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慢喝，我先离开。」
招来服务生结账后，曾俊瑛没有兴趣再继续纠缠下去，拍拍屁股非常潇洒的离开。事实上这才是真正的曾俊瑛，他只对亲友友善，只对苏芳大开方便之门，其他人只能看到他冷淡疏离的模样，而最让他放在心上百般呵护的苏芳，却从来没有自觉过这份特别，以前的苏芳是如此，现在的二货苏芳也是如此。所以当二货苏芳说出曾俊瑛管太多的话时，他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管太多是吧……」想起二货苏芳的话，曾俊瑛是真正的气愤难消，他推开西式咖啡厅的玻璃门，眉梢眼角依然有几分杀气。「等你吃亏后，我看你还会不会觉得我管太多！」因为怒气，曾俊瑛的步伐非常急促，不过再急促似乎都难以摆脱那位冒冒失失的钱宁儿。
「喂！等等！」又一次的追上来，钱宁儿嗓门之大，让街上不少人投以注目礼，包括正好在对街和高力走在一起的苏芳也往这边看来。
「你……」曾俊瑛受不了的回头想骂人，却看到惊悚的一幕。
「哎唷！」太莽撞的奔跑，踩到松开鞋带的钱宁儿，立刻双脚打结往前扑！
曾俊瑛见状立即张手将钱宁儿险险的接住，抱住柔软的身躯，过分冲击的力道差点让曾俊应也吃亏的往后栽，幸好还是稳住，免去一场摔跟斗的惨剧发生。稳住身形后松口气，曾俊瑛沉声道：「钱小姐，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非常的危险！」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吓坏的钱宁儿，惊魂未甫的喘气。
「能站起来吗？」
「能。」虽然双脚有些发软，但是钱宁儿还是直直的站起来。接着她就看见这位今天第一次见面，是她见过最年轻的买主，也一直没将她放在心上的大男孩，竟然蹲在自己的脚边，替她细上鞋带。
差点就要失声尖叫的她，不敢相信的捂住自己嘴巴，霞红飞上她的双颊，染出一片瑰丽的美丽。
同样不敢置信的还有站在对街目睹一清二楚的苏芳，满脸都是倍受打击的震惊。
不知道自己的举动造成的巨大影响力，曾俊瑛绑好鞋带后站起，他觉得评价钱宁儿是小学生简直是太吹捧，这个冒冒失失的姑娘根本就是幼儿园等级的小朋友。
奇怪，他怎么会碰上这种人呢？这种人就应该要好好的放在家里保护，不该随便放出来祸害路人的。
「下次出门前请先把鞋带绑好吧。」
这回，钱宁儿也没有能反驳的话，只能乖乖的点头。
「你……不会是因为想付自己的咖啡钱跑过来吧？」
倏地睁大眼睛，钱宁儿觉得这个名叫曾俊瑛的大男孩简直是神了，她都没开口，怎么就猜中她要干嘛呢？
一点都没有猜中的成就感的曾俊瑛，淡淡道：「这杯咖啡就当作答谢中午喝了你们家一壶茶的谢礼，别再追来了。」
于是，钱宁儿这回也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目送曾俊瑛走远去，然后低下头看见绑得端正的鞋带，她的心跳不由自主的狂跃，她总觉得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
正当钱宁儿的恋爱预感来临时，苏芳已经将两手拳头握得霹哩啪啦响。
连日寒流来袭，气温下降冷风飕飕，到处可见穿成圆滚滚大胖子的可笑模样，每个人冻得鼻子发红，恨不得裹着棉袄被只窝在床上哪儿都不去。时间一天天逼近圣诞节，商家张结各种相关圣诞节的饰品，圣诞节的欢乐气氛四处洋溢。
「大哥……」晚餐饭后，曾俊瑞跑到曾俊瑛的房间里。
「今天我要忙，明天再给你用计算机。」坐在计算机前对着今天收盘指数发愁的曾俊瑛，想在股市中杀出一条血路，果然有很多风险是必须用赌的。
「我不是要用计算机，梅心在问最近苏芳怎么都没来家里吃饭。」
「他不是有跟妈说最近功课比较忙，要留在同学家复习功课，晚餐会自己处理。」
「我也这么是这么说，可是梅心说……」曾俊瑞吞吞吐吐。
「说什么？」连日见苏芳和高力如连体婴般焦孟不离，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压马路，曾俊瑛淡漠的面容下有把邪火是越烧越旺。
「说……是不是大哥跟苏芳吵架，所以……」
「他姓苏不姓曾，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他那么多！」
这肯定是吵架了！
曾俊瑞缩缩脖子，承受不住曾俊瑛充满怒气的话，立刻告辞溜回房间。这下子他完全认同妹妹是正确的，而且两人吵得还不是普通得厉害，吵得苏芳连饭都不来家里吃了。
「那怎么办？搞不好苏大哥晚餐都没有吃。」曾梅心焦急的说。
「怎么会，哪有人饿着肚子不吃饭。」
「齁！叔叔阿姨他们都不在家，家里能有多少东西吃，苏大哥又不会自己煮饭。」
言之有理，曾俊瑞点点头道：「也对齁，以前也只看过大哥煮给苏芳吃，还真没看过苏芳自己下厨。」
曾梅心提议：「不然，我们从家里带点吃的过去？」
「饭跟菜吗？不大好吧。」
「不然，水果饼干呢？苏大哥不是也挺喜欢吃我们家的水果饼干吗？」
「好像也可以诶。」
于是曾家的大弟大妹偷偷摸摸地拿着手提袋，趁家人没注意之时，作贼般胡乱塞了几包饼干和水果，然后就溜出家门去找苏芳了。
留在房里被曾俊瑞的话说得整个烦躁起来的曾俊瑛，拿起桌上的手机瞪视好一会，心里头挣扎个老半天，终究是没放心，咬牙按下通话键，然后将手机放到耳边。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谢谢。」
「……」
愤愤地按掉通话，不用猜也知道，苏芳那家伙肯定是在跟高力通电话。
深深吸一口气，他改按另一组电话号码。没一会，电话就接通，传来沈生慵懒的声音带几分调侃：「唷，下红雨啊，你竟然给我打电话。」
「每天都能见面的人，没事干嘛打电话。」
「喔，是喔。」沈生翻翻白眼再挖挖耳朵，据他所知，之前曾俊瑛和苏芳这两个每天腻在一块的家伙，晚上回去还要打电话小聊一会，互道晚安才能睡。
喔，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当然因为曾俊瑛曾经为了高昂的话费烦恼一阵子，所以他才知道的。
曾俊瑛问：「你明天有事吗？」
沈生道：「明天圣诞节，你兄弟我要把妹去！」
那就是没事了，曾俊瑛思索会道：「既然没事情，你明天帮我看着苏芳。」
「喂！你是耳朵有问题还是没听懂人话，都说老子要去把妹没空。还有，为什么我得替你看着小媳妇，你怎么不自己去？」
「我明天也会看着他，只是光我一个人也可能会有疏忽的地方。」
「什么鬼的……」
「反正，拜托你了，请你明天帮帮忙。」
「哇靠！这么严肃啊？」沈生想想后，还是点头道：「好啦，我会看着他。」
再聊个几句，曾俊瑛就收起电话将目光移回屏幕上，继续烦恼他的生计大事。
专注一件事情，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曾俊瑛还没从那堆数字回神，房门处就传来敲门声。
叩叩！「大哥！」曾俊瑞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考。
「进来。」
闻言，曾俊瑞推门走进曾俊瑛的房间。「大哥！」
「恩？」
曾俊瑞小声心虚道：「我刚刚跟梅心去苏芳家。」
停下手上的动作，曾俊瑛等着下面的话。
「苏芳他好像都只有吃泡面而已……」
心脏处蓦然如针扎般痛起来。
「所以……」
「我知道了，你回房去吧。」
「喔。」做兄长的威严，曾俊瑞可不敢挑战，不过在离去前想起苏芳消瘦眼眶黑的模样，只好又鼓起勇气道：「大哥，你还是快点跟苏芳和好吧，他人都瘦了一圈。」
「恩。」
听着耳边的关门声，计算机那些花花绿绿的数字再也看不下去了。曾俊瑛叹口气倒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那个二货苏芳的模样。
第21章
「是齁！我不是曾家的人，所以你就不用管我是吧！」苏芳气呼呼地收拾厨房的垃圾，从曾俊瑞口中得知曾俊瑛曾说过的话，他简直是快气死了，完全忘了是自己之前叫人家不要管他的。
「曾俊瑛，你就是个大混蛋！没有良心只会花心的八爪大章鱼！」一边提着垃圾出门，一边嘴巴上骂着那个让他连日都没睡好觉的男人，但是骂得再用力，也骗不了自己听到这个话时，确实伤心了。
「骂谁呀你！」阴恻恻的声音自苏芳身后响起。
哇！
苏芳被熟悉的声音吓得差点把手上的垃圾甩飞出去，他瞪大眼睛张大嘴，脑筋一时都转不过来，更没有勇气去面对被骂人的突然迸出来的事实，这真的是人赃俱获啊。
「有勇气在背后骂人，没勇气承认是吗。」
讽刺的口吻，立刻令苏芳跳脚回头：「我骂的就是你，怎样！」
一回头见到曾俊瑛酷酷的脸庞，目光正直直瞅着自己，苏芳突然涌出一股泫然欲泣的冲动，明明每天都会见到一次，为何他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呢？到底距离上次这样面对面说话到底有多久了？
「怎样？还敢问我怎样。」曾俊瑛毫不手软的捏住苏芳挺立的鼻子，后者立刻哇哇大叫：「啊——放手啦！」
看苏芳跳脚又可怜兮兮的模样，曾俊瑛满意的松手，顺便将苏芳手上两包装满泡面和零食的垃圾袋拿过来，往垃圾车停放点走去。
「你是来跟我道歉的吧？既然要道歉，你怎么一点诚意都没有！」
「要道歉的是你吧，难道你有听过我在背后骂你吗？」
「……」被这么一说，苏芳登时心虚不语。
将两包垃圾丢进垃圾车中，曾俊瑛拉着苏芳在旁边的洗手台冲手。苏芳见状，心情都好起来。「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来道歉的，见你帮我丢垃圾的份上，我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你。」说着说着，苏芳抬起胸膛，直接鼻孔看人。
曾俊瑛已经习惯这家伙的二货论，也不想跟对方贫嘴，他认真的看着苏芳的眼睛道：「明天不要去参加圣诞舞会，可以吗？」
「好啊。」苏芳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为了参不参加圣诞舞会导致他们两个吵架，早就让他对这个圣诞舞会充满排斥感，于是他答应得毫无心理障碍。
仔细端详苏芳的神色，确实不是在说假，原本脸上绷着的线条顿时全都柔软起来，曾俊瑛扬起嘴角，连声线都轻柔起来：「来家里吃饭，别再一个人吃泡面。」
被关心被温柔对待的感觉，让苏芳整个人都舒服得不能再舒服，他的双眼笑得弯弯的：「好。」
松口气的曾俊瑛，温柔地看着眼前宛如月下昙花盛开的美丽，忍不住放纵自己的情感满溢，忍不住耽溺在这美好的一刻，不想再去思考那些比数字更加复杂的纠结。
就这样，让他忘记所有的一切，再多看眼前这个人一点吧……
苏芳眨眨眼睛，又是这种莫名的眼神，偶而在曾俊瑛身上会不经意流露这种陌生的情感，让他莫名的难过起来，感到深沉的悲伤，他不懂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也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看见过，但是每当曾俊瑛这样看着他，他就会……就会……
心底深处有一个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
「两位学弟好。」高力笑吟吟的出现。
「学，学长，你怎么在这里？」从恍惚中回神，苏芳诧异地看着来人。
高力：「我刚好来到这附近，知道你最近吃得挺随意的，所以顺手给你带点美食来。原来你出来丢垃圾，无怪电话都没人接。」
被唐突的打断跟曾俊瑛的相处，若非对方是一向待他不薄的高力，苏芳肯定会把这个煞风景的家伙狠揍一顿。知道学长是好意，苏芳也不好意思责备：「学长别这么客气。」
「哪里有客气，分明是你在跟我客气。这家的卤味特棒，两位学弟一起吃啊。」
「不了。」曾俊瑛眼神有些微的危险起来，他知道高力最近确实跟苏芳走得很近，但是没想到走得如此近，已经到会来家里玩的程度，是他疏忽了。「我已经吃饱刷好牙，等等要就寝。」
高力讶异：「现在才几点而已，学弟真是乖孩子啊。」
曾俊瑛不痛不痒道：「谢谢学长夸奖。」
高力简直是恨不得对方立刻消失，但是面上仍要作样子，笑嘻嘻道：「总觉得很遗憾，不然下次我再买一份鲁味给学弟吃。」
曾俊瑛点头：「恩，谢谢学长。那我们回去睡觉了，学长晚安。」
「晚安。」才说完，高力立即查觉不对的愣住。
苏芳自然而然跟随曾俊瑛的脚步：「学长晚安。」
高力傻傻回应：「晚安。」
于是曾俊瑛和苏芳相偕离开，留下高力提着渐冷的卤味站在原地。在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之后，高力目光慢慢晕开怒火，一抹狠毒的神色浮上。
将惹得高力大动肝火的罪魁祸首，并没有如他所说的立即回家，反而在巷弄里面乱晃，晃着晃着，两人之间由曾俊瑛开头一场对话。
「苏芳。」
「恩？」
「你让学长去你家玩了？」
「没有啊，他又不知道我家在哪。」
「别让他去你家。」
「喔，好。」
「这次不问为什么了？」
「不问了。」
「那换我问问你为什么不问了？」
「其实，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没跟你说。」
「什么事情？」
「……以后，以后再跟你说吧。」
「恩……」
「到时候我会……」苏芳停下脚步，那张总是因为二货表现而显得幼稚可笑的神情，此时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曾俊瑛静静地看着苏芳，很有耐心的等待下文。
「我会第一个告诉你，你一定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曾俊瑛在见到苏芳宛如誓言般的保证，一股不好的预感蓦然升起。
同样一个冬天，在上辈子冷得冻彻心扉，而这辈子的此时此刻见到二货苏芳难得正经的面容，曾俊瑛突然害怕起来，面对曾经严酷乖舛的命运，他真的有办法扭转乾坤吗？
伸出手，指尖碰触这抹人间难得的姿色，身体几不可微的颤抖两下。
缓慢且悠长地将冷空气从鼻翼中吸入肺，也许是因为太克制，也许是因为太用力，也许是因为肺部不断地被冷空气扩张，所以胸口的痛楚始终无法停止，而这份痛楚最终化为最平淡的话语，将真实的心意深深的藏匿住：「天冷了，将我妈之前给你买的羽绒衣穿起来吧。」
「恩，好。」在平安夜的前夕，苏芳绽开无邪的笑容回应。
第22章
而命运，往往都比人们所以为的更加难以预料，就算人生重来一次，有些缘份依然是注定好好的，而荣枯无常的命运就是藉由这些缘份，露出真实且狰狞的模样。
开小灯的房间，床上的人批散着头发，连被子都踢开，明明是寒流肆虐的深夜中，他的额头却满布汗水，身体泛开异常的潮红。
无意义的呻吟，不需要太靠近，就可以清楚看见睡着的人正非常不安，从不断地蠕动的身躯、挥动的手，都能看出是在做一场噩梦，他五官扭曲着，偶尔会冒出破碎的字眼：「不……不要……救救我……」
噩梦，是的，是一场噩梦，是一场反反复覆、从小跟到大的噩梦。
梦中的场景每次都是相同的，先是热闹的人群，男男女女穿得风潮漂亮，大喇叭箱轰隆震耳放送动感十足的音乐，有人在吃吃喝喝，也有人在舞池中跳舞。
一杯香槟酒被殷勤的送到他面前，每次他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只能看见那弯弯的唇。
「不要喝！」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的苏芳，每一次他都想制止那杯酒被饮下肚，可是从小到大，不管他怎么阻止，喊的再惨烈，哭得再凄凉，那杯酒依然会被喝下肚，然后清晰的世界慢慢的天旋地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