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的记忆在李敏的脑中仅存留了一点,那就是他打野狼,最难的时候闽坚出现了。现在闽坚要进山,李敏本能地就吐出了这句话,要进山也要两人一起去,万一再遇到会爬树的狼该怎么办?
“没事,我就进去几天,待打回几只狐来,便回了。”闽坚脸颊栗色黑红,一边说着话,脸颊上粗犷茂盛胡须也跟着一颤一动的,他嗓音浑厚浑实,吐出来的字眼却带着敷衍的味道,他不时别扭地搓搓手,眼神恍惚飘过李敏身上,又飞速错开。
“怎么突然要去抓狐?谁要狐?”李敏见此情形,心里面明白了,闽坚不是个会说谎的人,难道他不是去抓狐,而是去做别的事?这一连出去几天,万一遇到事情,他身边又没个帮衬的人,吃了亏怎么办。
见李敏对自己的事问到底,语气关怀,闽坚心口涌起不知名的温暖,这几天他有冷静过,发现自己对李敏的感情,非但没有减浅,反而越加深了。这几日不见,他的内心焦渴无比,想见到敏儿,想看到他,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他偷偷跑到临院瞧一眼,装作在门外经过,偷朝里面瞧,可是每一次都没有看到敏儿的身影。
闽坚渐渐焦急起来,他想光明正大地来这里,可又怕李敏见到他后,第一句便问他想得怎么样了。若是他说更想了,敏儿会怎样?会不会打他一顿?可是他喜欢敏儿啊,这难道错了吗?为什么他喜欢敏儿这件事情,就变成错的呢?
“有城里人,想给孩子做几条围脖,听说了咱们这儿有优质的好皮,央了我此事。”闽坚回道,浓黑的眼睛深深地望着眼前这张清秀的脸,放在身侧的手掌渐渐握成了拳,这一刻闽坚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出手晚了。他早该在敏儿没有防备的时候,决绝出手,表达自己的感情。这就像捕猎一样,在小兽没有防备时,突然猛袭,令对方措手不及,然后在对方来不及应对之时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令对方接受。
日积月累,慢慢地敏儿就会接受他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要靠捕几只野狐来当作来见心上人的借口。
第143章:做鞋
闽坚望着那双冷瞳中,真洁无瑕的关怀,一瞬间胸膛有种莫名的情绪鼓动着——不晚吧?现在还不晚吧?即使猎物有了防备,但像敏儿这样纯洁无瑕的猎物,只要猎人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关爱,一定会驯服的吧,敏儿最后一定会属于他吧。
“敏儿……”闽坚猛地伸出手,然而下一刻他的声音断在了喉间,伸出去的大掌突然被一只坚厉的大掌捉住,眼前李敏清秀的容颜变成了一张器宇轩昂的脸,只见眼眸深沉如黑渊,凛冽视来,仿佛冰封。
闽坚不自觉倒吸口凉气,不由地后退一步。
念祖挡在李敏面前,扬目睨着闽坚,浮起一抹戏谑的笑容,声音浑厚响彻整个院子,音调却迥然相反敦厚而朴实,“闽坚大哥,去屋里坐坐吧!我准备做饭给你吃哇!”
闽坚迟钝而古怪地看着面前这个俊朗的年青人,他明明笑得这样不怀好意,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很真诚,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闽大哥进屋吧,待吃过饭,我陪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去山上,抓狐一定会很快的。”李敏没看到念祖的表情,他只觉得念祖这样好客而诚善,果真是个好孩子。
“去吧去吧!敏儿都这样说了!”
念祖更加绽开了笑容,长开的眉眼越发显出一股邪魅雍容的大气华美感来,只不过他抓着闽坚的手,相反地加重力气,闽坚能感觉到自己的手骨在那强大的劲力下,有着几乎被捏碎的危险!
李敏抚抚胸口,自己的病还没好利索,即使不发烧了,这旧伤处还是在隐隐作疼,显然病还没好。他见闽坚没说话,便以为是答应了。他低头绕过了念祖,朝屋内指指,便率先把人往屋里引。
这一会儿,李敏也觉察出来了,刚才闽坚看自己的眼神,那股眼神……令他很不舒服。同样是男人,他当然明白那眼神的意思。
只不过李敏觉得闽坚用错了人,他该找个女人用的,怎么就用到自己身上了呢。在这样的时刻,还是保持距离得好。李敏无法做到与闽坚关系僵化,可也不能太亲密,他可不想成为闽坚的同形爱人。
他就算是找个肥胖有肉的村姑,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啊。总比闽坚这样的……李敏皱眉,削瘦的身子停顿了眼,抬头望望天,莫名地想到从前在客栈中,闽坚那满身的粗糙的体毛……
李敏伸手擦擦额头上莫名冒出来的冷汗,脑袋里面的画面顿被抹去,换成安妮那火辣香艳的凹凸不平有致的魔鬼身材,旋即又变成了古典仕女窈窕柳姿的不盈一握。
他不禁深深一叹,抬步坚定地朝屋内走去。
“敏儿,我抓了狐后,给你做几条围脖,我走了!”
闽坚像是被蛰到一样,忙不迭地重重甩开念祖的手,大喊一句,兜头逃窜。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被念祖狠狠抓着,那力量是他想象不到的巨大,还有念祖那双眼睛,又深又黑,就像是山林中的黑夜一般,无休无止,仿佛能将所有的东西都吞噬下去。
闽坚本能地感觉到可怕,但更多的是莫名和无措。他从来就没想过,念祖这个傻子……他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威慑人的目光,他怎么可能有比自己还大的力气?
混乱感促使闽坚夺路而逃,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一定是这几日闷头呆在家里,一心想敏儿的关系;一定是昨天夜里孤身而眠,在榻上在梦中又看到了敏儿,不小心将敏儿压在身下,然后做了一个美好却令人羞耻的好梦。
闽坚需要冷静,他需要冷静。
看到闽坚慌不择路逃窜的样子,念祖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深如黑渊般的眼瞳卸去凌厉,转而在表面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纯稚之色,他张开双臂,狂跑向走向屋门的李敏,同时甜甜地大喊一声,“敏儿!我来啦——”
李敏才刚刚跨进屋内,听到闽坚的话还未及回身,就觉得身后一阵风,然而他还没有迎来那阵风,突然就听到一记砰嗵声,那阵风嘎然而止。
只见念祖双手双脚呈大字形,与大地母亲深深接吻中,李敏一眼看到念祖胸口正好卡在门坎上,他顿时觉得一阵疼痛,感同身受地将念祖拉起来,忙不迭地检查他的胸口,不时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怎么这么不小心,走路也不看道?”
能够想象,胸口直撞到坚硬的门坎上,会是怎样的疼。李敏只要一想到,当即就能感觉自己胸口隐隐作疼,对于念祖跌倒,他便更多了几分疼惜。
“敏儿,闽坚大哥走了呢。”念祖不顾满脸的灰尘,歪头把情况汇报出来。
“没事。他是专业猎人,不会出事的。”李敏安抚念祖,拿手轻轻摁他胸口,同时瞧念祖的表情,见没有表现出疼痛感来,这才放下心来,嘱咐道,“以后别这么莽撞,摔坏了可是大事。”
“敏儿忘了,我是会武功的人啦!”念祖露齿而笑,对李敏伸过来的手,毫不客气地伸出舌头,重重地舌忝了一口!
“武功高手也怕石头。你没看这门坎是石头做的吗?人的骨头哪能硬过石头,以后别再跌倒了。”李敏不在意看了一眼大狗般的念祖,将他扶进来朝屋内去,“你有没有磕伤,脸怎么样?”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念祖冲他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黑瞳之中是数不尽的自得兴意,他伸手大胆地搂住李敏的腰,央着他粘着他,“敏儿最疼我!看我跌倒,第一时间来扶我!我喜欢敏儿!”
李敏听了这话不禁失笑,摸摸念祖的头,他不苟同地摇摇头,“念祖错了。最疼你的人该是你的父母亲。我再疼念祖也比不上你的父母。就像我很在意郦儿和朗儿,可是再大的疼爱也比不上母亲,因为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呢!”
前世时,李敏不太明白亲情的含义。他以为那只是冰冷的卡片上,从来没有变少的生活费用,以为只是父亲随口漫不经意的一句问话,他以为就像是爷爷奶奶那样,在自己冷时突然训自己穿上衣服……
直到今日,李敏也不太明白父母对孩子的那种亲情含义。可是他却明白了既当爹又当娘的感觉,那是一种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受伤的献身精神。宁可自己有危险,也绝不相自己的孩子受半点威胁的无私之爱。
李敏不知道,前世他的父亲有没有这样想过;可是这一世,他想了。真切地体会到了。
至于待念祖好,李敏觉得那更像是一种责任。从前他以为念祖是个傻子,自己必须有义务照顾他;而现在,他觉得念祖没有亲人,他应该做念祖的亲人吧。
“可是念祖没有娘亲了。”
念祖垂下头,忧伤地低语。他比李敏高小半个头,低下头时,李敏的目光抬起正好从他的脖颈上滑过,他那里的皮肤虽然不是洁白的,却是这个年纪所特有的稚嫩,李敏不由地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眼底现出怜爱之情,柔声安抚道,“念祖是想起自己的从前了吗,没关系,以后我会保护念祖的。”
能不能保护念祖,李敏不知道,但是相信每个母亲都是尽最大的力量守护孩子的。李敏想到了李朗,想到了李朗去武堂的时候,是念祖跟他一齐去的,他想到爬墙头时,里娃那渴切的目光追随在李朗身边,而李朗仅仅一个迅疾的肘击,就将里娃撞翻在地……
这其中……有念祖的功劳吧?
李敏笑笑,他不是个糊涂的人。他能感觉得到,无论念祖想隐瞒什么,他待朗儿,总归是善意的吧。
“我去做饭。我要做肉给敏儿吃!啵!”
念祖欢快地叫了一声,突然仰起脸来,对着李敏的嘴唇精准地啄了一口,当场便欢欣鼓舞地朝外奔去。
李敏愣了愣,旋即摇头笑了,想到念祖傻的时候,就喜欢亲人嘴唇,心想着他现在不傻了,总该要好好地教育下他,亲吻是应该男子跟女子之间的行为。
中午李朗回来了,伸着露出拇趾的大脚在李敏面前晃晃,“哥哥,我鞋子破了,你给我补补。”
李敏一下就想到了李卞氏,第一念头便是让李卞氏给补补去,可是郦儿还在人家家里呢,都快呆一天了,好意思再让人家给补鞋吗?赵婶那里……李敏低头想了想,往外望了一眼,看到念祖穿着的单薄,当场一拍大腿,下定了决心,求人不如求己,这些活,他自己包了!
李敏找了个大头针,让李朗把鞋子脱下来,草草地缝了几针后,便让李朗穿着去武堂了,并且满口保证,明天就让李朗穿上新鞋。
回头李敏便去了镇子上,念祖一路粘着,非要跟着,李敏拿他没办法,只好两人一齐上马,这一次倒是与上次不同,念祖自告奋勇一定要坐在马前面,顺带还给身后的李敏披了件旧的厚棉衣。李敏不太好意思,自己本来有棉衣了,还再穿一件,更让念祖坐在马前挡冷风,万一念祖病了可怎么办?
李敏咬咬牙,去雇了辆马车,正好天然河修河堤的之处刚运来了一车石块,李敏与念祖便乘了那车去了镇子上。
第144章:给你补补
刚刚卸下来一车石块,两个人坐在那板车上,石块落下的尖锐碎屑在屁股下面,咯得人生疼。
李敏不禁略略抬了抬腰,念祖当即扒下他的鞋子垫到了李敏屁股底下,“敏儿,你坐这里。”
“我蹲着就行。”李敏坚决让念祖把鞋子穿回去,念祖虽然长得比他高比他有力气,可也不是铁打的,这本来穿得就薄,现在又光着脚,李敏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念祖也不再坚持,只是坚决坐在车前面,挡住呼呼的北风,把李敏牢牢地扣在怀间。
镇子上人来人往,白天的人当然比晚上多,李敏东西瞧了瞧,然后打算去之前去的那家布店,上次想给念祖买身袍子,因着两个贵妇人便没买成。李敏想来看看,这里还有没有进新款式。
最好是成衣,李敏可不会做袍子。
伙计还是原来那个,李敏与念祖进去后,念祖一眼便看中了挂着的那件草青色的,他扭头看看李敏身上犹然崭新的棉衣,突然笑了。
李敏把那袍子让伙计拿下来,念祖便去试了试,倒是极合身,可惜却是单的,并非棉衣。李敏发愁,到哪里能买到成品的棉衣呢?总不能让他买两件袍子,然后缝到一起,再买一堆棉花,在这中间放棉花吧?
看着念祖穿着草青色长衫冲自己笑的满足样子,李敏心头微酸,加上这件新袍子,念祖身上已经套了四件袍子了,可套上十件袍子,也不如一件棉衣暖和。
无论如何,要给念祖做件棉衣,这难度肯定比不上打狼难,他一定能做到的!
李敏暗下决心,当即向那伙计讨教起来,问他要做棉衣的布料以及量尺寸。伙计一听这话,立即热情起来,心知这是一笔大单的生意,当然要好好招待。
从里衬到棉衣裱,从棉花的优质好坏到针脚针线,这伙计一手包办,说得是天花乱坠。李敏被他给说懵了,可是李敏脑袋好用,愣是将伙计的一番话一字不落地记在了脑袋里面。
最后那伙计看了一眼念祖的脚,很有意见地睨着李敏,“公子,再怎么说这位小大公子是你的亲弟弟吧,您怎么能让他在这大冬天的穿这样薄的鞋子呢,不行啊,还得多做两双棉鞋!”
“棉鞋怎么做?”李敏突然想到了纳鞋底,以前看李卞氏就经常对着个油灯,针脚细密地弄在那里扎鞋底,没过几天,就见一双硬梆梆厚实的鞋底子完工了。
伙计于是从选材到选料,全程监工,最后又找了两团结实的绳线交到李敏手上,“做鞋子,应该用这种线!”
李敏朝精明剔透的伙计看看,突然问道,“小哥,你也会做棉衣棉鞋吗?”如果不会做,怎么可能懂这么多。
“当然了!我家里弟弟妹妹的棉衣都是由我做的!你别看我是个男子,但是谁让咱家里没女人呢,又是这铺子的长工,还没有赚足银钱,家里吃喝拉撒的又多,哪个女人愿意跟咱。嘿,这些女人活,我就学了个十成十么!”
李敏听了这话,眨眨眼睛,最后认同地附和道,“你说得真有道理。”
这伙计的话就好像是跟自己的现状般配着来的一样,怎么说怎么像自己的现在一样。
最后结账,李敏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花了二十两银子!
他不由地肉疼,看到念祖将案子上磊得像是小山包一样的棉布棉花往雇来的马车上搬,李敏咬咬下,把揣着的白花花的银子给掏了出来,交完了钱,两人便乘着马车往村里赶。
“公子,下次再来呀。小人多送您一套长衫!”伙计在后面挥着手,朝着李敏他们的马车一路欢欣目送。
念祖见了,有些后悔地问道,“敏儿,我们是不是上当了?”
李敏点头。
“那你怎么还买这么多?”念祖挑眉,他以为李敏什么都不懂,被人给懵骗了,可是现在看来,李敏似乎看透了伙计的那一套?
“总不能让念祖冻着啊。”李敏太息一声。他焉能不知道伙计那套推销手段,前世他是干吗的啊,怎么能不懂自己的同行的心理?可是人有时候就这样,明明知道有陷阱,却不得不往里面跳。
虽然李敏算不出来,在这一次的交易之中,伙计多赚了多少钱,可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交学费了。女人的活计他一点不懂,有这伙计在旁指点,自己总归买不错东西的。若是出了差错,回来再找这伙计便是,除非这家铺子为了自己这档子买卖关门。
只是接下来李敏犯了难,他找谁去呢?
李卞氏年纪大了,自己这儿的活重,看起来还是找赵婶比较好。左想右想,李敏又想到了福夕氏,若是没有郦儿那件事情,或许他还能通过两家的交情,把这做棉衣的活交出去,毕竟福夕氏家里还有个婆婆,这两个女人做起活来手快,再加上赵婶儿,肯定不出一天,这棉衣棉鞋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