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瑜被他笑得浑身发毛,只恨自己不能冲上去给他两刀,色厉内荏道:“你笑什么?”
“笑……”秦盛眼珠一转,“笑你……真了解我呀。”
本来么,闻瑜那话真不是想让秦盛回答的,不过就是吼他一声,吓唬吓唬他,哪知道这秦盛竟然顺杆爬,当即便更恼了。
秦盛连忙笑着摆手,“哎呦,美人儿别生气,别生气。”
“你给我闭上你的嘴!”闻瑜炸了,漂亮的脸整个扭曲,秦盛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却还是含含糊糊地道:“见到美人如何不许我笑,你这人当真是好霸道。”
闻瑜追着他便要打,秦盛一边跑一边还火上浇油:“你看,说不过便要打我,我这人好可怜,枉我这般讨好,美人都不垂青。”
一个打,一个逃。
夜晚的旪城很冷清,路也很宽,他们可以尽情的跑,哪怕是窜到天上也不会有人在意。
闻瑜知道秦盛不过是耍着他玩,若是他真有心要跑,自己是怎么都追不上的。可眼下里,虽然依旧风度翩翩,秦盛竟已经被他揍了好几拳头——闻瑜奇怪,秦盛这是怎么了?
只是不想接着想,这几天快被秦盛活活气炸了肺,闻瑜好不容易得来这样的机会,哪能不发泄呢?
跑到后来秦盛干脆不跑了,任闻瑜打。反正闻瑜不能用内力,就是打上几天几夜,他也不会怎样。
闻瑜照着秦盛的肚子就揍。
“行了行了。”秦盛接住他的拳头,笑眯眯地看着闻瑜,“别打了,打这么多下了,还气?”
闻瑜后退一步,“还早,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秦盛摸了摸下巴,为难道:“可我比你厉害呀,你应该是做不到的。啊呀……别打了别打了,我这不是带你一起来陈宅了么,你就别生气了。”
闻瑜一愣,再抬头一看——果然,牌匾上大大的写着陈宅。
“就是这儿。”秦盛拿下巴指了指牌匾,“陈阿香的家。”
闻瑜这才不甘不愿地放过秦盛。
夜已经很深了。
他俩轻功都不差,溜进陈宅只消一呼一吸之间,步伐轻得没人能知晓,唯有陈宅墙上一只母猫被吓得顿了片刻,弱弱地“喵”了一声,掉头就跑。
穿过回廊,穿过花园,黯淡的影子在蜿蜒回折的墙上投影成各种奇怪的模样,秦盛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一点,他摸了摸下巴,“都睡下了。”
“种的花不错。”闻瑜四处看了一眼,“再往前走就是陈姑娘的闺房了吧。”
秦盛点点头,伸手就要去推门,却被闻瑜喝止,“等等。”
“怎么?”秦盛看他,就见闻瑜掏出了两双棉手套,然后把其中一双扔给了他,冷冷地道:“戴上。”
“这天气?”秦盛看了看天,还是把手套戴上了,闻瑜冷笑,“你大可不戴,不过若是沾上了哪里的毒,白白的死了,可不要在地下哭。”
“那谁给你报仇啊。”秦盛嘟囔了一声,到底还是正经了一点儿,没在这个时候逗弄闻瑜。他轻轻地推了推门,闻瑜就上前按住他的手,掏出一小段细细的香,点燃了之后从门缝里插了进去,片刻后道:“进去吧。”
秦盛大为惊叹:“私闯民宅的熟手啊?”
闻瑜不搭茬,沉下了脸,“你还进不进去。”
秦盛讷讷地不说话了,心里却终于有些服气——这个闻瑜也许真有两把刷子,又想,其实自己轻功不错,就是不用迷香也惊不醒什么人。
房间里一片漆黑。
闻瑜往里走,秦盛刚要跟着进去,突然灵光一闪,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催动内力把人家家的房门锁给整个废了,闻瑜回头看他,他只是一笑,“以防万一么。”
而后也迈了进去。
“尸臭味。”闻瑜道,“还没进到里面就闻到了。”
秦盛疑惑:“怎地还没搬走?我还以为那个翠非丫头会在这里睡。难不成还有哪里的风俗是非要人烂在自己家里的么?”
闻瑜沉吟片刻,忍不住地勾起嘴角,而后又欲盖弥彰地撇了撇嘴,突然大吼一声:“不好!!中计了!!”
秦盛一愣,随即一股浓重的香味便笼罩了他,他只觉得突然一阵窒息,脑子里旖旎得不像话,又突然被什么东西破了一盆冷水似的清醒过来。
闻瑜抓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拉,“发什么呆,快!!这里全是机关!!把我给你的珠子捂在鼻间!!”
好不容易冲到进来的时的那扇门,秦盛暗道好险自己废了那门锁,若有人有心害他,必然会将他的出口封死。可当他推上那门——已然锁住。
门外似有千斤的东西挡着,如何推门也纹丝不动,秦盛许久没冒过的冷汗此时争先恐后地从皮肤里渗出——不用看窗户那里也知道,他们被封死在这间房子里了。
“怎么办?!”闻瑜像是十分焦躁,秦盛瞥了一眼自己腰上的那串珠子,又看了一眼闻瑜,突然抽出一把小刀就朝闻瑜纤细的脖颈处刺去,冷冽的刀风划破了闻瑜的皮肤,闻瑜的瞳孔猛地放大,随即他便一把架住秦盛的胳膊。秦盛吃痛下松手,闻瑜阴沉着脸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秦盛不说话,绕过闻瑜捡起那把小刀,闻瑜做出了防备的姿态,却发现地上躺着十几根金针。
闻瑜抿了抿嘴,秦盛笑笑,“这里太窄了,无名刃用着不顺手,先用小刀吧。”
话音刚落,秦盛已化作一道残影,闻瑜只觉得一阵劲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忙回头,见秦盛用着小刀驾着一蛇形的杖,那杖上蛇头离他的脸仅一尺,突然喷出一阵毒雾来。
秦盛当即心下一紧,本是可以躲开,然而若是他躲开的话闻瑜势必要被这毒物侵染,而且按着力度,这蛇杖怕是会直接打碎闻瑜的五脏六腑。电光石火间,闻瑜只觉得眼前一花,猛地被提到房梁上。
19、第十九把刀
秦盛把小刀给弃了,左手手臂上还有划伤,那是他强行丢掉小刀时被自己划到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见闻瑜盯着他,秦盛表情仍旧不能算是凝重,只揶揄地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闻瑜眼神愈加复杂。
这里的机关他都会解,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秦盛躲开他去解的准备——解完了秦盛便会信任他,而这种名门正派的弟子多多少少也会为自己的闪躲而愧疚把。
但此时容不得他复杂。
秦盛忽然从他的身上翻过去,闻瑜只听“锵”的一声——无名刃已然出鞘。
他不知把什么东西懒腰斩断,可也不只就在他往前翻滚的时候另一个机关已经触发,闻瑜眼神闪烁,见混着毒雾的几十只箭从前后左右天上地下地朝秦盛飞去。…
心快得要跳出喉咙,他得得到信任,就不能暴露自己会内力的事情,于是他只是大吼:“小心!!!”
秦盛头也不回。
可那几十只箭全都落了。
闻瑜向下一看,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箭矢,还有几块碎银子和几枚铜钱。
好功法。
闻瑜不能松口气,秦盛也不能,因为这间房子漏水了——绿色的水。
屋顶淅淅沥沥地漏下粘稠的液体,那些液体毫无规律地落下,起初秦盛还没发现,直到有一滴悄然无声地落在了他的伤口上。
闻瑜看秦盛突然浑身一抽,接着他便手起刀落,一块带血的肉就被剔了下去,深色的衣服瞬间染上了一片黑色,秦盛回头,脸色苍白得厉害,嘴里却道:“你躲好点,有毒。”
“看好你自己吧。”闻瑜顶了一句。
“好好好……你不要随便走动。”秦盛对闻瑜笑了一笑,猫着腰往前走了两步,找到了几根紧绷的绳子,他想了想,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机关。”
“恐怕之前那些事就是为了引你过来。”闻瑜环顾四周,“这里可能是他的一个据点。”
秦盛“啧啧”两声,突发奇想:“我们走上面。”
“上面?”
“嗯,破开这屋顶。”
“行,你试试。”闻瑜不阻止他,对他而言,秦盛现在越惨,等会他出手相救所造成的筹码就越大,而在他看来,秦盛是不会成功的。
这里不是那抠门掌柜的建的的茶馆,陈宅大小姐的房子用的都是百年好木,这个不大不小的宅子大概也就属这些木头最值钱。不用说,他们的房顶必然厚,且硬。
秦盛一把刀,能劈开的是肉体凡胎,而不是这些东西。闻瑜瞄过,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的无名刃只是一把普通的刀罢了,甚至可能还不如有些三流刀客几十两一把的刀好用。
一把普通的刀对上一排百年好木,犹如鸡蛋对上石头,秦盛那把刀怕是必然要废。
闻瑜冷眼看着,见那秦盛腾空而起,刀刃在空中划过雪亮的一道光,险些晃了他的眼。他手腕翻飞,一大片木屑劈头盖脸地落在了闻瑜身上,闻瑜被呛得咳嗽不止,他抬头仔仔细细地一看,果然,房顶上有些细小的支架,上面缠着许多蛇。
那支架极隐秘,几乎与房顶木头的缝隙融为一体,事先若是不知定然是看不到的,闻瑜皱了皱眉头,没出声,可那蛇已经顺着支架一路朝秦盛爬去。
秦盛专心地对付着房顶,一时间竟没有发现。闻瑜心里莫名地紧张,他有些担心——是担心秦盛不会被咬以至于他没有表现的机会,还是担心秦盛被咬却是说不清楚。
他只是佯作淡定地掏出了毒针,一条爬到他身边的蛇甚至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便咽了气。
好在,就在一条蛇要咬上秦盛的脖颈之时,屋顶通了。他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大惊之下一挥刀,屋里便下起了蛇雨,他也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猛地咳出一口血。
“快跑。”他向上朝闻瑜说,笑得终于难看了起来——他失血太多了,眼前有些花。
他是不是总是这样,喜欢把弱者护在背后呢?
只记得当时自己查到了消息,一个姑娘的村子被熊狮洗劫一空,女人也被糟蹋了个遍,而秦盛只是恰巧路过那里。
“救救我吧。”有个女孩看见秦盛带着刀,知道他是江湖人,便哭着爬过去对秦盛说,“我妈妈也死了,救救我吧大哥哥,我不想去伺候熊狮。”
当时的那个村子已经一片荒凉,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尘土飞扬的路面闻瑜怕是连走都是不愿意走的,更何提听一个满脸鼻涕眼泪的小姑娘说话呢?
可秦盛不。
秦盛摸了摸下巴,“让我帮忙,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女孩抽抽噎噎地,勉强从口袋里摸出了几个铜板,然后沉默,泪水止不住的流——大概是知道这点钱是请不来别人的。
秦盛呢?
据称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蹲下身子仔细地给小姑娘擦干净了脸,小姑娘长得并不好看,脸上还有雀斑,秦盛就笑:“小美人,钱够了。”
“够了?”小姑娘一愣。
秦盛摸了摸她的头,“够了。”
他拿走了一个铜板转身离开,而后杀了熊狮,杀了魁狼。
刀鬼是个很奇怪的人,应该说明明风流,不正经,却又有正派那些讨人厌的大男子大英雄主义。
闻瑜是不喜欢这样的人的,他自认为性格乖戾,不讨人喜欢,也不喜欢那些正义的傻子,然而他不能否认,刚才的那句“快跑”让他心里不正常地悸动了,仿佛有什么过于高热的东西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烫了他胸口一下。
让他怪异地心疼了一下,可又很高兴。
他们最终还是逃出了那个房子。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闻瑜道,“狐媚下这么多机关杀我们,我们逃出来了,他怕是要追杀。”
秦盛身心俱疲,低低地呻(hexie)吟一声,“乌鸦嘴。”
闻瑜第一次讷讷地闭上嘴巴。
周围大概围了十人,十人皆身着红色夜行服,秦盛道:“你怎么说得这么准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闻瑜撇了撇嘴,二人对视一眼,突然撒丫子狂奔。
开玩笑,秦盛这会儿哪里还能御敌!只见他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刀,边跑边说,“我师父送的刀……钝了。”
“少废话,快跑!!”闻瑜揪着他耳朵,“找地方磨就是了,我他妈给你出钱!!”
20、第二十把刀
“不必了,”秦盛一边跑一边说,“我不当小白脸。”
“谁让你当小白脸。”闻瑜掏出毒粉不要钱一般地狂撒,有些不满地道,“你还没我长的好看。”
“这叫男人味儿,这叫俊朗。我说美人儿你可要就事儿论事儿,别因为私人恩怨就在这瞎扯。”刚被好好地折腾了一顿的秦盛和他杠上了,他一把刀挥开前面挡路的人,笑得很不友好。
“啊!!”被砍的人惨叫一声,脖子被切了一半,创口喷出的血淋了秦盛一头一脸,这样不干脆的伤口让秦盛惊诧地摸了摸刀刃,而后他便忧愁地发现现在那刃钝得连自己的皮都割不破——还没等他心疼完,闻瑜便掏出一把白面刷地全盖在了秦盛头上。
那白面沾了血之后变得粘稠不已,秦盛顷刻间便从嗜血魔头的形象换装成被孩子浇了一头胡萝卜面糊的年轻爸爸,他抹了一把脸上叮铃铛啷的面糊,无语地看向闻瑜:“……你干什么。”
“他们的血里有毒。”闻瑜道,“别臭美了,看路。”
秦盛闻言下意识地后仰,一把钩子刚好划过他刚才的位置。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想不到自己竟然已经伤得这样没有防范,还是借着后仰的趋势狠狠地向上踢,就听令人牙酸的“咔啦”一声,偷袭人下巴的骨头碎了个干净秦盛却还不罢休,听着身后呼呼的风声,腰上一个用力后翻圈住另一个人的脖颈。
“你的主人是谁。”他卡住那人的脖子声音低沉地问道,“杀我做什么?”
那人冷冷地地看着他,突然抽出自己的刀直捅向自己的心窝,不远处传来闻瑜的声音:“别跟他废话,这些人没有心智……秦盛!!”
说时迟那时快,秦盛不知那刺客为何有如此好的毅力,半长的刀直直地捅过了他的胸膛,他却还不罢休,接着向后捅。刀破开皮肤就是一瞬间的事,秦盛这才明白他根本就不是要自杀——他是为了捅自己。
他狼狈地松开手,那个刺客晃了晃便从围墙上翻滚而下,而他的胸前也多了一道长长又浅浅的痕迹,虽然只是刚刚破皮,可秦盛还是心里一沉。
闻瑜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出了那个房间之后就很奇怪,仿佛一看到这个浑身浴血的男人就有种怪异的悸动,而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又觉得心里有种怪异的酸麻,还有种几乎是绵长的不满——他突然调了个头,上前一把揪住秦盛的头发就晃,“你破皮了……?你知道狐媚的人最喜欢在武器上淬毒了吗?我不是让你别理他吗?!”
闻瑜脾气大,但怒火都是有迹可循的。可现在他连自己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他又掏出一把红色的粉末往伤口上糊,还没糊完就感觉秦盛抱着他身体使劲一转,一只利箭便擦着他俩飞了过去,闻瑜闷哼一声,秦盛便难得咬牙切齿地笑了,“你回来添什么乱……我的美人儿,你倒是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