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风右

作者:风右  录入:04-15

  了因和尚双掌又粘在了一起,仿佛少女这动作一起,就丧失了战意,要在这止歇的杀戮间听上一曲。音起得平缓舒适,丝丝缕缕如松间微风。这山谷中晨曦初露,树叶上还沾着水,被她这清妙笛声一合,众人都生出一种隔世绝俗的奇妙感觉。
  曲至中段,小桥流水,如少女低吟,又时而婉转清越,似涧间黄鹂。饶是林宣,面上也现出沉醉之色。岫昭忽道,“林宣龚昶,你们别听。”
  两人正听得入迷,被他突然打断,心中奇怪,那畅快感陡然而止,心中正有些憋闷,要向他问个究竟,那鹰上少女原本闭着的眼睁了开,唇角露出一抹笑来,却是对着岫昭。被这颜若冰雪的少女青睐,岫昭脸上却半点笑意也无:了因和尚从一开始就没有听她奏乐,而是紧闭了双眼,护住心神。岫昭从小听多了仙音妙乐,对乐理知之甚深,这等乐声技艺虽是上佳,却也不是无双罕见,她因何会在此时吹奏?岫昭深觉有异,是以出声提醒林宣龚昶。
  龚昶经他一说陡然想起,武林中亦有通晓音律,靠音波奏乐杀人之不传秘术,只从未见过,难道这女子使的便是?她神色一清,后背一阵冷汗,若非岫昭提醒,自己险些着了道。
  眼顾场内,对方另两人已经如痴如醉,即便当场要将之格杀也轻而易举。龚昶手中握紧了鸳鸯钺,正想出手一箭双雕,忽见那两人嘴角浸出一丝血来,片刻后耳眼亦是一般模样,血滴缓缓滑了出来,龚昶一惊,听得那少女的笛声突然变了,玉磬仙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金戈铁骑,魑魅乱离。这乱象一生,场中两人亦显出痛苦神色,丢了手中兵器捂住口鼻,滚在地上痛苦不已。
  “凝神运功。”林宣最先觉出不对,他亦是三人中受伤最重之人,觉着体内就要炸开,血脉暴突不受控制。龚昶尚毫无所觉,岫昭那头也开始皱眉,坐了下来。
  看来这魔音越是弱者越深受其害——龚昶心惊,走到林宣身侧,在他旁边坐了,将鸳鸯钺搁在一旁,手掌抵上他后背,“别担心,顾好你自己,王爷那边能应对。”
  林宣喘了口气,收敛了心神,龚昶内力注入,仿似打入一颗定心丸,那血液中的喧嚣渐渐平复了下去。他睁眼见着岫昭,此刻也仿佛入定老僧,面色安详。
  马万离与风轻烟却已忍受不住这邪音,跪在地上哀求,“飞儿姑娘饶命!”
  那鹰上少女目光冰冷,见着二人磕头不止,也没有一丝动摇,直将那安魂曲奏完,两人一身尽皆被血水染红,伏在地上动也不动,气息已是进多出少。
  “…………”岫昭见她杀人竟是敌友不分,对手尚在,自己人全死了?一时怔忡,不知怎生理解。
  少女从巨鹰的鞍座旁取下一个布袋,将里面东西一抖,一条长索从天而降,只听她口中一声清啸,与那巨鹰啸声颇为类似,那鹰扑着翅朝前面飞了百十步,正悬在了因和尚头顶。

  了因和尚此时睁了眼,手中拉住那绳,几个腾跃飞上巨鹰,落在那少女身后,“飞儿姑娘,贫僧……”
  “你怎的见着陈勋死了不救。”少女收了绳索,面上颇为不悦,“他再怎么不济,也是清音阁的十八护法。”
  了因眉毛动了动,不以为然道,“他伤了下面那位正主儿,回去了也活不了。”
  飞儿听得这话,朝岫昭看了看,那坐定的人脖颈上,一条红痕赫然在目,倒抽了口冷气,“该死。”她见岫昭晃着站了起来,似无大碍,才略微松了口气,回头对了因道,“坐好,回了。”
  了因抓稳了鞍上铁箍,叹了口气,“姑娘怎的不带他们回去,这全杀了实在造孽。”
  “我这鹰儿只能带一人,大和尚不知道么?”和尚一辈子杀人无数,这会儿倒装起假慈悲。飞儿一张俏脸带着寒气,“这般废物,带回去做什么?倒是伤了无辜的人。”她省起先前崖壁上的两个年轻人,看样子都不是江湖人,不知怎样了。
  “姑娘说的是……”和尚方一说完,那巨鹰向上一腾,差些被甩了出去。
  “嗯?”
  “算了,活不活的了,就看他造化了。”
  龚昶扶起林宣,却见岫昭赶了过来,“王爷可有大碍?”
  “本王没事,适才阗悯……”他想着阗悯先前那一箭的强势,就算心中有所准备,那等距离下犹感到胆战心寒,想忘都忘不了。
  “遭了。”龚昶突然放了林宣,朝壁上攀了去,她只顾得岫昭和林宣,却忘了阗悯。阗悯原本就没有内家功夫,又是体弱重创,挺不挺得过那魔音的摧残?林宣尚且不敌,他……她此刻却想起了舒桐那句话,王爷阗悯二选一,她选谁?
  她一定是选岫昭。可是岫昭,可是岫昭会让她选谁?她急得不能正常思考,手下一滑,从山壁上跌了下去。身后一双手撑了她后背,将她推回壁上,却是岫昭。此刻他一双眼已经红了,瞪了她一眼,没说一句话。龚昶却从他那一眼里读出了失望,恐惧和愤怒——王爷已然与她想法一样,阗悯凶多吉少。
  半年前和朋友去了趟峨眉,清音阁的名字源自峨眉的清音阁。峨眉真是个很美的地方,忍不住用个同名233
 
 
第四卷 君心我心 
 
 
第66章 福兮祸兮
  岫昭上行的速度比龚昶想象的快,竟没有被她落下,想是心里急的很。龚昶念着他肩上有伤,就想劝说一句让他慢些,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舒统领!?小王爷!”舒桐被龚昶唤醒的时候耳鸣得厉害,突地咳嗽起来,口中满是铁锈味。他只记得先前那笛声悦耳,听着听着便开始浑身难受,耳口溢血。阗悯较他清醒一些,用双手捂了他耳朵,把他按在地上,用身子挡住。现在想着真有些发疯,但是那声音确实是小了不少,醒得过来,就是自个儿还活着。
  他与阗悯,离那巨鹰位置较远,听着那魔音竟然也有如此杀伤力——江湖多能人,这见识却是代价惨重。龚昶不多时出现在眼前,舒桐心中一舒,想着她人还好说明下面没事,却见少女一把托起身侧的人,激动地喊了好些声。舒桐眼耳都不太灵光,见着那张脸才反应过来是阗悯,他一颗心又沉了下去,想要爬起来又毫无气力。
  龚昶一探阗悯鼻息,把人翻了个身,一股内力打入少年后背,阗悯咳嗽一声,又没了声息。
  “阗悯!”岫昭此时也爬了上来,声音有些不易察觉地抖。见着煜琉弓上沾满的血手印,突然明白了阗悯是花了什么代价去射那几箭,狂怒道,“你们怎么不管他?!”他一推龚昶,将少年揽在了怀里,“醒醒,阗悯?!”
  “阗悯?!”
  龚昶听得他一声一声地喊,跪在一旁不能作声。岫昭拉起阗悯右手,见那指端全是驳杂伤口,条条入骨,被白纱裹住的且看不见,底下还是完整的吗?“阗悯,你醒醒,别吓我。”
  龚昶见岫昭已不若平时那般镇定,咬牙开口道,“王爷,小王爷还有气在,赶紧送医或许还……”
  “我叫你护好他!”岫昭突地侧过头,声音震得舒桐耳畔发闷,“龚昶!你怎么答应本王的?!”岫昭气极,面上冷得瘆人,“这些年我如何待你,你这个都做不好?!”
  “王爷息怒。”龚昶双拳紧握,指甲抠进了肉里,“王爷请送小王爷就医。”
  “滚。”岫昭急喘了口气,一阵呛咳,“本王不想再看到你。”
  “我不走,王爷即使把我杀了,我也不走。”龚昶依旧低着头,林宣却见着少女眼里已经落下泪来,犹自强忍着呼吸跪在地上,不敢挪动分毫。
  “好,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奉天掌柜,本王也不要你保护。”
  “…………!!!”龚昶的手扣进泥里,把抓到的石块都碎成了齑粉。
  “义兄……”阗悯不知何时突然醒了,气若游丝,喉咙中滚了滚道,“你声音这么大,是要震死我么……”
  岫昭心里一颤,抱紧了人,“你……没事,……疼不疼?我马上送你去治伤。”
  “你不要怪龚掌柜,不要赶她,是我逼她去找你。”阗悯见着岫昭虽是带了些伤,却没伤到根本,心中高兴,面上露了个清浅的笑,“我不疼。”
  “你答应我,别赶龚掌柜。”
  阗悯一双眼又要闭上,伸了左手想抓岫昭,岫昭把人手握了,应道,“好。你别睡,我这就带你走。”他一把将阗悯横抱起来,看了少女起伏的肩,“把林宣背上来,启程赶路。”
  “是。”龚昶抬起头,却高兴得笑了,眼里那两颗泪一时没忍住落了下来,她抬手擦了两下,又恢复了一贯的模样。岫昭已抱着人走远了,剩下了个闭着眼装死的舒桐,龚昶犹豫了会儿,决定返回去先把林宣弄上来。
  林宣见得龚昶回来,裹伤的动作停了停,“王爷骂你了?”
  “嗯。”龚昶低了头,蹲下帮他处理伤口,也不让林宣看她脸。
  虽说没听完整,可岫昭那音量,他在坑里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面上有些担忧,“王爷从没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嗯。”依旧只换来一声简短的回答。
  “别往心里去。你不来,我就死了,我还要谢你。”林宣见龚昶的手停了片刻,又继续动了起来。
  “你没有错。”见少女依旧不愿说话,林宣知道她又钻了牛角尖,“你难道认为我的命不重要?”
  “我没有!”龚昶急道,“我没听话,确是有错在先,即使你这么说……别说了!”龚昶一边说,眼眶又红了起来,林宣本是想安慰她,却不料反倒把人急的又要哭了,顿时慌了神。
  “别哭啊。”怎么好像又回到了她小时候,那个倔强爱哭的小孩又回来了……
  “我没哭!”龚昶声音大了,舒桐在上面也听了个清楚。
  “…………”
  舒桐突然觉着龚昶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女孩子,虽然外表风光厉害,想哭的时候也只会憋着,还天真地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也亏得阗悯说的有用,岫昭没有追究,想必她心里,还是怪他二人的。
  人或多或少总有些两难的时候,又有谁知道自己选的到底是不是对的,龚昶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可即使不知道,还是要面临选择才能走下去,可能结果背道而驰,但那也是自己选的,不能后悔了重来一次。他想着等等去向龚昶道个歉,就是不知人接受不接受。
  岫昭抱了阗悯回了先前马车停靠的山坳,侍卫已全没了,好在车还完好,阗悯的轮椅也在。阗悯靠在他身上时而清醒,时而又晕过去,这王爷的心情从没有被人折腾得如此难受。
  眼见着不能再靠马车过山,岫昭把那架轮椅推了出来,犹豫了会儿也没舍得把阗悯放下,生怕一放手这少年就要消失一样。
  阗悯在他怀里动了动,安静得像一只兔子。岫昭见他口唇干了,找了水壶沾了水喂他。谁曾想这么一个安静的少年,适才为他强挽了那张弓,做了身子骨吃不消的事。“真是乱来……”他这一声低低地落在阗悯耳侧,少年模糊着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答他。
  岫昭低头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轻声道,“要撑住,到了陇西,就有办法了。”
 
 
第67章 铭志悬壶(1)
  叶凌没追上谨瑶,却在延兹山脚赶上了岫昭。见着主子怀里抱着的阗悯,当下就皱了眉,人已快咽气了……神仙难救。叶凌单膝跪地,低头道,“王爷,属下来迟。”
  “你后面还有多少人?”岫昭一点头,喝了口水,把那水壶拧紧了丢在一边,手上还揽着阗悯。
  “还有十几人,稍后便到。王爷可要回府?”
  “回去做什么?”岫昭看着阗悯嘴角的水珠,伸手拂了,丝毫不在意在一旁着急的叶凌。
  “王爷回去小王爷或许还来得及……”京城的大夫无疑是最好的,万一阗悯不幸,岫昭也不用再去云滇,免去奔波劳碌。
  “我要去找穆言。”岫昭皱了双眉,即便要付上一些代价,为了阗悯也是值得的。
  “王爷!穆掌柜那……”叶凌仿佛听见了一件荒谬至极的事,岫昭走这么远就为了……他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传闻,心中叹了,以前岫昭没有过儿女情长,现在却为了阗悯去用穆言,那个最不能动的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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