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问寻怎好意思开口跟孩童说他们的计划,于是便编了个借口道:“他呀,他要去找沈叔叔吃糯米糕啊。”
小金鱼点点头,又问:“就像招待我们那样?”
被小孩突然冒出来的问题给问住,方问寻挠了挠头,他想,把酒夜谈,互诉衷肠,应该也算招待吧。
想到这,他点点头笑着道:“是啊,就像对待你们那样,沈叔叔要这样对待刚刚的萧叔叔啦。”
就像对待他们那样对待萧叔叔?
半晌,小金鱼和小芋圆对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两个小崽“啪”地一声,同时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他们要……”
小金鱼摸了摸被沈檀漆吻过的地方,脑海里浮现出沈檀漆温柔风趣地,把糯米糕喂进萧清羽嘴里的场景。
“他们要……”
小芋圆也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眼前浮现出沈檀漆眼含笑意俯下身子,吻在萧清羽额头和脸颊上的场景。
忽然间,一道略显疲惫的冷淡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思路。
“怎么跑到这了?”
郁策立在不远处,眼底微微泛些淡青,他的精神已经被宗主无穷无尽的家常话,以及堆成山的参赛弟子名单折磨到辛苦不堪,连和魔族对打三天三夜时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累过。
但看到方问寻带着他的两个小崽,郁策的心瞬间放松宽慰许多。
一天的烦躁,总是能在看到沈檀漆给他生下的乖巧可爱的孩子时烟消云散。
蛋蛋和二蛋就是沈檀漆给他最好的礼物。
然而没成想,他刚打算从方问寻怀里接过两个小崽,便听两个小崽同时朝握紧小拳头,激动急切地开口:“爹爹你还待在这干嘛!”
郁策:?
“沈叔叔要喂萧叔叔吃糯米糕和好多好多点心!”
“他还要亲萧叔叔的额头,还有脸蛋,你再不快点,就没有你的份了!”
郁策:???
第25章 许愿池的王八
(二十五)
瑶亭水榭内,暖黄色烛火点亮朱红阁墙。
原身喜欢高调,不光平日里的衣柜里满是赤色衣衫,就连整座瑶亭水榭都是红墙殷瓦。
酒液盛着摇晃烛光,映照在沈檀漆眼底,荡漾出潋滟的波澜。
抬眼看向窗外,漫天飞雪飘零,赤色灯笼挂在枯树上,如同点点红梅绽放在冰冷雪夜。
他倏忽想到某个夜晚,白龙从储物戒里搬出一床金丝鸳鸯被,那时窗外也是这么一场大雪。
他看到那床被子,惊讶地问白龙,为什么买这种被子。他以为白龙不懂凡间的风俗人情,被老板诓了,所以才挑了床制作最精细的鸳鸯婚被。
那时候,白龙眼底眸光闪烁,借口略显拙劣地答:“其他的,卖光了。”
沈檀漆当时并不怎么在意,他天生就比较咸鱼,兴许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他和哥哥十几岁就离家打工,没怎么过过好日子。所以沈檀漆对一切苛刻的外在条件都无所谓,他自小就如此长大,像棵野草种子,随遇而安,随风疯长。
在荒郊野外,悬崖山洞里,能有这么一床暖被,他已经非常知足了,便乐滋滋地接受了白龙的解释。
那夜他们合被而眠,白龙掀开被子,一阵冰凉的风钻进被窝,沈檀漆才后知后觉地心头一跳。
盖着同一床鸳鸯被,就好像他们真的在那空荡简陋的小小山洞里,成了新婚夫妻似的。
那时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样的想法呢。
难道是肚子里的宝宝,让他难得地发掘出了自己的多愁善感?
方问寻买的酒太烈,只喝了几杯,酒意便朦胧地涌上脑袋,回忆的思绪缓缓收回,沈檀漆再看向窗外。
其实就算萧清羽不来,看着这么美的景色自斟自饮也算一种享受。
不过今夜是为了给萧清羽庆生,主人公不来,他可不能喝醉。
沈檀漆刚搁下酒杯,就听门外传来轻轻的扣门声。
他起身开门,一阵风雪吹进脖领,眼前的人穿着身白色披风,沈檀漆下意识地懵懂喃喃了句:“白龙,你回来了?”
来人身形滞了滞,眼睫微颤。
“师兄,你在说什么?”
“我是清羽。”
闻言,沈檀漆用力揉了揉眼睛,面前人的模样终于变得清晰,属于萧清羽的清秀面容显现出来,他傻笑了声:“原来是清羽。”
沈檀漆赶紧让开身子,把萧清羽请进屋,走了两步,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幸好萧清羽眼疾手快将他给搀扶住,垂下眼,眸底尽是沈檀漆酣醉酡色的脸颊,和红得滴血的耳尖,鼻腔里尽是徜徉在空气的淡淡酒香。
是醉了啊……
这样的师兄,好像只懵懵懂懂的小猫儿。
和外面传言里说的沈檀漆,愈发不像了。
“快坐,清羽。”沈檀漆固执地偏要自己站直身子,给萧清羽拉开座位,像是想证明自己没醉。
萧清羽失笑了声,先把他稳稳按在座位上,说道:“师兄喝了多少?”
沈檀漆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杯?”萧清羽的语气显然是不信。
沈檀漆又伸出一根,比了个耶。
萧清羽不懂他突如其来的手势,却也莫名觉得好笑,“师兄还是少喝些好,门规严禁饮酒,若是让掌事长老发现可是要挨罚的。”
沈檀漆闷闷地坐在座位上,两只手搁在自己腿上,坐得端端正正。
这模样,简直跟小芋圆正襟危坐时一模一样。
“清羽。”沈檀漆轻轻唤了一声。
萧清羽莫名心头动了动,跟着他道:“嗯。”
“我不是要来骗你喝醉要弟子名单的。”
萧清羽:?
呃,他好像还什么都没问吧,师兄在自己交代什么?
半晌,沈檀漆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扶着墙,不顾萧清羽的阻拦,跑到自己的床榻边上,从一堆不知什么人送来的礼盒中翻翻找找。
萧清羽赶紧搀住他,怕他磕着伤着,低声问:“师兄要找什么,我来帮你找。”
沈檀漆闷不吭声地从礼盒堆的最底下,掏出一个玄色五棱盒,递给萧清羽。
萧清羽愣了愣,一时忘了接过,就见沈檀漆抓起他的手,把盒子搁进他的手心里,声音很轻。
“清羽。”
“生辰快乐。”
霎那间,萧清羽心口错跳一拍。
他的生辰,自父母死后,再没有过过了。
没人记得他的生日,没人为他准备礼物。
沈檀漆,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送给他礼物的人。
萧清羽眼眶微热,他颤抖着手打开那玄色五棱盒,里面是一个精致玲珑的小膏瓶。
沈檀漆缩在床角,轻轻笑了笑:“每到冬日清晨,我便见你总是自己去后山打水,给弟子寝殿换水烧水,明明都是外门弟子要做的事,但是你总是亲力亲为。”
他抓过萧清羽的手,上面果然是尽是皲裂的冻伤。
沈檀漆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害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会被大家嫌弃。”
幼时经历被魔族屠家这样的痛苦,自小漂流在外,受尽白眼和屈辱,像这样的人,这样的经历,随便搁在一本文里应该也会慢慢在磨难中黑化,埋怨痛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可是萧清羽没有。
而且竟然还能正直善良的长大成为一个拥有完整人格的人。
所以,沈檀漆很佩服他。
“师兄……”
萧清羽眼眶红透,隐忍多年的泪水仿佛在这一刻终于要突破防线。
沈檀漆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道:“你叫我师兄,就要把这里当成家,在家里,不用谨慎小心,不用担惊害怕,以后你就把我当成亲哥哥。”
这一刻,萧清羽的眼泪滚落下来,紧紧抱住了沈檀漆:“哥哥——”
沈檀漆如同搂着孩子般搂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轻哄:“弟弟……”
哐当一声,门突然被人狠狠摔开。
沈檀漆和萧清羽皆是一惊,沈檀漆更是被吓得瞬间酒都醒了不少。
雪花夹杂着狂风闯进,呼啸着吹散氤氲的夜色。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雪色身影,牵着两个脸上红扑扑的小崽,看到相拥的二人后,僵滞地立在门外。
“沈檀漆,这些年,你倒是风流。”
声音似乎淡极了,微微颤抖着,险些融进风里。
这道风倏地飘入沈檀漆的脖领子,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面前人的模样压根素未谋面,可那浑身的冷意却似曾相识。
对方静静地看着他,眼眶却已经红透,指尖蜷紧,硬生生的掐出血来,滴落在地。
“你把我和孩子放在哪里?”
正搂着萧清羽的沈檀漆登时呆住了,被沈檀漆搂着的萧清羽也呆住了。
什么东西?谁的孩子?
半晌,萧清羽恍惚着,直到发现那张面容与记忆里曾见过的模样重合,他掩住唇惊呼了声:“是郁策师兄,你游历回来了!”
他赶忙从沈檀漆怀里慌乱起身,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两下自己的衣服,想让自己在郁策面前看起来规矩好看些。
郁策?
郁师兄?
他的师弟?
全文男主?
沈檀漆一下子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传说中的男主——后期抬手便翻云覆雨,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郁师弟缓缓走进屋内,阴沉着脸色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吓得后缩,后背却嘭地一声抵上了床榻边,退无可退。
完了,好恐怖的气势,他今天是不是要死定了。
脑海里浮现出小金鱼和小芋圆说的话,他们的男主爹爹对于“坏蛋”从来不心慈手软,况且是将他孤立,囚他弟弟的沈檀漆。
沈檀漆心头一紧,下意识想跟着萧清羽一起逃跑。系统被小黑驮着出去玩了,这么关键的时刻,他连个能防身的物件都没有!
但他刚站起身,就见郁策已经立在了他身前,把沈檀漆所有的逃跑路线都给堵死。
踟蹰一阵,沈檀漆立马识趣地缩回了角落,默默祈祷。
系统,系统快回来啊……
你没事闲的,化什么实体跑出去玩!
正当沈檀漆心道要嘎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急切的跑步声。
沈檀漆欲哭无泪的想,这回又tm是谁?
不过谁来都行,谁来都好,快把男主带走求求了。
只见方问寻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扶着门边,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师弟,我实在拦不住……实在拦不住啊。”
化神期的缩地成寸术太快了,他累个半死才跑到这,硬是没拦住要来破坏沈檀漆好事的郁策。
真不知道郁策吃错什么药了,一听两个孩子说沈檀漆和萧清羽共度良宵的事情,脸色铁青,看起来火气大到要把整个嵘云宗点了似的。
生什么气啊?
难道郁策还是没原谅沈檀漆,故意要来破坏好事?
方问寻进来的刹那,沈檀漆就像看到救星一般,连忙起身,刚要趁郁策没注意朝方问寻那边跑去,就见郁策猛地伸出手,一道灵光泡泡瞬间将整座大殿包裹住,方问寻硬是被这泡泡给挤出门外了,进也进不来。
郁策淡淡道:“方师兄,这是我跟沈檀漆的事。”
方问寻:“啊?”
他大老远好不容易跑过来,居然连门也不让进?
整座大殿被泡泡包得密不透风,连只蚂蚁都进不来。
不过沈檀漆听到郁策提及自己名字,好像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不可商量的语气,他稍稍有点放心,说不定郁策并不是来找他报仇的呢?
“师、师弟……”沈檀漆试探着和男主交流,干笑了声,“你回来了,好久不见啊,得有四五年了吧。”
宗门咸鱼一年,出去生蛋一年,宗门生活三年,算起来,的确很久了,这还是沈檀漆第一次见男主。
他一开口,郁策便即刻垂眸看向沈檀漆,像是他说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话般。
“四五年?”
对方眼眶仍然很红,说句不合时宜且听起来很奇怪的话,沈檀漆居然从男主眼里读到了憋屈和难过两个词。
这什么表情?
半晌,沈檀漆没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郁策却沉声开了口:“信里说,你想我了。”
“啊?”沈檀漆愕然地抬眼,不明所以地说,“我什么时候写过信给你?”
郁策从衣襟内侧取出一张纸,熟练抖开,似乎已经这样看了很多次。
那是一封被撕了一半的信。
沈檀漆震惊地看着,上面确实写到“我和你沈师兄都很想你。”但后半部分却不知为何都被撕掉了,内容无从而知。