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会动啊?”越江就像个得不到糖的孩子一般,“当初明夕长得可快了,她娘亲……”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
“抱歉。”越江先开口道歉,心里是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子,怎么胡乱说话呢!
顾非文只是淡淡地摇摇头,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越江成亲那日他永远都忘不了,还有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杜清儿,江南第一美人的风采倾国倾城,同着红衣的两人站在一起是多么相配。
“好了,别气我了。”越江拉着他的手打自己的脸,“小心别气坏了身体。”
顾非文被他的动作一惊,“快放开我!”
越江在那两个掌心各亲了一口,把他拉到怀中,“那不许气我。”
哪有气……顾非文暗叹一声,现在都什么关系了,生这些气做什么?不过是回忆一下过去罢了,没有那些痛苦的时日,自己又怎么会意识到其实已经对越江产生感情了呢?
小时候就备受他爱护,放肆又贪婪地接受一切,那些日子前还真的不知道那种依赖就是情爱,直到他身边有了别人,才会出现嫉妒、懊悔、委屈。
到最后,才终于明白,原来已经那么深刻,还有一种至死不渝、义无反顾的决然……
顾非文轻轻伏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闭眼偷笑。
两日一直闹到日落,坐在草地上把日落看完,又看了一会星月,才慢悠悠地骑马回去。
一天没米下肚,竟然一点饥饿感都没有,感叹神奇的同时也觉得新奇,原来肚子不饿竟然这种感觉。
一回到屋子,越江就抓住茶壶喝茶,今日说了很多讨好的话,不吃饭可以但不喝水真的不行。
这时秦继从房间出来,睡眼惺忪的,还打着哈欠,顾非文问他,“若思呢?”
说起他们家若思,秦继就觉得生气,他们家小若思竟然跑去找那只雪豹玩了!一天都没回来,害他无聊到睡觉,结果却做了一个梦见雪豹变成人把若思抢走的噩梦,害他现在还困,一点精神都没有!
“若思那么喜欢小雪啊。”顾非文回想起那只雪豹柔软的触感,也觉得手痒痒的,那一身雪白的软毛啊,实在是舒服了。
秦继起身,“我去接他回来。”
闻言顾非文也要跟着去,“我也去。”
他去了,越江也自然是要跟着去,于是三人就去了亚桑纳的屋子。
所有的屋子前都点着灯,照亮了路,按照记忆,三人找到了亚桑纳的房子。
亚桑纳的屋子和他们住的一样大,大概有十个房间,里面还住着其他人,有男有女还有小孩,全是他的家人,但此时都不见人影。
那只大雪豹趴在地板上,任由若思趴在它身上睡觉,那条像是一条毛毯的尾巴他覆在若思的肚子上,看到众人进来,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闭上了。
走过去一看,才发现若思旁边还睡着一个小孩,两人靠着雪豹,安然酣睡。
“哎呀呀,小心着凉了啊。”秦继过去,轻手轻脚地把若思抱起,若思微微睁眼,看到是秦继,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继续睡觉。
雪豹像是意识到了若思被抱走,那条白色的“大毛毯”就自动覆在了小孩身上。
顾非文轻轻揉捏雪豹的耳朵,感叹手中的柔软,“好乖呀,睡吧。”
雪豹回应几个呼噜,安静休息。
这时,亚桑纳回来了,还带着他的家人,看到几人就笑着小声道,“接他回去啊?”
“嗯。”顾非文点点头,“若思很喜欢小雪啊。”
“小雪也喜欢他。”边说着,亚桑纳就抱起了趴在雪豹身上睡觉的小孩,交到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女人怀中,“这是我的小儿,这是我的夫人,还有那个是我的大儿,这两位是我的夫人的兄弟。”
几人相互打了招呼,算是认识了。
思索中,越江不由得发出疑问,“你们好像很熟悉中原文化呀,中原话说得很纯正。”
“活了那么久,总会知道多一些东西的。”亚桑纳对于质问泰然自若,但其他人就没有那么淡然了。
“活了那么久”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亚桑纳,这村子的人,真的是活过了三百多年?
亚桑纳摊手请众人坐下,点起了火炉,还让自己夫人递上了茶。
对方的意思像是要坦白,越江也不客气,直接问道:“昨日,齐凯说,你是达维的兄长,这是真的吗?”
“是的。”亚桑纳坦然地点头,“我确实是神之子的兄长,在那个恐怖的日子,我们一家本该是和族人遭受的一样的命运。由于我们那日全家去集市为族人采购,才险险避过一劫。”
亚桑纳的神色出现了几分哀愁,那双温和的眼睛甚至带上了火焰般的愤怒,目光深远,像是回到了过去,那一日……
俄倾,亚桑纳的神情就恢复如常,继续响众人解释,“等我们回去,才在幸存的族人那里得知了一切。我不肯相信这是龙神的惩罚,龙神是宽容的,只要诚心,它会饶恕一切有罪的人,包括,达维。”
“我赶过去的时候,达维已经没有了生气,他倒在草地上,血流了一地,全身都是伤口。他是神之子,一般来说伤口可以很快痊愈,他为了能让自己的血流光,只能不停地伤害自己的身体。”亚桑纳见众人不解,又解释道:“这是我们族的一个传说,把自己的鲜血全部撒在草原上,死后就成了伟人,是以自己鲜血和性命起誓福佑族人。”
“达维已经死了,他的鲜血在草地上半月都不凝固消失,还带着他身上的幽香。我把他带回我族的圣地,把他埋葬了,却没想到朗木尔回来的时候,竟然把他挖出来了。待我追过去的时候,朗木尔却告诉我,达维怀有他的孩子。”
亚桑纳惨淡地一笑,“达维的秘密只有我们一家人知道,朗木尔知道的原因,自然是不言而喻的。我把他狠狠揍了一顿,这个伟大的将军,那时却像一个废人,双目失神,神色绝望发白,任由我怎么打都不还手。”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他们是真的相爱的。当我要带走达维的尸体时,他却突然回神,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我带走他,一时恻隐,我就把达维留下了,打算几天后再来,却没想到朗木尔先来找我,他说他找到一个好地方。”
说罢,亚桑纳就只笑不语。
越江问他,“那个好地方,就是这里?”
亚桑纳没有回答越江的问题,他继续道:“他说这是达维告诉他的,他们约好要一起生活的地方。他说达维曾经说过这是一处世外桃源,神佑之地,在那里,他们可以生活一辈子,不老不死。”
“不老不死?”越江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么说,亚桑纳他们是真的……
“他把我们带来之后,就回去了,他说他要去中原,五年后他又回来了一次,带来了机关阵法,亲自设计了你们曾经经历过的阵法,保护这个小小的地方。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然后,我们就在这里,活了三百多年,后来,就……”
“后来,就遇到我无意闯入。”
忽然响起一个如钟声般低沉的声音,大家不用回头,就知道他是齐凯。
“这么多年来,朗木尔的子孙,只有刘熙一个人到过这里。刘熙和我们说了很多,我们虽然向往,但还是不决定出去,这里才是我们的归属。”亚桑纳道,“这里是龙神的赐福,是达维牺牲换来的圣地,不能轻易就说离开。”
亚桑纳神色严肃,坐在他身后的亲友也闭着眼睛小声念道祷文,恭敬卑谦。
齐凯大大咧咧地坐在中间的位置,左看看越江他们,右看看亚桑纳,摇头道,“却没想到太祖的基业,全都毁在我手中了。”
“有始总会有终,不过刚好是你。”亚桑纳安慰道。
秦继感叹,活久了就是不一样,什么事情都能风轻云淡。
“那,宝藏是怎么回事?难道宝藏就是这个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地方吗?”顾非文提出疑问,他是越听越迷糊了,这宝藏到底是什么?
“自然不止。”亚桑纳对他摇摇头,脸上多了几分狡猾的笑意,“当年朗木尔确实是带来了很多宝贝。”
“真的!”听到真的有宝藏,众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最兴奋的莫过于秦继,心里想着此行果然是值得啊!
顾非文也有些兴奋,习惯性看越江时,却发现他满脸愤怒,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众人听到非文的话都齐齐望向越江,他面色阴沉,剑眉皱得死紧。
“是觉得不公平吧?”齐凯替他开口,“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宝藏,为了一个飘渺的传说,竟然就要煞费苦心、处心积虑祸害他人。”
齐凯忽然红了双眼,语气哀戚,“其实这都是我的错,要是当年不是把玉佩交给了月儿,就不会牵连你们一家……”
说罢,齐凯把脸埋入两掌之中,竟然是痛哭了出来。
也是,当年的明月公主,对于他可不是一般的亲人,是一个等同于寄托,对美好的向往,是冲破乌云的阳光般的希望。
“越江……”顾非文过去拉着他的手,就像那一年一样,他也是让越江依靠着,陪他度过那几日。
突然的哀伤,让亚桑纳他们也有些伤感,失去至亲的痛哭,他们也是感同身受。
越江深深吐息,才止住汹涌而上的悲伤,他抓住顾非文的手,给他一个放心的笑容。
无论当年的事情是什么原因,那些贪婪的人挑起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即便他们是无辜的,但也成了牺牲品。
越江拍拍齐凯的肩膀,却见他面容憔悴,现在看起来还真的像个老人,脸上全是泪,皱纹似乎也加深了,白发更加明显。
“别伤心了,你的月儿你的青荷,她的仇,不能不报。”
齐凯胎眼看他,就见他刚才的阴郁已经消失殆尽,如今浮现在脸上的,是毅然决然。
亚桑纳已经听说过了他们之前的遭遇和目的,只是早已与世隔绝的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祈求龙神保佑他们。
“当年朗木尔把宝藏的地点刻在明月玉佩上,由他的传人传承,作为他的传人,你们不能轻言放弃。”亚桑纳道,“至于你们的仇恨,我们也不能多说什么,这些我们都经历过,自然是明白那种痛苦。”
“只是,为了找到你们想要的,这些日子还是暂且放下仇恨吧,达维最不喜欢充满仇恨的人。”
这一夜,众人依旧睡得不舒坦。
即使多年的仇恨已经淡去,但那夜的熊熊烈火和凄厉的惨叫依然萦绕在脑海,这就是秦继的仇恨。
半夜他猛地被噩梦惊醒,扭头却看到若思在看他。
“怎么了?”
若思没有回答,缩进他怀里,无声地安慰着他。秦继展臂抱住他,擦擦额间的汗水,重重舒一口气才再次入眠。
而越江,同样是辗转反侧,不停地在顾非文耳边说话,而非文总是耐心地等他说完,再应一句。
越江像在犹豫不决,又像在懊悔,反正就是举棋不定。顾非文明白,这个什么莫名的圣地,奇怪的人奇怪的地方让越江有些昏头。
到底当年太祖朗木尔带来的宝藏到底是什么?要怎么才能到达?
而另一位可怜的男人,齐凯,依旧是辗转难眠。
悔恨、愧疚永远都不会在他心中消失,原来一个错误的决定,真的能误人终生。
以往的罪孽,到底该如何才能赎清?
第44章
隔天,忐忑不安的几人挂着黑眼圈起床。
奇怪的是,几人虽然面容憔悴,但精神头很足,咕噜咕噜喝完水,就拉着所有人去找昨日去过的那处画着达维肖像的峭壁,一起找线索。
到了那里,却发现亚桑纳也在,还带着他的小儿和雪豹,看到越江等人,亚桑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找到宝藏的机关,朗木尔说,所谓的缘分,其实就是看你能不能发现机关。”
不过大家都没有忘记,老头齐凯可是见过的。
接收到大家期盼的眼神,齐凯才悠悠然地走过去,抬头仔细观察着石壁刻画着的人。
众人不禁随着他的目光往去,这块石壁是背对着晨阳,显得有些阴暗,那暗红色变成了禇色,绿色变成深绿,黑色还是黑色。
齐凯忽然过去摸着石壁,手指顺着坑纹滑动。
正在众人殷切地等待着他有进一步的时候,却听到老头冷冷地来了一句,“现在不行。”
“啊?为什么啊!”秦继喊得最大声,齐凯翻个白眼,“等到太阳照过来的时候才能看到。”
大家干脆坐在草地上,听老头子解释。
“这说起来啊,还真的是缘分。”齐凯感叹一句,继续道:“亚桑纳也知道,我在这里连连守了半个月,都没有等到结果,第二天我就要回去了,就想着等最后一次,看看会不会有所不同。”
“那时候,我的侍卫,他是真的叫做齐凯,我每次等到日落时,他都会喊我回去用膳,他担心我不吃饭身体会受不了,所以还是每日都尽职给我做膳食。就是那最后一次,我坚持要等一天,才看到了希望。”
“希望?”亚桑纳问道,说起来,他还没有亲眼见过宝藏,他只是知道宝藏在这个地方,是朗木尔极其重要的宝物,他自愿成为着宝藏的守护者,带着幸存的族亲在神奇的盆地生活。
“正是。”齐凯对着众人狡猾地一笑,“所以说,你们还是等到日落的时候再来吧。”
老头又在卖关子,但他不说,众人也看不到,于是大家干脆不离开,就留在了这石壁前,谈天说笑,等日落。
壮丽的草原,宏伟的高山,亲友安在,越江肚子里的酒虫子又在作祟,想着若是有一壶好酒,就更加畅快了。
但亚桑纳这里可没酒,自从开始了不老不死的生活,他们的日子就过得简单很多不用顾及世间的俗物,他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念祷文,赞颂龙神伟大。
“说起酒,越江你的第一杯酒,还是我给的呢。”齐凯的语气有些得意洋洋,还睨着眼瞥越江。
“我们曾经见过?”越江摸着下巴,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
齐凯又是狡黠一笑,“或许只是想不起来罢了……”
唐安朝遂从民意,推翻了破败无能的刘氏王朝,成为中原大地新的霸主。而他,刘熙则是成了末代皇帝,毁尽了祖宗基业,假死之后,一直都浑浑噩噩过日子,就是还有点钱,虽然比不得当皇帝的日子,但总比一般人家要好很多。
百无聊赖的日子过了几年,他想到他的青荷姑娘,已经几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她现在的生活如何,那个叫越盛的小子有没有欺负她,也好顺便送点礼物什么的。
这样想着,想要再见青荷的渴望更甚,于是当年的刘熙,如今的齐凯,就冒着险,去了半月堡。
当心急如焚的他日赶夜赶,终于赶到半月堡的时候,正好是清晨,看到了恢宏的半月堡大门,大门半开着,似乎在准备迎客。
只是他的心却没有因为到达目的地而平静下来,反而是更加的紧张。
这样的紧张让他踌躇不前,想着要不还是偷偷看一眼就罢了,免得招惹来什么不必要的祸事。
但转念又想,过了这么多年,应该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本应该死去的老头子吧?进去打个招呼也是无所谓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