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云绝将那一碗粥倒回到青花海碗里,“吃不得了,倒了吧,我还是让侯府的厨娘给你做点儿精细软和的饭食来。”
吴鸾一把夺过青花碗,护在怀里,“倒什么倒?爷口重,不喜欢那滋味寡淡的,这粥正合爷的口味。”说着直接用勺子从海碗里舀着吃,好像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云绝本是冷淡的性子,此刻却觉得眼眶发酸,心中也柔软起来。
喝完粥又吃了些点心,二人才漱了口重新躺回床上。
吴鸾担心云绝的身体,摸摸这儿,捏捏那儿,确保云绝哪儿都完好,才松了口气,“看来是好利索了。”
二人相交一向本着心意,吴鸾也从不刻意打探云绝的过往和身份,此刻却忍不住问:“究竟为何突然伤成那个样子,如同中毒了一般,你还不让我找太医。要我说,即便现在好了,也要找太医来看看,吃些汤药调理调理,别落了病根下来。”
云绝不愿多说,只敷衍道:“并非中毒,身体里带的毛病,发作出来就好了。”他伸手抹了抹吴鸾紧蹙的眉头,“你也不用担心,以后不会有了。”
吴鸾又如何能放下心来,“承烨,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次发病跟你的身份是否有关?你是不是受什么人的钳制?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这本就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儿,云绝也没想着刻意隐瞒,“我是个杀手,你怕么?”
吴鸾摇头,“不怕,你是盈袖园的公子也好,是神秘组织的杀手也罢,我都不在意。承烨,我只想你平安。”吴鸾抓着云绝的手,“我从未问过你的背景,我知道你做这一行必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可是昨晚见你身受其苦,我却帮不上忙,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若是能助你……”
云绝捂住了他的嘴,“吴鸾,我是身处地狱的人,连自己本来的名姓都不能有,只有你知道我真实的名字,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其他时候我只能像一个幽灵一样苟活在世上,这辈子都见不得光亮。吴鸾你记住,你帮不了我。我只求活着一日便与你相伴一日,其他的都不做他想。”
吴鸾默默地听着,心里好像堵了铅块儿一样,他伸手将云绝抱在怀中,“承烨,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你不用再做杀手云绝,我也不做什么劳什子国舅爷,咱们只在一起过我们的逍遥日子好不好?”
云绝听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不禁问:“你要等什么结束了?”
吴鸾一时语塞,顿了一下含糊道:“等老祖宗的病好转了吧。”
转天云绝想着自己躺了这两日,不知云裳那边如何了,便起身换了出门的衣裳,易了容去栖霞绣庄看望云裳。
吴鸾则去了关崇府上。关崇府里新收了几个乐姬,此刻他在院子的凉亭里一边听曲,一边摇头晃脑地用手指敲着大腿打拍子。
见吴鸾进来,他赶紧起身相让,得意地显摆道:“晏清兄,你看我府上这新来的乐姬如何?不比小庆辉和玉来春的台柱子差吧!”
吴鸾哪有心思注意这些,心不在焉道:“不错,不错!”
关崇小眼睛一转,领会过来,“兄弟该死,忘了国舅爷的新癖好了。等着,兄弟给你换一拨。我这府里还养着几个男扮女装的旦角儿,那扮相那身段比女人还勾人,回头都送给你,你带回到你府上。”
“不用不用,你自己留着吧!”吴鸾吓了一跳,说实话除了对云绝,吴鸾还真没觉得自己对其他男人感兴趣。再说了,真带回去几个妖妖娆娆的男人,以云绝的性子,还不得转身就走!
关崇还一个劲儿地推荐,“给兄弟个机会就当是孝敬你的,咱们多年的交情,你别跟我客气呀!”
吴鸾赶紧拦下关崇,叫着他的字道:“景轩,我不是跟你客气,是真不需要。我今日来跟你说个正经事儿,让你帮我个忙。”
关崇神色戒备,“什么忙?我昨日见了秦峥,被他媳妇打得满脸花,脸上还有淤青呢,据说就是因为帮你忙帮的,他媳妇怀疑他跟你有一腿儿。”
“呸,我断袖了也不可能看上他!”吴鸾气得手摇折扇,使劲儿扇风,“就秦峥那张马脸,也就他媳妇拿他当个宝!”
关崇大吃一惊,嫌弃秦峥脸长?自己可是一张圆圆的满月脸。他一把攥住了自己的衣襟,哭丧着脸道:“晏清兄,小弟并无断袖癖好,且一向是拿你当好兄弟的。”
吴鸾斜眼瞧着关崇肥头大耳的面相,腮帮子还一抖一抖的,顿觉一阵油腻反胃,耐心道:“你放心,我没让你帮床上的忙。我是要你帮我去查一个人。”
关崇舒了一口气,人也放松下来,“早说啊,害我紧张半天。这事儿找我就对了,不是兄弟我吹嘘,我关崇三教九流的朋友多,遍布五湖四海,道上的朋友都知道我外号叫‘包打听’。说吧,你要查何人何事?”
“顾承烨。”吴鸾手蘸茶水在桌上写下三个字,“扬州府人士,家中在本地应该是颇有威望的。至少也是个富贵人家。我想知道他家出了什么事儿,家中还剩何人。”
“既是望族,便好查。”关崇录下这个名字,“你等我消息便是。我即刻飞鸽传书给江南的朋友,不出三五日便能有回信。”
第56章 命悬一线
柳亦儒有些疲惫地走出长空拳馆, 天色已黑,街上行人很少。
这几日顾云裳又给柳家送了不少银子,说是柳亦寒绣的手帕荷包卖得极好。
说实话, 虽然柳亦寒是柳亦儒的亲姐姐, 但他知道姐姐才女的名声在外,平日里拿书卷的时间比拿针线要多。绣出来的东西只能说雅致不俗, 若论精细传神自是不能与绣庄的绣娘相比的。
再联想到云裳和云绝的关系,云绝和吴鸾关系, 柳亦儒捏了捏眉心, 他知道是吴鸾一直在暗中帮助他们一家人。但是吴鸾知道云绝云裳兄妹的真实面目吗?
他心里想着事情往金鱼胡同走。胡同口有一家卖糖炒栗子的, 甜香的味道充满在空气中。
他下意识地停下来,摸出几个铜板。卖栗子的老伯将最后一包栗子递给他,收摊儿回家了。
柳亦儒将栗子拿在手里才想起自己其实并不喜欢吃这种软糯甜香的东西。喜欢吃糖炒栗子的是吴鸾, 年少时柳亦儒喜欢待在侯府中,整日跟着吴鸾,只要看着那个人眉飞色舞的样子就觉满心欢喜。
吴鸾趁他爹不备就带着柳亦儒往外溜,逛灯会, 看杂耍,吃酒楼,小小年纪哪有好吃的好玩的都门儿清。回府的时候总是会揣一包糖炒栗子在怀里, 躲在屋中,剥一颗扔进自己的嘴里,再剥一颗递给柳亦儒。
年少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如今的吴鸾大概也不吃糖炒栗子了吧。
巷口忽然卷起一阵风, 灰尘迷了柳亦儒的眼睛。他停住脚步,伸手揉了揉,低头之际,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自背后爬升,跟两天前在栖霞绣庄外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再抬头时发现巷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那男人一身黑衣,身形高大,肢体僵硬。惨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肤色青白,寡淡的眉毛,死人一样毫无神采的眼睛,整个人就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那个女人却是诱惑而妖娆的,白白的脸,黑黑的发,眉眼风流。一身红衣,红得凄厉耀眼,仿佛流动的鲜血,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明明没有下雨,她却举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
这两个人太诡异,柳亦儒本能地觉察出危险。他锁紧了眉头,手已搭在了腰侧长剑的剑柄上。
来人正是细雨阁的左右护法凌四和阿九。两个人身形未变,却一瞬间就到了柳亦儒的几步开外的地方,连衣摆都是纹丝未动的。
阿九咂着嘴笑道:“呦,好漂亮的一个小郎君。死鬼,你看看,这小郎君还真有几分像你年轻那会儿的样子。不过,你现在是比不得了。”
凌四暴怒,“臭婆娘,那你等他死了再瞧,模样能比我好到哪儿去?”
“死人当然不好看,看你就知道喽!”阿九声音柔媚,好像故意要激怒凌四一样,“要我说,还是鲜活着好看。”
“臭婆娘,看到一个俊的就走不动路,想当初老子不比他俊?”凌四灰蒙蒙的眼珠恶狠狠地瞪着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