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瑞航的身体忽然绷得笔直,晦暗的双眸因了那一声瑞航而增添了一闪而过的光彩,他的眉毛轻轻动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瞪大了眼睛,怀着几分期许地看着路清。
路清抿了抿嘴唇,一咬牙,将昨晚录制节目结束之后的遭遇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当然,中间隐去了他怀疑凶手是颜殊歌这一桩,以及他差点掐死颜殊歌的那段小插曲。
开口之后,路清时时刻刻注视着好友的态度和反应。
本以为会被人当做疯子赶出去,谁知道叶瑞航的反应,从始至终,都只能用一个匪夷所思的词回来形容——淡定。
仿佛他听到的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只是一段稀松平常的家常。
路清有些不确定地垂下肩膀,不安地看着好友,他这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呢?
叶瑞航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迈步走向路清。
他每走一步,路清的心都跟着沉下去一点,心跳更是不自觉地加速了跳跃。
“瑞航,你会相信我吗?”
叶瑞航一板一眼地看着他,似是在思索什么一般,隔了片刻,却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先回答我三个问题,如果你回答的正确,我就相信你。”
“好吧,你问。”好友的淡定让他颇为不解,但此刻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面对和处理,他反倒是没有时间纠结太多。
“莫宸枫最欣赏的人是谁?”
“秦子宁。”叶瑞航的才华毋庸置疑,但他们太熟悉了,熟悉到他早就自动忽略了叶瑞航的闪光点,而出道三年的秦子宁,却曾经用自己的作品深深震撼了他的心灵。
“莫宸枫最信任的人是谁?”叶瑞航嘴角动了动,面上却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路清脱口而出道。
他注意到,叶瑞航原本紧绷的面容,正一点一点舒缓开来,明明他仍旧是一副清冷的姿态,路清却仿佛能够透过他冷漠的外表,看到他潜藏在眉宇间的浅淡笑容。
心念一动,路清虽然不知道叶瑞航为何会这么容易相信了如此离奇的遭遇,但是显然他是相信了的。
“莫宸枫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只有我和他知道。”
“喜欢男人。”路清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恣意,他上辈子活了差不多三十年,却一直没有交过女朋友,只是向媒体吐露过自己十分欣赏一个音乐人,以至于媒体曾作出大胆的猜测,他欣赏的那个音乐人可能已经嫁作他人妇,因此天王只能饮恨退出。
却不想,他之所以一直孤孤单单一个人,一来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而不想随随便便找一个人敷衍着过活,二来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那个能够与他牵绊一生的人,马上就要出现了。
关于自己的性取向,莫宸枫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亲与哥哥,却唯独与叶瑞航袒露了心扉。
听到这个答案,叶瑞航再也不能保持自己的镇定自若了,他一向是个沉稳的人,此刻也难以遮掩心中的雀跃,兴冲冲地走到路清面前,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全中。如果这只是一个玩笑,一出闹剧,但逼真到这种程度,我就是被戏耍也无怨无悔了。”
叶瑞航欣喜地将他抱住,险些落下泪来。
从昨晚听到噩耗到现在,才不过短短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却早就已经体验到了心力憔悴的痛苦,此时的失而复得,让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强烈的满足。
放开路清,叶瑞航拉着他坐在沙发上。
“我就知道,你哪里会是想自杀的人,更不可能失足坠楼,这一切一定是阴谋。对了,你有没有看清楚凶手的样子?”叶瑞航说出自己的猜想,顺便问他有没有看到凶手的模样。
路清稍微愣了下,缓缓摇了摇头,道:“当时光线太暗,我又是背对着凶手的,根本就无法看到他的长相。”
叶瑞航了然地点点头,“不过我猜想,凶手一定是一路尾随你来到天台,瞅准了机会才对你下手的。”
这一点,路清当然清楚,颜殊歌不但一路尾随他的行踪,甚至还曾经对他发出口头的威胁,让他小心一点!
不过,这些他都不打算告诉好友,他需要好友一定范围内的帮助,却不想将一切麻烦与包袱都与他分享,毕竟他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路清脸上至今仍挂着难以置信的情绪,“是啊,凶手一定是早就预谋好了的,不过这件事情我以后会慢慢处理。真是想不到,你这么容易就相信我了,来的路上,我可是准备了很多应对策略的,居然都给浪费了!”
叶瑞航望着路清的脸,竟是有些忍俊不禁起来,“想不到你竟然也玩了一把灵魂转换,这个世界真的是越来越奇妙了!”
“什么叫也玩了一把?难道还有别人?”路清注意到叶瑞航的措辞。
叶瑞航笑了笑,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的一个朋友,她有过类似的经历。”
见叶瑞航不想说破,毕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路清也不想继续深究。
不过他如此轻易相信自己,多少也与他朋友的经历有关,路清觉得自己是得到了一个大便宜,也便不再纠结方才的话题,只是由衷地笑笑,变成路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舒心惬意地笑出来。
“你说,我死后会不会灵魂也寄居在别人的身体里?”叶瑞航想到好友离奇的经历,忍不住调侃起来,总觉得一切诡异的像是电影一样。
“你可以试试看。”
“算了,中奖率太低。”叶瑞航笑笑,神态越来越舒缓,一扫方才的阴霾。
“也对,这种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有谁会相信呢。”路清跟着发出感慨。
“你希望我怎么帮你?”知道好友绝对不会只是为了找自己摊牌,叶瑞航是天生的行动派,既然已经确定了好友无碍,只是换了一个身体生活,他还是希望尽快能够帮助好友过上正常的生活,哪怕不能立即拥有从前的一切,好歹也不能一直当个花瓶吧!
“想用路清的身份一步登天怕是不可能的,不过好歹先帮我摆脱目前的窘境!”路清将这个身体主人的遭遇告诉了叶瑞航。
叶瑞航点了点头,在心中思索着对策,道:“放心,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凭借我的影响力,帮助一个新人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况且我相信你的能力。”
“要是不相信你,我就不来了。”
“哈哈,不过我觉得你倒是赚到了,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从今以后,你要改口叫我哥哥了!”想到从前如自己兄长一般的好友,一下子比自己小了几岁,叶瑞航竟是觉得十分好笑。
这个时候,叶瑞航的手机忽然响了。
叶瑞航熟练地接了起来。
“嗯,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去的,节哀!”
挂断电话,叶瑞航竟是暧昧不清地看着路清。
路清被他诡异的眼神看的莫名其妙,不由自主地耸了耸肩,“干嘛这么看我?”
“伯父邀请我参加你的葬礼,要一起去吗?”
路清的脸一瞬间险些变成绿色植物,参加自己的葬礼,听起来都让人毛骨悚然,实在是太诡异了!
第四章:遇见贵人
莫宸枫坠楼身亡的疑点颇多,警方在舆论与莫家的双重压力下,尽心尽力地调查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却并未找到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只得无奈地将一切归结为意外。
莫家对莫宸枫的遗体出奇的重视,经历了一番例行公事的简单程序,很快就把莫宸枫的遗体领到了殡仪馆,莫恒远不想让外人接触爱子的遗体,即使从二十八楼坠下之后,原本英气的面容已经破损的面目全非。
这段时间,足够路清理清楚眼前的状况,还有这个身体前主人的人际关系。
想不到前任路清的性格倒是与他有很多的相似之处,他们拥有着同样冷漠的外表,只是一个是傲气使然,一个是自卑作祟,从前的路清,因了连番的挫折变得十分自卑,甚至动不动把自己反锁在房间之中发呆。
看着抽屉里几十张电影光盘,好多外包装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路清忽然生出一阵恍惚的错觉,外人眼中的路清,只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花瓶,可又有多少人看到过他辛勤付出的汗水呢。
那一张张显然使用频度十分频繁的光盘,仿佛是一本无字的书,只有用心去感悟的人,方能理解其中的真谛。
摇了摇头,路清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用心!”
人世间本来就存在许多不公平,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够得到上帝的回馈,就像古时候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书生,最终能金榜题名的不过寥寥数人。
路清努力过,可天赋竟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生生地将他阻隔在了成功的彼岸。
从柜子里找出一套纯白色的西装,路清望着镜中少年英挺的面容,深邃的五官,止不住感叹造物弄人,老天给了他得天独厚的资本,却唯独吝啬给予他更多的天赋,也难怪路清无法接受一次次的失败,最后选择了轻生的不归路。
从前的路清,不过是欠缺了悟性与实力,而这些正是他与生俱来的资本,他相信,用他的实力结合路清的外貌,一定能重拾昔日的光环。
对未来的憧憬,并不能让他从现实的压抑中解脱出来,只因为他即将出门去做一件无力又悲伤的事——参加自己的葬礼!
离开艺人公寓,路清很快便坐着计程车来到位于A市公墓附近的圣泽教堂。
圣泽教堂位于玉泉山脚下,距离A市最大的公墓不过一公里左右,由于位置偏僻,靠近墓地,这里很少受到新人的眷顾,教堂婚礼似乎与这座朴素、雅致的教堂绝缘了,反倒是越来越多的死者家属,让死者在这里进行告别人间的最后谢幕。
此时,圣泽教堂早已人满为患,这种人满为患并不会产生丝毫的杂乱与拥挤,所有人都秩序井然地游走在教堂外的广场上,神色肃穆,即使偶尔有人在交谈什么,也都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原本肃穆的氛围。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很多奢华的车子全都停在了百米开外的停车场,广场的入口被一束束白色的菊花与硕大的花圈充斥着,整个教堂仿佛包裹在一片白色的花海之中,肃穆,圣洁,像是一个远离尘世喧嚣的飘渺国度。
路清在人群中,很快就找到了叶瑞航熟悉的身影。
今天的叶瑞航刻意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衬着他本就冷毅的面容,更添了几分凝重。
叶瑞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即使知道好友仍旧在自己身边,只是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生活,巨大的落差仍旧让他有些介怀,他不知道好友是否能真的适应这种新的生活。
“放心,我没事的,也不会有事。”感受到好友的关切,路清不想让他多心,忙露出一个宽慰的淡笑,轻轻扯了扯嘴角。
跟着叶瑞航向着灵堂走去,一路上,路清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他昔日合作过的演员与制作人,恒远集团董事会那些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伯伯们,还有很多娱乐圈的大亨,其他与他打过交道的艺人,即使他们过去并没有多少交集,在这样一个让人哀伤的日子里,他们仍旧觉得十分心痛,为一颗突然陨落的巨星。
从此,星光熠熠的娱乐圈,将永远失去那道耀眼夺目的星辉。
灵堂前,圣洁的白,素雅的黑,将周围衬托的愈发苍凉,望着照片中那熟悉的面容,路清只觉得一阵恍惚,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
照片中的自己,面无表情的俊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微微上挑的眼角自是带着几分睥睨外物的傲气,过去的他不喜欢笑,仿佛没有什么事能牵动他的心绪,让他露出真正带着欢愉的笑容,即使偶尔扯动嘴角,也不过是职业性的微笑而已。
今后,只怕他想用那张脸微笑,都不可能了,想到这里,路清只觉得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过去的冷漠,平白无故虚度了大好的光阴,那么多关心自己的人,他竟是连笑容都吝啬给予他们。
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莫恒远静默地站立在莫宸枫的遗像周围,这个商场上叱咤风云的成功男人,如今早已没有了那副游刃有余的韧劲,鬓角的黑发不知道何时斑白了一大把,原本精神矍铄的面容添了几道深深的皱纹,一下子多了几许老态龙钟的意味。
莫恒远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紧紧地盯着遗像上爱子的面容,片刻都不曾移开。
他的长子莫宸逸有些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爸,我知道你伤心,可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不然小枫在下面也会不得安息的。”
莫恒远微微侧了下身,却并没有看莫宸逸一眼,只是伸出有些机械的手臂,轻轻将他推开,转瞬间,复又将目光倾注在照片上,仿佛那里站着的,真的是自己活生生的儿子。
看到这一幕,路清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父亲才不过五十五岁,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就跟四十出头一样,可是此时的他,与那些年逾古稀的老者,竟是没有多少分别,那是多么深刻的哀痛,才能让一个人短短几天的时间苍老十岁。
路清不自觉地迈步向前,想要走到父亲身边。
一旁的叶瑞航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愣了下神,路清这才从伤痛中走了出来,望着父亲悲痛欲绝的面容,心里早已被眼泪冲刷了千万遍,脸上却努力用练就多年的演技,保持着云淡风轻的姿态。
“爸!”他小声地呢喃着,用只有他和叶瑞航才能听到的声音发出轻微的呼唤。
爸,我在这里,你的小枫在这里啊!原谅我现在不能与你相认,因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你解释!
路清在心中默默地呼唤着,望着父亲慈祥而悲痛的面容,望着故人脸上悲伤与无奈的表情,暗暗在心中发誓,要让毁掉自己一切的凶手,品尝到最痛苦、最绝望的代价,他今天的绝望与哀痛,他必将千倍、万倍地施加在那人身上!
颜殊歌,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痛不欲生!
参加葬礼的人中,大多数都是路清熟悉的面孔,即使那些曾经只是打过一个照面的人,他也能清晰地记得两人的交集。
忽然,人群中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清秀的面容宛若漫画里走出来的美貌少年,带着懵懂而迷离的姿态,纯洁的如同白纸一般。秦子宁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原本修长的身形被衬托的愈加高挑,他的眼眸清澈如水,比那山涧的清泉还要明澈,一如他清秀明朗的面容,干净的如同剔透的水晶。
路清的身子止不住地轻轻颤抖了一下,自从秦子宁出现的刹那,他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片刻也未曾移开。
路清看着他将一束洁白的白色菊花恭谨地放在自己的遗像前,看着他局促而艰涩地与父亲问好,看着他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眼里露出几许迷茫……
心里忽然生出几分疑惑与悸动,那天秦子宁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与自己说,若是他没有发生意外,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知道秦子宁究竟想与自己说什么了。
秦子宁单独约见自己,是否意味着他们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性呢?
路清摇了摇头,眼里溢满了无奈的酸楚,他的爱情,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扼杀在了萌芽之中,想想都觉得可笑,荒凉!
这时,叶瑞航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扯了扯神游太虚的路清一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路清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叶瑞航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个气质冷峻、身形挺拔的男人,他带着一副镶着金边的眼睛,多了几分斯文的气度,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气质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