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因确定在前夜的十一点半左右,也就是说,小区大门的监控显示葛山在十点半返回小区出租屋,不久后凶手便也来到了出租屋,在葛山醉酒完全失去防备能力时,将其杀害后离开作案现场。
第二份现勘报告显示案发现场排除武警人员重案队员留下点足迹,还提取到两组男性足迹,其中一组来源于葛山,另一组足迹和费华别墅提取到的葛山同伙足迹极为相似。
而至于重要的指纹和生物物证,在出租屋都只提取到葛山一个人的,不过某一个酒杯上提取到擦拭痕迹。
查看完两份报告,秦方明安排视频分析组着重分析小区外围的探头和大门口的监控录像,经过排查后发现,在葛山遇害当夜,他进入小区后不到一分钟,有一名男性随即进入了小区,头戴棒球帽,立领夹克,身高在一米八出头。
而该男子离开小区的时间是为当夜十一点四十分,且该男子的身型与费华小区内监控拍摄到的葛山另一名同伙极为相似。
至此,该男子被列为杀害葛山的重大作案嫌疑人。
重案队内对此展开了热烈讨论,如果真是葛山的同伙行凶杀了葛山,那是什么导致两人发生了内讧?自相残杀,被窃的枪。支目前又是否在这名同伙手上。
讨论声中只有江起云和虞归晚保持着沉默,在一旁不停地调看监控。
半晌后,江起云点出了那封匿名举报信的附件照片,又抽过一张便签纸开始边写边道:“来倒推一下这张图片里的月光投影角度,案发前晚的月亮月相是凸月,月亮高度角在七十度左右,对应阴历数是十八。
取用月圆之夜十二点月亮处于头顶正上方作为参照点,与阴历日数相乘,再加上月亮高度角,除以月亮一小时在天空移动十五度角得出,照片里月光投在树下的阴影角度,应该是当夜的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江起云把写满便签纸的推算公式递给虞归晚,再朝着电脑屏幕抬了抬下巴,“葛山返回小区的时间也在这个时间段内,你觉不觉得,发这封匿名举报信的人就是他。”
江起云指向了另一个电脑屏幕上那个在葛山进入小区不久后出现在小区大门的男人身影,即他们锁定的嫌疑人,盗窃案嫌犯葛山的同伙。
路啸怪叫了一声,“我草,要这照片和举报信都是他发的,他这么做什么意思啊?自己把人杀了,又发邮件告诉我们,这他妈不是闹着我们玩儿吗?”
虞归晚听到路啸最后一句话时,心里有了一个联想,正欲开口讲出自己的推测,秦方明沉着声音发话了:“好了,资料报告大家都看完了吧?”
办公区内的众人点点头。
“分两组,一组江起云带队,去案发现场小区及外围走访群众。”
“二组老邢带队,继续跟费华这条线,争取从他这里找出知道他私藏枪。支并具有作案条件的嫌疑人。”
“小组内具体分工,由两组组长各自负责,好,都散了。”秦方明一摆手,办公区内的十几号人默契地分成两组,收拾东西准备出外勤。
江起云带领的仍是熟悉的几名队员,路上,虞归晚问江起云怎么会通过月亮高度角推断时间的,江起云边开车边回道:“看过一篇关于地月系统的论文,套了人教授的公式现学现用的。”
到达福林小区,不等江起云安排,路啸方昉沈冬薇三人便主动成组,负责小区内外的群众走访工作,剩下的江起云则和虞归晚自动成组,前往3栋居民楼内进行内部走访调查。
因为楼里出了命案,有的原住户在案发后跑到了亲戚家住,一些租户更是连夜搬走,整栋楼里少了大半的人,而就在发生命案的5层,更是只剩下一家走廊底的租户。
通过询问得知,502室的原房主是一个赌鬼,半个月前把房租租出去了,新的租户他碰见过一次,对脸没什么印象。
江起云问他案发当夜的十点半到十二点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租户回答说没有。
接着两人又去到六层和四层走访询问,六层没有获取有用的信息,但在询问403室的屋主时获得了一条有效线索,屋主称在案发当晚快十一点的时候听见楼上突然开了电视,声音非常大,他当时忍了一会,快受不了准备上楼去理论的时候,电视声停了,之后就没再响过。
持续的时间大概只有十分钟不到吧。
将一栋楼的住户走访询问完,两人从楼梯间往下走,虞归晚道出她先前的推测:“你觉不觉得,从这个案子一开始,就存在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整个案子的进程,并且这个进程并不为我们警方主观所改变。”
江起云下楼的步子慢了些,仔细拆解虞归晚的话。
从一开始的盗窃案发,再到寇颜举报,发现费华非法持枪。
现场提取到指纹,追踪到其一嫌犯的身份。
紧接着是通过监控锁定并排查到作案车辆所在。
侦查陷入困境时,一封极其可疑的匿名举报信又带给侦查新的方向。
然而葛山的死再次让枪。支线索中断。
虞归晚拧着眉头,“每当我们侦查陷入困境时,就会主动或被动地发现关键性线索,而这些存疑的线索,又确实给我们指出了新的侦查方向。”
江起云在楼梯上站定,静待虞归晚道出她的结论。
虞归晚转头看着她:“我推测葛山盗窃枪。支的那名同伙,他作案的动机和直接目的,不是为财……”她顿了顿,声线有些沉缓,“更像是……为了戏弄警方,挑衅警方。”
“他躲在暗处窥探一切,以警方的侦查困境视为警方的无能,以此作为乐趣,继而再抛出新的线索给予我们希望,当我们按照他预想的踩入他步好的棋局,他便再次打翻这盘棋,粉碎希望。”
对于虞归晚大胆的推测,江起云沉默了良久道:“你说的这些都是没有实证的猜测,嫌犯想要这样引导警方的侦查,其必须要建立在他足够了解警方的侦查进展,而这些信息都是严格保密不可能从内部泄露的,再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选择从我们警方身上寻找刺激感?”
虞归晚答道:“警察是国家法律赋予武装性质的国家暴力机关,代表的是法律赋予的执法公权力,是公检法系统里极其重要的一环,他挑衅警方、戏弄警方,实则就是在蔑视挑衅整个社会法度。
如果眼下没有其他侦查突破口,我建议可以再深挖一下葛山的人际关系网,因为我怀疑他这名同伙,很可能也是被警方打击过的有犯罪前科的刑释人员。
他很小心地抹去了自己残留在酒杯上的唾液,是担心我们提取到他的DNA,你也知道,目前国内并没有建立完善的DNA库,通过DNA确认嫌犯或是被害人身份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四十,而在DNA信息库最多的两类人,一类是有案底的人员,一类是这几年被拐卖人口案件的亲属DNA信息。”
“基于这样的推导,他将针对的目标指向警方,除挑战公权以外,便还存在一个报复心理,更能解释其犯罪动机。”
江起云点点头,“回局里找信息科的同事调葛山的资料再看看吧。”
等路啸一组走访完成,几人在车上会合,交换情报信息,基本都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赶回警局,简单热了速食对付两口后,江起云和虞归晚去到信息科办公室,调取葛山资料,查阅他在服刑期间的狱友,同牢房内,其它人要么还在服刑,要么出狱后已经显示离开了北洲市。
虞归晚突然想到什么,问江起云:“葛山判刑时,是偷窃罪外加包庇罪窝藏罪数罪并罚,包庇罪和窝藏罪是涉及了另外的哪起案件?”
“一起金店抢劫案,他认识该抢劫团伙中的几名主谋,在警方审讯时隐瞒了其下落,并提供了财物支持。”
“有这起案子的详细卷宗吗?”
信息科的同事回答:“这起案子是当年市局刑侦支队负责侦办的,案卷信息在市局,调取的话需要申请走流程。”
“我去找秦队往上申请。”江起云道。
虞归晚点头,出了办公室后,一人往重案队办公区走,一人准备去楼上找秦方明。
电梯门开,江起云刚走进去按了楼层,突然听到沈冬薇的大喊声:“江队,不好了,市区发生了枪击案!”
江起云身体一顿,一只手把住即将关合的电梯门,跻身出去大跑向沈冬薇桌边,沈冬薇飞速地汇报情况:“接警中心称有市民在天湖路270号天青音乐大礼堂发生了枪。击案,现场一片混乱,当地辖区派出所已经出动了。”
消息也同步传到了秦方明那里,他来到重案队办公区,准备安排工作,然而这时又是一道电话声响起。
执勤队员接通,“北滨刑侦大队重案中队,请讲。”
“嗯。”
“月兰路180号轻风大剧院是吗?”
“好。”
电话挂断,秦方明沉着声音问:“什么事?”
队员止不住地咽了咽口水道:“月兰路180号轻风大剧院发生了枪击案。”
“什么?”众人无不震惊讶然,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颗隐形炸弹爆炸了。
秦方明飞速问:“伤亡情况怎么样?”
接电话的同事摇摇头,“现场一片混乱,还在疏散群众中,不清楚具体情况。”
秦方明到底沉稳老练,脸色虽差,语气却仍然镇定,“安排辖区派出所封控现场,联系武警人员配合外围警戒,出发。”
站着的队员齐声应是,去往装备室枪械室领取装备枪械后步履飞快地下楼,三辆警车,两辆越野,开着警灯驶出北滨分局,分成两组前往东西两个不同方向。
江起云带队赶往的是天青音乐大礼堂,吉普车稳稳停靠在礼堂广场马路边后,她解开安全带下车,一眼望到广场上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民警正努力地维持现场秩序。
中心区域已经拉上了警戒线,有武警人员持枪把守,礼堂的主要进出口道还在陆陆续续检查从里往外疏散的观众和礼堂工作人员,凡事从里出来的,都需要确认身份再经过检查后才放行。
江起云等人穿过围观群众来到警戒线边,出示证件后进入警戒范围,辖区派出所负责人上前来和江起云等人握了握手,一行人一边往礼堂里走,一边听负责人介绍具体情况。
“江队,是这样的,下午两点零五分左右,有市民报警称天青音乐大礼堂发生了枪击案,我所立马组织民警出警,到达案发现场时,已经有近一半的观众跑出了礼堂,我们立马封锁了几个进出口,进行人员筛查。
后找到报警市民,也就是目击者询问得出,该音乐剧开场后熄灯不久,观众席后方突然响起了一声砰,舞台上最大的那盏吊灯像是被什么击中发生爆炸碎裂,啪地一下掉下来,砸中了一位没得及躲开的小提琴手。”
江起云打断他,“伤势如何?”
“没有危及生命,只是被吊灯玻璃碎片划伤,人现在已经送去医院了。”
“嗯好,继续吧。”
“灯砸下来后,礼堂内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有人开枪,然后就全乱了,观众全挤着往外跑,报警人也跟随人流离开了礼堂。”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入礼堂内,右侧往上是弧形梯偌大的观众席,左上方是舞台,舞台正中有大片破碎的金色灯具残片,四周有几名勘查人员正在工作。
派出所负责人继续介绍道:“在舞台上提取到了弹壳,专家也正在做弹道分析。”
“监控那边呢?”
“初步排查了,嫌疑人应该不是通过观众入场通道进来的,入场通道都有X光安检机和安检门,至于礼堂内的工作人员还在排查中。”
江起云点点头,“目击者称是在观众席后排听到的枪声?”
“嗯。”
路啸指向观众席最上方的两个小门,“那里两道门是表演开始后就会关闭的吗?”
“是的。”
“负责关门的工作人员找到了吗?”
负责人摇摇头,“具体是谁负责的这项工作还在排查,当时现场一片混乱,情形复杂。”
“喊那句有人开枪的人找到了吗?”
“没有,事发之后,引起了现场的恐慌情绪蔓延,观众争先逃离现场,不过报警人称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江起云点点头,“知道了,辛苦了,你先去忙吧。”
“选择在大礼堂这种聚集几百人的公众场合开枪,但目的又不是伤人……”虞归晚盯着舞台上碎裂成一片片反光锋利的玻璃喃喃道。
江起云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眼下他们最担心的情形发生了,重要的已经不是去探究盗窃犯的犯罪动机,而是尽快确认嫌疑人的身份,继而实施抓捕,避免发生更大的危害社会公共安全事件和引发社会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