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哥哥我都好啦,你看——”李朗朝院门口指去,“外面那一泡就是我尿的,我已经没事啦!”
李敏皱皱眉头,扔掉李朗的手就朝院门口走去,刚才他看到院门口一个布影的,原来是朗儿在那里尿尿,虽然随地大小便不文明,但是朗儿能顺畅地尿尿了,李敏还是要亲自去看看的。
李朗见李敏果真去看了,不禁捂着鼻子哈哈大笑。
他没想到哥哥还有喜欢闻尿骚味的嗜好,那尿多难闻啊,哥哥竟然还真去!
李敏研究了一阵子,又回到院中,发现那确实是尿,可是朗儿尿了多久呢?他回去想看看朗儿那里还肿不肿,无奈朗儿根本不让他碰。
李敏想到孩子长大了,肯定也知道害羞了,便也没强求,转而去了朗儿的房间,拎着鼻子在被子之中闻了一圈,发现没有尿骚味,李敏提吊着的那颗心总算给放下了,至少朗儿不尿床了,这说明老郎中的药很管用!李敏突然间信心百倍,“那药,还得继续给朗吃!等他吃完了,再去看看郎中,再开几副药,务必把病根除了!”
李朗回到家也不再练武,拎出块木柴来便劈了起来,李敏瞧着他人小,但是架子却足,力气也大,真正相信李朗是健康起来了。
晚饭时,李敏对李朗道,山根处的萝卜地要浇水,闽坚说了,不浇水,天总不下雨,萝卜也长不大。
“我去族长家要两个大桶来,去天然河灌些水来,便去浇了。”李朗说道。
李敏道,“我想再买块地。”
“谁种?”李朗停下筷子,望着李敏。
“你种,力气大正好用于种田。”李敏笑眯眯地看着李朗,伸手想去摸他的头,被李朗非常固执地拍开,“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总摸我的头!”
李敏见了心下更开怀,朗儿又恢复到从前了,朗儿还是原来那个李朗。
“我种。”念祖冷不丁地说道,目光灼灼地望着李敏。
李敏想伸手去摸他的脑袋,可是试了试又收回了收,尴尬地叹了一声,这个念祖越看越觉得成熟。李敏睡了一觉,念祖突然长这么大,那双眼睛也不再混沌傻气,看得李敏总觉得有些东西变了,可是他又摸不到是什么,难道是因为念祖没有从前乖巧了吗。
“我们的银子也不多,总这样坐吃山空可不行。过完了冬,还要盖房子,到时候就剩不了多少钱了。族长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李敏想到这儿叹息一声,李氏宗族,除了族长之外,李敏与之亲近的便只剩下李庆了。
盖房子不是一件小事,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都是一砖一瓦磊起来的,不但需要人力,还有物力,运石块砌墙头,李敏想趁着族长身子骨还好,尽快把房子盖起来,到时候再修整一下,趁着族长身子骨活络,把人接进自己房中,好生照顾,住些日子,也算尽尽孝。
“以后我养你。”李朗扒了口菜,朗朗上口。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无论怎么样子,都不要伤害你自己,即便是被人欺负,也不准你舍弃自己的身体。就像里娃这件事,他若是想看,你便扒了裤子让他看,只要不伤害到你的身体,无论怎样都可以。朗儿,你知道哥哥多么担心你吗,以后你不可以再这样伤害自己……”李敏说着,刚刚还在兴头上的李朗切了一声,别开脸去。
“明天我还是去趟武堂吧。”李敏再度不安起来,“我看能不能跟石豪说说,先教教你逃跑的功夫。我不求你做到第一,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身子健健康康的……”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输过,不过是比里娃他们晚入几天学,现在他们没一个能击败我!”李朗腾地站起来,推了碗筷内心很不平衡地朝外走去。
“朗儿,”李敏急忙站起来,在后面追着喊道,“即便你能一一打败他们又怎样,他们若是联合起来对付你一个,你会吃亏的。朗儿你别走,你听我说……”
念祖身形一晃挡在李敏身前,伸出手温柔制止了他,“敏儿,你忘记大敬的律例了,在正规比武之中,即便是一方重伤致死,也不会负有责任。你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说这些话,你考虑过朗儿的想法吗,朗儿是练武之人,他不会容忍自己失败,哪怕是身死,也不能受辱。”
李敏听着念祖的一番话,心在一点点变凉,他像是突然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希望朗儿与郦儿都平平安安的,他不希望他们有危险。在朗儿的病好之际,他这种想法便更强烈了。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心一点点疼了起来。
朗儿受伤,他的心会疼呢。
李敏不敢想象,下次朗儿再受伤,又该怎么办?他的心会更疼吧。
看到李敏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连碗中的白饭也没吃两口,念祖坐到他身边,温柔地说道,“敏儿不要担心,朗儿不会受伤的,不是我还有吗?我会保护朗儿的。不信我们明天去看看好吗?”
“看什么?”
李敏从碗里抬起脸来,脸颊上沾了一点饭粒,他的冷瞳中有些茫然,可能是想事情太投入了,他没有看到念祖眼底的热切。
“我们看看里娃怎么样了,偷偷去看,好不好?”
第二天天色还不亮,李敏便将李朗和念祖给叫了起来,去隔壁族长家里借了两个大木桶及牛车,这就去天然河运水,把山根处的那块萝卜地给灌溉一下。
牛车上拉了两桶,足足有一人多高的水往山根处赶着牛而去,来回浇灌了三四趟,总算是让渴极干裂的地面喝饱了水。
“敏儿,回去风大,小心着凉。”肩膀上被披了一件厚厚的棉衣,李敏回头,就见念祖将他身上的那件脱了下来,现在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寒风像箭矢一样一簇簇地钻进他的衫衣中,不一会儿,他的脸便冻得发青了。
李敏皱起眉头,坚决褪下那棉衣来,返身重又裹回念祖的宽厚的肩膀上,两个人面对面,眼前这个曾经的傻小子渐渐长大了,脸颊瘦削下来,有了大人的成熟,连这肩膀都好像分外有肌肉了。李敏内心感慨了下,他不过一闭眼一睁眼,仅仅是两天的时间,念祖就长这么大了……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接受,念祖就变得不傻了。
“你不必管我。若是再受风寒,你的旧伤会更严重。”在李敏思虑间,念祖已经将衣服重新披在他肩膀上了,手掌骨节粗大,坚持强硬,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目光看着李敏,深渊般的眼瞳,仿佛含着深意,甚至带着点点的戏谑之色。
若是以往的李敏,会安安稳稳地接过这目光来,然后含在舌尖细细舌忝慢慢分析,最后合成令他满意的表达方式,高昂地回敬给对方,然后冷观对方或狼狈或逃避的神情。
可是现在,突然面对如此强大的目光,李敏有些心慌,许是想到了自己昏迷两天醒来后见到的那一沱东西……许是回忆到自己起初救了念祖时,他看自己的第一眼,便是如现在这般,目光强大深沉,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的眼神。
李敏自诩前世今世加起来,他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哪怕不算是个老人精,也不可能会压不住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吧,可真实证明,他可能是病得太虚弱了,他现在的体力果真没那精神力压过念祖这个聪明的傻子。
第140章:夜哭
“咳……好吧。”李敏不再推辞。三人浇完了土地便回家,此刻天已经大亮,李朗赶着牛车往临院去。
李敏与念祖跟在后面,两人经过村中的大土道时,突然听到一声妇人的喊声,“原来是李大郎啊,这是去哪了,莫不是要去你祖母家里晨昏定省?”
来的是位老妇,李敏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素芬,老吴家的婆子。
“大娘说得对,敏儿正想去看看祖母。大娘也一块来吧。”李敏朝念祖看了一眼,让他去随李朗回家,这便朝李睦家而来。
“哟,这是打哪儿来的忒俊的公子,怎么从来没见过?”素芬见到李敏本是扳着脸的,可是看到李敏身后高高瘦瘦的念祖时,垮着的脸旋即便堆砌出笑来,呵呵地看着念祖,她上次去李敏家里,都没有看到这么俊的公子呢,李敏是打哪儿变出来这么一个人呀。
念祖淡漠地扫过面前的老妇,朝李朗的牛车而去。
李敏早朝李睦家走去了,与念祖一个往南走一个往北走,素芬老婆子尴尬地站在中间,两个人,她谁都没能答理上。只好返身朝李睦家跑跟去。
李睦家的破红木大门半开着,李敏在大门口站了站,仿佛是在等人,素芬正好看到,这时候李敏主人翁般推开了门,他紧了紧披着的棉衣,瘦瘦的身子大剌剌地朝大门里面钻去。
素芬好奇地跟着进去,看到李敏跟进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去了正厅,在那里突然出来一个黑着脸的男子,素芬一看正是面色黑沉的李睦,见他脸色不好,素芬哪里还敢进去找没趣,只是悄悄地退了出来,临了似乎听到李敏的说话声,“二叔别来无恙……”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有什么“别来无恙”,秀才就是酸!
素芬暗暗想着,在大门外等了等,她以为李敏会被李睦给轰出来,顺道看看笑话,谁让李敏偏袒他弟弟李朗,欺负自己孙子里娃呢!素芬为这事,都仇恨死李敏了。
可她等了半天,没见李敏出来,不由地愤愤啐了一口,“真是蛇鼠一窝!”当即就跺跺脚朝家走了。
李睦坐在椅子上,手中捏着青花瓷的茶杯,突然听到李敏说蛇,脸色顿时变了,“魏五的案子朝廷已经有着落了,你还说蛇,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敏看看李睦手间的茶杯,而他这边的桌上却什么都没有。于是他起身,自己拿了个杯子,然后找到水壶倒了一杯,吞一口水后,才转头对一脸坚冷的李睦缓缓说道,“魏五的事情之所以没有深查下去,二叔应该感激萧家和申屠世家,若非这两大家族,想必县老爷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二叔你的,不是吗?”
“魏五是我杀的吗,什么叫县太爷不会轻易放过我?!”
李睦火了,猛地就跳起来逼到李敏身边,高大的身躯危险地欺近他,闪着冷芒。
“当初在天然河时,曹横被蛇咬了一口。此事至今没个分晓,但是曹横箭上的毒却是有根有源的,二叔莫非也不知道那箭上的毒是打哪儿来,又是谁抹上去的吗?”李敏扔下杯子。
李睦的脸一下子就变了,李敏低声续道,“本来曹横的箭是要射到我身上的,那个幕后黑手亦是旨意我死,可中间发生转折,他突然被水蛇给咬了……当初想要我死的人,除了曹横便是魏五,如今这两个人全都死了,我想某些人晚上应该能睡得着了吧。”
“李敏!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李睦厉斥。他深觉李敏不好对付,相当难缠,十分可恨。那么久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李敏竟然还捞出来重新提一遍。李睦觉得眼前的这个秀才,可恨极了。
“前几天我家里突然冒出一条蛇来。”就在李睦震怒时,李敏突然说道。
“什么?”
李睦突然摸不透李敏的路数,刚说着曹横的事情,现在又绕到临院去了,再次说到蛇,李睦直觉得不好。
李敏却已自顾地说下去了,“那条蛇最后咬到了闽坚的屁股,多亏它没有咬到郦儿,如果郦儿有个不测的话……”
从院外突然传来婴孩响亮的大哭声,李敏怔了怔,看到有奶娘抱着个婴儿手足无措地在院子里面转呀转地,哄着孩子。那孩子不知怎的,无论怎么哄,就是不消停。
李睦见此,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这是他惟一的儿子,他当然心爱不已,但这孩子有个毛病,爱哭。尤其是在晚上,根本就不住声地哭。这根本是个夜哭狼。
李敏见了上前,将孩子从奶娘手中抱过来,那孩子一准便不哭了,乖乖地窝在李敏的怀中,他娇嫩粉粉的脸颊上连点泪滴子都没有,李敏见了不觉得作怪,记得郦儿哭的时候,满脸都是泪水,可这孩子竟然干哭,连滴泪都不掉的。
李睦疾步走上前来,头一次对李敏拥有敌意之外的其他的情绪,他不由好奇而好学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敏冲李睦笑了笑,轻飘飘地说道,“二叔有了儿子,心情一定很不一样吧。”看到李睦露出悬疑的目光,李敏目光突然发寒,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郦儿只不过比他早出生几个月,二叔应该知道,这样娇嫩的孩子若是被蛇给咬了,后果是怎样的吧?”
“李敏!你想干什么!”
只看到李敏抱着婴儿的双臂突然间陡动了下,那样子好像是要把婴儿摔在地上似的,李睦的一颗心陡地就提了起来,大喊着要上前制止,可是儿子在李敏手中,他像是被捆住了手脚一般,动弹不得。
“没想干什么,不过是告诉二叔,以后别再玩蛇了,小心被蛇咬伤,波及后代!”
李敏将怀中的婴儿送到奶娘那里,头也不回地朝外走。
儿子离开了李敏的怀抱,突然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声啼哭把李睦给惊醒了,他到底是没能弄明白,李敏这是干吗来了!
他看着李敏出入自己的家时,瘦弱的狐媚脸上却毫无风色,觉得他那目光像是带着吞噬性一样,仿佛这个家是他的,他能再拿回来一样。李睦觉得自己后背都冒出森冷的寒气儿了。
李敏回家后,李朗早去武堂了,他到家不做他事,只奔到屋内,把郦儿紧紧地抱在怀中。不知怎的,心头涌起一片酸楚。他的郦儿只能喝羊母亲的奶,可是李睦家新出生的那个,却是全天由奶娘带着的,即便这样那个孩子依然在不停地啼哭。
与他相比,他的郦儿乖巧多了,他的郦儿理应该得到更好更多的,为什么郦儿要跟着他受苦呢。
李敏把郦儿送到李卞氏那去,请她帮着看一早晨,李敏便将自己家的那匹马给牵出来,打算出门。
念祖问他干甚去,李敏只道找奶娘去。
念祖不太明白李敏的意思,他身子还不好,骑不得马。何况药还没喝呢,找什么奶娘啊?奶娘可不就在院子里面吃草了么。
“你不懂,羊奶哪有人奶好。我去镇子上给郦儿找个人奶娘。”李敏分辨道,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
“你不去看里娃了?里娃若是欺负李朗该怎么办?你不去看看了?”念祖问道。
李敏恍然,这才记起朗儿的事情还没完,当即扔下马,打算先去武堂。
念祖好整以暇地给他端上了饭菜,顺道将新煎出来的药给温热了,一同放在桌上,示意他吃过之后再走。
李敏看着脆香的萝卜炒肉,以及野山菜爆炒被切成一段一段的花花绿绿东西。李敏尝了一口,直觉得美味,咽下口菜他朝念祖看去,“念祖你……你还习惯吗?”
念祖傻的时候是自己给他煎药喝,现在看到念祖饭菜做好甚至给自己煎好了药,李敏恍觉轮回一般悚然,不确定眼前的人事是否真实,事情怎么能发展得这么快呢?
“怎么不习惯?有敏儿的地方,哪里会有不习惯?”念祖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听得李敏一片讶异。
“你、你的家在哪里?”李敏本来是想问念祖,会不会在意给他煎药,如果他在意的话,自己愿意把他送回家的。念祖毕竟不是姓李,他是别人家的孩子,李敏觉得他恢复神志,是该把这孩子送回去。
“我忘了。”
念祖回答的很简练,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说完便低头拿筷子夹了块肉,李敏以为他要自己吃,没想到那块花花绿绿的东西就被念祖夹着塞进嘴里,李敏被迫吞下,硬是没品出味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