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电梯的速度为什么这么慢?他的腿,又为什么这么不听话?明明不是很远的路程,可是为什么却像是没有尽头的荒原,怎么也走不到终点呢!
他一遍又一遍地打着颜殊歌的手机号码,耳边回荡着呼啸的风声,还有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路清疯了一样地穿梭在街头巷尾,穿梭在拥挤的人流中,近乎着魔一般寻找着颜殊歌的身影。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不想去理会别人的想法了,也不想去计较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是是非非。
即使颜殊歌真的如外人眼中那么污秽不堪,即使颜殊歌真的是害死自己的凶手,又能怎么样呢?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如过眼云烟一般,就应该随风飘散,彻底荒芜。人活着,本身就要背负许许多多,如果在过分纠结、过分在意,岂不是太过辛苦?
他只知道,他想要那个人,那种感觉从未如此刻这么强烈过,他甚至无法想象,如果颜殊歌真的从自己生命里消失,他的人生会是怎样一种惨淡经营。
路清觉得自己已经疯了,他居然爱上了一个世人眼中的人渣。
只是别人怎么看又算的了什么,最后的最后,陪着他看世界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
想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脚步,木然地望着前方被人群围堵住的咖啡厅门口。
此时此刻,他眼前恍惚间倒映着昨天的自己,执着地坚守着所谓的信条与坚持,却偏执地被仇恨与麻木迷失了自我。
如今仔细一想,他甚至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可笑,很可怜。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路清啊路清,你真是全天下最愚蠢至极的人,干嘛要去听信所谓的流言蜚语?干嘛要去在意别人的目光?背叛世俗又算得了什么,难道要背叛自己的心吗?
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情圣自诩看破红尘,到最后,能真正潇潇洒洒,禁坏坦荡的又有几人?
都说游戏红尘,可是,红尘怎比游戏?一旦陷进去了,左右都躲不过身不由己。
路清知道,自己是彻底无药可救了,不管他承认与否,他都无法抹杀颜殊歌在他心中的位置,他甚至忘记了,身体和心,究竟是哪一个先背叛了原本的意志?
他慢慢地向着人群走了过去,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祈求着,一切都是自己多心了。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生生死死,循环往复,怎么会偏偏这么巧呢?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
很多看热闹的人一点一点退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抬着一个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只是周身都被白布遮盖上了,根本看不出面目。
那块白布,似乎就像一扇门,生生隔断了两个世界。一个生,一个死!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什么人声嘶力竭的哭声,在本应喧闹却泛着死寂的街角,徒增几分诡异。
真的,死人了?
路清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懦夫,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因为他连问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勇气都没有,更不敢多看那担架一眼。
“路清,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路清猛的抬起头,就看到颜殊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面前。他的外套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在略显萧瑟的风中,显得分外单薄。凉风阵阵,他的额头却不知为何被汗水打湿了,向来惨白的面颊却红润异常,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像是刚做完剧烈运动的人。
路清的目光不经意一撇,乍然就看见他袖口那鲜红的血迹,那红有些刺眼,与洁白的衣料对比起来,竟然异常狰狞。
路清不管不顾地走到他面前,伸出双臂紧紧地将他搂在怀里。
“吓死我了……你没事,真好……”路清有些无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语气里竟是带了些撒娇的释然。
颜殊歌一愣,不知所措地任由他抱着自己,迷茫道:“我为什么要有事,神经病!快松手,免得被人看见了惹麻烦!”
自己的咸猪手再一次被嫌弃,路清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袖口,心间涌起一股担忧,“你身上怎么有血?”
说完,路清也不理会他的反抗,大摇大摆地抓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翻开他的袖子检查起来。
颜殊歌急忙甩开他,一双眼不安地看着四周,生怕这一幕被人撞见。
还好,现在大部分人的视线都在事故现场,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举动,颜殊歌心中不免有些庆幸。
“刚才我在那里帮忙了,身上的血是那个女孩的,她受了一点外伤。”颜殊歌伸出手指,指向事故现场的方向。
想起方才的一幕,他至今仍旧有些后怕。
今天是周末,很多情侣都不会放过这难能可贵的约会时机。原本浪漫的二人世界,阎王却偏偏要插上一脚,只能说人世无常,谁能料想到会飞来横祸呢!
刚刚那对情侣碰巧经过咖啡厅门口,谁曾想到那高高悬挂的招牌会突然间掉下来,男孩当场死亡,女孩伤的也比较严重。
只是重伤的,究竟是身体,还是心呢?
不过须臾之间,转瞬就是死别生离。
颜殊歌的目光一点一点暗淡了,不忍之情油然而生,他甚至想,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呢,反正他活着也不过就是行尸走肉,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干嘛不替好人死了呢,真是的!
“回去吧。”这时,路清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离开这里。呆在事故现场,或多或少影响人的心情。
颜殊歌点了点头,也觉得有些疲惫。
风凉,心亦冷,颜殊歌有些无奈地看着只穿着衬衫的自己,与周围一个个保暖措施做的极好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外套早就给了那个受伤的女孩。
身上忽然传来一股暖意,颜殊歌回过头去,恰巧看见路清的手正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路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自己身上。
“走吧,别想了,这种事情,我们也只能感慨一下而已,终究什么也做不了。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出生,每天都有人死亡,也许说不定哪一天就轮到我们了呢!有时候不是我们麻木了,而是我们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无奈。在死神面前,貌似人类的所有情绪都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他不会同情,也不会怜悯,只会麻木地收割着人们的生命。”
看着颜殊歌眼底的迷茫,路清觉得心里竟萌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那种感觉是愉悦的,是轻松的,仿佛这就是人们所追求的宁静致远。
那熟悉的背影一如往昔那般,落寞,孤独,却仿佛照亮了路清归去的路。
路清笑了,这个人连陌生人都要帮助,又怎么可能会主动害死人呢?
别人眼中的颜殊歌或许是不堪到了极点,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他的脆弱与善良,还有那来源于骨子里近乎执拗的倔强。
试问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做出不堪的事呢?
这几里面究竟有什么隐情,他一定要查清楚!路清暗暗下定决心,似是在给自己打气。
殊歌,我希望你是我的,可我知道,你恨我!
路清明白了什么叫自作自受,却仍旧不知道如何打开两人之间的枷锁,只希望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让他有机会可以真正地走近他。
第四十章:偷窥
晚上,颜殊歌如往常那般出去借酒浇愁,并美其名曰鬼混。
路清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觉得没来由的心疼。那一刻,他好想阻止他,让他不要去那种地方,不要继续装作没心没肺地生活。
可是,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立场去阻止颜殊歌,他只是他的助理,而不是他的谁!
人有时候就是喜欢犯贱,路清觉得自己就狠狠地贱了一把。过去,他对颜殊歌百般凌辱,千般愚弄;如今,一切都反过来了,他只想真正走进他的心。只是天怒人怨,这一切都是奢望,颜殊歌不介意与他发生暧昧的关系,却独独将两人的关系固定在了肉体上。而心,却从来没有交集。
房子里空荡荡的,一如路清此刻的心情。不过,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路清知道颜殊歌一般都是很晚才会回来,也就毫无顾忌地走到颜殊歌的房间。身为一个单身男人,颜殊歌却总是将物品整理的井然有序,这一点有时候让路清很是懊恼。路清看着整洁干净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如果颜殊歌能抽出点时间打理好自己的饮食就好了,总把自己搞的跟非洲难民似的,路清几乎怀疑他有自虐倾向,身体里的防腐剂估计能练就一个木乃伊了。
他忐忑地打开颜殊歌的房里的抽屉,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里面的东西摆放的十分整齐,都是一些日常用品。
叹了口气,路清仍旧觉得不死心,又将注意力转向了衣柜里。
柜子里面挂满了衣物,虽然清洗的干净整洁,但是成色却不是很新,看得出应该是前几年流行的款式。不知道为什么,路清忽然觉得眼睛里传来一阵酸涩的感觉,心口更是有点闷。
在房间里找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发现,正当路清死心的时候,他注意到颜殊歌床上的两个枕头似乎不怎么协调,有一个明显高了一些。
路清忙把高的那人抓过来,用手摸了摸,脸上露出几分了然之色。果然,这个枕头的触感有些硬,好像里面藏了东西一样。路清坐在床上,把枕套拉开,从里面摸出来一个约两公分厚的本子。
偷窥别人的隐私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他又迫切地渴望了解颜殊歌,了解他鲜为人知的过,这种矛盾的心情,让路清挣扎在悲哀与激动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路清有些忐忑,又有点兴奋,他的手指甚至没出息地颤抖起来,隐隐有一种感觉,也许,他会发现什么惊人的秘密。
打开本子的一刹那,路清整个人都被震撼了。
准确的说,这应该算是一份有些潦草的歌曲初稿,里面是一首首妙手偶得的作品和未成形的段子,无一例外都是未发表过的,右下角还清晰地写着创作时间,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有些俏皮的署名最后一笔明明应该向下,却偏偏欠扁地调了上……歌!
那清秀的字体路清再熟悉不过,曾经颜殊歌就是用那清秀的字体,当着自己的面写出了一首精妙的曲子。
路清的注意力全部被这些歌曲吸引,他甚至不受控制地哼唱起来,轻吟着那些美妙的旋律。路清嘴脸的笑意越来越浓烈,还有点自鸣得意的意味。想不到颜殊歌竟然这么有才,对音乐的造诣一点都不输给好友叶瑞航,路清忽然觉得自己捡到宝了。他不自觉地翻阅着,期待着更多的惊喜。
忽然,里面记录的一首作品吸引了他的注意。《藏心》,2009年1月7日!路清彻底傻了,像个木偶一般,他的瞳孔因为震撼而放大,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这里记录的时间,比秦子宁首发的日期早了将近一年,难道这首歌真正的作者是颜殊歌?
怪不得,怪不得秦子宁自从《藏心》后便很少有好的作品,甚至很多人都说他江郎才尽,原来竟然是盗用了别人的心血!
路清早就看出来颜殊歌与秦子宁之间似乎有很深的纠结,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桩公案。
秦子宁今天的一切都应该属于颜殊歌,这个傻瓜,眼睁睁看着别人侵占自己的东西,竟然都不知道反驳。
殊歌,为什么把所有的委屈都留给自己?路清只是想想,都觉得无比心疼。
笑了笑,路清这时又觉得有那么几分侥幸,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地,原来让自己悸动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是颜殊歌一个人而已。经历了四年的浮浮沉沉,他错爱过,更错过,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对的人!
不,一切不会有表面上这么简单,颜殊歌没有揭穿秦子宁剽窃自己,一定还有别的原因,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他迫切地渴望知道答案。
他慌慌张张地翻出季成的手机号码,若是除了颜殊歌本人以外,估计也只有季成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电话接通的瞬间,路清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什么,只觉得心乱如麻,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成了一团浆糊。
“《藏心》是殊歌写的,秦子宁盗用了他的作品,对不对?”等待似乎是一个最为漫长的过程,路清能够轻清晰地感应到自己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呼吸和心跳声。
“你怎么知道。”那边的季成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选择了承认。季成知道,路清敢打电话询问他,就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既然无法继续隐瞒,那么索性告诉他好了。
殊歌,不要怪我,有些事情,不是你视而不见,就可以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季成想,四年了,终究还是瞒不下去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结果,对颜殊歌来说,又会意味着什么。
季成的这个回答,早就在路清的意料之中,只是他并没有因此满足,他渴望知道更多,了解更多。
“殊歌,和秦子宁究竟是什么关系?”犹豫了下,路清终究还是问了这个问题,这个他一直怀疑,却不想承认的问题。
季成笑笑,声音里却带着几分萧索,“我说过,殊歌是我带过的最有灵气的艺人,只可惜,他的一切都被秦子宁毁了!”
“为什么?”路清脱口问道,心里却有些惶恐。
“我凭什么告诉你?”电话那头传来季成略带挖苦的声音。
“我喜欢他,我想要了解当年的真相,而且,我会保护他,不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路清信誓旦旦道,也不知道是说给季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呵呵,就凭你?”
季成漫不经心的语气,刺痛了路清的心。
只听季成叹了口气,道:“路清,我承认你是一个有潜力的新人。但现在的你,凭什么做出承诺,你现在的地位,连秦子宁都不如,你又凭什么保证不让他受到伤害?我佩服你的勇气,也心疼你的天真,殊歌他被伤的太深,他不会再动心了,他的心早就锁上了,他连自己的感受都可以不在乎,又有什么人能让他牵绊呢?”
电话突然被挂断,耳边只剩下一阵嘟嘟声。
路清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季成的话语,他不会再动心了!不会了……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天真了吗?
路清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身体异常沉重。他好恨,恨自己为什么在颜殊歌的生命里迟到了,恨自己现在只是一无所有的路清,恨自己对颜殊歌造成的不可弥补的伤害!
难道,真的就没有机会了吗?
客厅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响动,路清知道颜殊歌回来了,他忙将东西收好,把房间恢复成了本来的样子,这才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走了出去。
颜殊歌的生活方式总是那么固定,此刻,他正坐在沙发上吃着泡面,全然忘记自己那千疮百孔的胃经受不起这种摧残。
路清愤恨地走过去,被他气的不行,忍不住对他吼道,“明知道自己胃不好,为什么还要吃这个?”
颜殊歌不明所以地放下筷子,一双眸子清澈如水,看起来很是无辜,他笑了笑,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饿了,偶尔吃几次没什么关系的。”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一旁的路清,继续咬着碗里的泡面。
路清咬了咬牙,他真是恨极了颜殊歌的无所谓,同时又无能无力。他不管不顾地从他手里夺过泡面,对着他吼道,“颜殊歌,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要总是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你有没有想过,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又怎么会有人爱惜你呢?你这个样子,真是让人讨厌极了!”
路清眼里的怒火不经意地流露,他不是想冲颜殊歌发脾气,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想靠近他,却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在爱情面前,他就是个毫无经验只会自以为是的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