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却在这天突然出现了转变
先是一个工友瞒着大家,私下来找他
“小李,明天的聚会,我家里还有事……我,我就不去了”
“王叔?”李默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老工人,“是家里出了什么意外么,是的话,大家一起帮你,我也可以……”
“不是!”被称呼作王叔的中年男人忍不住道,“你别来,求你们了!总之,总之这罢工我不干了!”
李默愕然地看着他走远,心底隐隐升起不妙的预感
那天下午,一共有七个人来找他,表示要退出罢工
第二天早上,李默去聚会时,不知是否是心理作怪,总觉得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股异样的意味这天的聚会匆匆结束,原本定好的计划也未能实现李默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半路发现丢了东西,折返回去拿,却在门口听到这番对话
“老王头他们好像都回去上工了”
“我也听说船厂那边开了条件,只要愿意回去的,都加一成酬劳我也想回去,毕竟家里还等米下锅呢”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当初李默挑头的时候,我们都答应地好好的……”
“你也知道是李默挑的头!也不想想,当时出事死得又不是他们家的人,他那么积极做什么?”
里面议论的人压低声音道:“我看,现在大家都动了心思想回去除了死了人的那几家和李默,非硬要和厂里作对到底”
“那死了壮丁的想要讹一笔大的,这李默想干什么,我倒是想不通了”
“呵,估计分到钱肯定有他的份,但就没我们什么事”
按在门上的手近乎嵌进了木头里,李默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把推开大门,进去痛骂里面的人一顿!他连东西都顾不得拿,浑浑噩噩地离开
直到走回大街,李默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会为一点点蝇头小利就变卦?明明应该是同仇敌忾的敌人,却成了他们愿意回头效忠的好主人?难道他们已经忘了,厂里的工友是如何因为过劳而死的?难道他们已经不记得,当初说要奋斗到底的誓言?
结果到最后,他成了那个人人厌恶的对象
“呵,我真蠢”
李默颓然地坐倒在地上,不顾往来人瞩目的目光,大手遮住眼睛,却仍然难掩饰全身的疲惫他就不该意气用事,就不该站出来,为这些连长远和短浅都分不清的人奋不顾身临了还要被人唾弃
“终于找到你了”
正在沮丧中的李默,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道男声
李默透过指缝,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沙哑着问:“你是谁?”
“我?”
来人一笑,声音低低地道:“我是一个来教你治病救人的游方道士”
“九爷,消息已经散出去了”
下属躬身汇报道:“目前已经有了四成的工人回到船厂,再过几天,等他们劝回来了,今年预定的交货期应该是不会耽误了”
“嗯”杜九点头道,“那个领头闹事的工人呢?”
“我们已经派人和他接触,如果他接受条件,就给他高两成的工资如果他不接受——”属下不怀好意笑道,“那我们就把消息泄露出去,到时候估计他们内部自己就会乱起来了”
许宁曾说,青帮的拿手好戏是弄虚作假和威逼利诱,其实他还漏了两样,栽赃陷害和挑拨离间,也向来是青帮的拿手好戏杜九拿起帽子,戴上出门
却在楼下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
“杜先生!”
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人,在人来人往的酒店门口拦住了杜九
“我叫李默,是船厂罢工的起事者,我有些话想与您说!”
杜九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式视线,看向眼前这名特地在大门口拦下他的年轻人,伸手,挡住了属下们的行动
“李工,是对我们开出的条件不满意吗?”杜九淡淡道,“或许我们可以再谈一谈”
“的确是不满意”
李默说:“您说如果我愿意停止罢工,就给我涨两成工资,但是罢工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船厂的工人也不止一个”
杜九太阳穴抽了抽,沉默了一会,任由李默继续说下去
“也许你不明白,我们这次罢工,不仅仅是因为厂里出意外死了人而是因为,平日船厂给我们的待遇和作息,就十分苛刻我父亲是木匠,修一扇大门都能有五角的工钱,但是我们再船厂从早忙到晚,一个月没有一天休假,您只给我们三元钱的月薪”
“我的每个工友都是熟练的工人,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们干三人份的活拿半人份的工资,就可以养活自己和全家”李默看了眼杜九身后,装修豪华的酒店,“现在的物价,想必杜先生比我更清楚不知道您出门吃一顿饭,又要花多少钱呢?”
杜九耐着性子看向他
“你要什么?”
“我要很多”李默说,“船厂下半年的订单,马上就要交货了我请杜先生给我的工友们都涨三成的工资,我保证他们一定可以在货期前,把工作都给做好另外,我还希望您能每月给他们放一日的假期,让他们有时间陪陪自己的家人”
“我问的是,你要什么?”杜九盯着他,“你自己想要多少的工资,多久的假期?”
“我什么都不要”李默笑了,“我今天也是正是向您提出辞呈我带大家罢工,扰乱厂里的生产,自觉已经无脸面继续待下去了不过,只要您答应我刚才的要求,其他人都可以立刻回去上工,绝对不耽误工期”
说完这些,他对杜九躬身行礼
“打扰您了,再见”
杜九站在原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走远,好久都没有说话下属候在一旁,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不要去派人,把他给……”
他比了个手势,还没说出口,就被杜九冷冷瞪了一眼
“你敢动他?信不信明天整个金陵的工人,都到我面前来闹事?”他又冷笑,“什么都不要?好啊,好一招自断后路!”
摆出这牺牲自己,全为旁人的姿态,把他杜九逼到绝路来,也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口舌李默这一手,是绝杀
把杜九塞回娘胎重造他都不相信,这种招数,会是一个大字都不认几个的莽夫想出来的
许宁他在心里低念着这个名字,已经完全没了最先想要和对方玩玩的念头许宁触碰到了他的核心利益,杜九是再也容不下这个人了
“派人传话,去联系罢工的工人,按照之前李默提出的要求,把他们全都雇回来,绝对不能耽误工期!”
“是!”
“还有……”杜九压了压帽檐,“把许宁给我带来”
“许先生!”
许宁坐在家中,就看到那年轻人气喘吁吁地向自己走来
“我都按您教的说了”李默站在他面前,汗流浃背,全是紧张时出的冷汗,“但您提的哪些要求,那杜九会答应么?”
“他只能答应”
许宁放下书,“金陵只有你们这一批熟练的船厂工,船厂下半年的订单还没能完成,有能力在船厂下单的,都是青帮也惹不起的大人物他绝对不敢耽误工期”
他又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只是为难你,丢了这份工作”
“没事,我还年轻,什么活计不能干?”李默兴奋道,“只是我今天才见识到了,能把那样一个大人物都逼到这种地步,许先生,我真服您!”
“去找人,去谈判的,都是你”许宁笑笑,“你该佩服的是自己”
他说的是事实,如今聪明的人不难找,难找的是像李默这样愿意站出来承担风险人这样的人,至今许宁只见过两个一个是他的学生方筎生,一个就是李默而其他人,明明五感俱全、四肢完备,却不是像聋子一样听而不闻,就是像哑巴一样闻而不言,成了精神上的残疾
在这个大多数人不是妥协就是沉默的时代,愿意发声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许宁早就知道杜九肯定会采取分而化之,以利诱之的策略,才会去找上李默,利用这个愿意说话的人来化解杜九的招数然而,许宁却忘记了一点
青帮之所以是青帮,不仅仅因为他们会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暗招,更在于——他们有大多数人都反抗不了的武力
“谁,谁让你进来的——少爷!”
屋内,许宁正和李默说话,却突然听到槐叔的惊呼声他倏地一下站起,却被李默拉住
“是青帮的人!”
这个比许宁见识过更多阴暗的年轻人道:“许先生,你先走,我为你拦住他们!”
“你——!”
许宁懊悔,自己还是大意了,忘记面对的不仅仅是狡猾的狐狸,更是吃人的豺狼
“我不能留你们独自……”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斜地里突然传来懒洋洋地一声
“他说的没错,你留下来只会碍事”
两人猝然回头,只见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第三人
那第三个人大咧咧地盘腿坐在大厅房梁上,见二人抬头看来,伸手掏了掏耳朵
“要不要我出去,帮你们把人赶走呀?”
许宁戒备地看着他:“你?”
“忘了自我介绍了吗?”来人笑道,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在下张山,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张三”
第25章 谙
张三说:
“我从天津就一直跟着你了”
许宁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他身边跟着这么一个人,早出晚归的,自己竟然都不知道?刚才这人往房梁上一猫,要是他一直不出声的话,是不是许宁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在被人窥视?
李默也怒了
“你一直跟着许先生,你要对先生做什么?”他挡在许宁面前,“我警告你,不准动先生,不然我和你拼命!”
张三无奈地挠了挠头:“我说,你有没有搞清楚情况?”他指了指屋外,“现在要对这家伙不利的,是外面那帮人,我呢,是好心来帮忙要不是老大非要我看着这家伙,你以为我愿意惹事?”
听到这里,许宁已经明白了过来他把李默拉到自己身边,上下打量着张三,突然开口问:
“张山先生,您有没有带枪?”
这次即便是张三,也有些懵了
“枪,你问这做什么?”
“现在就开”
“什么?”张三一脸见鬼的表情
此时,屋内已经能听见脚步声,青帮的人正在走近,槐叔也不知是什么情况许宁焦急,上前一步
“现在,朝天开枪,快!”
张三被他命令式的语气激得手一抖,下意识就掏出枪来,而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两发子弹已经横空出匣
晌午,在一片午休的寂静中,两声枪响震醒了大半个住宅区
“有抢匪!”
许宁趁机大喊,“抢匪进了院里,大家小心!”
李默也机灵地跟着喊:“抢劫啦,杀人放火啦!大家伙快跑啊!”
堂堂金陵城,竟然会有人在城内鸣枪,很快住宅区内就骚动起来许宁住的这一块靠近外城,住客大都是苦里讨生活的百姓,因此民风也是有些彪悍这些人平日吃饱都不容易,整日受够了气,这回竟然还有抢匪想要去抢到他们头上?还是光天化日之下?再忍耐下去,是要让妻儿老小都让人屠戮么?
许宁几声喊后,隐约地,能听到有人提着刀斧扛着铁铲出门
“土匪呢,抢匪在哪?”
外面,青帮几个人见势不对,转身就想跑他们哪想到只是来抓个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对方就喊的跟杀猪似的,还把整个区的居民都喊了过来
估计再过不一会,附近的巡警都要赶来了,再留下去不仅事办不成,人也要遭殃!
许宁此时出门扶起槐叔
“你没事吧?”
“没、没事,少爷”老槐摇了摇头,努力安慰他,“他们没对我做什么”
“他们只是还没来得及对你做什么”许宁语气冷冷的,站起身,望向青帮两个人逃跑的方向
“张先生”他突然开口,“您说您从天津时就跟着我,是段正歧派来保护我的吗?”
“老大命令我跟着你”张三这时还有些目瞪口呆,他见过斗智斗勇,却没见过这样发动群众力量把土匪吓跑的
他此时倒真有些佩服起许宁,不愧是能教导出老大那样人物的家伙
可段正歧哪是许宁教出来的?张三却不明白这点,感慨着道:“可我看这情形,没有我,你也没什么问题”
“张先生是帮了大忙”许宁道,“如果不是您带着枪,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我也不能抓到机会想出这个主意不过这终究是情急之策,他们回去想通情况之后,肯定还不会放过我们”
“为什么?你真有本事,这么招惹急了人家?”
“不是我招惹他,而是现在的情况,不是他死就是我活”许宁冷声道
张三看愣了,他发誓,在这一刻,他在许宁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每次将军整治对手时,也总是这幅腔调说话
“你准备怎么做?”
“杜九想要暗地解决我,我就偏不让他如意”许宁道,转身看向李默,“李工,今天有多少人知道,你到我里来了?”
“多少人?”李默奇怪道,“我没告诉谁啊,我只是从酒店离开,就来这了”
“这就够了”
许宁说:“张先生,您在正歧手下做事多年,我斗胆,请您帮一个忙”
“客气话和敬称就不用了,我怕折寿你直说吧”张三倒想看看,这个许宁还能使出哪些招数
然后他就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雷霆手段
中午时分,金陵城区的两声枪响,惊动了不少人
杜九刚刚忙完了船厂的事,回到下榻的地点,还没捋顺心气,就又迎来了不速之客
“丘长官”看见来人,杜九起身相迎,“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者是金陵城的城务长官,也是孙传芳的一位副手,杜九也不得不卖他几分面子
“杜九少”丘谋壬苦笑道,“你真是……也不管一管自己的属下真是害苦了我啊”
杜九眉心一跳
“是我管教不周,不知下属如何冒昧,打扰了您?”
“打扰?嘿,这打扰的可不是我九少,不是我说,你来金陵为船厂的事烦心,大家都心知肚明,也能理解”丘谋壬压低声音,“可你也不能为了速战速决,大白天地就找上门去,有什么事咱不能悄悄地解决了吗?”
杜九完全不知情,听到这里也是似懂非懂,可他不能暴露了自己对于情报的疏漏,只能假装歉意,实际套话道:“这是我思虑不全,给您带来困扰了如果有我能赔偿的地方……”
丘谋壬摇摇手:“我要你个赔偿做什么?”他说,“只是你的属下公然在城内开了枪,想去抓那带头罢工的工人头头,还连累了城内的一名中学老师这件事,现在金陵圈子内都传遍了本来也没什么,但是杜九,你这事做的,大家都不放心啊”
不放心的,自然不是杜九光天化日去抢人这件事而是杜九做事没有顾好首尾,暴露于众,给大人物们带来了麻烦
这才是城务长官,丘谋壬真正的苦恼
杜九是个明白人,听到此时,他已经猜透了大概
“是我不对”
他爽快道:“既然给您添了麻烦,肯定要表达歉意”他向身边的人示意,属下会意,立刻回屋拿了一个信封来
丘谋壬假意拒绝,捏了捏信封,笑道:“杜九少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老丘吗?”
“这是给您的善后费我属下给丘长官惹了这么多麻烦,您不收,才是看不起我”
“哈哈,你这个杜九,真是,这么客套做什么”
等送走了人,杜九收起那副虚伪的笑脸,他转身看向身旁的下属那人刷的一下跪在地上
“九爷!属下也是刚得知消息!那许宁身边不知有什么角色,竟然率先向我们开了枪,还把周围人给引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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