻瑜眉毛一立,当即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我才刚来哪里那么快就有!”
秦盛:“……叹为观止。”
便哭笑不得地收拾起东西来。
“你干什么去?”闻瑜一把拽住秦盛的袖子,“你不算了?”
秦盛一拱手,“旺铺转让,大人放小的走吧?”
“你为什么不算了?”闻瑜不依不饶,漂亮的脸扭曲成凶巴巴的样子,“嫌弃我?”
“哪里敢哪里敢。”秦盛忙伏低做小,想,惹不起难道躲不起么?
却没想到闻瑜见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更是不满,仿佛为了甩掉他秦盛可以这样出卖尊严——全然不知对于秦盛这样没脸没皮的老油条而言,一次半次妥协算什么?
尊严?几两银子一斤?一人一辈子能有几斤?
闻瑜咬牙切齿地皱了皱眉头。
秦盛忙拽过自己的破包,抓起桌子上的破牌子就往里塞,“我跟你说,我不对付没有内力的人,你可别逼我。”
这话说的嚣张,闻瑜脸色一凝,恨不得冲上去扇上十几二十个耳光,可他转念一想,突然雨过天晴般地笑了起来。
本是真的来赚些外快顺带套套近乎,结果两个目的都没完成——可这回秦盛让他抓着了软肋,他阴恻恻地笑着,手上一用力又把秦盛拽得坐回了那砖头凳子。闻瑜没骨头似的趴在秦盛耳边,低声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帮我灭了狐媚,我就天天缠着你。”
柔媚得勾人,秦盛只是苦着一张脸,“大哥,饶了我吧……”
闻瑜勾起嘴角,却又听耳边揶揄地炸开一句,“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说时迟那时快,闻瑜突然感觉自己的怀抱空了,他猛地一抬头,秦盛脚不沾地地一路翻出巷子,他背着包逆着光站在了屋顶上,闻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秦盛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闻瑜的心便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而等他反应过来时,秦盛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空中几乎消散的一声——要跟着我,也得有能力才行。
“该死的!!”闻瑜站起来。
又被秦盛逃掉了,这次他还带着包,谁知道还会不会回茶馆。刀鬼刀鬼,难不成真是鬼?!就连轻功都如此不俗,他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闻瑜朝着秦盛消失的地方追去,几个闪身便前进了好几条街,他一路跟着前进,眼看着就要近秦盛的身了,刚打算隐匿起来,却冷不丁被肩膀上一计拍打惊得岔了气,身子一歪便要从屋檐上掉了下去,又被抓着胳膊扶住,顿时,一股雄厚的内力从他的脉门处灌入,顺着经脉四处游走。闻瑜忙凝息静气,拼命运功,一身内力全锁在丹田。
“好俊的轻功啊。”
他一转头,就见秦盛笑眯眯地拉住他的胳膊,仿佛那个用内力在闻瑜身体里四处探查的人不是他一般,“武功被废?嗯?”
闻瑜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所幸他练的内家功法以绵长隐秘着称,若是他有意隐瞒,非专门锻炼过探查的人一时半刻怕是查不出来。他逼着自己把经脉里的内力全都清空,任另一个人的内力在自己的身体里探查。
这感觉很怪异,闻瑜怒从心起——秦盛……秦盛!!等事成之后,必然要五马分尸!必然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否则难平他心头之恨。
闻瑜起了杀心,这边的秦盛倒是没想怎么为难他,只随便一扫就松了手,惊叹道,“真被废了?剩下的这点儿内力怕是也就能支撑轻功了。”
闻瑜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手腕,眼神像是想扒了他的皮。
“别生气嘛。”秦盛摸了摸下巴,“这个……如果你昨晚说的是实话,我也不是不能帮你,毕竟我和狐媚也有点私人恩怨。”
“哼,”闻瑜生硬地道,“我可不敢。”
“但是让我出山是要报酬的,”秦盛完全忽略了闻瑜的拒绝,自顾自地道:“怎么说那也是江湖第三凶。”
14、第十四把刀
闻瑜不说话了。
“这样吧,”秦盛笑得春光明媚,英气的剑眉舒展开来,显得他更加英俊,“你能给我什么报酬?”
闻瑜沉吟片刻,暗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勉强平息了自己的怒火,“情报。”
秦盛颇感有趣地道:“哦?怎么说?”
闻瑜看着他,“我好歹曾经入过狐媚的套,虽不知他们老巢在哪里,可他们的妖法却是懂得皮毛的。”
刚才的怒火还未完全平息,他这一番话说得不免有些疾言遽色,秦盛权当他是因为当年被迫成为狐媚才这样不满,也不多问,“那你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这是我交易的筹码。”闻瑜皱眉。
——意思很简单,筹码岂能白给?万一你听了之后不帮忙了怎么办?
秦盛打了个哈哈,“我的错。可你总得给我点儿诚意的证明吧?”
闻瑜道:“这不难,只是不知秦大侠又能给我几分诚意呢……?”
二人终于绕到了正题上,闻瑜抽出扇子挡住脸作沉思状,秦盛只是意味深长地笑,半晌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们找个地方。”
“做甚?”闻瑜看他,一脸防备。秦盛也不恼,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他凑近闻瑜,低声道:“让你看看我的……诚意。”
秦盛特别把自己的声音放低,他几乎是用气音在笑着,笑得仿佛活色生香。低沉的声音让闻瑜打了一个寒战,秦盛口中吐出的热气如同一只温热的手一般暧昧地在他耳边画了一个圈,他踉跄着退后两步,差点没站住。
秦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青涩的反应,这个万花丛中过的老混蛋对男人当然是没什么兴趣的——可闻瑜的反应真有意思,一看就是未经人事,这让他忍不住逗弄起来。
闻瑜用扇子挡着脸,他的手依然有些哆嗦。向来只有他诱惑别人的份儿,这次却被一个外行打了个措手不及。闻瑜奇怪自己怎会反应如此大,他虽未解风月,可逢场作戏也不在少数,然而就是秦盛刚才在他耳边的一声低笑却让他浑身过了电似的酥麻。
闻瑜看秦盛的眼神有些不对了,他觉得自己心头警铃大作,有什么东西像是要摄了他的魂,他却找不到失常的原因,不禁恼羞成怒,连眼角都染上了怒色,秦盛便哈哈大笑起来。
——如果秦盛知道闻瑜对他的心思最早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话,怕是怎么也不会就这样把自己卖了吧?
可惜世上本就没什么早知道,彼时使了药被闻瑜压在床上狠狠地蹂(hexie)躏的时候他还捶胸顿足,怎么想得起今天这些事呢?
唉,俱往矣,俱往矣。
话虽这么说,秦盛这会儿却是完全不知道的。
秦盛十分作死地把闻瑜带到了一家破破烂烂的女支(hexie)院,掂了掂自己的钱袋子,要了一间小房。
“不要姑娘房费三钱。”老鸨看了他们一眼。
不算贵,可也算不得便宜。
秦盛摸了摸下巴,“那要姑娘呢?”
闻瑜沉下了脸,心里有说不出来的不满,“秦大侠,我们还有要事。”
秦盛把那怒吼当了耳边风,就听老鸨道:“看姑娘自己开价。”
竟还有这样做生意的,秦盛听了颇感有趣,“都有什么姑娘?”
老鸨道:“梅兰竹菊。”
秦盛一拍手,“兰姑娘今次开价多少?”
闻瑜怒喝:“秦盛!!”
老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兰姑娘。”半晌又了然地接了下去,“哦,梅兰竹菊是一个人。”
秦盛:“……”
闻瑜:“……”
秦盛转头看了看旁边一个正给指甲上蔻丹的年过六十的“姑娘”,老鸨点点头,“嗯,就是她。”
秦盛:“……”
闻瑜:“……”
……
秦盛最后还是没要姑娘。
老鸨爱搭不理地把他俩放进来,打着呵欠带他们进了梅香阁——梅香是没有的,霉香是扑鼻的,至于阁……两个人面对面盘腿席地而坐刚好能坐下这样的房间确定能叫阁么?
这家女支(hexie)院可真是绝了。
闻瑜坐在座位上,感觉自己浑身发痒——这里比他住的茶馆还破,还让人难以忍受。
秦盛倒是没什么所谓,除了那个叫梅兰竹菊的奇葩以外他都没甚不满。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见闻瑜一脸不快,幸灾乐祸道,“闻兄,可还安好?”
闻瑜面色不愉道,“为什么选这种地方。”难不成专门为了膈应他么?
“隔墙无耳。”
“我要听实话。”闻瑜死死地盯着他。
“加茶不要钱。”秦盛无辜道,又喝了一口茶。
闻瑜努力憋住了自己想掏钱砸死秦盛的想法,他现在也是个穷人,钱这东西浪费不得。
秦盛看着对面那人无声地抓狂,笑了,“你还听不听我的‘诚意’?”
“我恨不得打死你。”闻瑜答非所问。
秦盛点点头,“我师父也这么说过。”
闻瑜的脸色更不好了。
秦盛接着道:“你知道陈阿香吗?”
他说得不太严肃,闻瑜还当他又耍着自己玩,觉得这陈阿香多半又是哪家花楼里的姑娘,不欲多言,就听秦盛接着道,“陈宅清清白白的大小姐,死了,死的时候脸上蒙着一块红色的帕子,有人说她是被毒死的。”
闻瑜手下一颤,“狐媚……?”
秦盛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何出此言?”
“我没看到人,不敢确定。”秦盛摸了摸下巴,“她死的前一天给我送过香帕,我对她有印象,这姑娘身家清白,不像是惹了江湖人的样子……况且,我总感觉这是一个局,引我入瓮的局。”
闻瑜勾起嘴角,“鳖大侠莫不是怕了?”
秦盛看了他一眼,不接茬,“你说为什么狐媚要我的命呢?”
“我如何能知晓?”
“那你的诚意呢?”秦盛撇了撇嘴。
“这个……”闻瑜转了转眼睛,“还需等一二个时辰。”
“赖账?”
“不不不。”闻瑜终于笑了,道,“必须的时间,见谅。”
大概是因为终于能看到秦盛吃瘪了,闻瑜笑得明艳,一双总是纠结在一起的柳眉舒展开来,上挑呢眼角满是风情。
15、第十五把刀
秦盛耸了耸肩,不怎么把他的挑衅当回事儿,二人对饮了片刻,秦盛把自己经历过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明白,顺带把自己的疑惑也全都倒了出来,闻瑜突然道,“加茶真不加钱?”
秦盛点点头。
“黑心的茶馆掌柜的。”闻瑜感叹,“这里的茶比茶馆的好喝许多。”
大概是顶级刷锅水和刷锅水的距离吧。
闻瑜暗叹自己经历良多,已经能幸福地喝下刷锅水。
秦盛失笑,“闻兄莫怕,若真是要加钱,我出便是。倒是闻兄别卖关子,你那诚意到底是何物?我把对付狐媚的理由都抖了出来,你总得拿出些东西让我相信你吧?”
闻瑜顿了顿,“啪”地一合扇子,“我的筹码是药。”
“哦?”
“你可知那狐媚除了媚术最擅长什么么?”闻瑜问道,秦盛挑了挑眉,他便接着说,“是毒。”
“江湖人都知道。”秦盛不以为意。
闻瑜点头,直勾勾地盯着秦盛,“可你知道那都是些什么毒吗?你知道怎么解吗?你知道……怎么在他手下活过来吗?”
他这话语气问得咄咄逼人,仿佛非要让秦盛下不来台一般,秦盛就道:“术业有专攻……况且要真对上我也不一定会输。”
“那便是不知了。”闻瑜嘲笑地看着秦盛,秦盛干咳一声,“怎么,你倒是知晓?美人儿当真是厉害。”
“我自然也是不知的。”
秦盛眯了眯眼睛。
“世上那么多种类的毒,我如何知道每种都怎么破解?难不成当我是妖怪吗?”
“倒也是的。”秦盛几乎把自己的下巴摸秃了,他问:“那闻兄所言到底有何价值,又谈何筹码呢?”
闻瑜但笑不语,吊足了秦盛的胃口,才慢腾腾地接着道,“我知道怎么不中毒。”
他表情是满满的舒爽,像是把这两日来所有的憋屈都在这一两句话中发泄了出来一般低下头,颇有些阴森地道:“只要你还没中毒,就不用害怕。”
……
听了秦盛的一番叙述,他已经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若陈阿香真是被狐媚所杀,那么狐媚目的只可能有一个,那便是引起秦盛的注意,诱使秦盛去什么地方……比如说陈宅的某一个地方?再或者是陈阿香死的时候待的房间……?
闻瑜眼底暗了一瞬。
不管秦盛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一定会去陈宅再探寻一番,毕竟没人喜欢被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暗地里盯上,而这就是圈套,是目的,是秦盛问的所有的问题的答案。
闻瑜在心中暗笑,秦盛怕是不知道他们狐媚的本事——若是带不出毒药来,或者媚术水平低,在江湖上都是混不下去的。然而他们玉花宫向来都不是以攻击着称——修的是别人看不起的旁门左道,练的是走下三路的勾引人的手段,可偏偏却成了气候。
玉花宫的人,是很少有人敢看不起的。
不管这个玉花宫弟子水平多么的次,至少在他们自己的堡垒处——一般是他们平时藏身的地方——他们近乎无人能敌。
那房子会有无数的机关,数不清种类的毒,有密道,有一切用于杀人或者逃跑的设备,是所有玉花宫的人孤掷一注的地方。
而现在这个扑朔迷离的状况在闻瑜看来,不过是玉花宫里哪个学艺不精的假扮了他——甚至有可能只是哪只狐狸的一条暗线——设下了一个拙劣的圈套等着秦盛上钩罢了。
玉花宫里有人要杀了秦盛。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那个任务明明不需要杀了秦盛。
闻瑜看了秦盛一眼,秦盛依然有些痞气地笑着,可坐得稍微端正些了,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这么厉害?”
“秦大侠不妨看看我的本事。”闻瑜暗地里想着,面上却是笑,他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秦盛看着闻瑜,闻瑜眯着眼睛挑起嘴角,在秦盛的面前将盖子慢慢地打开,然后倒了一滴金黄色的液体在茶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