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功勤心中想得柔情百转,神情自然透漏出一丝甜蜜,他情不自禁望向楚风雅,又道:“你说这溪水不断变换,可在我看来,即便某日溪水老去,时光不复,甚至万般皆变,我对这溪水的心意也不会变换一丝一毫。”
这道是含蓄,实则炙热的表白令楚风雅心头发烫,他从溪边站起身来,说道,“你且先好好珍惜今日的溪水罢。”语毕,不肯在宋功勤面前漏了赧意,赶紧转身背对对方,往回城的方向迈步而去。
同是情窦初开,少不经事,宋功勤心中也有羞涩之情,不过见楚风雅含羞姿态,不觉心中快活温暖。眼见对方径直走开,却脚步缓慢,有意等他,宋功勤赶紧加快两步,行至对方身旁。
“说来,苗前辈临别之际,还让我转告你一句道别之词,想你是猜不到他说了甚么。”宋功勤另起话题。
楚风雅果然不甚明了地瞥了他一眼,问道:“他说了甚么?”
宋功勤忍笑道:“他教我对你说,那日你笑话他故事听多,飞来飞去,岂能懂他此中深意——若他今日飞得快些,哪还轮得到你从他那儿骗走一套绝世剑法。”
楚风雅听了失笑,摇头道:“这位亏得是前辈高人,怎地如此孩子气?”
这个人背后偷偷说人笑话,被偏偏听到的本人出言还击,居然还毫不自觉地继续笑话他人稚气,宋功勤在一旁听得忍不住好笑。“风雅,你当心别这句又被苗前辈听到啦。”
楚风雅答得理所当然:“我不怕他,他端着高人前辈的架子,即便心中痒极,也定是憋着不肯同我计较。”
宋功勤终于笑出声来。他心道:虽然苗前辈和你性子相近,论狡黠,别说他不敌,只怕这世间也无人是你对手。
楚风雅不知宋功勤心中所想,他的心思已经转到其他地方,此刻,饶有兴致转头打量向宋功勤,忽道:“苗前辈称这套裂帛十三式为‘绝世剑法’,也不知是否吹嘘,不然,我们验证一番?”
“如何验证?”
楚风雅也不回答,直接拔出软剑,快攻向宋功勤。
经前几日练功,宋功勤已与楚风雅对招无数,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楚风雅用软剑,楚风雅用得是左手,显然是丝毫未留手的全力攻击。虽因年幼,楚风雅内力并不深厚,但他原本便轻功不弱,身法又快,此刻结合软剑灵动,那万般变化恁是厉害,宋功勤又不肯拔剑,一时竟被楚风雅逼得闪躲狼狈。
见宋功勤不肯还手,楚风雅很快停下,语中隐含忿忿之意,问道:“你瞧不上与我斗剑吗?”
宋功勤赶紧摇头解释道:“我怕用断玉裂帛剑,哪怕一招半式,被你无意间记住,哪日不小心使出便糟了。”
楚风雅对誓言不甚在意,自认即便记下招式,难道还管不住自己不用吗?可眼见宋功勤过于小心,想到那出于关心自己,心底终究是高兴的,此时也就不再介意对方不肯拔剑。“希望我们回去的路上遇到武艺高超的恶贼,正好拿他试剑。”
闻言宋功勤忍笑道:“我们这可不是传奇故事,只怕没那么容易遇到恶贼。”
果然,尽管楚风雅心中期盼,宋楚二人一路回城却未起任何风波。倒是待两人回到城里,才发现城里发生了一件说不上重大,却与他们密切相关的事情——
他们一入城便在城门口见到官府贴出的通缉柯策的告示。
柯策在燕山府路犯案,怎会平白无故在京西路被通缉?原因不言而喻。
宋功勤站在张贴榜前望着通缉告示上柯策的头像,叹气道:“原来一直跟着我们的是郭学明的人,他倒是机灵,知道暗中从我们身上寻线索,可这光明正大通缉人,也不怕打草惊蛇?”
楚风雅摇头道:“他这就是要打草惊蛇,投石问路。”
宋功勤心思直接,没有弯弯绕绕的肚肠,但被提醒后,立即领悟。那日宋楚二人遇见柯策,郭学明的探子自然因跟着两人而瞧见被追查的凶犯,当时那探子想必同他们一个原因,跟不住柯策,便及时回报郭学明。郭学明闻风赶来,哪里还见得着柯策影子?他们只知柯策在陈州附近,要找一个人依旧如海底捞针。按寻常找法,只怕兴师动众也未必能即刻见效,届时,反而先令柯策察觉到风吹草动,而既然如此,不如索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出姿态,反倒4 杀柯策一个措手不及,诱使他作出贸然举动,或因此迫得他漏了行踪。
“这郭学明好生会占人便宜。”宋功勤正想着原委,身旁楚风雅撇嘴说道。一路追来,看似轻巧,实际他们花费不少心思,眼下郭学明坐享其成,楚风雅自然不乐意。宋功勤为人豁达,此刻缓声安抚道:“郭学明好歹是官府中人,看他能跨府路追来,算得上刚正不阿,由他处置柯策,应不至失了公允。”
楚风雅自然认同宋功勤说辞,可心有不甘,想了好一会儿,又另辟蹊径,抬头望向宋功勤道:“苗前辈临别前,将柯策殷切嘱托我二人,你我纵不出手,也不能就此作罢,好歹也得照看一二。”
楚风雅说得煞有其事,明明未亲历,愣是编排出“殷切嘱托”、“照看一二”的话来,知楚风雅性子,宋功勤暗自好笑,却又忍不住遂了对方的意,说道:“我们便照着上回,继续做壁上观罢。”
楚风雅点头补充道,“只在必要时出手。”此是先做铺垫,他心中计较是若有机会便定管上一管。
宋功勤也不揭穿,只是踌躇另一个问题。“可我们如何能及时获知郭学明的行动?”他们不同郭学明,派出个探子便安等消息,而若想跟郭学明,以郭学明武功修为,只怕是立即便会察觉。
面对这一问题,楚风雅低头思忖道:“那位郭大人定是带着自己的手下前来办案,他或许会被招待,手下只可能住驿站,我们便潜伏在驿站,从那些官差身上下手。”
宋功勤非是未想过此办法,但他有更谨慎疑虑。“不得不说,郭学明为官颇为清正,只怕他也会住驿站。”他微微皱眉道。
经这么一提,楚风雅反倒眼神发亮,颇有企图地打量向宋功勤道:“他便住驿站也不怕,我自有办法教他认不出我们。”
宋功勤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心中警惕,他可记得楚风雅乔装打扮的能力,颇有先见之明地问道:“你是打算把我打扮成什么人?”
楚风雅一本正经回答:“我看你天资聪颖,颇有慧根,定是当厨娘的好坯子。”
宋功勤苦笑望向一脸想瞧他笑话之人的期待眼神,因着那清扬生辉的眸子,竟一个不自觉地点头道:“你觉得好便行。”
楚风雅显然未料到宋功勤会一口答应,为此他讶异眨了眨眼睛,自己先心软起来,缓声轻轻道:“只怕那驿站厨娘没你那么高,你装扮不了。”
宋功勤自知楚风雅这是心中感动,不忍再捉弄自己,但若说破,反而得罪了眼前面皮极薄之人,于是只若无其事地庆幸笑着说道:“幸好我长得高。”
一计不通,自然得另寻一计。楚风雅边琢磨边打量宋功勤,沉吟道:“你下不了厨房,看来只能在马厩当差啦。”
商讨至此,宋功勤蓦地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我们暗中守在驿站,未必是以为自己睡了一觉的时候便能有消息的事,若冒充他人,难不成把顶替之人绑个几天?”
楚风雅毫不为难道:“这个简单。若郭学明不住驿站,我们压根不用假扮他人,若他住在驿站,我们只需探明他的得力手下是谁,到时候跟着那手下便行。”
明明江湖经验不多的人,居然主意不少。宋功勤不觉稀奇打量对方。楚风雅自是看得懂宋功勤眼神之意,故意得意挑眉道:“你看,平时多听些侠客传奇故事很管用罢?”
宋功勤忍笑作受教模样,说道:“怪只怪我平时故事听少了,竟不懂这层道理。”
楚风雅笑道:“不听故事也不要紧,你听我的话就行。”
宋功勤从善如流点头道:“你说罢,我听着。”
楚风雅忍笑抬头,俨然指点江山的气概,挥手道:“纵观眼下局势,你我当务之急便是赶紧寻了地方——吃顿好吃的。”
楚风雅计划说得如玩笑,实施起来还是颇当真。两人用了晚餐后,趁着天色黄昏,问得驿站处,找到地方悄悄潜入。不幸的是,入了驿站盗听下人言语,他们很快确认郭学明果真选择住在此处,而勉强算幸运的是,此刻郭学明恰外出办事,给了宋楚二人行动机会,他们悄无声息制住过路的两个下人,把被点了睡穴的人藏至柴房。楚风雅果然易容功夫巧妙,他让宋功勤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在他脸上只折腾了两下,待宋功勤睁眼,他已然变成另一个人。楚风雅脸上的面具更是了得,宋功勤本道那张面具是楚风雅按着假扮小厮的模样特制,可原来面具百变,楚风雅连面糊也不需要,直接动了动□□,换身衣服,立即从形态至外貌,活脱脱那被他们弄昏睡的圆脸杂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