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杭不可思议看着他,“没想到还能遇到第二个我。可我想先和你说,现在圈子不好混,流行一个劲萎缩,摇滚更见不得光。你看墙上这些人,你没法想他们过什么日子。这个城市地下有几千个这样的乐队,但真正唱出头来的又有谁?不是每个人都是王菲啊,有时候他们只适合被贴在墙上欣赏,你明白吗?”
杭杭笑着拍了一下天琪的肩。
陆天琪不服气,“你看不起我?”
杭杭道:“不,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天琪皱眉,“你说的不对,我不是大家,我就要做独一无二的。”
杭杭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男孩虽然笑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整个人却非常冷静。
“我和你不一样,我没资格再热血一回啦。”
当天天琪灰心丧气跑回家,结果清明不在。没理客厅里花枝招展的母亲,他又跑出去找清明了。辗转一个多小时才来到医科大学,这里他是常客,熟门熟路摸到实验室。
他打开门,先被满屋刺鼻的烟味熏得退了一步。清明穿着白大褂靠在窗边抽烟,像在想事情,眉眼在白灿灿的阳光下极为的淡,只有一闪一闪燃烧的火光。
这一刻的清明是陌生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拿烟的手带着对世间万物的乏味和厌倦。他藏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尽管在家里扮演着那个最温柔懂事的大人,私底下却长了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连他都无法触及的模糊的脸。
渐渐的,清明意识到有人来了,那张模糊的脸便一点一点清晰、上色,装好面具,又回到现实来了。
清明忙把烟头掐了,“你怎么来了,先别进来。”
天琪抢过烟往嘴里放,被清明一手打掉,呵斥,“听话出去!”
天琪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清明推着他往外走,“没什么,开窗通风。”
“肯定有事瞒着我。”
“你是狗鼻子啊,还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什么都知道?”
“别的本事我没有,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清明饶有趣味地问,“那你说我想什么?”
陆天琪一仰头,笑,“想我咯。”
清明无奈地摇头笑。
实验室味道散的差不多,天琪又钻了进去,摆弄这个试管那个显微镜,还有一只小白鼠在笼子里窜来窜去。
清明把窗子关了,“怎么不在家等?”
天琪理所当然,“你不在家我在那做什么?”
“那你在这做什么。”
“忙啊,导师刚走。”
天琪趴在小白鼠面前,伸手进去逗它玩。
“忙这个吗?”
清明对他闲不下来的聒噪烦得头疼,“乐队的事怎么样了?”
天琪想起来就生气,“他不来!不给我面子!”
清明嗯了一声,沉思道:“说不定梁孟春有用,听他这几天和杭杭混得很熟。”
天琪敏感地跳起来,“很熟?他要干什么?!”
清明把他的手拉出笼子,带他回家吃饭。
“你第一天认识他吗?”
“我靠!我不能让他和杭杭混一起,他不是什么好人!”
被骂不是好人的梁孟春正趴在电玩城的吧台上给杭杭讲冷笑话,杭杭被逗得哈哈大笑。
梁孟春犯花痴地趴在台子上轻叹,“你笑得真好看。”
杭杭立时敛了笑容,对梁孟春道:“我要下班了。”
梁孟春跟上去,“我送你。”
杭杭拿起衣服,“不用了。”
梁孟春绞尽脑汁死缠烂打,“现在还这么早,我们出去玩?”
男孩在前面走,梁孟春在后面紧着瞎聊,男孩忽然停下,“你想玩什么?”
梁孟春受宠若惊地,“台球,跳舞?还是去酒吧?”
杭杭微微笑了,“我要赶一场小型演出,你想来就来吧。”
电话响起来,梁孟春打了个手势,杭杭示意没关系。
“什么?我才没有诱拐他……你小屁孩懂什么……在电玩城……祖宗你可别来!清明,清明管管你家儿子……我败给你了,随你啦,我们这就走了,不等你了!”
杭杭道:“天琪也要来吗?”
梁孟春笑,“不用管他,小屁孩一个。”
杭杭拦了辆出租,“要他们去【左边】。”
梁孟春忙把自己塞进车里,对着电话嚷,“去左边酒吧,别叫了,挂了。”
杭杭把黑夹克穿上,对着后视镜弄了两下头发,对着镜子里的人笑:“你看我做什么?”
梁孟春有点紧张地,“你长得好。”
杭杭失笑,前面司机瞄了他们两眼,空气里有一种诡异的尴尬。
待他们赶到左边酒吧,陆天琪和清明已经到了。
梁孟春从车上下来嘲笑他们,“未成年人你敢带他进去?”
清明严肃地摇头,“他不能进去,我拦不住他。”
陆天琪从门缝里扒着看,“为什么?你们都能,我就不行?”
杭杭道:“没关系,这家店是我朋友开的,都是熟人很安全,让他玩会吧。”
“就是嘛,我就玩一会,就一会。”陆天琪仰着头对清明撒娇。
清明按着他的脑袋,无奈地,“那你听话,跟着我不要乱跑。”
天琪从家长的大手里扑棱出脑袋,“嗯!”
晚上人挺多,中央有个小舞台,头顶晃着琉璃灯光,人都四散在角落里聊天。四人占了一组小沙发,梁孟春叫了几瓶啤酒,清明拦住服务生给天琪换了一杯果汁。杭杭去了后台准备,今晚他跟着朋友一起登台。梁孟春凑到清明旁耳语了两句,也窜到后台去了。
陆天琪坐不住东张西望,有女人在吧台和他打招呼:“嘿!小朋友~”
他无情吐槽回去,“嘿,老女人。”
女人大笑,冲清明眨眨眼。
陆天琪转身横在清明面前,不乐意了,“她老盯着你干嘛!”
清明拉他坐好,“不用理她。”
少年耐不住好奇,趴在沙发椅上嚷嚷,“那边橱窗装着什么东西啊?我去那边看看!”
清明道:“不行。”
“那我去找杭杭。”
“他一会就上台了。”
“那我坐这干什么啊,看调酒吧。”
清明叹气,“唉,你啊,真是麻烦死了。”
天琪嘿嘿笑了,爬到清明身边学:“唉呀,真是麻烦死了。”
清明笑着揽过小孩,两人像在家一样,天琪窝在家长怀里,张牙舞爪天不怕地不怕的。
周围的灯光忽然灭了,一束光打到小舞台上。杭杭从黑暗中跳到架子鼓前,嘭嘭嘭敲起前奏,贝斯和吉他跟上,主唱在灯光下随着节奏扭动身体。连续的重复的激烈旋律,一节比一节加强,没有歌声,整个场面突然燥起来。
今晚的杭杭不同,他没了玩玩的轻松,全程都低着头,短碎发激烈的跳动,爆出青筋的胳膊引发用力过度的颤抖。
少年爆发出的力量惊人的巨大。
主唱抱着话筒旁若无人的哼,贝斯、吉他、架子鼓交汇成盛大的背景,温柔与汹涌激烈碰撞、纠缠、不死不休,坠入最后一记亘古无垠的弦音。
畅快淋漓的表演!
天琪第一个跳起来鼓掌,酒吧一大票乐队的粉丝嘶声尖叫。
随后乐队又演唱了几首经典翻唱,专业乐队燥起来的LIVE感,整个酒吧都为之震动的粉丝安可,背后熨烫的清明的怀抱,天琪感到血液都要沸腾了!
贴着清明的后背被汗浸湿,粘腻的,抬头看到清明浅笑的嘴角,从没像此刻那样快乐!
太多汹涌而来的情绪,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他望着清明,清明也笑着看他,周围震天动地的音乐,清明宠溺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天琪猛地心跳飞快。
火烧火燎的心跳,连头都震晕了,他别扭地偏过头去,脸上很热,全身都很热。
歌声温柔,灯光摇曳,只留了一把吉他做伴奏,整个酒吧沉浸在微醺的歌声中。
杭杭和贝斯手下场,梁孟春殷勤跟过来,大家坐一起,杭杭给清明介绍他队友,女生贝斯手一身朋克风,性格直爽,爱交朋友。
一向粘着清明的小屁孩本来莫名蜷缩在一旁,看到女生挨着清明坐了,两人聊个没完,立时炸毛了。天琪跳下沙发,横到女生和清明中间一站,挡在清明前对女生气势凌然道,“你谁啊?”
梁孟春哈哈大笑,女生有趣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清明习惯性扶住孩子的手,笑了,“亲爱的,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天琪哼了一声,“最好什么都没有。”
梁孟春都要笑出眼泪了,清明想训斥他没礼貌,结果天琪独断专行地一抱,整个人都要挂在他身上了。
天琪忽冷忽热,孩子脾气,旁人觉得陆天琪嚣张跋扈,没个好,他却拿他没办法。
这个小插曲一过,整个晚上还是很愉快的。梁孟春缠着杭杭喝酒,天琪抢过主唱的话筒,上场唱了一首张震岳的歌,少年享受舞台,当成自己的个人演唱会一般顽皮串场,杭杭给他伴奏,两人在台上疯玩,观众还意外地捧场。下场还意犹未尽,一张神采飞扬的脸,撞进清明怀里。
玩HIGH了,杭杭的酒被天琪抢过,清明拦都拦不住。最后喝得人仰马翻,杭杭被梁孟春拖进车里带走了,清明抱着怀里毫不安分又跳又笑的陆天琪,深觉他遗传了他那母亲的精髓。
天琪没喝多少,只是很HIGH,坐进车里还唱歌。
他笑,清明也气笑了,俯身过来给他系上安全带,气息交错相闻,孩子忽然抖了一下往后缩。
“怎么了?”
“热,好热。”
清明又给他开了一点窗,摸了一下额头,是有点烫。
可能第一次喝酒的缘故。
回家已是半夜,空荡荡的锦绣山庄在这一晚却没了沉重的荒凉感,也许是两人心情好。推着天琪去洗澡,清明给他沏了杯热茶,逼着孩子喝了。
陆天琪洗完澡只穿了小内裤瑟瑟缩缩的跑出来,头发湿湿抖了抖,钻进了被窝里。
心情很好地哼着歌,等着清明洗好出来,他再掀起被子让清明进来,一把搂住他的胳膊。
清明伸手过去摸了摸,“天凉,去穿好睡衣。”
天琪钻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身体贴着,“抱着。”
清明揽过来抱着。
清明道:“好像长大了。”
天琪仰着头蹭着他脖颈呢喃,“什么长大了。”
清明道:“抱着是长高了,衣服是不是又变小了?”
天琪软糯的嗯了一声。
“长大了不能和我一起睡了。”
“为什么啊?”
“是大男人了,还和我一起睡?不怕羞啊。”
“不怕,就一起睡。”
闭上眼,少年慢慢坠入甜蜜的美梦,清明临睡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还是烫,身上也烫。
梦里是滚烫的,痒痒的,挠着他蠢蠢欲动的心。他热得难受,周围晃动着暧昧暗红色的光影,找不到出口,女人看不到脸,粘粘地靠过来让他发慌。猛地眼前又跳出那个恐怖之极的门缝,里面仿佛天大的魔鬼诱惑着,害怕地想哭。他往回跑,心焦火燎,撞进一个身体怀里。熟悉的、安全的味道,那个身体俯身压下来,一片黑暗。
梦魇断断续续,醒不过来也睡不沉,他蹭着清明的身体,呼吸急促,身上烫的厉害。清明被吵醒,见他一脸酡红抱着被子无意识的磨蹭,心下了然。
倒是一番感慨,天琪终于是长大了。
早上,天琪迷迷蒙蒙醒过来,身边的人不在。他渴得厉害,侧身拿清明早准备好的水。
清明做好饭上楼叫天琪起床,却见小孩猛地窜起来一溜风跑进浴室。
然后就是怎么叫也不出来。
清明忍不住笑,“没什么了,我都知道了。”
天琪在门里急慌慌地嚷:“你还说!不许说!”
清明笑,“好了,不说,快出来吃饭了。”
天琪在里面洗着内裤满心羞愧,他梦到了一个人,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可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和那个女人有什么两样呢?
这种事,都是肮脏可耻的,这将是他永不见光的秘密。
18.少年维特之烦恼
夕阳西照,新修建的三中后院一片断壁残垣,靠墙一排高大的枫杨,天琪坐在半人高的墙头上,腿晃来晃去发呆。肖蒙趴在土墙上,抬头看到他有些刺眼的下巴,“你说有个高手加入我们?”
天琪晃晃晃,想着接连在家长面前的紧张出错。
十五岁的孩子,敏感得像一根针,平时无法无天神佛不惧,那件事后也不免慌了。他感觉有只鬼溜了进来,在心里也开了一道诡秘的门缝。他揣着这只鬼,在清明的注视下按下音符,一遍遍出错,家长不满地摇头,他恼羞成怒甩手走人……
“唉……你看过一本书吗?《少年维特之烦恼》你看过吗?”
啊?风马牛不相及啊,肖蒙懵了。
天琪瞥了一眼蠢笨的伙伴,叹气,“算了,你不懂。”
他跳下墙头拍拍衣服上的土,肖蒙倒是懂了,“你去哪?”
“找人!”天琪抓着肖蒙的衣领往外拖,肖蒙嘿嘿笑,从后面猛地一把抱起他,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往校外去。
傍晚,窗帘拉着,隔绝了一切的光,整个房间显得格外暗沉。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铁床,砖石墙壁没有粉刷,墙角立着一套录音装备。凌乱床榻上挤着两个人,被单遮着半裸身体,梁孟春蹭着杭杭的后颈,从下往上从大腿沿着腰线摸到前胸,搂紧了他。
杭杭抖了一下,躲开他的磨蹭,刚挪了一寸险些就掉下床去。
这张床真是太小了。
梁孟春见机一把又捞回来,温热的胸腔里闷着笑。
房间里弥漫着一夜酗酒纵欲的粘腻味道。
杭杭闭着眼,懒得想昨晚是怎么被骗上床的,或许也有他意志不坚定没说行也没有不行的缘故。结果竟是被压抑许久的这厮从凌晨折腾到傍晚,再好脾气的人也冒火了。
梁孟春满腔热情,从来没有过这样磁铁一般的冲动。往日他也爱玩,见过不少长得好的,却也仅于凑个局,没想过动真格的。
但一见到他在台上玩玩鼓就着魔了,甚至不介意与他挤在租房里这么一张破床上。
那些都是光长面皮的草包,唯有他的杭杭,从里到外都扭着一股劲,矛盾地可爱。
他搂着杭杭,闻着他身上纵欲后偃旗息鼓的甜味,感觉非常满足。
杭杭被动手动脚的梁孟春彻底惹急了,翻身一披被单跳下床。
梁孟春嗷一声,“我没有被子了!”
杭杭看他光着,高大的身躯缩在小床上,滑稽地可笑。
他扯了一个笑容给男人,想方才他俩是怎么在那张床上折腾开的。
杭杭到厕所里洗漱,拧开水龙头,铁管里咕噜咕噜发出锈掉的响声。梁孟春跟进去,插上插销,贴身从后面一把搂住他,树袋熊一般不撒手。
杭杭含着一口漱口水,被他磨得忍不住笑。
劣质的白瓷水槽裂了好几道缝,水龙头稀稀拉拉的水流进去。一口漱口水被梁孟春掐着嘴吮过去大半,边笑边吻,杭杭也没脾气了。
他本来也很容易讨好。
嘴角的水都被舔干净,杭杭仰着头,柔和的脸上满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