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宗主自己都笑了。
郁策瞥了一眼座上的宗主,半点笑意也没有。
“从前竟不知,宗主也爱听这些风言风语。”
美名其曰风言风语。
通俗的讲,你真八卦。
宗主干咳了声,板起脸来,“你这臭小子,翅膀硬了,说谁呢,本座是年纪大了,但人老心不老,听些趣事儿碍着你了?我看你倒比我更像老古板。”
见郁策沉默着立在原地,宗主不由得又心疼了些,这么些年来,他最中意的就是郁策这个孩子,不争不抢,稳重大气,但也因这个性子受了不少委屈。
他叹息一声,道:“你也别记恨沈檀漆,他如今家势滔天,跟他对着来,怕是又会像从前那般针对于你。”
“我知道。”郁策心不在焉地淡淡应下。
半晌,他抬起头,定定地看向宗主,问道:“沈檀漆真的和新入门的小师弟两情相悦么?”
听他乍然提起这事,宗主困惑了瞬,随即不知想通什么,满脸惊愕:“你要做甚,你想跟沈檀漆抢人?”
郁策:……
他真有些受不了了。
真的。
“不是。”郁策有些无奈地道,“我只想知道,传言是否属实。”
宗主半信半疑地看向他,缓缓说道:“是否两情相悦,这我不知,但那新入门的萧清羽,眉清目秀,确实招人喜欢,沈檀漆爱慕他也算正常。之前你不是还带灵草回来解他蛊毒么,应该见过才对。”
郁策从三年前蒙尘的记忆里,终于想起萧清羽的相貌,那少年的确很秀雅端方,当时粗略一看,还觉得有些许眼熟。
“那孩子为人善良,天份也不错,你还记得你走那天正是嬉莲节么,萧清羽是继你之后,唯一一个能在莲池阵法里找到三十颗青珠的人,时间再长些,估计破了你四十九颗的记录呢。”
当年嬉莲节的记录,不过是他觉得那莲池阵法有些意思,便兴致忽发,随手唤了白鹤玩玩。
结果沈檀漆知晓他找到四十九颗青珠,当场狠狠摔了装青珠的瓷盘,愤恨离去。
面对萧清羽,师兄也会这样吗?
还是反而为萧清羽感到欢欣呢?
心尖像是被针微微刺了进去,他垂下眼睫,袖内的手指也卸了劲般松开。
胸口那团因沈檀漆燃烧起的怒火倏然消失了,只剩一摊难堪丑陋的灰烬。
沈檀漆喜欢的人,很善良,也并不比他差多少,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同族。
沈檀漆应该更喜欢萧清羽这个小师弟吧。
好难过。
他现在,好想见到师兄。
郁策终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俯身行礼告辞:“宗主,若无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
“着什么急走,”宗主从面前的桌案上,拿起一本弟子名册,缓缓道:“这是本次宗门大比的参赛弟子名单,现在天色还早,你将这一堆名册仔细研究研究。我知道你天姿聪颖,但此次大比事关十七个宗门,不可大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郁策抬眼看去,只见那一叠摞到小山似的弟子名册,呼吸微滞,试图反抗:“弟子可否明天过来整理?”
宗主许久不见他,偏想赖着他不走,故作翻脸道:“本座当初怎么教你的,当日事当日毕,现在就看!”
半晌,殿内僵持不下的寂静,仿佛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清。
身边小侍轻声对他道:“师兄留下罢,宗主他老人家自你走后,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人老怕孤单,留下话话家常也好。”
良久,郁策立在空旷大殿里,无奈地叹息一声,低低道:“是,弟子遵命。”
希望方问寻能带好蛋蛋和二蛋,不要让两个孩子惹出什么事非。
这厢郁策被宗主缠住,不知道沈檀漆那厢已经聊开了他。
“叔叔告诉你,我爹爹长得很好看哦。”小金鱼小嘴鼓鼓囊囊地吃着梅花酥,声音软绵绵,“而且他还很温柔,很正直。”
小金鱼明显是个话痨爹控加男主吹,因为沈檀漆已经听他夸了一千多字男主有多么帅气潇洒温柔善良了。
“是吗,那爹爹肯定对你们很好吧?”沈檀漆自然不会和孩子较真,笑着给小崽递水喝,怕他噎着。
小金鱼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又说:“爹爹对我和弟弟世界上最好啦。”
顿了顿,小金鱼想起什么,“但是爹爹对坏人一点也不好哦。”
沈檀漆端水的手一僵。
讲到这,小芋圆似乎也有感而发,崇拜至极:“对,我还曾经看到过爹爹一剑把坏蛋捅得灰飞烟灭,厉害极了,连渣都不剩!”
沈檀漆:?
“为什么我没有见过内?”
“因为哥哥你胆子太小,当时吓晕过去了,爹爹当时打死坏蛋的场景你一点也没看到,真可惜。爹爹对坏蛋可从来不手下留情,咔咔一剑,坏蛋的血就呲——”
“呜呜好吓人。”
“坏蛋被除掉有什么吓人的,胆小笨蛋。”
沈檀漆:……
嘶。
这个话题他怎么越听后背越凉呢。
第24章 漂亮菩萨
(二十四)
不知过去多久,眼看天色渐染红霞,斜阳躲入山鬓,沈檀漆和两个小崽还在聊什么点心好吃,方问寻有些坐不住了。
他放眼看向窗外,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这些灯笼都装着萤石,到了夜里便会自己发光,整夜不熄。
算着时间,马上萧清羽就该来找沈檀漆了才对。
可是郁策还没有回来领走他家两个小孩,有孩子在场,沈檀漆和萧清羽的事情岂不是直接泡汤?
方问寻急切地抖着腿,情不自禁地看向还在逗孩子的沈檀漆,委婉地出言提醒道:“师弟,你约好清羽了么?”
闻言,沈檀漆缓缓抬头,似是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颔首道:“早上便跟他约好了,估计天黑就到。”
说罢,他转头看向渐深的夜色,忽然觉得有些不舍,他真心不想让小金鱼和小芋圆回到男主身边去。
“不如,师兄你去跟郁师弟说一声,让小金鱼和小芋圆在我这留宿一夜,我会好好照料他们的。”沈檀漆忍不住壮着胆子提议。
谁料方问寻当场果断地拒绝:“这怎么行?”
见沈檀漆有些失落,方问寻叹息一声道:“知道你喜欢这两个孩子,但是人家毕竟有亲生爹爹,让郁师弟把孩子放在你这……你自己觉得他会同意吗?”
沈檀漆:……
好像也是哦,男主怎么可能愿意把自己的孩子留在最讨厌的反派师兄这里。
“小金鱼,小芋圆,”方问寻莫名也跟着沈檀漆这么叫了起来,他笑着抱起两个孩子,说道:“该走了,咱们去找爹爹咯。”
小金鱼和小芋圆被他抱起来,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看着沈檀漆。
“叔叔……”小金鱼朝他努力够着小手,声音有些难过,“我要叔叔……”
小芋圆虽然心里更不想离开,但他能从方问寻他们的对话里听出来,沈檀漆今夜有邀约在身,不可以再陪他们玩。
他轻轻抓回小金鱼的手,闷声说道:“走了哥哥,爹爹这么久不见我们,估计要着急了。”
小金鱼这才委屈地收回小手,紧咬着唇瓣,巴巴地盯着沈檀漆,眼底瞬间滚了一圈湿漉漉的泪水。
沈檀漆自然也舍不得他们离开,被这样的小眼神看着,心都软塌成一片了。
他挨个捧着他们的小包子脸在额头脸蛋上亲了亲,垂下眼眸,低声道:“明天还叫方叔叔带你们来我这玩,我给你们做大餐吃,好不好?”
脑门和脸蛋挨了一亲,小金鱼和小芋圆都呆住了,怔愣愣地答:“好……”
沈檀漆恋恋不舍地最后揉了揉他们的头毛,让方问寻把孩子抱出去了。
临走之前,方问寻还给他使了好几个沈檀漆压根看不懂的眼色:“酒,我藏在桌子底下了,你要努力啊师弟!”
沈檀漆没明白方问寻说的努力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请萧清羽喝个小酒过个生日吗?这努力什么。
方师兄这人挺好的,就是脑子有点缺线啊。
他俯身看下去,果然从桌下发现几樽包着黑布的清酒,嵘云宗门规严谨,也不知道方问寻什么时候偷偷下山去买的,应该是找洒扫弟子顺路藏进瑶亭水榭。
打开一闻,酒香扑鼻,醇厚十足。
好酒,比茅台还香浓,他喜欢。
沈檀漆美滋滋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静静自斟自饮,等待着萧清羽的赴约。
刚喝了一口,他的右眼皮突然开始跳了起来。
左眼跳财,右眼跳……封建迷信!
大晚上的能有什么灾,沈檀漆揉了揉眼睛,全然没当回事。
*
“饿了没有?”离开瑶亭水榭,方问寻把两只小崽搁在地上,笑着道,“吃那么多点心,晚上也得乖乖吃饭哦,吃饭才能长高个,叔叔带你们去找爹爹。”
然而话音落下,他却良久没能得到两个小崽的回应,方问寻低头看过去。
小金鱼和小芋圆居然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两个小崽被沈檀漆亲了一口之后,眼前仿佛幻视出很多粉红色泡泡,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甜蜜蜜的粉色。
虽然郁策一样很爱他们,但郁策从来不会这样吻他们
——这样温柔亲昵地、充满疼惜地吻在额头上。
半晌,一个怔怔地问:“弟弟,我觉得沈叔叔好像娘亲一样,你觉得呢?”
另一个怔怔地答:“笨蛋,咱们没有娘亲,他像漂亮的菩萨。”
小孩眼里,既好看又温柔还善良的人,就是菩萨。
“很漂亮那种吗,弟弟。”
“很漂亮那种,笨蛋。”
要是爹爹能让这个漂亮菩萨做娘亲就好了,两个小崽同时冒出这个念头。
他们是双胞胎,几乎瞬间,就从对方的眼底明白了那里面的意思——
要想办法,让郁策找这个漂亮菩萨做娘亲才行,这样他们就有两个亲生爹爹和一个干娘亲啦。
不远处旁观的方问寻:?
他明明也帮着带崽了啊,怎么两只小崽这么喜欢沈檀漆呢?
怪事。
不过他也不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笑着牵住两个孩子,朝宗主和郁策所在的融云阁楼去。
还没走两步,他们便正好碰上披着雪貂披风前来瑶亭水榭赴约的萧清羽。
清早时,宗主突然下令要让他们把所有参赛弟子的名单都整理好送到融云阁楼去,说有人要看。
萧清羽只好忙了一天整理参赛弟子名单的事情,到了晚上才抽出时间来赶赴沈檀漆的约定,他也有一整天没见过沈檀漆了。
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看那些堆积成山的弟子名单,那人可比他要惨多了。
不过,此刻见到方问寻从沈檀漆住所带着两个三岁孩子出来,萧清羽停下脚步,不禁有些好奇:“师兄,这两个小娃娃是……”
“哦,是你郁师兄的孩子。”方问寻见到他,笑着给萧清羽介绍两个孩子,“你郁师兄风尘仆仆刚回来,即刻便有事被宗主叫去了,只好托我替他带带孩子。”
萧清羽略显惊讶地捂住唇,他难以置信记忆里那个仿佛笼罩着光芒的白衣剑客,居然会有两个孩子。
像郁师兄那样性情淡漠的人,究竟会和谁生下孩子,实在无法想象——
郁师兄寡欲至极也会有寻常人的情感吗?
这世界未免太疯狂了。
他俯下身子,仔仔细细看着两个小孩的面容,发现果真跟当初见过的郁师兄有五六分相象,剩下的四五分……看着怎么也那么眼熟呢?
想不起来,约摸是错觉吧。
“你们好。”萧清羽客客气气地跟两只小崽打了个招呼。
两只小崽同样客客气气地回:“叔叔好。”
有礼貌的孩子总叫人看了喜欢,萧清羽也不例外,他轻笑了声,又想起答应好沈檀漆的事情,敛起笑容,说道:“师兄,沈师兄找我还有事,我要先走一步。”
方问寻点点头,朝他挤了挤眼:“快去吧,沈师兄等你很久了。”
听到沈檀漆等他很久,萧清羽难免有些忧心,急切地开口道:“那我得尽快些,今天琐事太多了,师兄告辞。”
说罢,他裹紧披风,头也不回地走在风雪里,赶向沈檀漆的瑶亭水榭。
在他走后,方问寻牵着的两个小崽同时抬起头来。
小金鱼问:“刚刚那个叔叔要去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