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暗想就他麻烦,整了整衣袍,肃声道:“扫隋兵马大元帅、护国大军师、护国大丞相、五虎上将,你们全部听旨,朕命你们设法退了老杨林,若是退不了……退不了我也无法!你们看着办呗!”
被点到名的全都领旨,只记他前面的话,后面的权当被风吹走了。
程咬金又道:“事情我是交给你们了,有需要我老程,不,有需要朕出力的尽管使唤!没事不用来找我,自己想折去!朕先回去喝几壶老酒,免得驾崩了喝不到,你们别想着我,就当没有我这个天子!”
颠三倒四的说完,跳下山峰一溜烟跑回宫殿。
魏征叹道:“咱们这位天子才是真正的大才!诸位兄弟,天子的旨意大家都听到了,赶紧想办法罢!”
单雄信很淡定地道:“想办法不一直是你和秦二哥徐三哥的事么?我们但凭差遣,无不从命!”
王伯当谢映登等人也都称是,尤俊达还道:“哪能让天子一个人喝闷酒?兄长们慢慢想,我先去陪天子喝酒了!”
陆陆续续的逐渐散去。
翟让是新入伙的,完全不能理解。十八万大军就围在山脚,除了天子就没有一个人惊慌,不,天子其实也不怎么慌,他还有心情去喝酒呢!这群兄弟到底是心太大还是缺心眼啊?全心信任魏、徐、秦三人是好事,但,信任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正常了!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一旦瓦岗被攻下,等待着他们的必然是杨林的屠刀!怎么还能神色如常的各自回府了呢?
而那三人身负重任,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更没有指责众兄弟推卸责任,只是就着手中简陋的地图,指点着各处商议了起来。
……这样一群人,真的能杀入长安打上金鸾殿么?
翟让拍拍头,招呼四名副将也回了府。大家都喝酒,我们也喝罢!像那单雄信说的,我们只管出力,想计策那是三位兄长的事!管他呢!隋军若真的攻上瓦岗山,大不了拖上几个垫背鬼,值了!
秦琼遥望他们的背影,笑道:“翟将军虽只是初识,却有兄弟们的风范,难怪能大义让出瓦岗。”虽然都说是程咬金三斧定瓦岗,但他们若存心死扛,占着地利也不是没有反抗之力。
魏征唤道:“叔宝!”
秦琼回头,见他一脸深思,笑道:“大哥有良策了么?”
魏征观他神色,慢慢道:“老杨林号称‘自幼长得胜,到老不失机,双棒无敌手,威名震华夷’,另外三位大将也都是天下闻名的骁勇战将,况且还带了十八万兵马!我们兵士虽也有十五万,但大部分还没见过血呢。天子已然慌了,兄弟们虽然没慌,也知无多大胜算,大多抱定了死志。我和徐三弟表面看着镇定,心中也自忐忑。只有你,叔宝,只有你半点不慌,好似笃定我们一定能闯过这难关,为什么?”
徐茂公也道:“为什么?”这时候还有心评论翟让,足见他真的没把山下十八万大军放在眼里。
秦琼怔愣了一下,果然是被李家兄弟深为看重的人,露了一点蛛丝马迹就让他们看出这么多。笑道:“我们不必自乱阵脚,瓦岗山本就易守难攻,翟将军多年经营设下无数关卡,兄弟们的能耐早在金堤关显露无遗。杨林若有十成的把握,早就攻上来了!”
魏征皱眉道:“话虽如此,但杨林已是第二次攻打我们,不可能无攻而返!否则他太岁靠山王的脸面往哪里放?”
秦琼笑道:“只怕由不得他。四路大军中,唐璧那一路无须忧心,我有十足的把握劝降他!”
徐魏两人稍放宽心,徐茂公想了想又道:“但还有另外三路,老杨林自不必提,前番众兄弟用上车轮战才堪堪逼退。那新文理外号八马将,据说气力惊人,能横推八马;尚师徒号称四宝将,坐骑、兵器、头盔、宝铠都不同凡响,尤其是坐骑,名叫虎类豹,吼叫起来如虎啸一般,任你再强,坐骑被惊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这还怎么打?”
秦琼暗想上一世你们不动如山,还以为智珠在握所以不着急呢,原来是藏在心里。笑道:“我们这么多兄弟,大不了再用车轮战术,我就不信打不过他们!”
两人一想的确如此,存亡关头难道还要讲什么一对一?我们都是兄弟,自然同生共死,打战一起上不算违了道义。
秦琼又道:“我们的兵士虽然大多没上过沙场,但除了杨林那一路,其它三路也不一定精于战事。况且自到瓦岗我们日日操练,从来没有懈怠过!”
魏征沉吟道:“依叔宝所言,新文理、尚师徒、唐璧都不足为虑,那杨林要怎么对付?”
秦琼微笑:“天子不是去请成儿了么?我们先退另外三路,杨林留给他!他一定会赶来,他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听他这样一分析,好像真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再想到罗成往日战绩,魏征和徐茂公放下最后的担忧,与秦琼又说了大半天,到了傍晚时分,这战怎么打已经全在心中了,说说笑笑的一起下山,去宫中请程咬金下旨,人家是皇帝呢!
丁天庆和盛彦师飞马到了北平,先找到张公瑾,半夜三更的在他的带领下跳到罗成院中时,他正在精研那本神书,听得声响赶紧藏好。
理衣出了房门,抬头便见一张明黄的圣旨,不由一怔,莫非杨广自知见不得人,连圣旨也只敢在大半夜的传来?
然后看见了圣旨后的两个人,笑道:“原来是瓦岗山的圣旨,哪位天子下的?”他忙着在家里作怪,消息不甚灵通,只知瓦岗山反了,谁是大头领却还不知,左右不过那几个。
丁天庆笑道:“程咬金天子!”
竟是他!不过也的确只会是他。英雄会能起事全赖皇纲龙衣贡,那是他和尤俊达劫的,而尤俊达无论哪方面都不能服人。最主要的是,英雄会众兄弟出身不同,虽说都讲义气也不在意权势,但肯定都想让自己放心的人出头,他们第一个相信的自然是叔宝,但叔宝定然推辞。这样算下来,也唯有程咬金能让所有人都放心。
罗成思忖着,张公瑾在一旁叹道:“两位兄弟,你们回去罢!别指望他了,人家要立地成佛呢!”
这一阵子北平王府简直成了不见鲜血的战场,王爷王妃老而弥坚,小公爷意志坚定,就看哪一方能坚持到最后。最要命的是,两方都来拉拢他们,王爷王妃命他们无论如何要让儿子回心转意,罗成要他们劝父母看开些,家里出位高僧岂不是光宗耀祖?
一方是现在的上官,另一方是未来的上官,他们身为部将能怎么办?只求罗成不要再折腾快快消停!宁愿他出去惹是生非,也不要他整日在府中讲佛念经。
罗成笑道:“佛也有俗家事。两位兄长请坐,程咬金要我做什么呢?表哥可有信来?”
丁天庆道:“老兄弟一看便知,二哥也有信。”说着递上圣旨和信。
罗成看完圣旨满口应诺,让张公瑾安排他们住下,说明日就起程去瓦岗。迫不及待的送走人,赶紧细看那长信,只觉得能透过信纸看到叔宝的身姿样貌,心潮不由起伏澎湃。
次日一大早的去了父母的院子,言道要去泰安神州烧香,老俩口巴不得他出去玩耍好忘了那不能生养的女子,就算忘不掉,能把向佛之心收一收也是好的!忙不迭的答应了,照旧派张公瑾、史大奈、杜差等十二副将跟随。
秦氏私下交代张公瑾:不用急着回来,带他多转转,遇到貌美的女子帮他牵线搭桥,若能带一两个回来更好!
张公瑾面甜心苦的答应着,暗想我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说呢,老杨林十八万大军围山,就算侥幸打退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但男儿一身好武艺好志向,不正该在此乱世建功立业?何惧生死!
一行人日夜兼程,不几日到了瓦岗山下滑县地界,天已经快黑了,为免误入敌营,决定先住一晚明日再赶路。
此地虽小,也有三、四家老店,正不知哪家最好,忽见秦琼从王家老店里走出来,众人都是惊喜,二哥能下山就说明形势不算危急。
罗成早下马跑过去紧紧抱住,在耳边小声道:“想死你了!”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么?我想他,他也想我!
张公瑾隐晦地道:“二哥怎么来了?兄弟们还好么?”
秦琼拍拍罗成的肩膀,再用力推开,笑道:“都好,虽有小恙,并无性命之忧。”
上一世罗成在此巧遇正要去帮杨林的义父定彦平,因担心走露风声会对瓦岗山和北平府不利,不得不欺瞒于他。而定彦平起初对成儿是真心相待的,还准备事了之后就去北平教授他双枪,后来见他对自己不诚,便也不教了。还说他太过狡诈狠毒,义父子渐生嫌隙。
成儿平日虽不说,内心引为憾事。
其实成儿只是不能完全信任定彦平而已。虽然事实证明了定彦平对杨家没有死心塌地,但初遇时谁又敢保证呢?瓦岗山众兄弟对成儿寄予厚望,北平府更是他的责任,都不能有半丝闪失!定彦平明说了要去帮杨林,成儿哪里敢冒险?
秦琼早决定了这一世要尽力让他没有遗憾。好在新文理和尚师徒都退了,唐璧已降,所以他才能将军务托给徐茂公,独自下山来接罗成。
果然,因了换房一事,十多年未见的义父子俩相认,定彦平很是感慨,述完旧便问他要去哪里。
罗成沉吟一下,正要说去泰安神州烧香,就听秦琼笑道:“不瞒老将军,我便是靠山王欲杀之而后快的秦琼。靠山王设下长蛇阵请您做阵胆,我则请表弟来破阵!”
说完目视罗成,罗成也只得点头称是。
定彦平愣住,暗想这表兄弟俩倒坦诚……他们如此坦诚,显然没将我当成需要防备的外人。我活了这把岁数难道还不及他们?想了想道:“既如此,对阵时你我都不必手下留情。秦琼,你先回去,我和成儿说几句话。”
秦琼知道他定是要授成儿单枪破双枪之法,欣然回房。
过了约一个时辰罗成才回来,急不可耐的扑到榻上,边撕扯衣服边道:“让我看看你,让我好好看看你,分别多日变了没有……”话未说完已深深吻住唇,两舌相戏,都感受到来自心灵深处的颤栗。
秦琼也忘了问他和定彦平说得怎样。
交臂叠股的吻了好一会儿,罗成偏头含住那薄薄的耳垂,手在腰背上不断揉捏。他从神书上学了很多,就等着见了人好一一试过。
秦琼招架不住,颤声道:“杨林还没退,明日还要打战!”
罗成哪里还管什么打战,沿着胸膛一路亲下去,到了腰际秦琼拼命挣扎,只好放弃。起身将人搂抱在怀中,咬牙道:“抱紧我!用点儿力!”
秦琼回抱他的腰,脸上发烧,低声道:“我用力了。”腰上抵着的已经硬得发烫,这样要怎么睡?
罗成紧紧手臂,粗喘着道:“还不够!”
不由分说又去亲唇。
47、此生最美的风景
第二日天刚亮就准备上路,罗成先去辞别义父。
定彦平人老志不老,还是那句话:“成儿呐,都说上阵父子兵,你我如今却是各为其主!我既应了靠山王便不会徇私,你也不必念着父子情,尽情施来,也让义父看看你的能耐!”
罗成笑道:“敢不从命!”
跪下磕了几个头,转身离去。定彦平看着他的背影捋须微笑。
当年罗艺为给岳家报仇三犯中原,第三次险些打到了潼关,杨坚几乎调了一半兵力才挡住,便有几名隋朝大将出来调停,定彦平是其中之一,出力最多。最终罗艺为北平王,主幽燕九郡。
定彦平对他甚为欣赏,曾在北平长住过一段日子,那时罗成还在母亲肚子里呢,未出生就被他认为义子,名字也是他取的。起初几年两家多有往来,后来杨坚年纪大了,猜疑之心更盛,为了避嫌只得日渐疏远,是以虽然挂念却多年不见。
万没想到已经长成了这样有担当有抱负的好男儿!兵法谋略也都精通,只盼不要是纸上谈兵!
眼下只有杨林兵围瓦岗,上山的路多的是,一行人跟着秦琼尽抄小道,并未惊动隋兵,晌午时便上了山。路上秦琼详说了立国之事,如何退的新文理和尚师徒,又是如何说服了唐璧,以及杨林的长蛇阵如何难破等等,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时有惊叹。
唯有罗成皱眉道:“表哥,杨林对你还没死心呢!”
长蛇阵是自古难得的大阵,进可攻退可守,若不是精通阵法之人极其难破。杨林摆下阵法却只采守势,还与叔宝定下三月之约,说什么只要在期限内能破阵就承认瓦岗山为一国,若不能破阵则全部降至他麾下。这事怎么看都透着玄乎!
老杨林分明是想学诸葛亮七擒七放孟获,要彻底降服叔宝。可惜他不知道我罗成天赋异禀,最精的不是枪法而是阵法。
秦琼看他一眼,光明磊落地笑道:“不是还有你么?我相信你一出手就能让他死心!”杨林注定要在此役惨败于成儿之手,隋朝的柱石到此时才真正动摇。
罗成听得此言,恰如三伏天喝到了冰镇酸梅汤,又如寒冬里看到了熊熊火炉,全身无一处不慰贴,看着秦琼眉目传情。
但于他是“眉目传情”,看在众人眼里无疑是挤眉弄眼。史大奈还道:“你眼睛是不是抽筋了?快揉一揉!”
其他人也关心的看着他。
秦琼大笑,打马上前。罗成简直想一脚把这群只会拆台的部将踹翻,扬鞭追上秦琼忿然道:“你还笑!”
说笑间已进了南山口,猛然听得三声炮响,震天锣鼓连绵不绝,两列兵士鱼贯而出,扛着各种大旗,当先一面是“混世魔王”,后一面是“五虎上将单”,接着是各种旗号,众兄弟身着官服骑着骏马,其精气神与往日大不一样。
罗成先被这大阵仗惊了惊,忽而笑道:“程家天子何在?罗成前来朝见啦!”
话音刚落就见两排亲兵一分,中间闪出个混世魔王程咬金,哈哈笑道:“我就知道老兄弟第一个问的必然是我!”
罗成忙下马干脆利落地往地下一跪,口中道:“大德天子在上,罗成有礼了!”
程咬金“哎呀”的叫了一声,赶紧下马来扶,暗想你敢跪我可不敢受!你罗成是谁?何曾真心服过人?一边又想看来正是他顺心的时候,应该不会变着方儿的捉弄兄弟们。
罗成顺势站起身来,团团拱手:“众位兄长安好!”
张公瑾等人也都上前厮见。
单雄信笑道:“小罗成,能让大魔国天子和文武百官亲迎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你一个了!”
罗成笑道:“惭愧惭愧,实不敢当!多谢众位兄长高看我。”心中也自得意。
秦琼也道:“兄弟们太抬举他了!何须如此?”上一世也是众人出山相迎,而这一世,既想看他肆意张扬,又恐才高天妒。
罗成心想他这是替我谦虚呢,笑向程咬金道:“四哥,兄长们都有了官,怎么就把我落下了呢?”
程咬金豪迈地道:“所有官职任你挑,看上哪个是哪个!”
罗成一把揽住秦琼,笑道:“表哥是大元帅,我就想当个副帅!”暗想当日在李府中的戏言成真了,果真是他为帅来我为副,这也没什么,只要他高兴,就当个小厮也是可以的。
秦琼也想到此节,不知怎的就觉得脸红。
边说边回山,约莫行了两刻,见到一座偌大的城池。城墙高大坚固,观之固若金汤,城里繁荣热闹,虽无北平宽广,但三街六市文武衙门一应俱全。店铺林立,布庄酒庄随处可见,小贩远街叫卖,远处隐约可见明黄的宫殿,想是翟让当年为南陈后主修的,他没福来住,倒便宜了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