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灯判断：“是一个小精怪，不怎么危险。”
云无虑“嗯”了声，隔着窗户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庄叔也抬起头来，一怔：“你们找我有事吗？”
云无虑温和一笑：“对，可以进去谈吗？”
两人带着小黑进了屋里，工作室里面也很简朴，墙上刷了白漆，地面是简单的灰色水泥，屋里随处可见木雕和木雕工具。
大厅里有张大木桌，还算空旷，庄叔请他们坐下，庄轩用一次性杯子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庄轩站在桌子旁边，眼神时不时落在小黑身上。小黑走到他身边，嗅了嗅，忽然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
庄轩有点不知所措，往后退了两步。
小黑不解地歪了歪脑袋：“汪汪？”
“它只是想和你玩，”云无虑问：“不怕狗吧？”
庄轩抿了抿唇，摇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小黑的脸。
小黑不怕生，把脸埋在他小小的掌心里一顿蹭蹭。
庄轩缓缓睁大眼睛，轻轻地挠了挠小黑的下巴。
小黑“啪叽”一声躺在它脚边，露出了肚皮。庄轩很轻地笑了一声，蹲下来摸摸小狗肚皮。
庄叔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笑，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轻轻叹息一声。
云无虑拿出合照，放到庄叔面前：“您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看到照片后，庄叔的表情凝固了，他已经想起了照片的来历。
他看着云无虑，紧张地滑动了下喉结：“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你已经发现……”
云无虑温和地打断他：“这张照片是我一位过世的长辈拍的，我来找你们，是希望能替她完成当年的约定。”
庄叔晃了晃神：“那位姑娘……去世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庄轩走过来，看了一眼照片，忽然说：“给我们拍照的姐姐叫陶倩倩。”
“你连名字都记得啊？”陶倩倩从旧相机里钻出来，蹲在庄轩面前：“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庄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平复了：“陶姐姐，好久不见。”
陶倩倩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一把抱住庄轩：“好久不见呜呜呜……”
庄轩被她搞得不知所措，干巴巴地说：“陶姐姐别哭。”
庄叔明显也能看见陶倩倩，他有一点惊讶，也有见到故人的欣喜和怀念，唯独没有害怕和恐惧。
庄叔说：“陶姑娘，我也能看见你，但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我看器物的灵体看得清，看人的模糊。”
陶倩倩的眼泪已经止住了，哑声说：“没关系，我已经很开心了！”
庄叔笑了笑，重新看向云无虑和梨梨，神色认真地说：“两位既然能带着陶姑娘的灵魂找到我们，看见轩轩现在的样子也不意外，一定不是普通人。当年和陶姑娘的约定我没忘记，但我有一件更紧急的事情要问。”
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想抓住。
云无虑：“您问。”
庄叔：“请问你们认不认识精怪医生或者灵魂医生？”
听到这个问题，梨梨和云无虑对视一眼。
活了那么多年，梨梨当然有相识的精怪医生。至于灵魂医生，城隍庙里就有一位。
梨梨双手交握，懒懒地支着下巴，问庄叔：“你这个问题，我可以理解成这小孩儿生病了吗？”
“是的，我们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庄叔说：“轩轩是我年轻的时候在山里捡到的小木雕，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被人摔得七零八落，灵体飘在半空上，伤得厉害。我把轩轩捡回家修复好，他就变成了小孩的样子。”
“遇见陶姑娘的时候，我刚收养轩轩没多久，还在三川市经营着一家书店。”
庄叔说起往事，大家都在安静听。
“那天我和轩轩在店里，看见陶姑娘给别人拍照，那是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轩轩趴在玻璃上看得目不转睛，我就带他去找陶姑娘，请她帮我们拍一张照。”
陶倩倩说：“我记得的。”
庄叔怀念地笑了笑，眼尾的皱纹聚在一起：“其实轩轩那个时候只是在模仿人类，但我想要一张家庭合照，告诉轩轩，我们是一家人了。”
庄轩垂下睫毛，掩盖住了眼中的湿意，用平静的声音说：“我灵魂上的伤没有愈合，没办法进一步修炼，只能勉强维持小孩的样子。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的不同，我爸只好带着我搬家……我爸其实很喜欢三川市。”
有句话他没说出来，但大家都能看出来，再拖下去，他很快就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
“我们当然记得那个十年之约，但是我们原本是不敢赴约的。”庄叔叹了口气，看向陶倩倩所在的位置：“陶姑娘，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但十五年了，我们还是重逢了。”
第59章 回访庄家
云无虑告诉庄叔和庄轩：“我认识一位灵魂医生, 可以带庄轩去见一见。”
庄叔欣喜万分，说了很多感激的话，眼睛红红的：“我们频繁搬家, 也是为了能寻到精怪医生和灵魂医生, 可惜一直没有消息……实在太感谢你们了。”
庄轩怕他空欢喜一场, 到时候更受打击，忍不住提醒了句：“爸，还要等医生诊断，你先不要激动。”
“我知道我知道。”庄叔摘下眼镜，抹了抹眼角。
庄轩抿了抿唇, 给他递了张干净的纸巾。
庄叔接过纸巾，拍了拍庄轩的手背。他戴上眼镜，看看云无虑，又看看梨梨：“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请问那位灵魂医生在哪？”
云无虑答：“在三川市。”
庄叔只需回家简单收拾点行李，小区离这里也近, 花不了多少时间。
云无虑提议：“不如先在这里拍张合影吧？”
“我觉得很合适！”陶倩倩期待地看着庄叔和庄轩：“可以吗？”
庄叔：“当然可以！”
庄叔洗了手洗了脸, 和庄轩来到木雕工作室门口。见庄轩的目光总是落在小黑身上, 庄叔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云无虑：“可以和小狗一起合影吗？”
云无虑垂眸, 对小黑说：“叔叔邀请你和他们一起拍照。”
“汪汪！”小黑乐颠颠地跑过去, 庄轩朝小黑张开手, 小黑摇了摇尾巴, 热情地扑进他怀里。
庄轩一把接住，唇角很轻地翘了翘，漆黑的眼睛里盛满笑意。
庄叔站在庄轩身边, 微微俯身, 一手扶着他的肩膀, 脸上带着笑容。
“喀嚓——”拍立得相机定格住这温情的一瞬，吐出一张相纸。
云无虑用温热的掌心捂着相纸，等待它一点一点地成像，他很喜欢这个过程。
庄轩抱着小黑过来看照片，云无虑把相纸递给他。
庄轩放下小黑，从口袋里拿出十五年前的那张合影，对比着看。十五年过去，庄叔的脸上添了皱纹，镜片厚了一些，肩背也没有当年挺直了，庄轩的外貌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远比当年鲜活，脸上的笑也更加真实。
陶倩倩站在阴影处，看着庄轩说：“十五年前，庄叔带着你过来找我拍照的时候，你一直在看着来往的人，模仿他们脸上的表情，路人觉得你是个怪小孩，眼神都怪怪的。但是庄叔对你很耐心，一直牵着你，脸上总是带着笑，然后你也笑了。我当时就觉得你们家的氛围好好，以后也会很幸福。”
庄轩珍惜地收好照片：“我爸对我一直很有耐心，除了频繁搬家和我长不大这两点，我们家跟普通家庭没什么区别，这些年过得挺好的。”
庄叔把大手放在他脑袋上，摸了摸，他的嘴唇开合好几次，最后只说：“希望这次能治好你身上的伤。”
“有希望的，别那么愁嘛。”梨梨弯唇，脸颊浮现出两个小小梨涡：“既然大家都能看见灵体，就不要见外了，倩倩也过去，我给你们拍张合影。”
云无虑说：“不如一起拍？进屋里拍。”
庄叔连连点头：“好，这样好。”
他们又进了屋里，旧拍立得相机悬浮在半空中，拍下了一张大合影。
照片里，陶倩倩坐在庄轩旁边，笑着比剪刀手，和云无虑以前画给外婆的简笔画很像。
这是她回访的第四个家庭，也是唯一一个全员能看见她的特殊家庭。这一次，她不止在镜头外。
庄叔带着庄轩回家收拾行李，云无虑和梨梨回车里等。
云无虑给周奇打了个电话：“二哥，我们合照拍完了，庄叔和庄轩要跟我们回城隍庙办点儿事。”
周奇是个通透人，一听就明白了：“幺儿，我能继续和庄叔做邻居，对吧？”
云无虑“嗯”了声。
周奇轻笑：“得嘞，我回家的时候跟爸妈说了，我只是回来拿点东西，等会儿还要出门。我带你们过来，不得再把你们带回去吗？”
云无虑这才发现，周奇把行李留在外婆家里了，这家伙来的时候就想好了，还要给他当回程司机，要是情况允许，也不打算在邻居那边装不知情。
云无虑笑了：“行，那你一会儿见了庄叔，自己和他解释。”
“好！”
过了一会儿，云无虑看到周奇和庄叔、庄轩并肩走过来，周奇手里还提着好多东西。
来到云无虑面前，周奇朝他伸手：“车钥匙。”
“我开吧，我带了驾照。”云无虑问：“你和庄叔说完了？”
“说了，我只说了实话，照片是我发现的，但别的我不清楚，我们继续做普通邻居。”周奇笑得灿烂：“庄叔，对吧？”
周奇说得自然，庄叔却湿了眼眶。这些年他想过很多次，万一秘密守不住了会发生什么……他设想了无数种后果，唯独没想到现在这一种。
太平淡了，几乎什么都没变。
庄叔有些哽咽：“对，继续做邻居！”
梨梨指了指周奇手里的东西，缓和气氛道：“小周，这是什么？”
“杏仁饼和蛋卷。”周奇说：“七姐不是说要吃杏仁饼么？我家里正好有，就带上了。这是市里一间老饼铺做的，可好吃了。”
梨梨被他说馋了，周奇要给她拆开：“先尝一点？”
梨梨摇头：“回家一起吃。”
他们开的越野车，座位充足，多加两个人也不挤。
庄家父子原本还有些局促，但车上的年轻人都很会聊天，有他们调节气氛，庄家父子慢慢地放松了。
经过跨江大桥，越野车正式进入三川市，庄轩的小手按在车窗上，目光追着天空上的飞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今天发生的事好像梦一样，直到现在他才有了实感：他又回到三川市了！
庄叔也很有感触，这些年他因为生意原因也回过几次家乡，但这次回来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回到绿荫村所属的街道，已经快六点了，大家都饿了，云无虑也没有精力折腾做饭了。他顺路去一家口碑超好的老店打包了美食，回了城隍庙。
城隍庙已经下班了，门口的公告牌被撤了回去。
他们刚下车，城隍庙的大门就敞开了。
林间站在门口，满脸桀骜：“好慢。”
林间的双手揣着卫衣的兜里，这个表情配上这个动作，不凶，就是有点儿蠢萌。
云无虑举起手上的食物：“打包了好吃的回来。”
林间哼哼一声，看到庄轩，挑了挑眉：“你这是什么习惯，见到小……就捡回庙里？”
这里有凡人，他只好把“妖怪”两个字吞了回去。
云无虑说：“没捡，只是来借住一晚。”
庄叔歉意地说：“多有打扰。”
庄轩向林间问好：“哥哥放心，我很快就走。”
“没说你们，爱留多久留多久。”林间被这声哥哥喊得耳朵有点红，欲盖弥彰地问云无虑：“什么时候开饭？爷饿了。”
“现在，”云无虑摸了下庄轩的后脑勺：“先吃饭吧。”
梨梨小声告诉庄轩：“小粉毛只是看起来有点凶，没恶意的。”
庄轩点了点头，脑袋上的呆毛也跟着晃了晃。
林间头也不回地抗议：“我听得见！”
庄轩这回笑了。
梨梨把手背到身后，笑嘻嘻地说：“喔，那你今晚和他们挤一挤哦，你那屋有空床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