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朝——三道

作者:三道  录入:04-16

  这半年之长他时常想,利与情不可尽得,若他能当断决断割舍一物,不至于陷入两手空空的痛局。太贪心的人,注定二者皆失。
  幸喜时至今日,孰轻孰重,他心中终于有了不可移易的定夺。
  沈雁清轻抚腕上细韧的彩绳,仿若能借此触摸到拥有此物之人的温度。
  相思太浓,他缓缓合眼,唯只能在飘渺的梦里,讨一场空欢喜。
  —
  军帐当中,气氛凝重。
  耶律齐从鼻子里哼出气来,“本王明白将军之意,可我也得对我契丹的勇士着想。契丹师出无名,胜了自是两家欢喜,若败了大衡朝的天子问罪起来,我契丹又该怎么自处?”
  蒋蕴玉拧眉,“此战只胜不败.....”
  耶律齐抬手高声说:“小将军,你我交战多次,我敬你少年雄杰,也知道你骁勇善战,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战场上一日不降旗,谁胜谁败,谁敢做担保?”
  林副将性子冲,回:“我做担保!”
  “林兄莫要激动。”纪决摁下林副将的手,沉思后道,“我明白王爷的思虑,其实师出有名不过是事在人为。”
  “秦先生请讲。”
  纪决指点舆图上的京都,徐徐道:“一月后朝臣出使契丹.....”
  议事声被帐外的猎猎风声盖过。
  呼呼——
  “公子,你还不想睡吗?”吉安剪短烛心,打了个哈欠,外头的风哗啦一声撞在营帐上,他手一抖,“这漠北的风真是非同寻常,白天还收敛些,晚上叫得跟要吃人似的,我们在京都听都没听过。”
  纪榛今日吃撑着了,到现在还涨得难受,他边走边揉着自己的肚子,听着猛烈的风声也有几分惊怕,“你把帐门堵严实些。”
  “嘿嘿,我早就拿大石头压着了,公子就放心吧。”
  纪榛一屁股坐在软榻上,接过吉安倒来的茶消食,咕噜噜喝下一大杯。
  “公子,入秋了,今夜多加一床被褥吧?”吉安吭哧吭哧将柜子里的厚被搬出来铺在榻上,“真是稀奇,京都这会肯定还凉飕飕的,漠北就跟冬天一样冷了.....”
  纪榛听他左一句京都右一句漠北,把喝完的茶杯搁在小几上,“你怎么总是提京都?”
  吉安转身坐下,搔着脑袋,试探地问:“公子,你难道不想吗?”
  纪榛没说话。
  “这漠北好是好,可玩了半年,该见都见过了,我还是觉着京都好。”吉安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这儿燥得都流了好几回鼻血了。”
  纪榛被吉安这么一钩,也实诚地小声说:“我有点想紫云楼的糕点。”
  在漠北每日不是羊就是牛,别说精致的糕点,连可口的甜食都没几样。
  吉安啧啧道:“南瓜乳酪、桂花糕、核桃酥!”
  纪榛越听越馋,一把捂住吉安的嘴,“你不许再说了,再说就把你赶回京都去。”
  吉安呜呜叫,“我不走.....”
  帐内玩闹了一番,纪榛终于肯躺下来。不多时就听见小塌处传来吉安沉睡的呼吸声,他翻了个身问:“吉安,你睡了吗?”
  回应他的是吉安更响的呼噜声。
  纪榛只好作罢,趟直了一闭上眼,眼前全是京都的好景。繁花明月、凉亭水榭,还有被他刻意锁起的牡丹与锦袍.....
  他不敢再想,如果有得选,谁都不愿背井离乡。
  —
  金风送爽,日丽风清。
  出使契丹的队伍浩浩荡荡,带去作为结好交换的物产与珠宝装了四辆马车,随行的护卫半百,使臣三人,沈雁清俨然在其中。
  他静坐于马车之内,除了他外,其余两位使臣皆上了年岁,且有过出塞经验,正在交流往年的细节。沈雁清偶应和两声,对不解之事提出疑问,一个时辰后,车厢内静了下来。
  半月前,沈雁清主动递呈称愿一同前往契丹,天子否决,他再一上奏,惹得龙颜不悦。而后反是三殿下作保,天子才允他同去。
  “沈卿可要想仔细了,契丹远在北面,又是凶悍游民,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无人能助你。”
  沈雁清似未听出其中的威慑和最后一丝挽留之意,从容应对,“多谢三殿下关怀,此去死生,臣皆甘之如饴。”
  不知出于怎样的意图,李暮洄道:“待见了蒋小将军和纪榛,替本殿向他二人问一声好。”
  沈雁清微微一笑称是,瞧不出喜怒。
  他出使契丹一事引沈母不快,“你才从锦州回来没多久,又要去那样远的地方,全然不把我跟你父亲的劝言放在心里。”
  沈雁清笑说:“我早听闻塞北风光秀丽,怎能不亲自去一睹究竟。”他顿了顿,扶着沈母进屋,“儿子远在千里之外,此次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父亲母亲在京中定要保重身体。”
  沈母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抓着沈雁清的手,问:“你是为了纪榛?”
  如今这个名字在沈家轻易不提起。
  沈雁清不置可否。
  知子莫若母,沈母坐下来,“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我觉着儿大才不中留呢。”她想到离去许久之人,感叹道,“我未料他当真一去不回.....你是真心喜欢他,我身为母亲的也拦不住你,在漠北见了人,多说些好话,把他带回来。就说,说我再也不罚他跪祠堂了。”
  说到最后,沈母又起身把粉玉找了出来,包在红布里给沈雁清,“这个也带去吧。”
  沈雁清唇角微抿,“多谢母亲。”
  离别那日,沈母跟着队伍走了段路,殷殷嘱咐道:“我听说契丹人能空手擒熊,你一个文弱书生,凡事不要出头,记住了吗?”
  沈雁清颔首,“儿子记住了。”
  沈母不知为何心中不舍至极,竟有说不完的话,“多穿衣多加被,见了纪榛,切记说好语.....”
  儿行千里母担忧。
  被留下的裕和扶着她,“大人,属下定好好照看老夫人,你早日回来。”
  沈雁清凝视着越来越远的双亲,几次抿唇,才无声道:“珍重。”
  山重重,水迢迢,江湖灏渺多波涛,长风驾浪声萧萧。
  归去无定期。
  队伍经过千里路,半月后成功抵达漠北驿站。当地官员设宴相迎,好酒好菜享用不尽。
  漠北的风何等呼啸,吹透一身寒骨。
  沈雁清披着大氅观望漠北风光,红日银月,戈壁绿洲,不知他与纪榛所见有几分重叠。
  此处离蒋蕴玉的军营唯十五里路,纪榛如今是否与他凝望同一色月光。
  半年能改变太多,纪榛会时常回忆往昔吗,会偶尔思念他半分吗?还是早将他们的过往抛诸脑后,依旧还在气恨他?若是肯气恼他还算好事一桩,他更忧纪榛早不以为意。
  太多的惶惑、太多的迷惘,似乎又并非那样重要了。
  沈雁清翻山越岭从千里外来,至今所求,不过再见纪榛一面而已。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真的好想老婆。
 
 
第57章 
  干燥萧瑟的秋风吹动帐前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叮响。
  “吉安,你动作麻利些。”
  薄日之下,掀帐门走出来的纪榛穿一身紫白交领印花长袍,颈子围一条白狐裘,头戴绒帽,脚踩长靴,如此装扮,活似草原上哪户富贵游牧人家的儿郎。
  他摸着毛绒绒的狐裘,在等吉安的间隙瞧见不远处行来的兄长,脆声唤:“哥哥!”
  前几日蒋蕴玉和兄长告诉他市集有杂耍瞧,纪榛爱凑热闹,当即决定前去观看,天方亮就醒来梳洗。今夜他将宿在市集的客栈,明日一大早还要去戈壁看日出,这两天都不会在军营里。
  纪决上前替他扶正歪了的帽檐,又对身侧的两个汉子道:“有劳二位照看。”
  市集人多眼杂,每次纪榛单独外出身边都会跟着护卫。
  吉安风风火火地跑出营帐,“公子,我好了。”
  纪榛一瞧,吉安扎着两条辫子,带着个圆帽,很是憨态可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抓住辫子的尾巴,说:“你这编得不好,我再替你.....”
  纪决看了眼天际,道:“榛榛,时辰不早了,去得晚了怕是占不到好地儿。”
  纪榛这才打消替吉安重新扎辫的念头,同兄长告别,兴高采烈地骑着小马儿出了军营。
  他一走,隐在另一帐后的蒋蕴玉便走了出来,沉吟道:“我们特地支开他,若是他知晓了怕是要怪罪我们。”
  今日不仅市集有热闹可瞧,军营也有客来。
  纪决目视消失在远方的身影,“无谓让他徒增伤怀。”
  出使契丹的朝臣名单早早送到了二人手中,可谁都没料名单上竟有沈雁清三字。
  蒋蕴玉当年在南苑抗旨不遵,为保全蒋家一脉,领五千精兵抵御三万骑军。有好几回他都觉着自己要殒命在沙场上,可谓是百死一生,而后远在京都的蒋家人成为了制衡他的筹码,他又被迫驻扎在漠北不得归。
  这两桩事皆有沈雁清的手笔,纵蒋蕴玉深知两党相争必有一败,依旧无法抛却政党之别看待沈雁清,更别谈他与对方不单单是政敌对立.....
  沈雁清此番前来令人琢磨不透,蒋蕴玉和纪决与他势不两立,若他身在京都尚有抗衡之力,可在漠北蒋蕴玉随时都可设法杀了他。他那样心思灵敏的人不可能不知此行之危,除非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纪决猜不出沈雁清的目的,但也不会再让好不容易学着放下的纪榛与之相见,因此将纪榛支出军营。
  “明日你护送使臣去契丹,我与榛榛留在军营,你见机行事。”
  依照原定计划,纪决当与蒋蕴玉同行,可多了个沈雁清,他不敢独留纪榛一人在此。
  蒋蕴玉颔首,“我明白。”
  此番行事无论成与败皆不是光明磊落之事,自是倍受煎熬。二人神色沉凝,一时无话。
  巳时初,出使的马车停在军营前。
  沈雁清下马,步履沉稳地上前,抬眼与满身银甲立于营前的蒋蕴玉对视。他的目光平且淡,仿若从未与蒋蕴玉有过半分龃龉,礼数亦周全,与其余两位使臣一同作揖,“蒋小将军。”
  二人的目光一碰撞又错开,暗流涌动。
  少顷,蒋蕴玉笑着一抬手,“诸位大人路途艰辛,随本将军一同进账歇息。”
  沈雁清位于最左侧,听几人寒暄,目光徐徐环顾一圈,并未见着朝思暮想的身影,却仍是有些执着地打量着。
  蒋蕴玉打断他的巡视,道:“看来沈大人对军营极有兴致,待会儿本将军让下属带你观望一番。只是营地艰苦,并不如京都那般繁盛,恐怕要让沈大人失望了。”
  对方话中有话,沈雁清只轻声说:“有劳将军。”
  接待过后,将士领着沈雁清在军营里巡视,沈雁清踩着粗粝的沙土,感受着纪榛走过的每一步,枯竭许久的四肢百骸似一点点充盈了起来。
  每一顶营帐皆如出一辙并无稀奇处,将士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沈大人,这处是军中的水槽,漠北水源紧缺,军中的兄弟们每日都会到市集运水......”
  “市集?”
  “是啊,今日市集还有杂耍看呢。”
  沈雁清垂眸不语,路过一处营帐旁脚步却慢了下来。
  一串银质的风铃系在帐门上,风一吹发出叮呤叮铛响,清脆的音色给枯燥的军营生活平添了几分趣味。
  他忽而便走不动道了。
  “这是小秦兄弟的营帐,他是我们将军最顶好的知己。可惜他今日不在军中,否则你就可见着将军与他相处几多有趣。我们兄弟私底下常常偷着乐,说他俩是,打情.....”将士嘶的一声,拍下脑袋,“打情骂俏!”
  沈雁清拢在袖里的手微微一紧。
  将士见他杵着不动,正想唤他,先看向不远处叫了声,“秦先生。”
  沈雁清转身,见到了立于风沙里的纪决。
  这一营帐外部与其余无异,里头却别有洞天。
  长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泥娃娃,红黄绿橙颜色各异,一个个胖滚滚圆乎乎,其中几只还被人用墨水画了胡子,可爱又滑稽。帐面贴着不少五彩缤纷的图画,帐顶垂着编制成股的彩绸,如此靓丽的色彩本不该出现在灰扑扑的军营里,可若想到营帐的主人是谁,眼前一切都又变得合情合理。
  沈雁清目光灼灼,近乎是一寸一寸地端量着,唯恐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他抚过木桌,指节缓慢蜷起半握成拳,在纪决出声前澹然道:“纪大人,雁清有一事惑然许久,还望纪大人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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