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一些,听到这问题后秦青卓顿了顿,片刻后才说:“你要听实话吗江岌,我的确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如果卖了那把吉他能帮你解决一点问题,那倒也不错,毕竟你也帮过我一个很大的忙。”
江岌又看了他两秒,目光移开,俯身开了摩托车的锁,然后将头盔递给秦青卓:“还是明泰附近?”
听出他的意思是要送自己回家,秦青卓接过头盔:“我搬家了,换了新地址。”
他在手机的导航软件上搜索出自己的新家地址,将手机递给江岌。
江岌跨坐在摩托车上,从秦青卓手里接过手机,手指划动着屏幕上的路线图,看完了,将手机还给秦青卓:“知道了。”
秦青卓收起手机,跨上车时他脑中忽然想到了节目录制结束后的那天凌晨,江岌也是这样跨坐在车上侧过脸问他 “你要去哪儿”。
坐到江岌身后,秦青卓随口开了个玩笑:“这次没揣着什么偷拍的鬼心思吧?”
江岌侧过脸,嗓音压在头盔下显得有些沉:“这次你不是也没男朋友了么?”
第26章
将秦青卓送回家,江岌回到红麓酒吧。他手里拎着从街边小店买的小炒,推开了酒吧的门。
黄莺今天来了店里,她新染了一头蓝绿相间的渐变发色,正侧身靠着吧台跟经理说话,见江岌过来,她扬起胳膊朝他招了招手。
江岌朝她走过去,打了声招呼:“莺姐。”
“听夏绮说你们今天又赢了一场?可以啊江岌,我以为当时让你组乐队顶多能组个草台班子出来,没想到你还挺会挑人。”黄莺抬手拍了拍江岌的手臂,“小伙子挺有眼光。”
江岌挺轻地笑了笑,也没谦虚:“还行吧。”
“对了,都有粉丝来看你了,”黄莺抬起下颌朝前面指了指,“喏,好几个漂亮姑娘呢。”
江岌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女孩坐在沙发上,有人挥手跟他打招呼,还有人拿起手机在拍他,刺目的闪光灯让他猝不及防地眯了下眼睛。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过头对黄莺道:“没事儿我就先上去了莺姐。”
“行。”黄莺点头。
走到楼梯转角,江岌抬头看见二楼防盗门半开着,他皱了一下眉。
自打安了防盗门之后,他不止一次跟江北说过,晚上回来之后要将门锁好,但江北我行我素,从没把这话当回事,每晚都大喇喇地开着门。
离门口还差两级台阶,江岌听到了门内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他已经不上学了是吗?”
迈向上一级台阶的右腿顿住了,江岌停了下来,听着二楼传来的动静。
江北似乎在吃东西,含糊不清道:“不上。”
“他每天都在这里唱歌?”
“嗯。”
“唱多久了?你们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记不清了。”
“我能去他的房间看看吗?”
江北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不打算答这个问题。
“我不乱动他的东西,我就是看看……”
江岌站在台阶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的愉悦情绪散得一干二净,那种无法克制的愤怒情绪再次顺着神经末梢蔓延上来,他捏紧了拳头,手背上凸起了青色的血管。但几秒种后,他将那口气又缓缓呼了出来,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停顿的脚步继续朝上走,他推开那道半开的防盗门,看向那男人的背影:“去我房间看什么?好奇我过得怎么样?”
他看到那微躬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然后那男人僵硬地朝他转过身,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打怯:“回、回来了……”
江岌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么好奇,十年来一次都没露过面,还真是稀奇啊。”
“江岌,我其实有偷偷地去看过你们……”男人嗫嚅道。
“是吗?看到还有人帮你还债,放心了吧?”
男人脸憋得通红,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向江岌:“江岌,我知道你心里恨我,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弥补你?”
“弥补?”江岌冷笑一声,“你打算怎么弥补?是能把时光倒流回十年前,还是能让我妈死而复生啊?”
男人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江岌冷眼看着他:“江克远,你真虚伪。你问问你自己,能弥补得了吗?你不是想知道我过得怎么样吗?那我就告诉你,我辍学了,现在是个高中肄业的混混。坑蒙拐骗,只要能搞到钱,把你十年前凿出来的窟窿补上,我什么都干,我他妈就是个无恶不作的烂人,满意了吗?”
“你还想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觉得一个背着巨额债务,还得养活孩子的女人能怎么活着?像你一样躲起来吗?她没你那么怂,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却拼了命地工作赚钱,直到把自己的身体拖垮了,病也没法治了,最后怕拖累我,跳楼自杀了。怎么样江克远,她这样的死法是你想看到的吗?”
江岌看到有眼泪从男人的眼眶里滴下来,大颗大颗的,一砸到地面上便溅成了圆形的水痕。
一种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翻腾着涌了上来,江岌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赶紧给我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男人抬手擦了一把脸,脚步缓慢地朝门口挪动,在挪到江岌面前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向江岌的同时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不知是因为看到了江岌眼中不加掩饰的厌恶情绪,还是因为江岌再次凶戾地朝他骂了声“滚”,他最终没说什么,沉默着走下了楼梯。
江岌听到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被楼下的音乐声盖住,听不见了。
江北抓着薯片,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并且忙里偷闲地看了一眼江岌,似乎预料到过不了几秒,江岌就会走过来,把这些东西像之前那样全部扔到垃圾桶里。
但江岌只是侧过身倚着门框,微微仰着的脑后也靠在门框上,闭着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脸上没有厌恶也没有暴戾,反而看上去有点……悲伤。
江北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江岌似乎很难过,明明江岌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她咽下了嘴里的一大口薯片,有点噎,有点剌嗓子,但是她没去找水喝。
她只是拿着那包薯片,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她没见过这样的江岌。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了江岌好一会儿,直到江岌睁开眼,朝她走了过来。但走到她面前时,江岌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很凶地把那些东西全部扔掉,只是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江北偷偷看了他一眼。但江岌并没有看她,径自朝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相比起发脾气的江岌,江北觉得自己更害怕面对这样的江岌。
她看着江岌弯下腰把手里拎着的饭放到茶几上,看着他直起身继续朝自己的房间走,在江岌即将迈进房间的时候,她忽然出声说了句:“我错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认错,她看到江岌的脚步顿了顿,在走进房间之前他扔下一句:“以后把门锁好了,别再带他上来。”那语气出奇地平静,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说完,他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第27章
秦青卓拿着修好的吉他去找江岌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撇开乔伯这张厉害的嘴不说,他这人还是很能靠得住的。
乔伯大名叫乔骐,是秦青卓父亲的朋友,年轻时都是同一个乐团出来的。秦青卓的父亲秦岫当时是乐团指挥,乔伯则是弦乐组的古典吉他手。
至于唐叔,唐凛,则是个吉他制琴师。年轻时就在国外跟着大师学做琴,后来回国自己开创了一个吉他品牌,除此之外每年还会做少量的手工吉他。
乔伯和唐叔之间的事其实秦青卓也不太清楚,只记得小时候去乔伯那里玩的时候,常常遇见唐叔也在。这两人时常吵架,一言不合就能吵起来,但和好得也很快,往往秦青卓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因为一句话又和好了。
再后来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两人的关系开始变得有点疏远,唐叔就不常来乔伯这里了。秦青卓问过乔伯原因,但乔伯打着哈哈就把这事儿绕过去了,不肯明说。
不过,说是疏远,一旦一方遇到什么事,另一方也还是会第一个站出来帮忙。
小时候秦青卓不懂这两个人的关系,长大了才隐约猜到了一点,却也猜不确切。
这么多年来,秦青卓看着乔伯退出乐团,创立了自己的公司,从一个古典吉他手变成了一个成功的商人,如今国内不少音乐公司都有他的股份,三年前秦青卓创建自己的工作室时,他还出了不少力。
不过,虽然乔伯这一路走得好像都挺顺利,但秦青卓每次去他那儿的时候,总觉得他有点孤独……亦或许孤独就是人生的常态吧,秦青卓看着车窗外,有些出神地想。
车子左拐着驶入红麓斜街,透过车窗,秦青卓看见街角围了一群小孩,不知正凑在一起看什么热闹。一闪眼,他看清了坐在最上面一级台阶的那个视线焦点——居然是留着蘑菇头的江北。
周围一排小孩的头遮挡了视线,秦青卓只能看见江北低着头,齐刷刷的发梢遮着半边脸,露出来的那半边神情严肃,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
“赵叔,停一下车。”秦青卓让司机停了车,推开车门从车里走了下来,朝那一群小孩走过去,他挺好奇江北到底在做什么,才吸引了这群小孩的目光。
走近了,他看到江北两只手握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戳动着,旁边的几个男孩一脸兴奋,语气激动:
“快跑,有人来gank了!”
“快闪现,闪现啊!!”
秦青卓看着江北手中的屏幕,似乎是两名对手正准备围杀江北控制的人物,处境看上去还挺危险,但江北并没有像旁边男孩喊的那样立刻逃跑,而是一直在控制着小人左右乱窜,躲闪着对手的攻击。
在对手最猛烈的一波攻击来临时,只见江北的小人一个飞天,消失于屏幕,然后瞬间落地,把两名对手砸在原地无法动弹,紧接着江北的手指一顿狂按屏幕,一声“double kill”从手机中传出。
围观的男孩都瞪直了眼:
“哇,这都能反杀!”
“给我我也能!”
“你可拉倒吧,青铜大神。”
“下次玩我的号,我的号里什么英雄都有!”
江北面无表情:“想让我帮你上分就拿钱。”
——原来这群小孩在围观江北玩游戏,而且看起来,江北似乎玩得还不错,居然能收钱帮其他小孩代练。
看着被围在中间,正煞有介事杀伐决断的江北,秦青卓出声道:“你哥知道你这么厉害吗?”
几个沉浸在游戏里的男孩这才注意到有人靠近,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江北也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秦青卓,她模仿着自己控制的日本武士的口吻:“告诉你个秘密,我,是无敌的。”说完,继续低头玩着游戏。
江北一脸严肃地说出了这句中二的话,秦青卓有些想笑,又好奇此刻屏幕上的战局:“会赢吗这一局?”
江北没说话,旁边的男孩大声道:“那当然,这局打得可太牛逼了!四分多钟宫本武藏就超神了!谁能拦得住!”
秦青卓忍不住笑出了声,又问:“你哥在酒吧?”
“去打球了。”江北头也不抬。
“打球?在哪儿?”
“篮球场。”
坐在旁边的男孩伸长了手臂给秦青卓指:“那边有个破学校,篮球场就在那里面。”
秦青卓朝他笑了笑:“谢谢你。”
篮球场目测不远,秦青卓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自己走了过去。
这里看起来是一处废弃不用的中学,半开的铁门生了厚厚一层铁锈,墙上的水泥已经大片大片剥落,露出了里层整齐堆垛的砖石。
秦青卓走进学校,看见了篮球场上的几个人。
进入九月初秋,空气里弥漫起微微的凉意,昨夜又刚刚下过了一场雨,将暮夏最后一丝燥热也彻底洗刷干净。
秦青卓今天出门时特意裹了件薄风衣,刚刚一路走过来,多数行人也已经换上了长衣长裤,于是不远处的操场上,那个穿着黑色T恤和运动裤,裸露着手臂肌肉的高个少年便显得尤为瞩目。
秦青卓走过去时,江岌正接过队友传来的篮球, 一闪身绕过面前试图拦住他的那人,快跑几步后果断一扬手,投出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